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凌晨3点到早上11点,是白五爷的睡觉时间。冬雷阵阵夏雨雪,都改变不了这一规律。
他也常做一些古怪离奇的梦。比如拿着一把剑和一把大刀对砍,从里面找到武功秘籍,但是又看不懂上面的蚯蚓文字。或是梦到自己少了一条胳膊站在一处悬崖上等人,忽然一个贞子一样披头散发的女人从脚下的悬崖爬上来,他吓得又一脚把她踢了下去。
但是今天的梦非常温和华丽。热带风情的海边,他躺在椰子树下的椅子上,丁月华穿着比基尼站在他身边像日本女人一样用娇柔的声音问:“先生,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吗?”白玉堂说:“给我捶捶腿。”于是丁月华温顺地膝行过来,伸出小拳头给他细细捶。
突然有人在喊:“冰山来了!冰山来了!”
冰山?这里怎么会有冰山?
可是就那一瞬间,一股冰冷汹涌的海水猛烈扑过来,将自己淹没。
白玉堂打了个哆嗦,醒了过来。落入眼里的是耶律皓兰那双充满好奇的琥珀色眼睛。
能一睁开眼就看到美女固然好,可是如果该美女正盯着你赤裸的上身看,那就要另当别论了。于是白玉堂跳起来扯过被子捂住身子,大叫:“你你你你你!!!!”
耶律皓兰这些日子里天天对着赵子彬笑,成了习惯,性情也放开了许多。再说她偏爱白玉堂,见了他总想去逗一逗,就像在家里时常拿玉米逗那只珍珠熊。
她缩回头,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怎么光屁股睡在展昭床上,他人呢?”
白玉堂虽然觉得自己拉着被子缩在床角,活像被强暴过的女人,但是他还是开口纠正道:“我只脱了上衣。展昭不在的时候我常用他的床。他和你哥出去玩,还没回来。”
耶律皓兰很不高兴:“我哥也是,找人不在,打手机没信号。我妈急找他呢。”
白玉堂咬牙切齿:“你哥安全得很,至少展昭不会趁你哥光身子的时候跑来掀他被子,又不让他穿衣服!”
耶律皓兰啊了一声,说:“你穿啊。”人却纹丝不动。
白玉堂哀号:“姑奶奶,你在这里我怎么穿啊?”
耶律皓兰笑:“我在这里碍你什么事了?看一眼会掉一块肉?”
白玉堂不敢瞪她,只好忍气吞声地钻进被子里,像条蚕一样蠕动着胡乱套了一件运动衫。心里暗骂,他白五爷在女生面前还从没这么窝囊过,即使连丁月华都不敢这样调戏他。
耶律皓兰等他穿好了衣服,笑眯眯地说:“刷牙洗脸吧。完了我们吃饭去。”
白玉堂觉得一边耳朵忽然变大了似的,身体里像灌进了一股清气:“我们什么?”
“请你吃饭啊。别说你已经修炼成了金刚不坏之身,不食人间烟火了。”
“小龙女才不食人间烟火。你没事请吃饭,必有奸情。”
耶律皓兰无奈地笑了:“你真麻烦。我想请你去帮我个忙。”
“说来听听。”
“我们学院一个女孩子检查出有白血病,学生会搞了个募捐活动。”
白玉堂一听,“来募捐的,那容易。”说着就从枕头下摸出几张交子递过去。
耶律皓兰却没接,摇头笑道:“不是钱,是吻。”
“啥。”白玉堂大惊。
耶律皓兰伸出修长白细的手指在他挺直的鼻梁上轻刮了一下,“凡捐赠百元以上者,可以得到本学院美女或帅哥的一个吻。”
白玉堂只觉得没她刮过的鼻子处传来触电的感觉。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票子,把脸凑了过去:“那么,四个吻。”
耶律皓兰大笑起来,“少占我便宜,我是想拉着你去一起卖吻呢。”
白玉堂大失所望,“爷爷我卖艺不卖身。”
耶律皓兰冷笑:“真没爱心,花冲当下就点头了。”
白玉堂赶紧大喊:“我去!好姐姐,我去!”
耶律皓兰妩媚一笑:“这才乖嘛。”
白玉堂还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嘿嘿笑。
耶律皓兰忽然说:“我哥这人,平时听孤僻的。”
“啊?”白玉堂歪着嘴,“看不出来。”
“我看他挺喜欢展昭的。”
“我就知道你哥断袖!糟糕,展昭贞节不保!”
