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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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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
  “死三八,林婧明她以为她是什么?居然敢当面甩我。”
  通往教室的校道上,一个托着篮球的男生边走边诅咒,和他并肩的人与他齐高,晃晃荡荡的,似乎根本没在听。
  “凯子,不好好地教训一下那个女人我不姓高!”篮球在男生指尖旋转,“你去泡她,然后狠狠地甩了她。”
  摇摇晃晃地走在姓高的男生前面半步的人是张凯皑,和他说话的是篮球队的高仲希。张凯皑和高仲希同宿舍,常常和篮球队一起打球,他叫高仲希“希哥”,高仲希叫他“凯子”,两个人以球艺相交,打球的时候关系很好。张凯皑闷头闷脑地走,听见高仲希那么说一径沉默。
  “凯子,你去对那个女人说一句我爱你,然后给她一个耳光。”高仲希说。
  张凯皑还是沉默。
  “你欠了我两顿宵夜,还有上次那个女人的事,你真不够哥们,不肯替我教训她?”高仲希说,“切——你真的不肯?”
  继续沉默。
  “凯子果然闷骚,靠-我找别人教训她,那死八婆我绝对饶不了她!一定要她后悔那样对我!”
  “林婧明怎么了?”张凯皑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高仲希从口袋里摸出一把东西,在空中摇晃。张凯皑看了一眼,那是两条链子,一条项链一条脚链,银光闪烁,还挂了两块璧在上面,只听高仲希说:“这是我妈的东西,她一早死了就留下这个,林婧明那三八竟然说不要。”
  “哦。”张凯皑没说什么,双手插在口袋里,一晃一晃地走,走到拐弯的地方,两个人要转向不同教室的时候,他突然说,“那也不能怪她。”然后就走掉了。
  “她甩我我已经很不爽,她连我妈都侮辱。”高仲希站在拐弯的地方对张凯皑的背景说,“死三八。”
  张凯皑微略对后挥了挥手,算是他听见了,他隐入教室,走掉了。
  “切,”高仲希转身住自己的教室走,一个分神指尖转的篮球掉在地上,往草地里滚。他一负书包跳上花圃,伸手去抄球,突然看见阴森森的花圃树丛里有一双脚,吓了他一跳,仔细一看才看见有人坐在那里,“奚竞兰?”
  坐在那里的是一个穿着浅蓝色淑女裙,披散着一头长发的女生。
  肤色很苍白,长得恬静清秀.显得我见犹怜。抱膝坐在花圃树丛中本来很美,但是对于来捡球先看到脚才看到人的高仲希来说几平以为是女鬼。
  “不用上课?”他和“竹”乐队都很熟,奚竞兰是蔺霖的女朋友。
  他当然知道,本想捡了球就走,但好歹也要随便撑两句。
  奚竞兰眼中突然滚下两滴眼泪,把脸埋在手臂里哭。
  高仲希走过去拍拍她的头.“发生什么事?”
  “霖一点都不关心我。明明知道我生气了.他问也不问一声,就走了。”奚竞兰低声地说,声音也很细柔好听.
  “这种男人该死,女人天生就是拿来宠的,不会疼女人的男人不算男人。”高仲希说。
  奚竞兰低声说:“霖就是不会疼我,他今天要去彩排。”
  “那么我帮你去揍他。”高仲希捡了球走人,跳下花圃,“走了。”
  像奚竞兰这种女人,惹到了才真是倒霉,高仲希抄着球晃进教室,心想。你疼她她就惶恐:是不是你会太辛苦?说不希望你为她改变太多。你稍微不注意她她就开始怀疑:你是不是不爱她?伤春悲秋多愁善感,心情一不好就摆着一张“忧郁”的面孔,如果没人理她她就开始生病住院……这种女人比白骨精还可怕,他一直都很佩服蔺霖,居然能忍耐这种女人这么久。
  高仲希又走掉了,奚竞兰呆呆地看着他显然是敷衍了事加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圈一红,眼泪又掉下来,她就真的这么可怕,让人讨厌到这种地步?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过了一会儿,“喂?”背后传来吃薯片的“咔嚓”声,有人从花圃后面慢慢地逛过来,好奇地探头,“出了什么事?
