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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
  展昭醒来的时候正是黄昏。
  窗外,橘红色的夕阳在天燃烧似火,光线下可以看到飞舞着的尘嚣。室内,混着消毒水的空气凉凉地钻进呼吸道,原本该是雪白的墙壁给夕阳衬成浅浅的兰色。
  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轻轻响起:“醒了?”
  叶朝枫就坐在床边,俯着身子询问:“感觉好点了吗?”声音轻柔地仿佛催眠。
  展昭怔怔往向他。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只是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梦里回到过去,那是江南的水乡,花繁似锦,水绿如蓝,幽幽丝竹荡碧波,袅袅歌声渡朱船。那兰陵美酒郁金香是由谁手送到唇边?
  一下子到了广袤辽阔的塞外,牧人高歌雄鹰翱翔,风吹草低见牛羊。那厚重华丽的皮翎又是经谁手披在肩上?
  转眼又在香雪海里,冰雪封天的两岸是开得雪白璀璨的冬梅,偶或一树艳丽红梅刺痛他迷茫的眼。
  就这样千回百转一路回来。
  张开口想说话,却是一片沙哑,语不成调,于是干脆闭嘴。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已经抚上了额头,“现在已经退烧了。你扁桃发炎很严重,喉咙会很痛。你昨天半夜烧到40.5度,吓得你们老师想把你转去市医院。不用急着上课,王朝都帮你请了假。白玉堂给你打饭去了,你也只有吃稀饭,想吃什么水果我去买给你?”
  展昭明白过来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好不容易等叶朝枫说完了,他勉强挤出几个字:“你……一直……这里?”因为他看到还穿着那天的衣服。
  叶朝枫笑笑,说:“不止我一个守你一整夜,白玉堂也一直守着,你的队友也轮流来看你。走廊上还有很多陌生的女生探头探脑,想不到你的行情居然那么好。”
  展昭红着脸,说:“我这丢脸才是。当那么多人的面,啪地就往地上栽,太滑稽了。”
  叶朝枫笑眯眯说:“没有栽着,我关键时刻冲过来接住你了。”
  “啊?”
  “总不能让我们的大英雄摔着不是?”
  叶朝枫琥珀色的眼睛里盈满了关怀,展昭看在心里,狠狠感动了一把。忽然觉得肩上一凉,原来那人把手臂拉了出来,轻轻按摩。心里顿时一阵感动。
  叶朝枫絮絮地说:“哪有你那样卖命的?烧得那么厉害,居然还能坚持打完全场。也不想想,身子是自己,年轻时间不爱惜,等将来老了……”
  展昭笑着打断他的话,说:“老了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健康,我一定会后悔当初。”
  “是啊!”叶朝枫说,“不要嫌我罗嗦。”
  展昭呵呵笑:“怎么会?叶哥的教诲我记下了。”
  叶朝枫看他一眼,指下用力,熟练准确地按在穴位上。展昭感觉酸痛过后是一阵舒展畅快,消散的力气渐渐恢复到体内。
  “都说我妈在医药界功绩显赫,其实她在针灸按摩上也颇有建树。她本来是想传给女儿的,可惜我妹妹对医学不感兴趣,只好传给了我。”
  展昭问:“你还有个妹妹?”
  叶朝枫点点头,“她小我五岁,聪明又漂亮,从小就一直跳级读,现在已经拿了硕士学位,学的文学。你呢?”
  “家里就我一个。”
  叶朝枫点头,“你父母很疼爱你吧?”
  “也没有,我爸家教很严厉的,小时候要站得笔直的背书。我父母工作忙,我从小学起,每天回家就要升炉子做饭了。”
  “那你的菜一定做得很好?”
  “才不是。”展昭自嘲,“我做出来的只是能吃而已。”
  叶朝枫得意地说“那你就不如我了,改天我给你露一手。”
  白玉堂打了饭来一看到展昭醒了,松一口气,激动一把。
  “老大,你活过来啦!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说法学院出了个大英雄啊,为队捐躯,死而后己!寝室里的鲜花和情书堆得我们没地方睡觉了,那香气熏得我们快过敏啦!”