耶律皓兰啼笑皆非,伸出手在白玉堂露出来的胳膊上拧了一把。不重,不痛,却让白玉堂觉得浑身都一颤。
“你脑子里都装着点什么啊?我哥是有未婚妻。”
白玉堂愣住,他从未想到这层:“你哥有未婚妻?”
耶律皓兰点头:“萧家,是世交,也是从小就定的亲。”
“美吗?”
耶律皓兰笑:“都说只有女人才会一开口就问这个问题。”
白玉堂坚持:“到底美不美?”
耶律皓兰说:“色若春晓,你说呢?”
“你哥放着一个大美女不要,大老远跑我们这儿来做什么?”
耶律皓兰脸上的笑收敛了回去,“我家还有个小叔,很能干。我哥若想继承家业,就得超过他。他是来这里历练的。”
白玉堂笑:“有钱人家真麻烦。”
“你家不也有钱?”
“我头上四个哥哥,个个都爱护我,情况自然不同了。”
“娇生惯养。”
“喂!喂!”
耶律皓兰娇嗔他一眼,转身往外走,最后说:“到时候我给你电话。”
她人走了,身后留下的香水还在这间小小寝室里萦绕不散。白玉堂深深呼吸,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芬芳的气息,又觉得自己像十四、五岁的毛头小子,为着这么一点点甜头就激动得像只猴子。
一声嗤笑从对面下铺传出来。白玉堂吓了一跳,大喝:“什么人?”
王朝从帐篷里探出脑袋,脸上挂着古怪的笑,“老五,服了吧!”
白玉堂最受不了这样的语气:“我服你奶奶!”
王朝撇着嘴巴:“沙场落马,你好自为之。”
白玉堂穿着那套三哥从西域给他带回来的白色休闲服赶到食堂门口时,耶律皓兰的募捐摊子前已经排起了长队,男生们个个翘首张望。
他心里打翻了醋瓶子一样,不敢想象耶律皓兰这样天仙一样的女子去亲吻那一张张粗鄙的脸。可是往前走了几步,看到那头站着的是历史学院的两个漂亮女生,耶律皓兰连影子都看不到。他感觉喉咙口堵着的东西又落了回去。
花冲已经在那里,前面也是一排女生。他刚表情僵硬地亲完一个满脸青春痘的胖大姐,看到白玉堂,也不管他是情敌,就像见到阶级弟兄一样感激地大叫:“玉堂兄,快来快来!我专门给你留了一半的姑娘。”
白玉堂脸色一黑,女孩子们却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随着午饭时间到了,队伍越排越长,食堂门口热闹非凡。白玉堂这才知道原来宋大有钱者大有人在,这次募捐来的钱,恐怕救完人后,还可以把学校大礼堂重新装修一遍了。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冰冷如丝绸般的声音:“皓兰,我就想这事你是不会亲自上场的。”
白玉堂回过头,看到赵子彬站在不远处,身边是刚才一直不见的耶律皓兰。
耶律皓兰对赵子彬微笑:“赵大哥,你说笑。我是老师呢,再怎么也不能和学生拉拉扯扯。”
赵子彬点头,“不过这些孩子倒也真有奉贤精神。你从哪里找来的生力军?”
“那两个女孩子是学生会的。花冲和白玉堂上我公选课。”
赵子彬望过来,正对上白玉堂冰冷的眼神。他的笑容里带着讥讽,对耶律皓兰说:“你挺后号召力的嘛。”
“小孩子挺听话的。”
白玉堂听得清清楚楚,当下感觉胸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了一下,呆住了。站在他面前正等着他的吻的是一个娃娃脸的紫衣女生,看到他杀人的目光,吓得忐忑不安,轻声提醒说:“那个……同学,我……”
白玉堂气在头上,转头冲她吼道:“你什么你?那么想要男人亲吗?”
女孩错愕当场。白玉堂话音一落,也立刻发觉自己说错话了。
四周众人当即起哄,掌声口哨响起。有男生奸笑道:“妹妹,他不亲你,哥哥我来亲。”
那个女孩子后退一小步,脸色由红变白,眼睛里满是委屈。白玉堂僵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道歉的好,碍于面子,嘴巴怎么也张不开。
花冲过来拍着白玉堂的肩膀说:“兄弟,这女子虽然不漂亮,但看着也干干净净的。比我刚才亲的那个狐臭加口臭的要好太多了。”
耶律皓兰和赵子彬在一旁看着。耶律皓兰有些惊讶,赵子彬袖手旁观,眼睛里满是鄙夷和嘲讽。
白玉堂心中的酸楚和羞愧让他怒火中烧,猛地把花冲的手甩开,吼道:“少管老子闲事!”
