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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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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没人知道原因的大火,让慕家前厅烧掉大半,近日许多工人在慕家进进出出,没人知道大少爷慕商为何在人手总是难请的年关之际,可以一口气找到那么多帮慕家重建房子的工人。
    洛天阳随口一提,说是老朋友相助,哄得慕老夫人尽信倒不难,可一天到晚在外经商的慕林就不同了,他深知近日人手有多难寻觅,除了东柳镇,邻边的山田村也是一个人手都调不到,慕商却可以一天找齐这十几人,还效率绝佳,怎不令他起疑又暗妒?
    慕家现在可是他慕林在掌权啊,那一年到头病卧床榻的慕商究竟何时变得这般生龙活虎又手腕高明了?再加上前些日子他对娘的忤逆,让人怎么瞧就怎么个起疑,像是根本换了个人似的。
    洛天阳还是按照他的日子过活,一早策马到东柳镇与京城交界处的镜泉山上练剑,练完剑就在镜泉泡个舒服的温泉澡再回来,偶尔遇上慕林时,听他唤了一声大哥,他嗯了一声便回房去,秦水曼通常会在房内的桌几前等着看他用膳。
    那日秦水曼被火呛伤的身体,果真如大夫所言,休息三天便好了大半,那三天,是他亲自喂她吃饭吃药,她老睁着眼瞧他,唇角总是挂着淡淡又喜悦的笑,夜里,偶尔她睡不着,他还会拍哄着她睡,像在顾孩儿似的,从来都不知道,他可以这样抱着怀里的软玉温香,还保有那样单纯的心思而不去胡作非为。
    日子过得再简单不过,还常常在想,如果一直顶着慕商的身体过下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今日,洛天阳回来得晚些,房里没人,倒是桌几上已摆好一桌饭菜,突然想起近日来每每练功都觉气血受阻,正思索是何缘故,此时,望着一桌子饭菜,陡地起了疑心,难道是……
    他取出那日从凤熙处要来的银针,插进每一道菜中,每试一道,他的眉便挑高一分……直到他听到往这儿走来的细碎脚步声,他才把银针收起,静静地端坐在桌几前。
    秦水曼推开房门,见到他,绽开一脸笑颜。“夫君,你回来了?用膳了吗?菜凉了,我去帮你热一下吧。”
    她端着盘子要走,洛天阳一把抓住了她。
    “不用了,你坐下来陪我吃吧。”
    “可是这菜已经凉了啊,而且,这些都是为夫君特别准备的膳食,我都在外头跟着娘一块吃的……”
    特别准备的?还真特别啊!洛天阳眯起眼,一脸淡笑,望着她的眼神奇异的深沉。
    “我要你每一道菜都吃一口。”他的语调虽缓却冷,半点也没有让人置喙的余地。
    秦水曼看着他,放下盘子,在他面前坐下来。
    虽然不知道今日的夫君为何突然对她冷冰冰,又用这种几乎是命令的口气要她吃桌上的东西,但,她还是乖乖的拿起筷子,极优雅的挟了盘中的一块肉放进嘴里——
    洛天阳瞬也不瞬地望住她,瞧她一如平常,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便要将那肉送进口中,洛天阳随即出手抓住了她的手,并取走她的筷子。
    “夫君?”她一脸迷惑地望着他。
    “不是说吃饱了?”他朝她露出一抹笑,目光柔和淡定地落在她那已渐恢复的美丽容颜上。“我在外头吃过了,等会儿叫人把菜撤了吧,还有,以后……我会到外头跟大家一块用膳,不必特别为我准备。”
    秦水曼诧异地望着他。“这样真的可以吗?夫君?你的病当真好了吗?”
    洛天阳微笑地望着她。“是啊,好了。”如果不必再每天把这些带毒的饭菜给吃下去的话,他应该会比现在的状况再好上数倍才是。
    想不到啊,慕家大少爷之所以每天病恹恹的,是因为让人长期的下了毒,他之前真是太大意了,想也想不到身在平民之家也得每天防着小人,那慕商定也是如此才会不知不觉越病越重的吧?
    “真的?”秦水曼开心得连眼底都漾着笑。
    “是啊,你的功劳不小,一嫁过来没多久,我的病就好了。”他随口说说,却见她蓦地红了小脸,头低了下去不敢瞧他。
    “夫君是在笑我吗?”