  叶朝枫问:“打了饭了吗?”
  “哦,饭啊。”白玉堂往身后喊,“饭,你快进来吧!”
  丁月华小姐手里捧着个双层饭盒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真是步出莲花,眸若灿星。丢了一记杀人的目光给白玉堂后,才在脸上堆起嫣然的笑,乐滋滋地向展昭走去。
  展昭很不好意思地伸手去接她手里的饭盒,可丁月华把饭盒往旁边一放,抓住展昭的手,像个抓住机会采访的记者,打开了话匣子。
  “展同学你好,我是文新学院的学生会宣传部的丁月华,我两个哥哥丁兆兰和丁兆惠想必你也认识。久仰久仰!昨天那场比赛你的突出表现让我们文新学院的女同学深深为您的倾倒,您在场上的一球定乾坤和您最后的完美倒地都将会是我们此生中最难忘的一幕。”
  白玉堂听不下去了,吐糟她,“恶不恶心啊,还一生,你们女生见一个长相过的去的就犯花痴。”
  丁月华又甩了一记狠毒的眼神过去。
  “其实大家都知道我们文新占了你们的便宜的,说实在的这要换其他对手,大家睁眼闭眼,该怎么就怎么。可咱们两个学院打了那么多年了,已经有阶级感情了,出了这种事还真是让人惭愧啊!你看这不,我给一本正经委派来给你送饭啦。你尝尝看,对不对胃口?”
  打开那个大大的双层饭盒,皮蛋瘦肉粥的清香气息立刻盖住了丁小姐身上的茉莉花香,糯白的粥上浮着的翠绿葱花和沉浮其间的皮蛋瘦肉也转移了展昭的目光。他终于找到一样东西可以让他不必注视这个美丽且盛气凌人的姑娘,抽出一直给她牢牢握住的手。
  展昭说你太客气了。
  丁月华说不客气不客气。
  展昭说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
  丁月华说我没有客气现在是你在客气。
  展昭说你这么客气我也只好和你客气。
  丁月华说我和你客气是因为你太客气。
  白玉堂大吼一声:你们俩再这么客气下去我就不客气!
  一声低沉的笑振动了丁月华的耳膜,她把头转向她自进来就没注意的角落。
  很多年后丁月华和这个男人坐在街边的咖啡屋里,她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他,无论是表情还是说话的口气都表示出她对这个人的不喜欢。叶朝枫淡淡地笑着,他知道这个当初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女孩彻底长大,变得成熟坚强,有足够的力量来捍卫自己想要的幸福。
  丁月华冷冷地说:耶律晁锋,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初是你放弃在先,现在又回头找来。别说旁人看不过去,展昭他也不是任你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现在你又让他为你的案子陷入这么尴尬的局面,你若不做补救,良心就真的让狗吃了。我现在把机会让给你,绝不是为了成全你一己私欲,而是给展昭一个选择的机会,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我只希望,今后不论哪一方赢了,出局的人就不要再出现。
  叶朝枫轻轻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优雅微笑着。他说,第一,我绝对会赢;第二,他不是我们竞赛的奖品,他从来都是属于我的。
  丁月华悲愤而起。高跟鞋的噔噔声中,这个汴京电视台首席女主播一脸阴郁地走出咖啡屋。
  当年这个年轻聪明活泼开朗的少女一点都不知道这个男人会在将来带给她多大的伤害。大学一年级的丁月华当时只是呆在那里。眼前的男人风度翩翩,俊美无涛,和煦的笑意如醇酒一般让人迷醉。
  小姑娘一下子懵了,张开了嘴巴。
  白玉堂在口袋里摸了摸。很遗憾,他今天没带手帕纸。只好对叶朝枫笑笑说没事,久了就习惯了。