围观的人发出嘘声,花冲也讪讪地缩回手。那个女生眼里盈满泪水,转过身推开众人,仓皇地低着头跑走了。
白玉堂感觉一阵失落。这干人家女孩子什么事,也没该她受他侮辱啊,拿一个女孩子娘撒气也不是他白玉堂该干的事。他要是出口道歉都会好点吧。
白玉堂心想着,听耶律皓兰“哎呀”了一声,追那个女生去了。不知道怎么的,他也觉得眼睛很涩。
他匆匆离场,跑到他平时最不可能去的图书馆,一直坐到黄昏,坐到身上冰凉。脑海里始终回响着耶律皓兰的那句话:“小孩子挺听话的。”心想原来他在她心里究竟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两人虽然年纪相仿,但耶律皓兰早慧,比他成熟那么多,只把他当个不经事的小弟弟吧。
越想越悲哀。又不是真喜欢上她了,像个女人一样患得患失干吗?他白玉堂还缺女孩子吗?环肥燕瘦,温柔泼辣,想要就可以上手。
白玉堂把头埋进膝盖里,忽然放声大叫,把一旁正在看书的哥们儿吓得跳起来。
回到寝室,叶朝枫与展昭刚回来,正在给大家看旅行的照片。白玉堂在门口站了片刻,看到展昭同叶朝枫相视而笑的神情,情绪更加低落。
沙场落马的不止他一人,这个人的境遇恐怕比他还要惨。
这对耶律兄妹到底是何方妖怪,修炼了什么法术,专门来宋勾魂吃心的吗?
几个小时前白玉堂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几个小时后他就发现他待耶律皓兰与别的女孩不同。认识到爱上一个人对于他来说是一场灾难。
如果上帝突然出现让人们各许一个愿望,那么展昭应该会说:“希望世界和平。”
王朝会说:“希望我这学期高数及格。”
丁月华大概会说:“希望腿上的多出来的肉能长在胸前。”
他白玉堂一定会说:“但愿从来不曾认识耶律皓兰。”
白玉堂的老友,丁月华的师兄,文新学院的大才子宋祁后来听白玉堂酒后说起了这段往事,一边暗笑这人自称情场高手结果初恋竟然不战而败无疾而终,另一边也感叹白玉堂骨子里也是个痴情种子。
把白玉堂抗回家丢在床上后,他动笔写下了他的成名作《嘉佑年间的爱情故事》。不过他没敢让白玉堂知道
小说里的原型是这么来的,那时候白玉堂已经接替他四哥蒋平管理陷空岛集团海外市场,手下保安部的人都生猛地很。他不怕白玉堂揍他,他怕白玉堂去拆了出版社。
颜查散发现白玉堂神情有点恍惚,问他:“老五你怎么了?”
白玉堂没精打采地问:“小颜啊,我也算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吧?”
丁兆惠嗤笑:“那是,我们五少也是陷空岛上绝世无双的一朵芦苇花。”
颜查散接着道:“只可惜,昔日芦苇花,今日萧艾草。”
一直在旁边看书没吭声的李寻欢这时候鬼使神差地迸了一句:“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听!我就说他一定在这里!”门外忽然响起耶律皓兰的声音,紧接着半掩着的门被推开。
耶律皓兰喜悦道:“哥,你看是谁来看我们了?”
一个年轻窈窕的女子自她身后走了出来,柔美脸上有醉人笑意,仿若一朵盛开的芙蓉花。她的嗓音轻柔悦耳,她说:“晁锋,你还好吗?”
叶朝枫只迟了一秒,立刻微笑着说:“扶铃?你怎么来了?”