    “我是在谢你啊。傻丫头!”洛天阳忍不住抬起她的脸,见她眼中情意深浓,满脸羞涩,心不由得一动,却是瞬间抽回了手,像是被烫着似的。
    秦水曼幽幽地望着他,心,觉得受伤极了。
    “我听小莲说,你因为听见放在前厅的字画纸笔在那场火中被烧个精光,难过得连饭都不想吃了?”
    嗄?她意外的望住他。
    “没有的事……”她嗫嚅的开口,眼眸底下,却再次黯然。
    怎么可能不伤怀呢?那些都是极难得才能买到的字画啊,前朝楚玉儿和孙铭的字画,本来数量就少,更别提当朝文人根本不懂爱惜,贱价出售,早已流落四方,好不容易才来到她手中,她却没缘分拥有它们,这样便罢,它们甚至因她而毁,怎么想都觉得甚是自责啊,她的心情,没人会懂的。
    “我会再帮你找。不要伤心。”
    闻言,秦水曼的唇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望着眼前的夫君,想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如此轻易的就把心事给说出口——
    “我……与其说是伤心,更多的是难过,我无能拥有那倒无碍,可是,它们却因为一场火而再也无法流传后世……”
    洛天阳意外的挑眉,顿时明白了这女人有多么的惜才爱物,和那些平日只懂得拿诗词字画卖弄风雅的人有多么不同。而也在明白的瞬间,对这女子的心情又更加妄动了几分。
    可惜了。这样一个女人。
    为什么就不是他洛天阳的妻,而是慕商的妻呢?
    老天爷又为何要让他在这样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认识她呢?是存心找碴吗?还是嫌他洛天阳的人生过得不够精采?
    要说精采,他洛天阳最精采的人生似乎都在花楼里,以前身处皇城,最爱逛的是京城的花楼,那里藏有百世国最美、最有才气的姑娘,也藏有来自四面八方的秘辛,江湖里的、宫廷里的,闻不胜闻。
    东柳镇虽小,花楼倒不少,最著名的一间就叫醉香楼,这里的姑娘没有京城里的美,这里的菜也没有京城里的好吃,但还是他洛天阳必来之地,不管是吃饭找姑娘谈事情等消息,这醉香楼都是最适合的地方。
    才踏进一间嬷嬷替他备好的厢房,就已见属下姜勇坐在那里,见到他,忙不迭起身。
    洛天阳撩袍坐下,并示意姜勇也坐下。
    “怎么样?找到巫人了吗?”
    姜勇轻轻摇了头。“凤老大那边还没有消息,很抱歉,爷。”
    “皇宫那头呢?”
    “皇上有派人寻找到几名巫师,不过那些都是一般的巫师,无法上通下达,所以都束手无策,御医们个个开的都是补气血的方子,把爷的身体照顾得很好,只是爷一直无法醒过来。”
    洛天阳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那个爷如果能醒过来,我现在就不可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了。不尽快找到巫人不行,凤熙那头你去给我盯着点,说他再找不到巫人,我要把他搜括官员的罪证全呈给皇上,并叫人抄了那山寨窝!”
    “是……”姜勇垂下眼。“小的会将爷的话带到的……可是,爷……”
    “干什么?”
    “凤老大吃这套吗?”
    洛天阳瞪着他。“我可不是说说而已。”
    “是。”姜勇再次应声。“爷住在慕家可有缺什么?小的可以帮你备过去。”
    “银票多拿一点给我就成,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出门在外办事也方便些,还有慕家那些工人的钱,你还得帮我付给凤老大。”
    “知道了。”
    “另外……我发现慕家有人要毒害慕商。”
    “什么?”姜勇一听,大惊失色。“爷,这样怎么可以?如果慕家有人要毒害爷,这样爷在那里不是太危险了吗?爷甚至连自己得罪谁都不知道,如果就这样有什么意外……”
    “是啊。”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啊。虽然这不干他洛天阳的事,但,至少他现在的外表是慕商,总得把人给揪出来才行。“所以,你去凤熙那里告诉他这事儿,叫他派个精明点的手下过来找我。”
    “是,爷,还是……由我来办呢?”
    “不成,王爷府那头,还得你来顾着,可不要让我魂回去了,身体却没了,一定要让那个我好好活着,知道吗?”