  奚竞兰抬头,眼前是一个瘦瘦的女生,手里提着一袋薯片边走边吃,姣好的五官雪白的皮肤,特别有阳光的朝气,一件橙色的短衣上面印着巨大的“不爱我我扁你哦”七个大字,一条印满了字母的黑白七分裤,背在身后的书包挂着一只无尾熊,十分青春可爱的样子。这张脸很眼熟,她呆了一阵之后就知道是林婧明,她只是在校园网看见她的照片却不认识她,转过头去擦眼泪,她不说话。
  林婧明在她身边站了一下,发现她不理她,耸耸肩。她本想做个好听众听听忧郁美少女心里的故事,结果美少女不理她。不理她就算了,她要去图书馆看书,就不理地上这个她觉得长得蛮漂亮的“林黛玉”。
  她转身走了七八步,突然校道那边转过来一个人,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瞟了他一眼,无缘无故心头一跳——这个人——
  这个人好不快乐!
  她停住了,转头目不转晴地看着他,有点眼熟,是谁?
  走过去的男生约莫一米七五的身高,身材很消瘦,一头头发黑得出奇,走路的时候眼睛只看前面,像在想着什么。那张脸并不十分出色,至少远远没有舒偃漂亮,但是有一种清俊的感觉,而且很高贵。他因忧伤含蓄而高贵,又因高贵而苍老——看见他的刹那林婧明心里浮起这么一句话,顿时醒悟:这就是团长了!
  蔺霖走到刚才在哭的女生面前,双手插在口袋里,“护士在找你,回去吧。”
  那林黛玉般的女生摇头,轻轻地说:“让我死了算了。”
  一听到这句话,林婧明的第一反应是——世界上居然有这种人?不是在演肥皂剧吧?听得她两眼大睁,转过头一直在看那两个人,只听“团长”蔺霖没什么表情地说:“起来。”
  那女生捂住脸,“让我死吧。”
  那你就让她去死吧。林婧明听得几乎吐血,哪里有这么奇怪的女生?真的要死会泪水涟涟地在别人面前说“让我死吧”?对这种人就该踢她一脚,然后问她是需要绳子还是西瓜刀?跳楼建议上二十层,跳海先吃安眠药,如果还不死,那可以登奇迹杂志做名人了。
  蔺霖没说什么,自然也没叫奚竞兰去死,他笔直地站在奚竞兰面前,等她起来。
  林婧明傻傻地在后面看,她其实是一点也不喜欢所谓“忧郁”的男生,尤其加上“高贵”二字更是罪名——她自己最憎恨忧郁也一点都不高贵,忧郁也好高贵也罢在她心里都是很做作的词,但是看着那样站在奚竞兰面前的蔺霖,她油然而生一股花痴的感觉——好帅啊,对这种女人就是应该这样!千万不要理她,理她她就会变本加厉,到时候冒出一句“我死了,你就自由了”之类的话,岂不是更吐?
  正当她暗地里频频点头,觉得蔺霖很帅的时候,奚竞兰已经幽幽地说:“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会像表姐一样,永远留在你心里?”
  吐血三尺——林婧明差点笑了出来,原来是三角恋?原来团长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原来这个女生是第三者插足?正当她暗自发笑的时候,蔺霖说:“护士在找你,快点回去,不要让大家担心。”他的声音很清和,听起来入耳很顺,却有一股冰凉的感觉。林婧明皱了一下眉头,没有一点关心……她突然有一点同情地上那个女,生,怎么说也是男朋友吧?怎么这么绝情,连一点不耐烦都没有?
  “我死了是不是你会记我一辈子?”奚竞兰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就像因为她死了所以你永远不会忘记她……如果我死了呢?我死了你是不是也永远不会忘记我?”