萧扶铃说:“突然想见你,一刻也呆不下去,跳上飞机就直飞过来了。”
那么缠绵的情话,当着外人的面说,可是听者却也不觉得肉麻。萧扶玲语气格外动人。
耶律皓兰说:“我来介绍,这是展昭,这是白玉堂,这是颜查散。”
萧扶铃的声音柔软,她的手也柔软,展昭小心翼翼地握着,生怕一用力就捏碎。她的身上还有一种花香,幽幽飘荡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那么适合她,所以虽浓郁却不让人反感。
耶律皓兰对哥哥说:“扶铃姐没通知人就来了,结果找不到你。我猜你一定在展昭这里,果真中了。”
叶朝枫站了起来,对其他人说:“这是萧扶铃,我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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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政策联姻,但是萧扶铃还是爱着耶律晁锋的。
萧扶铃初见耶律晁锋时才十岁,当时场面着实浪漫,可以深深打动任何一个有少女情怀的女孩,所以让她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那时萧扶铃为了上树取羽毛球,给困在高高的树上,看着遥远的地面,呼唤家人未果,终于害怕得伏在树上嘤嘤哭泣起来。
是来萧家玩的耶律晁锋发现了她,叫人搬来梯子,把她从树上抱了下来。萧扶铃如小动物一般温顺地由他抱着,眼睛直直盯着他。她多年后都还记得,晁锋那天穿深色校服白衬衫,少年青涩的脸是那么英俊非凡,那气定神闲的笑容,让人觉得把一生都交付于他手上也不后悔。
耶律晁锋十年后再见到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萧扶铃时,丝毫不记得自己曾经认识她。他们在双方家长的授意下,一起散步聊天,一起吃饭看电影,正式订婚。
耶律晁锋去宋大读书后和萧扶铃的联系并不紧密。起初一个星期来一个电话,渐渐变成两个星期。他们共同话题其实并不少,但是耶律晁锋并不愿意与她在辽国经济走向和上流社会闲闻上花时间。男人的心有时候比女人还难琢磨,如果这个男人野心勃勃,那就更难揣测。而恐怕也只有萧扶铃这样有教养又有耐心的女人,才适合耶律晁锋。更何况她爱他,爱一个人,便会包容那个人的所有缺点。
花残月女士见儿子有点知乐难返,多少有些担心。外面的生活自由潇洒,中原的女子娇媚温柔,男人都是表面上被驯服的动物,若有机会,便会回复本性。丈夫身体有些报恙,她便劝萧扶铃去一趟宋国,能劝儿子回来固然好,如不,也要看住儿子的心。
萧扶玲依旧安静地笑。人心,岂是看就看得住的?不论过去怎么样,他的将来是她的。
丁月华第一次见到萧扶铃时,正和白玉堂在超市购物。萧扶铃一手挽篮子,一手挽叶朝枫,自货架那头款款而来。萧大美人容光焕发,步生莲花,浑身上下亮晶晶,刺痛了丁月华的眼睛。
丁月华问白玉堂:“那个女人是叶朝枫什么人?”
白玉堂通过皓兰,见过萧扶玲一面,说:“那是他未婚妻。”
丁月华以为白玉堂在乱掰,呵呵两声:“天上掉下来一个未婚妻。”
白玉堂耐心解说给她听:“未婚妻你知道吗?fiancee,未过门的媳妇儿,将来的孩子他妈。”
丁月华错愕:“他原来有婚约?”
白玉堂冷笑:“怎么?莫非他答应过娶你不成?”
萧扶玲已经走了过来,笑眯眯问:“玉堂,陪女朋友来买东西的?”
丁月华笑了笑:“叶大哥家中原来藏有娇妻,瞒得我们好苦,现在芳心碎了一地了。”
萧扶玲笑道:“这个妹妹好乖巧的一张嘴。我早就想认识一下你们这些朋友。晁锋哥在开封,托你们多多照顾了。周末有空,出来吃顿饭吧。”
叶朝枫这才开口:“扶铃,不用搞那么复杂。再说他们要期末考试了。”
萧扶铃笑意盈盈道:“晁锋哥,你就要回去了,走前总得请朋友一起吃餐饭吧?”
白玉堂惊讶:“这么快就要走了?”
叶朝枫轻咳一声,萧扶铃听到,眼珠一转,道:“耶律伯父的身体不大好。”
丁月华脸上在笑,眼睛却是饱含着敌意地冷冰冰地注视着萧扶铃。萧扶铃的笑,那像狐狸一样的神态,还真和叶朝枫那老奸巨滑的样子有几分夫妻像。难怪说人以类聚。
据说大漠里开有一种花,晶莹洁白,柔嫩芳香,但是枝坚叶厚,生有尖刺,萧扶铃就像这种花,娇美动人的,却也是有着坚定原则和强硬手腕。
萧扶玲和叶朝枫走远了,丁月华冷哼:“那个女人,我不喜欢她。”
白玉堂嗤之以鼻:“又不要你娶她,管你喜欢不喜欢。”
“叶朝枫我也不喜欢。”丁月华说,“邪气得很,城府太深。不适合昭哥。”
白玉堂顿了一顿,闷声闷气地说:“你知道什么?”