  ******
  荷马让底比斯名垂千古,展昭让宋大法学院威名远播。那时离白玉堂靠着一场空前胜利的画展荣登风云榜还有十六个月。也就是从那时起,111寝室作为明星寝室,开始名声大噪起来。
  做个名人,并不是很容易的事,那需要太多的勇气——面对热情如火的姑娘们的勇气。
  球赛后到期末考试结束,每天一到中午吃饭时间,学校的广播电台就在放女球迷们为展昭点的歌。于是在11点半到12点的这段时间里,全宋大的听力健全者都会领略一回如今宋国女子不输辽人的热情,大宋的新一代激情豪迈啊。
  那阵子校园里人人都会哼:“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aremysuperstar!”手啊不是手,是温柔的宇宙,丁家兄弟非常惊奇地发现,自家那个眼高于顶的小妹居然变成了一颗在那个宇宙中不停转动的小星球。
  等到快期末考试的时候,丁月华已经是111的常客了。
  白玉堂和丁月华应该算是标准的青梅竹马,两个孩子自小学到初中做了九年同桌,一起上学放学,一起逃课搞破坏。上课的时候丁月华在本子上记笔记,白玉堂在本子上画公仔。考试的时候丁月华丢纸条白玉堂在后面接。后来长大了,性觉醒了,白玉堂开始到处泡妞。丁月华不止一次帮忙骗他几个哥哥,弄得两边家长还以为这两个孩子是一对。
  颜查散是在初一的时候加入他们的。这个父母都是教师的文质彬彬的男孩子那时候是班上纪律委员,而白玉堂和丁月华是全校鼎鼎有名的“雌雄双煞”。天条王法他们都不放在眼里,何况班规?颜查散这个性格其实最适合做的是卫生委员,他固然无法管理偷懒不值日的同学,但是他会老实地自己去扫地擦窗户,这样卫生检查的时候教室总是干净的。而他再守纪律,也没办法弥补不守纪律的同学破坏的整体风貌。
  所以说颜查散本来应该很讨厌这丁白二人的,就算不在老师跟前告状,也该在期末帮老师写学生评语的时候偷偷加上几句刻薄话。但是他人老实,气极了,也只是脸涨得通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让白玉堂觉得自己在欺负一个小姑娘,渐渐也就没了捉弄他的兴致。他和丁月华也还算是有点良心,看到颜查散在别人那里碰了钉子,有时候也会去帮他一把,把对方揍得鬼哭狼嚎。
  次数多了后,外人也就渐渐把颜查散看成了他们一伙,“雌雄双煞”改成了“三贱客”。无辜被拖累的颜查散很认命,他性格腼腆过头,和人交往上向来被动,白玉堂喷着烟哼哼着说以后哥哥我罩着你时,多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个不字。
  不过跟丁白二人相处久了,他也终于给熏陶出了一点豪爽的气息,会穿着裤衩和他们通宵撮麻,或者厚着脸皮借钱借水,甚至还会和白玉堂凑在一起悄悄看点毛片什么的。颜家高堂若是知道儿子给带得这么堕落,怕是要吐血身亡,所以颜查散在家里还是一副孝子贤孙的乖模样,像个天线宝宝一样。
  第四个加入他们的,应该是展昭了。展昭是个一本正经的人,有点轻微的卫道,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被改造成能光着膀子坐地上抽烟打麻将。但是女生们却不因为他不肯脱衣服就不幻想他。
  丁月华她们女生寝室夜话时就时常讨论几个熟悉的男生,展昭一直是中心话题。最初他在女生大脑里的形象是个衣着朴素的十佳少年,讨论话题也是他学习如何勤奋,帮女生搬书修电脑如何热忱等等。到了大三、大四,特别是丁月华成了展昭女朋友后,话题就全部变了。那时候她们口里的展昭已经没有穿衣服了,女孩子们孜孜不倦地讨论着他肩背的线条、手臂上的肌肉甚至臀部和大腿。连柳金蝉这种玄学系的道姑女都会逼问丁月华展昭的接吻技巧如何。丁月华觉得如果说都是蜻蜓点水会很没面子,于是厚着脸皮含蓄地说我挺满意的。