  林婧明呆了一呆,还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的时候,蔺霖已经说:“我怕你。”
  “我不要你怕我!”奚竞兰哀求地拉住蔺霖的手,“我要你爱我。”
  “扑——”林婧明刚刚理解到这一对“苦恋”的“情人”之间原来有一段不能随便发笑的悲’惨往事,原来有人死了,但是听到她说“我要你爱我”她又忍不住想爆笑,受不了了,这女生电视看太多了,以为自己是悲情故事的女主角。
  蔺霖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没说什么,给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握着她的手往学校的附属医院走,那女生紧紧地依靠着蔺霖,蔺霖完全没看她,目光淡淡地看着前方的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个人经过林婧明身边走了,看也没看她一眼。
  她把一块薯片放进嘴里,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咔嚓”咬了一口,食不知味。很搞笑地以为自己是悲情女主角的女生,还有不知道在想什么显然心思很复杂的“忧郁”的男生。她应该不喜欢这两种人,但是也许是他们身上萦绕的那种“痛苦”的味道,那种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好像真的很痛苦的感觉让她觉得很困惑:怎么会痛苦得那么认真呢?这女生喜欢蔺霖就算了,蔺霖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不说分手?不喜欢为什么硬生生要在一起?她知道站在旁边看别人的故事不好,但是她好奇啊。蔺霖这个人她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但是第一次见有一股强烈的吸引力——那双黑得全无光芒的眼睛,含着忧伤的高贵,还有他身边那个口口声声说“我死了你是不是就会永远记得我,就像你记住她永远不会忘记”的女生,这一切构成了一股强烈的吸引力——蔺霖对林婧明来说,第一次见面之后,他等于一个故事。
  他是一个真实的活着的故事,对于喜欢写故事编织美梦的林婧明来说,具有无限的魅力。
  他在她心里并不是作为一个男人而存在的。
  蔺霖是一个故事。
  大概是因为她没有真的谈过恋爱,才会觉得爱得像演戏那么痛苦的情侣很奇怪吧?她继续吃她的薯片,不知道是什么味的。
  她上的是早上三、四节课,上课的时候她就给斐荼靡发短信:“团长有没有女朋友?”
  斐荼靡很快回复:“有。”然后再加一条,“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他和一个女生在一起。”
  “奚竞兰。”斐荼靡回答。
  “好像感情不好?”林婧明八卦地问。
  “很差。”斐荼靡恶意地玩笑,“强烈推荐我们团长。”再补一句,“他是一个好男人啊。”
  林婧明磨蹭着按键正想说“我对张凯皑比较感兴趣”,斐荼靡连续发了好多条短信过来,“他现在一个人住学校外面的学生公寓”,“他成绩很好,在网络公司做兼职”,“对女生很体贴,很有绅士风度”,“他很有才华”……林婧明不停地往下按,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短信费太多?哪有这样发短信的,根本就是上课闲聊灌水!蔺霖对女朋友客观上是不错,就凭奚竞兰那样没有吵架已经很好,但是那股冰冷劲,说到如何温柔体贴、如何绅士风度都让她难以相信。那个男生简直就像块挂着才子面具的冰山,而且并不是外表冷冰冰的那种,内心冷冰冰没感情才可怕。终于按到最后一条,斐荼靡说“今天彩排完了以后我们去‘蓝吧’吃饭,你也来吧。”林婧明好笑,这个女人分明是想撮合她和团长,下午跟他们去吃饭?相亲吗?想了想回答:“我去.几点?”
  “五点半在‘蓝吧’门口见。”斐荼靡回复,“就先这样了。”
  她刚想收起手机,又收到一条新短信,发过来的是她没见过的手机号,“今天四点半在学思楼门口见。”她收过不少追求的短信,开头无非是“我爱你”,“我是某某某,第一次在哪里哪里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之类的,像这样闷头闷脑就约她出来的真没见过,她继续玩手机按“你是谁”?那边回答:“张凯皑。”
  看到那三个字她很意外,对这个男生她真的很有好感,有点心动,回复:“好。”
  她后来很奇怪为什么自己那时候没有想到:妖精他们五点半彩排结束到“蓝吧”吃饭,那么彩排时间应该在五点十五分之前,身为“竹”吉他手的张凯皑怎么可能四点半约她出来?就算他只和她说一句话,但难道彩排时间是四点半之后五点十五分之前?那只有四十五分钟练习什么?不过在当时她既忙着收起手机不给老师看见,又有点得意对于自己张凯皑果然有感觉,却没有仔细多想些什么。
  下午四点三十分,她准时在学思楼门口等人。她一贯很少等人,都是男生等她,这次例外。她那去了奥地利的表哥也是吉他手,她从小就很喜欢表哥,每当表哥练习吉他边弹边唱,才七八岁的她就会用好崇拜的眼光看着他了。现在表哥去奥地利已经快要八年了,她也已经忘记吉他很多年了,喜欢张凯皑和他的吉他,也有一些是对表哥仰慕的移情Ⅱ巴……
  过了约定时间,都四点四十了,仍没有人来。对于骄气十足的林婧明,等上十分钟已经是客气,她一贯到时间不来她就走人,看了看表她打算等到四点四十五,张凯皑再不来她就走人,然后打电话给妖精要她狠狠地教训那个装可爱!