“我怎么就不知道了。”丁月华苦笑,“我是女人,我有眼睛,我看得到!那神情,那态度,那种笑……”
她的声音很苦,也很无奈。
白玉堂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只有埋着头推着购物车往货架另外一侧转去。
只听“嗳”地一声,小车撞上一个女孩子。女生踉跄一步,忙弯腰捂着膝盖。
“你怎么这么莽撞啊!”丁月华丢给白玉堂一个眼色,急忙对那女生道歉。
女孩子抬起头来,温和地笑了笑,声音轻柔悦耳:“没事,不重。”
白玉堂忽然觉得这张尚算清秀的脸有几分眼熟。那个女孩子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把头低了下去。
丁月华却把这个女生认了出来:“你……你是夏紫菀,对不对?”
白玉堂想起来了,她就是上次捐吻时被他怒火波及到的那个女生。
“你——”
两个人的脸都通红。
丁月华也不知是没看出来,还是故意地,对白玉堂说:“这是经济学院的夏紫菀,校学生会宣传部里的。这是白玉堂,你该认识他吧。”
夏紫菀脸更红,头埋得更低了。白玉堂鼻子里哼了两声,算是和她打过招呼。他自己也尴尬得要命。若是在平时,肯定借这机会大大方方地道歉。但是此刻丁月华在场,如果开口道歉,必定会落下笑柄,让自己以后没有安生日子。反复斟酌之下,他保持了沉默。
丁月华忽然想起:“七点半我有课呢。”
白玉堂立刻说:“那么我们快去结帐吧。”说着推着丁月华往收银台走去。
回过头,夏紫菀还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他扭捏了一下,说:“那个……对不起……都很对不起……”又赶紧推着丁月华走了。
夏紫菀呆站在那里,看着他洁白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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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扶铃把购物袋提进厨房,打开冰箱往里面放东西,一边对站在旁边的叶朝枫说:“那个丁月华,是丁旭将军的千金?好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
叶朝枫笑着没回答,他对丁月华没什么特别感觉,不过到底是将门女儿,肯定不会像表面上那么娇气烂漫就是了。
萧扶铃又说:“白玉堂这名字熟悉,是哪家的?”
“陷空岛五少。”
“原来是他啊。”萧扶铃想了起来,“生得好俊俏啊。听说学的是画画,莫不家里没打算让他进公司?”
“这小子很精明,学什么都只不过是个幌子。”叶朝枫说,“他现在又办画展又出画册的,风头不小,遇大事又很沉稳,不可小瞧了他。”
萧扶铃点点头,记下了,“那展昭呢?”
叶朝枫愣了一下。
“就是那天在门口碰到的那个男孩子,很帅气,有些腼腆的那个。”萧扶玲说。
叶朝枫扫了她一眼:“他怎么了?”
萧扶铃察言观色,见他沉默,知道这展昭不一般,“他同你关系不错吧?”
叶朝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萧扶铃说:“同你不是一类人呢,身上闻得到有阳光的气息。”
叶朝枫说:“衣服洗了晒晒,都有这味道。”
萧扶铃笑出来。
叶朝枫转移了话题:“皓兰已经把赵冠生藏东西的地方查出来了。”
“怎么查到的?”
叶朝枫笑了笑,“她同赵子彬最近出双如对,还去赵冠生家里去了一趟,甚至当着赵冠生的面让赵子彬带她去实验室玩。赵冠生以为她是为了搜东西而来的,于是把藏东西的地方换了。他一动,我们另一方盯梢的人自然就知道东西藏在哪里了。”
萧扶铃惊叹,“皓兰还真是能干!那东西在哪里?”
“只有个大概位置,就是老实验室三号楼里。”
“老实验室?两层楼,十间房,那么大点儿地方怎么就找不到?”
“赵冠生藏起了东西后就再没去看过。老陈的人跟踪他那么久都找不出蛛丝马迹。”
“要不要再叫皓兰去探探。”
叶朝枫冷冷扫了她一眼,很明显地不悦:“我不想皓兰涉险。而且,赵子彬也不是好糊弄的。他们现在交往得很顺利,将来若结婚都是可能的,赵子彬人不错,家世也算配得上我们。”
“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吗?”