  这话被柳金蝉添油加醋后传到男朋友颜查散耳朵里,再由颜查散扭曲后传播到每个角落,最后转到展昭耳朵里已经成了“展昭吻技高超同他接吻犹如乘做喷气式飞机短短几秒就可以冲上云霄”。如果你不纯情,你完全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为形容另外一档子事了。
  其实认识展昭的人都不信这话,白玉堂他们把这纯粹当笑料来讲:展昭吻技高超的一天,大概也是世界灭亡的一天。
  丁月华喜欢展昭,这不是什么秘密,光看她三天两头往男生宿舍跑就知道。以前她的穿着都挺男性化,自从认识了展昭,她几乎把所有名牌店里的淑女装都搜刮了来,每天换一套在111寝室做秀。那些牌子展昭听都没听过,往往外套上一个胸花大概就是他一个月的伙食费。而且丁月华还喜欢往他们这里送吃的,就像后方老百姓支持前线一样,什么桂花糕啦,梨子羹啦、可可杏仁饼干啦、水果慕司蛋糕啦。也不管展昭爱不爱吃这些女孩子的东西。
  白玉堂这个狗头军师还乱给她出馊主意,说你不能光是主动,你还要引导展昭主动。比如无意中提起今天有部电影你一直想看,但是女生独自看电影很丢脸云云,这时候你的眼睛就要勾魂似地往展昭身上望过去暗示他开口邀请你。
  于是丁月华穿上漂亮裙子端着香喷喷的点心来到111,和众人东拉西扯一番后扭扭捏捏地说今天有部得奖的电影叫《教父》,听说很好看的样子,但是……她但是还没说完,叶朝枫就对展昭说这电影我知道,讲的黑社会,凶杀仇杀谋杀什么都包括了,很男人的一部片子,我们去看吧!展昭就说好啊。于是两人就肩并肩地看电影去了,留下目瞪口呆的白玉堂和处于暴走边缘的丁月华。
  从那以后丁月华学乖了,再也不让白玉堂给她出主意,送到寝室里来的东西也渐渐变成鸡腿和饺子。展昭吃了一个月的免费食品,终于有点开窍了,才很不好意思地邀请丁小姐去听了一场音乐会,票还是从学生会里免费拿来的。音乐会演奏的是大宋军人同大夏蛮子英勇作战的事迹,听到一半旁边一个奶娃娃给锣鼓声吓住,撕心裂肺地哭,两人只得狼狈地从音乐厅里逃了出来,肚子又饿了,在街角吃了一碗馄饨。
  丁月华反倒觉得这样挺浪漫的,两眼含春羞涩微笑着搅动着勺子,忽然听展昭很不解风情地说我和叶朝枫上次就在这家吃的,那时候的馄饨馅似乎比现在要多一点啊……丁月华那一刻杀死叶朝枫的心都有了。
  叶朝枫就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一样浸透到了他们这个小圈子里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向来拥挤热闹的111寝室多了叶朝枫这么一个人。他同展昭大半时间都在一起,吃饭或者上自习,周末的时候两个人还会结伴去开封的名胜风景地转一转。
  柳金蝉未雨绸缪,那时候就对丁月华说,你还是想清楚一点,我总觉得那个叶朝枫对你家展昭有坏影响,我还没见过哪两个男人这么亲密的。丁月华不信邪,说这展昭对谁都这么好。柳小姐说博爱的男人才要不得,这种人心中随时装着四万万劳苦大众,你排得了老几?
  她的话其实很有道理,只是那时候丁月华年轻,听不进去。
  *********
  汴京的冬天终于来临。雪并不急着下,气温却是降了下来。宋大的绿色草坪开始褪色。阳光下,植被一片萧瑟。
  展昭从图书馆回来,路过体育馆外的草地,看到了叶朝枫。那时周围都是出来晒太阳的情侣,这个优雅的男子像道风景一样独自地坐在草地上,阳光照耀在他身上,走过展昭身边的女生都在对着那边指指点点,说你看你看,那个男的,侧面多帅啊。
  叶朝枫像是听到她们对话一样,转过头来,看到了展昭,微微一笑。那只是他脸上最常见的笑容,不过也许是当天太阳太好了的缘故,展昭控制不住双脚就那么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叶朝枫的外套脱在一边,只穿一件不怎么厚的开司米毛衣,身上散发一股烟草的味道。他看了看展昭手里厚厚的书本,问:“去教室发奋了?”