  四点四十五,她按了斐荼靡的手机,“笃……笃……笃……”一直没人接。
  怎么回事?难道z大的“竹”全部被外星人绑架集体失踪?她挫败地看着手机,关了起来,突然警觉有什么不对,身后已经有一只手伸过来捂住她的嘴巴。那一刹那她吓得差点心脏停跳,“呜……”她拼命挣扎,回过头来才看见是高仲希,他要干嘛?疯了不成?
  高仲希牢牢地抓着林婧明,“你这婊子,我叫你出来你不出来,换个男人叫你出来你就出来……”
  林婧明大惊之后大怒,这个男人简直疯了,莫名其妙!她张口去咬他的手掌,高仲希放开她顺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林婧明只觉得一阵头昏,倒退三步,惊怒交集地看着高仲希,“你神经病啊?”
  高仲希铁青着一张脸,冷冷地说:“我只不过试试看你究竟是不是那么难泡,对谁都这样而已,事实证明你就是个婊子。”
  她长这么大没听人这样骂过她,瞠目结舌了好一阵子,伶牙俐齿像你这样……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高仲希迈前一步一下子抓住她的脖子,狠狠地用力往下掐,“你说我是瘪三——”
  “难道我不喜欢你都不行……你好变态……”林婧明用力地推他掐住她脖子的手,高仲希打篮球的手偏偏很大,一只手就足够掐住她脖子,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会被他掐死?在高仲希追她的三个月里她只觉得这个男生执着得吓人顽固得可笑,没想过说完“我永远不可能喜欢你,这两条链子我不要”以后,这个原来肯为她在楼下痴痴等上两个小时的男生会变成这样。
  “你说我是瘪三,我就瘪三给你看。”高仲希冷笑,然后伏下脸去亲她的脸颊。
  她真是吓呆了,枉费她平时相信自己有多么多么聪明坚强,但被一个男生抓住强吻真下知道怎么办。望着高仲希凑过嘴来,她整张脸都铁青,还没来得及尖叫,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高仲希看见她哭了,顿了一下。
  “啪”的一声微响,一只手搭在高仲希肩上。
  高仲希停了一下回头,放开林婧明——搭在他身上的那只手无名指留着很长的修剪得很整齐的指甲。
  英雄救美的是蔺霖。
  林婧明咳嗽地立刻退得远远的,一时腿软,她睁大眼睛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蔺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眼泪还在掉。
  高仲希一下甩开蔺霖的手,掠了一下头发,一副流气样,“团长,哪里有美眉你就往哪里钻啊,我泡妞关你什么事?”
  蔺霖今天穿着一身黯淡蓝的衣服,是米色里面搅拌了三分暗蓝的颜色,看起来有点旧,那种含蓄忧伤的感觉更加清晰。她今天才注意
  到蔺霖右手的无名指留着很长修剪得很整齐,像女人一样的指甲,玉一样漂亮,不知道是什么理由留的。这个男生从头到脚都是谜,每一根发丝每一个呼吸都是故事一样。
  他说:“在这里吵架不好看。仲希,你想要她怎么样你说吧,不要做这么下流的事。”
  高仲希冷冷地看着他,然后望天,“我下流?”
  蔺霖笑笑,“算了吧,要她给你道歉,再闹下去没意思。”说着他向林婧明说,“喂,过来一下。”
  这是蔺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喂,过来一下。”没有一点特别的欣赏或者奉承,只是对那边存在的一个物体在说话,林婧明听过无数的赞美讨好的语言,也听过不少骂她讽刺她嫉妒她的语言,这么不把她当作一回事的语气她第一次听见,呆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就过去了,只听蔺霖说:“仲希给你的两条链子是他妈妈的遗物,他真的很喜欢你,你拒绝他太伤他的心了。”
  她稍微升起了一点愧疚感,不知道那两条不起眼的链子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当是他从哪里买来的垃圾。溜了高仲希一眼,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妈妈的遗物,不然我绝对不会那么甩回去,真的很对不起。”说着给高仲希鞠了一个躬,然后瞪了高仲希一眼。
  她脖子上被他掐的痕迹还在,她却已经敢瞪着他说,“其他的我不会道歉,我没错。”
  高仲希却盯着蔺霖冷笑,“你好像很了解我的事?”