叶朝枫笑:“他是聪明人,他若愿意被蒙在鼓里,那样最好。”
萧扶铃还想问个明白,可是看到叶朝枫有些不耐烦的表情,聪明地闭上了嘴。这点基本的察言观色她是有的。只是每到这个时候,她总觉得自己离眼前的这个人很远很远。肉体虽然在同一个空间,但灵魂却分隔在沟壑的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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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一人跑到远远的化学学院后面的球场去打球。那里僻静,又因为老旧,去的人少。展昭喜欢那份安静。
有些事要独自一人去想想。现在人人都忙,比如考研,比如恋爱,比如找工作,比如联系出国,所以自己的事永远只有自己解决,你在别人生命里永远只是配角。
天色暗了下来,路上行人也愈加稀少,风刮得急,是要下雨了。铁丝网外的桂树给风吹得哗哗直响,若大的球场里,只有一个蓝色身影奔跑跳跃,孤单的球声回荡不下,仿佛自胸膛里发出的心跳。如果此时有人路过,必会立刻给这落寞寂寥的气氛感染,又见那矫健身影轻松跃起,如猫般优雅迷人。球准准入网,落地回声,无人喝彩。
雨先是试探似的落几滴,看球场上的人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也不再客气,倾盆而下,转瞬已经淋湿一切。展昭抹一把脸上的水,拍拍手上的球,对准篮板投过去。雨拉起的帘子已经让景物模糊一片,球没打准,反弹回去,落在球场的另一边,落地一弹,给一双手稳稳接住。
叶朝枫没有打伞,衣服已经湿了大半,水自头发上流下来,从他英俊的脸上流下来。他走到展昭面前,“一个人?我陪你打好吗?”
展昭没搭理他,远远站一边。
叶朝枫没再追问,顾自熟练地运起球,往篮板跑去。他身形高大修长,奔跑起来别有一番力量之美,身手又十分灵敏,姿势优雅得似乎每个瞬间都适合按下快门。就是有些人,天生资质优异,仿佛是为了适应这个世界而定做的一般。
待到篮下,轻松起跳,把球往篮里扣去。可是手只伸到一半,另一手凭空出现,敏捷地把球夺了过去。展昭落地后一秒也没耽搁,迅速转向对面篮板奔去。叶朝枫也只是微微一惊,立刻笑了,马上跟了过去。
雨越下越大,已似白色面筋,人都躲进屋子里,只有一个约会女友的男生站在球场边苦苦等候佳人。他回过头去,越过茂密的栀子树和桂树的枝叶,看到里面一蓝一灰两个年轻人正冒着雨打着球。技术精湛,旗鼓相当,小小练习赛居然也能打得如此精彩。
一番争夺下来,叶朝枫后起而占了上风,生生截了展昭好几个球,全部进篮。两人暂时停下来,大口喘气,有点意犹未尽。
展昭弯着嘴角甩甩头发上的水,然后又恢复一脸平静,隔着雨帘望过去,问:“还打吗?”
叶朝枫也是浑身湿透,走过来,一言不发地抓住展昭的手臂。展昭浑身一震时,他又已经放开了手。“你身上这么凉,还是回去吧。”
展昭默默照着他说的去做。
111的灯是黑的,很显然没有人。叶朝枫问:“你带了钥匙吗?”
展昭老实地摇摇头。
叶朝枫说:“来,到我那里换衣服,不然你会感冒的。”
展昭想了想,还是跟去了。
叶朝枫的宿舍依旧简朴整洁,有淡淡香水味,是皓兰留下的。还有一大堆书本资料和学生的试卷,备课本上“叶朝枫”三个大字遒劲潇洒,力透纸背。学生都管他叫叶老师,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他是辽国人。但他只是这里的过客,一如冬天南下的雁,养精蓄锐一番,会拍拍翅膀头也不回地飞远。
叶朝枫自浴室出来的时候,展昭已经换了身衣服,坐在窗前。外面的雨依旧铺天盖地的下,声音大到说话声都听不清晰。
叶朝枫拿玻璃杯子泡了茶。茶是铁观音,因为雨季有点变味。想起半年前,这个房间里还时常充斥着众人欢声笑语,如今都已经消匿在墙壁里,化做一段宁静的岁月。
叶朝枫忽然自己笑起来:“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有很多话想和你说,现在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展昭淡淡道:“想到什么说什么好了。”
叶朝枫放下茶杯,说:“她叫萧扶铃。”
展昭哦了一声。
叶朝枫只得继续说:“我们十多岁的时候认识的。两家是世交,于是一早就给我们定了亲。我大学毕业后,就举行了订婚议事。”
展昭居然认真听着,问:“你喜欢她吗?”