    “属下遵命。”
    “你先走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爷。”姜勇起身,悄然离去。
    不久,厢房的门便传来几声轻响——
    “进来。”
    闻言,一名脸罩着粉红面纱的曼妙女子抱着琵琶,款款生姿地走进来。
    “爷,今天要听点什么曲呢?”女子的嗓音粉嫩嫩地,很是好听。
    “随意吧。”洛天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兀自饮着茶。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在花楼内精采的人生竟变得乏味极了。
    昨夜,秦水曼未曾合眼,一张床的另一半始终是凉的,让她天未亮便起身,想到膳房里替相公准备一些他爱吃的,信步而去,快到膳房前的小径上才想起,夫君交代过之后要跟大伙一起用膳,转身又想走回房,却听见膳房里传来两个丫头的对话——
    “听说了吗?咱家大少爷最近常常上醉香楼。”说话的是小燕,嗓音娇滴滴的,声音不大,却挺亮,在寂静的清晨,那话听得十分清晰。
    小莲惊叫了一声。“你别胡说!岂有这样的事?”
    “是真的!是二少爷亲眼看见的,问了那边的常客,说咱家大少爷出手阔绰,醉香楼的姑娘都很喜欢大少爷呢,连醉香楼的头牌也常替大少爷抚琴陪睡——”
    “嘘,说话小声点!”小莲打断她。
    “已经很小声了呗。小莲,你说咱家大少爷是怎么一回事啊?病好像好了,却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老护着少夫人,忤逆老夫人,这回还闹出这样的事来,二少爷已经把事儿告诉了老夫人,你侍候着老夫人不是?怎么都没听说吗?”
    小莲看了小燕一眼。“这又不是什么光采的事,老夫人干什么特地跟我说……对了,你有听老夫人说什么吗?”
    “嗯,有啊。”
    “什么?”
    “就说少夫人啊……生得那般狐狸精的样子,怎么都不懂得把丈夫的心留在家里,让少爷病稍好些就老往花楼里跑,才新婚两个月,就这么不得宠什么的……少夫人还真可怜,本来可能要守寡的,结果大少爷的病突然好了,却把少夫人晾在一边,好像都没碰过少夫人……”
    小莲啧了一声。“又在胡说了!你没看见那天那场大火,是大少爷第一个冲进前厅里把少夫人救出来的吗?连考虑都没考虑就这样飞进去了,你知道那场火有多大?要不是大少爷一心系着少夫人,怎么可能想都不想的飞进去!”
    “飞……进去?”小燕哇啦啦的叫着。“你眼睛花啦?大少爷又不懂武,哪会飞啊?”
    这话,还真问到小莲的心坎里去。
    “我想……我真的眼花了吧?因为当时太惊吓又太感动,所以被那火光漾花了眼……应该是这样。”唉唉唉,可,真是这样吗?她真的不觉得自己有眼花啊,但是,大少爷不懂武是事实,也只有这样解释才说得通。
    “总之,你要说的是大少爷很爱少夫人?”
    “自然如此。”
    “那他为什么不碰少夫人?”
    小莲睨了小燕一眼。“你确定他没碰过少夫人吗?他们每天都一起睡的啊。”
    “那又为什么常上花楼?男人之所以会常上花楼,不就是因为在某方面不能被满足吗?”
    小莲红了脸,又是啧啧数声。“你这丫头,跟在二少爷身边就净学些乱七八糟的事。”
    “我哪有啊……真的没有啦……”小燕边嚷着边拿着水桶走到外头去了,膳房里只有小莲弄锅弄铲的细微响声。
    假山后,秦水曼将这段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往房内走的步子,一步比一步还要沉还要重。
    这就是相公一夜未归的原因?因为他夜宿醉香楼?
    这段时间,相公常常一早便出门,午时才回家,也是到醉香楼找姑娘吗?
    她从没问过他上哪儿去?去做什么?却从没想过相公是因为要去寻欢……
    她秦水曼,不美吗?还是因为她不懂得如何跟相公调情,所以相公对着她只觉得无趣?是这样吗?