  蔺霖说:“我是听说的,了解你的事的人不是我。”
  高仲希冷冷地看着他,然后看林婧明,突然闪电般抓过她狠狠地吻了一下,“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泼辣,这件事暂时就这样算了,以后不要再惹到我。”他拾起放在学思楼台阶边的一个篮球,边运球边走林婧明拿出纸巾拼命地擦自己的嘴唇,刚才高仲希吻了她。蔺霖转过身也准备走了。她忙着擦嘴,见状一把拉住他,“等一下!”蔺霖停住,看着她,“什么事?”
  什么事……她一时也没想出来仕么事,只是本能地不能让他这么走了。嘴上还带着纸巾的碎末,她摆出她最灿烂可爱的笑容,“谢谢你救我。”心里却吐槽——好土的搭讪,比她所有小说里写的都土,没创意没志气没精神没魄力。
  “这里是校道,老师的车经常经过这里,给人看见就不好。”他也只是路过,学思楼虽然偏僻,但是门口的路是交通要道,横跨南北校区的路,车流很多的。
  她知道在这个人眼里她的才华和美貌似平等于空气,但是真的很想抓住他多了解一点他,努力地想话题,“你要去彩排吗?”她继续保持灿烂的微笑,好像没有被他无情的回答打击到。
  “我去找妖精他们,听说要吃饭。”他的为人的确不错,虽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他没有兴趣和她聊天,但是回答还是很客气礼貌,很有耐心。怪不得妖精说他是个如何如何好的男人。
  林婧明继续搭讪:“妖精也请我去吃饭,一起走吧。”
  他笑笑,“你是外语系的林婧明?”
  她得意自己的大名他果然知道,“我是,我们早上见过了。”她边走边笑,已经把刚才倒霉的事刻意忘记。
  他又笑笑,“嗯。”
  他“嗯”完了之后就没有下文,她快嘴快舌地问:“你不觉得一个路人甲站在旁边看你们很奇怪吗?换了是我肯定把那好奇的电灯泡赶走。”
  “电灯泡不肯走,我有什么办法?”他终于笑得有些真实起来,说,“男人对女人不会那么计较。”
  她注意到他用很平静的口气说“男人对女人”,“喂,你有没有看八卦新闻?”她说,“谢霆锋不知道在哪个新闻里说他‘成熟得快要腐烂’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口气也有那种感觉?”
  蔺霖这下真的笑了,“成熟得快要腐烂了?我没那么老吧?”
  原来他也会开玩笑?她还以为他专心致志地想自己的心事,对什么都不关心,“没有没有,早上……那个早上我……对不起,我就是很好奇啦。”
  “没什么。”蔺霖的眼神飘了下,是真的不在平,“你是妖精的朋友?”
  “嗯,”她口无遮拦地说,“妖精想要把我介绍给‘竹’里面随便哪一个男生,那个女人变态的,自己不好好追她看中的美丽那个帅哥,却那么热心做红娘。”说着撕开消毒纸巾继续擦她,“对了晚上你女朋友去不去?”
  “竞兰?她还在住院。”蔺霖的声音始终很静,就是这般安静给人冰凉的感觉,像他的情绪很难波动,什么都是客气的。
  “啊,她身体不好吗?要不要紧?”林婧明心里想的却是:果然是林黛玉。
  “嗯,好像血里面少了一点什么,常常要打点滴。”蔺霖说。
  “唉?你是她男朋友你不知道……”林婧明冲口而出,说完了才觉得尴尬,索性扮天真无邪状,“你很过分啊。”这句嗲得她自己都发毛。
  蔺霖显然看穿了她说漏嘴又扮无辜,笑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被看穿了就不再装,吐了吐舌头,“无情无义的男朋友。”
  “不会说谎的女人。”蔺霖似乎心情很好。
  “喂,我从来都不爱说谎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谎没意思,假扮得再好以后相处久了还不是会揭穿,没意思没意思。”她满不在乎,“假惺惺最没意思了,我知道我不怎么好,但是我高兴。”
  “你还是小女生。”他笑。
  她白眼,“难道你就是大男人?”