叶朝枫说:“不讨厌。”
展昭点点头:“那已经足够。”
他的意思叶朝枫明白,对于这样的政策婚姻,彼此不讨厌,已经足够适合结婚了。
天下那么多夫妻,有多少是因为爱而结合的?爱情是一回事,过日子是另一回事。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不该再幻想爱情,所以我们知道十多岁的孩子会一起殉情,而没看哪个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与人私奔。
展昭把茶喝完了,放下杯子,说:“雨小了,我回去了。”
叶朝枫看着他眼底的落寞,一下捏紧了手里的杯子。那颗应该已经被训练得坚忍不拔的心,应该已经能不论什么情况都能保持平静镇定的心突然疼痛起来。
他拉住展昭的手,然后站起来,将他拉进怀里。展昭的身体僵硬着,消极地反抗着这个亲密动作。
叶朝枫叹了口气,低下头,吻他的唇。
展昭把脸别开,然后挣开叶朝枫的手:“够了。”
在我们还没有狂热地爱上,在我们的肉体还没有熟悉彼此,在我们的灵魂还没有交融。现在打住正好来得及。
叶朝枫笑:“我似乎活脱脱像个玩弄别人感情的花花公子。”
展昭回头说:“朝枫,你人很好,真的。只是有时候,我们俩都有点糊涂了。”
人们常用来解释自己放纵的理由:一时糊涂。
叶朝枫笑了,他松开了手。
“最后求你帮个忙行吗?”
展昭看了他片刻,说:“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明天要搬实验室,想请你帮个忙。”
只是这事。
展昭轻笑:“没问题……那我……我先走了。”
叶朝枫没有挽留。
窗外的雨似乎停了,从下到结束,那么短暂。而他,也不过就在自己身边停留了一场雨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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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展昭上午没课,一早就到实验楼去找叶朝枫。陈旧的楼房里人来人往,手里拿着,肩上抬着各种各样的器皿。学院到底吝啬,这个时候都不肯出人工,叫实验员自己动手。一些老师于是把学生叫来,充当免费劳力。
不少人在抱怨:“怎么突然说要搬?弄得人仰马翻。”
“得啦,新地方比这里不知道好多少倍。”
“可是时间那么紧,我根本来不及收拾嘛。”
展昭一路躲躲让让,好不容易才走到叶朝枫的实验室。叶朝枫正在埋头整理东西,一些文件和装着化学品的罐子已经放在了箱子里。
“你拿文件吧。这些瓶瓶罐罐的让我来。这是外面那辆白色平治的钥匙,放后备箱里就行了。”显然叶朝枫并不想和人挤学校那辆破烂的公车。
展昭点点头,抱起厚厚一摞文件袋。叶朝枫也小心翼翼地碰起一个装着绿色液体的玻璃器皿,叮嘱说:“我先把这东西拿去新实验室,你只用拿文件,记住了。”
展昭笑,觉得这人罗嗦起来也够戗。
叶朝枫的文件非常多,展昭来回跑得一身汗,才把车后备箱装满。他苦笑,直起腰喘气。
有人递了一张手绢过来。叶朝枫已经回来了,一脸怜惜地看着他:“真是辛苦你了。丁月华知道我抓你来做壮丁,不知道要怎么怨恨我。”
展昭的脸红红的,也不知是运动还是羞涩。“怎么会?关月华什么事?”
叶朝枫摸出烟盒,看到里面只剩最后一根烟。展昭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了一根。
叶朝枫有些吃惊:“你也抽上了?”
展昭笑笑:“是男人就没有不抽烟的,只有想抽和不想抽的区别。”
叶朝枫摸出一个银色打火机,点上烟,再把打火机丢到展昭手里。坚实小巧的打火机,机身上刻有一只鹰。展昭多把玩了片刻。
这时忽然有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展昭惊讶地望过去,一个发福秃顶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站在不远处,脸涨成紫红色,双目突出,指着正在搬东西的学生气得发抖。
学生怯生生地说:“赵老师,徐老师叫我们来帮着搬东西。”
旁边一个老师一把拉住中年男人:“老赵,你别急,这都是来帮忙搬家的学生。”
“搬家?搬什么家?谁说要搬家?”赵冠生大喊大叫。
那个老师苦笑:“大家都是今天一大早才接到的通知,说要搬到学院楼七楼上去。怎么,你不知道?”
赵冠生大吼大叫:“我当然不知道!”