  “在图书馆查点资料。”
  “要期末考试了吧?学生就这时候最难熬。”
  “还行吧。”展昭说,“这才大一呢。”
  叶朝枫笑眯眯看他,“做学生真好,成天读书谈恋爱就可以了,什么多不用多想。”
  “叶前辈这话,把自己说老了好多。”
  “嗳!什么前辈?我有名字,叫我朝枫就可以了。”叶朝枫眯着眼睛看天空,从口袋里掏出了烟,递了过去。
  展昭在白玉堂等人的陶冶下,对烟也有了研究,一看就知道他手里的烟,一根抵得上一般人的一包。
  他摇摇头,我不抽烟。
  叶朝枫不勉强他,把烟收了回去。
  “忙了一个晚上,刚才开车回来经过这里,想到自己有多久没有晒过太阳了。你来之前我一直在数风筝,我老数错。我想是累坏了,眼睛也不好使了。”
  “陪女朋友吗?”展昭轻轻问。
  叶朝枫看着他,笑意加深,掏出皮夹给他。照片里,一个少女甜美地笑着搂着叶朝枫的脖子,长长的卷发,精致的五官。
  那是展昭第一次见到耶律皓兰。这个后来在宋大掀起一阵风暴的绝色少女此刻正缩在哥哥的床上睡得如同一只小猪,梦里尽是初来中原的欣喜。
  “你妹妹?”展昭看出来了,“她来开封了?”
  “她过来做讲座,不过她想留下来陪我玩一段时间,所以有可能会来教一下英国文学和希腊文化。”
  “她好像比我还小。”
  叶朝枫似喃喃道:“我们家的孩子都比较早熟……”
  展昭安静坐他身边,还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听他说说自己的家庭,说说一些社会人的苦闷。可是等了半天都没有声音,忽然觉得肩膀上一沉,才发现叶朝枫已经靠着他的肩睡着了。
  冬日暖暖的阳光下,小昆虫振着透明的翅膀从这两人的眼前飞过。
  展昭怔了怔,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头枕在自己腿上,又拿来西装外套,给他盖上。轻轻的,把领子翻好。
  不过展昭不知道的是,叶朝枫并没有睡着。他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就入睡的人。他刚接了一个母亲打来的电话,花女士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着他那聪明能干的小叔叔最近的种种动静,汇报着几个股东和他父亲起的矛盾。母亲谆谆教诲,始终还是那几句话:注意身体,回来了,会有一场硬仗等着你打。
  他坐在宋大的草坪上,到处都是悠闲的人和狗,孩子们在欢笑,情人依偎在一起。而他,却被一束电话波拉去了千里之外。那里的天空或许更蓝,但是当他站在那边土地上的时候,是从来没有时间去关心过。
  叶朝枫在还很年少的时候有过梦想,他希望自己过了十六岁后能够背着背包独步旅行,走过山川河流,看过风土人情。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有大把的悠闲人生等着自己去度过。
  可是等到时光流逝下,现象环生中,权利的倾轧纠纷不可避免地骚扰破坏着他的生活的时候,天真的孩子也会在一个晚上就立刻长大成人。于是他发誓,今生除这一次绑架外,再无其他的人和事可以束缚他的生存。
  而此刻,他安稳地靠在一个人的身上泛着丝丝睡意,周旁的嘈杂声似乎渐渐地消失,那个人的体温传递过来。体贴的,默契地,包容地,让他想到了江南的水,想到了岸边的垂柳,想到柳条间穿梭的清风。甚至想到了孩童时期母亲柔软的臂弯,那已经告别他许久许久的安静惬意此刻由一个他还不大熟悉的人上身传递过来,催眠着他的神经。
  后来,当叶朝枫看着展昭宽容地笑着捶着酸涩的腿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那时,是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