  蔺霖扬了扬眉,“至少比你老,成熟得快腐烂了嘛。”
  “喂喂喂,大男人记仇很小气的。”她开始大笑,“亏我早上看到你的时候还在想:畦,好一个忧郁的气质男生啊!现在你的形象在我心里已经倒塌了。”
  “帅到形象塌了吧?”他继续笑。
  她持续白眼,“是小里小气记仇还臭屁的小男人。”
  “不会吧?”他说,“我还以为你对我印象很好呢。”
  “为什么?”她好奇。
  “我救了你啊。”他挑眉笑。
  他挑眉笑的时候,林婧明终于发现原来这个男生不仅仅是“神秘”、“小气”、“忧郁”、“高贵”等等奇奇怪怪的组合,他还很会挑逗人。他那眉头微微一扬一下子就压过了张凯皑的颓废美,那种言笑含情的模样,原来含蓄的男生挑逗人的时候是变本加厉的风流倜傥——她为自己想出这种词而得意,变本加厉的风流倜傥,嘿嘿。
  “怎么不说话?”两个人已经走到汇演大厅门口。
  “被你迷住了。”她说实话,打赌蔺霖不信,然后补一句,“几点了?”
  “五点,还早。”蔺霖说,“一起进去看看吧。”
  “好啊?”她比他还快奔上台阶,直扑门里去了。
  真的是很热情开朗的女生,自信,而且不造作。蔺霖慢慢地向台阶走去,看着她才发觉原来自己也是二十岁,可是为什么不知不觉中,好像已经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走到大门口,里面众人七零八落!
  地叫“团长”他又笑笑。
  “团长,你看把小偃子涂成这样怎么样?”斐荼靡把一个被粉刷得黑不溜秋的人揪到蔺霖面前,“被拉上刑场的小黑人,哈哈哈。”
  蔺霖还没回答,林婧明先笑起来了,“我的天,他肤色和我差不多,你们用什么把他涂成这样?”
  斐荼靡得意地敲敲两个空掉的滚珠瓶子,“美宝莲蓝黑眼影,效果很好的,上台之后还会发光。”
  “哈哈哈……”林婧明抓住斐荼靡,“偃偃你不要理她,这个女人根本在蹂躏你,快点抓她过来给她涂,我有绿色的眼影。”她从背包里翻出绿色的眼影,跑过去抓住斐茶靡往她脸上擦去。
  “喂。”斐荼靡一边招架一边笑,“什么时候小偃子变成你们家‘偃偃’了?”
  “他又不是太监,干吗叫人家小偃子?”林婧明宣布,“舒偃你说是不是?你甘心被这些无聊人欺负吗?我知道‘舒偃’这个名字是很有学问的,你爸妈肯定很小资……听到‘小偃子’会气死的啦……”
  “很有学问?”斐荼靡好奇,“什么学问?”
  林婧明得意洋洋地说:“舒姓起源于偃姓,这两个姓都是国名。”
  “什么啊?”斐荼靡莫名其妙,“婧明你有没有搞错,研究这些东西干嘛?”
  “对不对?”林婧明问舒偃。
  被涂得一脸重彩,好像包公脸上多了一层银粉的舒偃眨眨眼,“你说呢?”
  “肯定是这样的。”林婧明对自己超有信心,“我前几天写武侠小说的时候查的啦,不可能错的。”
  蔺霖突然微微一震,“你也写小说?”
  “我是落雁,落雁你知道吗?”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强调,“写奇幻和武侠的落雁。”
  按照林婧明招摇的个性,她这么大名气蔺霖居然只知道她的人而不知道她写武侠?这件事真的很神奇。荼靡插口解释说:“婧明写奇幻和武侠的啦,在网上很有名,很多文章都在杂志上登出了,是我们z大的奇葩才女,团长你不知道?”
  他看着林婧明,那目光有点奇异,给林婧明的感觉是他本来心情不错刹那变得无比忧郁,“啊,我好久没看网文了。”
  话题扯到网文上显得有点气氛低落,林婧明觉得有一股阴气——她自己这么想的——笼罩在几个人头顶,好像网文是一种禁忌不能谈。挽回气氛是她的强项,她立刻大叫一声:“我肚子饿了。”
  “走吧,算了练到这里就好了。”斐荼靡精乖地接下去,“小偃子去洗脸,方红和凯皑收拾东西,我们出发去‘蓝吧’。”
  林婧明站在旁边等,顺便看一眼沈盛茹看中的方红。迷糊美的帅哥,看他收拾衣服忘记裤子、收拾乐器忘记袋子、收拾垃圾忘记盖子,越看越是搞笑,一头头发半长不短似乎忘记剪了,心里爆笑这样的男生虽然可爱,但是带回家做老公肯定气得吐血,还是留着做朋友好。
  闲话扯完,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学校附近的酒吧“蓝吧”吃饭,“蓝吧”虽然号称是个酒吧,但只和学生做生意,并不是乱七八糟的地方,基本上是家比较昂贵的咖啡店。
  要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点心,他们一早打算喝酒和吃雪糕当晚饭,林婧明要了一份名字堂堂的“东京丽影”,结果端上来的东西是雪糕和忌廉之间充满了橡皮糖和棉花糖,让她期待落空。郁闷地看着别人吃香蕉船.她最憎恨的就是橡皮糖和棉花糖,偷看到第三眼的时候
  蔺霖反他的一份“绿野仙踪”推了过来。
  那是一份蔬菜沙拉,有些冰淇淋在里面,还有些巧克力酱,一半是咸的芝土味的,一半是甜的巧克力味的,没有加酒精。她好奇地勺了一勺尝尝看,味道很清新。她注意到蔺霖是惟一不喝酒的男生,她问:“你不会喝酒?”