    清晨的空气,冰凉得让她发抖,她倚在树旁,望着树梢的鸟窝发着呆,却觉面颊上一阵冰凉透骨。
    下雨了吗?她眨眨眼,望向那水蓝天光,朝阳初露。
    哪来的雨呢?她笑了,仰望着天的小脸却瞬间让汪汪泪水给布满,冷风一吹,冻得整脸。
    好冷。
    她的身子颤栗不休。模样儿比那秋末冬初的落叶还要凄迷。
    “你在那里干什么?”甫回家的洛天阳看见厢房外头大树下的秦水曼,再看她那抖得不象话的柔弱身子连个披风都没有,不由得皱起两道眉,出声朝她走近,她却忙着直抹脸,连应都没应他一声,还反而背过身去不看他。
    “转过身来。”他冷冷地命令道。
    秦水曼咬咬唇,水袖又往脸上抹去。
    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哭得这般凄惨的模样!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至少,得给她一点点时间和空间去调适啊,这到底算什么?
    “秦水曼!”
    她不敢出声,因为泪都还在唇间,一出口,怕再难自抑庄重,当不了爹爹从小教导女子该有的三从四德,哭着朝他吼叫。
    只能先逃开!
    才想着,秦水曼的身子已不顾一切的往前跑——
    “站住!”洛天阳轻喝,那身影却完全无动于衷,不住地往前跑去。
    他抿唇冷笑,轻一提劲,使个轻功三两下便已跃至她面前。“你究竟是——”
    他的话没说完,目光落在她满是泪花的小脸上,胸口像是被什么给撞击了似的,痛了一下。
    秦水曼来不及避开他的眼,盈满泪的眸子只能幽幽地瞅着他,两片唇死命地紧咬着。
    “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洛天阳怔着,一只手忍不住轻拭去她颊畔上的泪。他不懂,连被人拿着拐杖打都没哭的女人,究竟为什么哭成这样可怜兮兮?
    她头低了下去,还是不答话。
    “你不跟我说吗?那我就去唤那些丫头们过来,严刑拷打一番,我就不信问不出一个答案!”洛天阳说着转身要去唤人,衣袖却让人从后头扯住——
    “不可以!”她慌急的阻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粗暴?怎么可以因为这种小事就去打那些无辜又可怜的丫头们?”
    粗暴?洛天阳挑高了眉。
    她大概是他打出生至今,第一个敢这样指着他鼻子说他粗暴的人了!他哪里粗暴来着?打小他在宫中,哪一个人不是乖乖点头回话的?哪一个人像她这样,需要他这般担忧探问,还理都不理他的?
    真是忒地气闷了。很闷,闷到很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不必莫名其妙的为了一个别人的女人担忧气闷,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被数落粗暴!
    “放开!”现在,换他不想理她了。
    “我不放!你不可以这么做!”她怕她一放手,夫君真要去做坏事了。
    “秦水曼!不要惹火我!”
    “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欺负我!你还想问谁去?”她终于朝他大吼,泪珠儿串串滑落。
    “我?”洛天阳一愕,缓缓回头。“我哪里欺负你了?”
    他可是连碰都没碰她一下啊,她这指控是打哪儿来的?
    “你……”秦水曼看着他,你半天却吐不出半个字来。“反正,就是你……”
    “说清楚。”
    “我不要!”她闹着小小性子,头再度低了下去。
    要她怎么当着他的面说,是因为他碰都不碰她一下,却跑去外面花楼找女人,所以才惹得她如此心伤?
    身为一个男人的妻子,到现在都还是处子之身,传出去还象话吗?本来,她以为他是不能要她,可是,现在他连花楼都去了,他宁可抱花楼里人尽可夫的女人,却不愿意碰他娶进门来的妻子,这教她情何以堪?
    洛天阳不容她闪躲,修长好看的指尖硬是挑起了她的脸——
    “说,我究竟哪里欺负了你?”他左思右想,也完全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颊畔,传来他指尖的温度,她幽幽地看着他,轻轻地在他坚定认真的目光中颤栗着。
    “抱我。”她陡地开口。心狂跳到喉间,灼烫磨人。
    话突然就这样出了口,连她都诧异自己的胆大妄为。不过,这回,她没有躲开他的视线,勇敢的迎视着他那比自己更惊愕万分的眼神。
    “你说什么?”他没听错吧?
    “抱我。”她再次轻柔地说,向前一步,将自己贴近他宽大的胸怀。“夫君,请你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