展昭皱眉,转过身想去询问叶朝枫,却发现身边空空,叶朝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了。
赵冠生眼里绽放出凶狠的光芒,一把推开那个老师,拔腿往房子里面冲。恰好有一个女孩子抱着一个玻璃器皿出来,堵住他的道路。他竟然一把将那女孩子拨到一边。女孩子没站稳,手里的瓶子掉落到地上,哐啷一声碎成片,里面的液体泼洒出来,冒出浓烈的白烟。
女生吓得尖叫,其余老师大喊:“老赵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赵冠生却置若罔闻冲了进去。展昭突然有不好的直觉,情不自禁跟着跑过去。这时老师和学生已经涌到门口,围住那个女生。又有人叫大家散开,这药挥发什么的。展昭挤了一下就被老师大呼小叫地拉了开去。
这个情况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大家一下子都有点慌乱。学生们也愣住,老师们交头接耳:“这老赵是不是魇住了,发什么疯呢?”
“别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藏实验室里的吧?”
“我几个学生都在上面,别碰到他就好。”
“他不会是背着我们炼了什么药吧?”
房子里忽然传来惊呼声,随即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云霄。
外面的人全都冻结住了。
房子里面传出女孩子惊慌的哭喊声,还有个男子冷静的声音:“东西都放下,侧门!男生让女生先!”
那是叶朝枫的声音。展昭心微微放下,却又立刻提了上去。叶朝枫此刻正在屋子里面。
他只耽误了两秒,然后立刻奔到实验楼侧门。门虽然只是一扇单薄的木门,但是是从里面锁着的,可以听到里面有女孩子声嘶力竭地喊着“打不开!”。他绕到最近的一扇窗户下,拣起一块石头砸碎了玻璃,冲里面的女生喊:“都后退,我把门撞开。”
女孩子们都吓得六神无主,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一味地挤在门口叫喊捶打。
幸好又有老师和男生赶了过来,帮着喊话。女生们将信将疑地后退了几步。一个牛高马大的男生试了几次,轰地一声把门撞开了。
惊慌失措的女生们蜂涌出来。展昭好不容易找到空隙,钻了进去。
屋子里面已经弥漫满了烟雾。老旧的实验室没有安装烟感探测器和水喷洒,有机化合物燃烧产生的浓烟四下蒸腾,让里面成了桑拿室。
展昭依稀听到一处穿来叶朝枫的声音,弓着腰摸索过去。
叶朝枫正扶着一个受伤的男生往外走,看到展昭出现,气得叹了一声:“你进来做什么?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大爆炸!”
展昭说:“我人都进来了,你教训的话等着出去后再说。”
话音刚落,身后屋子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点然了,发出一连串的巨大爆炸声,像过年点燃的大炮仗。猛烈腾升起的舌头俨然已经舔上了实验室的天花板。
叶朝枫身后还跟着一个胆小不敢乱跑的女生,一见这阵势,吓得开始哭爹喊娘。展昭见往门口跑已经不大可能,便嘱咐女生趴下,和叶朝枫一起用凳子去砸窗户。窗户是有铁栏杆的,但是已经锈迹斑斑,板凳砸过去,铁条逐根蹦脱开来。
外面已经围了不少的人,看到里面的人在砸窗户,立刻有人过来帮忙。
叶朝枫同展昭把那个受伤的男生抗起来,外面的人将他拉了出去。
刚松了半口气,身后那已经变得像个炼狱的实验室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发自内心的咆哮。热浪过去,天花板上落下木屑粉尘。
叶朝枫咳了一声,说:“是乙醚,大试剂瓶没搬走,给点燃了。快,我记得不止一瓶!”
展昭也不再顾及男女大防,拉过最后一个女生,托向窗口。
木制天花板就在这时决定退休。哗啦啦一阵灰石就那么崩塌了下来。
展昭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到那个倒在地上的灰色身影。
叶朝枫的伤并不严重,崩塌飞溅起来的一块木板砸中了他的头,气浪冲击之下,跌倒在地上。展朝扶他起来的时候,血正流了出来,沿着脸颊趟到下巴,再滴在衣服上。
屋子里热得要命,到处都是有毒的烟,叶朝枫摇了摇晕旋的脑袋,看到展昭,忽然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收好。很重要的……”
展昭看着他脸上的血,只觉得触目惊心,不和他废话,扶他出去。
就在叶朝枫刚要伸手抓窗棂的时候,展昭感觉到了头上的异样。松动的木板顶棚发出嘎吱的声音,像张开翅膀的大鸟一样扑了下来。
他最后的记忆里是叶朝枫被自己给压在身下,肩背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大脑好像也受到了撞击。
失去意识之时,仿佛听到消防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