  蔺霖笑笑,“以前喝的,戒掉了。”
  “居然有人有毅力真的戒掉什么东西,”她说,“我爸说要戒烟,戒了二十几年还在戒。我妈朋友的女儿说要减肥,每次都说‘我从明天开始节食,每天下午去跑步。’最好笑的是我表弟,”她又勺了一勺沙拉吃,说,“他发宏愿认真读书,买一打一打的参考书回来,但从来不做题,买的时候都买最新最好的,然后过期了全新没做再低价卖给别人。”
  “毅力本就是很磨耐心的事。”蔺霖说,“不到过完一辈子的时候你不知道戒掉了没有。”他玩味地说,也吃沙拉。
  林婧明好笑,“你写文章吗?说话说得那么散文,一辈子太长,虽然觉得自己到最后一样要死很可怕,但是我还是觉得一辈子太长,不爱说什么一辈子如何如何。”她挑起一个番茄吃掉,然后说,“也许三五年以后,我就会觉得三五年前的自己是个陌生人,三五年前坚持的事情,三五年后你确定不会觉得很好笑?何况是一辈子?”耸耸肩,她说,“我是不相信永恒的,所以我没有毅力。”
  旁边的舒偃、方红、斐荼靡等几个人在打扑克。蔺霖说:“好的事情不会跟你一辈子,坏的事情会。问你一个问题,”他说话的声音让她感觉不到是玩味,是悲观,还是调笑?“你相信爱情吗?”
  她考虑了一下,“不信。”
  蔺霖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她发觉从前他的眼里总有一层纱幕,而现在纱幕没有了,她一眼看见他的心。那是像一汪漆黑潭水那样深沉,却又像里面有什么怪兽寄居,翻滚搅动激荡着最深沉的东西,所以心情永远不平静,“我也不信。”
  “那你又有女朋友?”她白了他一眼,“骗人。”
  “我骗她。”他坦然说,“我骗她我爱她。”
  “她现在发现你不爱她,是不是?”林婧明记起早上看见的情节,“你爱她表姐。”
  蔺霖平静地说:“我不信爱情。”
  她很聪明,错愕了一下,“难道你连她表姐都不爱?”
  蔺霖沉默,那就是默认。
  “你不会是个Cav吧?”她没说他没良心,反而先笑了起来,“你不爱女人,男人呢?”
  他被她逗笑了,“Gay的理论是爱情不分男女的吧?我如果是Gav,应该信奉爱情可以超越一切。”
  她觉得很好笑,虽然话题本身并不好笑,“我到现在没有谈过恋爱呢,虽然很多人都不信,他们以为林婧明应该有好多情人,其实我一个都没有。”她爽快地分吃蔺霖盘子里所有的东西,“盛茹说我一方面是要求太高不现实,另一方面是我不相信爱情。我老公说的话很有道理,她说人都是自卑和自恋的结合,对人要求太高就是自恋,不相信别人真的会对你很好就是自卑。”吃完了丝丝的卷心菜,她说,“所以我谈不成恋爱。”
  他感兴趣地听着,扬了扬眉,“爱情……不是女人的终极梦想?”
  她点头,“可是每个人对爱情的幻想不一样,可能我想象力太丰富,总觉得谈一场恋爱是很痛苦的事,会改变我目前所有的一切。我现在很快乐,为什么要改变呢?”她笑得甚至很调皮,“为什么要改变呢?嗯?我有时候想得好远好远,如果我一辈子不结婚,也许我一辈子每天都会很快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能谈恋爱生孩子的一辈子都快活得多,是不是要做单身贵族好得多?可是身为一个女人,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做过新娘、没有生过孩子,人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不会很遗憾吗?”她皱皱鼻子,“也许等我单身到老了以后,就会后悔的吧?”
  他总结:“你的想法就是你想谈恋爱、想做新娘、想生孩子,又想过单身生活。”他接了一句,“那么这样吧,谈恋爱老是甩人,做了新娘以后离婚,生了孩子之后送孤儿院。”
  她错愕了一下,大笑起来给了他一拳,“打死你!亏人家一本正经地和你说。”
  蔺霖笑,“你只不过是没有遇到你真的喜欢的男人而已,遇到了,就不会想要单身。”吃了一口沙拉,他又说,“你很幸福。”
  她点点头,“我妈也这样说我,甚至妖精、盛茹也是。很多人都很羡慕我。”看了他一眼,她发现他眼睛里的纱幕又盖了回去,“你呢?你不幸福?”
  他顿了一下,微笑,“也很幸福。”
  她说:“是啊,妖精说你功课好、会唱歌、在网络公司打工、一个人住、好多人喜欢你听你的话、你还有个貌美如花诗情画意的女朋友……”她故意的。
  他也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在激他。林婧明是很聪明的女孩,也很敏感。考虑了一会儿,他说:“你觉得我不幸福?”
  她嫣然一笑,笑得像一朵花,“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忧郁的气质男生,当然是不幸福的。”她点着自己的眉心,划十字,“大家不都说你像团长吗?蜘蛛的团长,那么倒霉的男人当然是不幸福的。”接着她狡猾地笑嘻嘻地问了一句,“我想知道锁住你的那条酷拉皮卡的锁链是什么?可以听故事吗?”
  他莞尔,“我拒绝。”说着他喝了一口冰水。
  “我拒绝。”她的心微微~跳,像“咯啦”一条线从蔺霖牵连到《我拒绝》那篇文章,那种濒死的自卑和自负沿着线爬过来,笼罩在蔺霖身上。她突然脱口而出,“你看平沙的网文吗?”
  他的脸色“轰”的一下变得苍白,那边打扑克的声音突然停止,刹那问这一桌这一个包厢里空气死寂得落针可闻。林婧明立刻推桌站了起来,“我去厕所。”
  舒偃和斐荼靡面面相觑,一起看着脸色苍白的蔺霖,心里默默地赞林婧明应变得快,又诧异她怎么会说着说着又扯到网文上去了?不过认识蔺霖快要两年了,还没有见过他这么难看的脸色,平沙李琛在他心里真的……那么重要?网恋的女友,见也没有见过几面,死了两年以后听到她的名字还会变色吗?团长是这么痴情的男人,
  林婧明去了厕所之后好久没有回来,过了会儿斐荼靡的手机响,她接电话,“喂?”
  林婧明的声音伴着汽车的声音,一片喧哗,“我说错话了,不敢回去,这就走了。”
  斐荼靡吓了一跳,“现在九点多了,外面很黑,你一个人很危险的。”
  “不要紧,”她很爽快地说,“有色狼我一脚踢死他,然后找警察叔叔。”
  “不是色狼的问题,要是遇到强盗怎么办?”斐荼靡说,“你打的回去吧?”
  “我送她回去。”张凯皑突然说,说着站起来往外走。
  “装可爱说要送你回去,你在外面等一下。”斐荼靡叮嘱林婧明不要乱跑,看张凯皑出门,和舒偃面面相觑,叹了口气,“团长,婧明说她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先走了。”这话说得有气无力一听就知道在骗人,但是还能说什么呢?
  舒偃把扑克丢到蔺霖面前,露出可爱的微笑,“参加吧,我们在玩八十点。”
  蔺霖笑笑,拿过扑克开始分牌。
  那个晚上林婧明出去之后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蔺霖的脸色一直很苍白之外,再没有什么不同。舒偃和蔺霖玩八十点玩到晚上12点,蔺霖真的很可怕,他怎么能带着那么沉重的心事耐心地坐在这里打扑克?明明说起平沙李琛对蔺霖来说很痛苦,但他就是能带着微笑坐在这里打牌,不管是说话还是气息,都让人不知要如何劝他停止,只能陪他打下去。
  这就是登峰造极的“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