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奉上新泡的龙井之后,担忧地看了看沉默中的两个人,然后一语不发地退出了烟波阁。
从湖对面吹过来的清冷的夜风钻进细纱窗里,带来几许凉凉的寒意。
应该是初秋时分了吧,日夜之间的温差特别大。
一袭藕荷色夏衣罩在紫绢那单薄的身上,显得弱不禁风。
她低垂着头,全神贯注地绣着面前的一幅百鸟朝凤图。
百鸟朝凤是最难绣的一种图,之所以绣它,是因为它容易打发时间。一百只鸟,各有各的形态,各有各的丰姿,将时间耗在这上面,就可以减去许多烦恼。
她渴望宁静。
哪怕南宫麒永远将她弃置在烟波阁里,哪怕麒麟楼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还记得她这么一个人,她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反而是今天,南宫麒的到来令她颇有些不自在。她猜测着他的来意,显得心神不属。
有好几次,那细细的针狠狠的刺入到了她的指尖里。十指连心,不是不痛的,但,她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丝毫受伤的样子。
要惹人怜惜,那也只能在肯怜惜你的人身上才可以索取,如今,她和他之间虽说是夫妻,但其间的关系仍是极其微妙。
并且,正因为这一桩婚姻并不是建筑在彼此对等的地位上的,而尤其显得虚伪尴尬。
此刻,他就坐在她的面前,他是她的夫君,是那个将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人,但,为什么她感觉如此陌生?
这是第一次,她如此近距离地审视他。这个男子,有着宽宽的额,浓黑的眉毛,深邃的眼睛以及倔强的嘴唇。
他那阴沉的脸上总带着莫测高深的笑,他的眉头紧蹙着,仿佛盛载不住那满怀心事。
他是麒麟楼的大当家,他身上有着和姐姐紫绡一样凛然的气势,他们都是不会轻易被别人左右的人。
这样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为方式,谁也管不着,谁也休想猜得透。
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耳边忽地传来南宫麒那讥诮的声音:“看了这么久,你有什么想法?”
她的脸上蓦地一红。她习惯于掌握主动,任何事,任何人,只要经过她的观察,她总可以了解个十之七八,然后再作相对的应付。
可是今天,她的一思一想,一言一行,却完全被南宫麒掌控了,这种感觉对于她来说是极其不安全的,仿佛,她的整个人赤裸裸地站在他的面前。
于是,她淡淡地一笑:“你也观察了这么久,大公子你又有何高见呢?”
南宫麒不以为然地牵了牵嘴角,他并不介意她知道他在观察她,这有什么呢?他丝毫也没掩饰自己眼里探究的表情。
他看了她好久,她坐在窗前,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停留在她那绝色的容颜上,仿佛月色也暗淡了下去。
她的身上有一种沉凝的,淡雅的气质,看着她,他那颗浮躁驿动的心也变得安宁温和。
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竟然微微升起一抹恍惚的喜悦,仿佛她是上天的眷顾,怜惜他的孤独与彷徨,因而借助她的手引领他走向一个比较平和的世界。
他看着她那一双纤细的手在红的,蓝的,白的,绿的丝线中翻飞,百鸟朝凤,绣布上独缺那一只美丽骄傲的凤凰。
可是,他的凤凰不就在眼前了吗?如果岁月能如丝线一样凝固,他只愿他也是其中的一只鸟,日日伴随在她的身边。
“大公子?你在想什么呢?”颜紫绢直直地注视在他,她知道在他的面前她不再需要任何的伪装,因为没有哪一种伪装能逃过他的眼睛。
“我在想,你是不是应该伺候夫君就寝了?”南宫麒戏谑地扬一扬剑眉,眼里闪动着促狭的光芒。这个女子,不管她是真心要嫁来南宫家也好,是逼于无奈委曲求全也罢,总之,他要定了她,要她成为他真正的妻子,和他一起,相伴一生。
紫绢听罢,愕然地呆怔住。她瞪视着他,从他那充满邪气的笑容下,她完全看不出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只不过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在拜堂成亲之后的一个多月里,他几乎当她是透明的,那么,今天,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他想起了她?并且要向她索要作为一个丈夫应得的权利呢?
权利!哦!是的,他完完全全有权利向她做如此要求!她是他的妻子!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她还有什么能力来做出改变?
她僵硬地站起来,绕过身前的绣架,僵硬地走到他的面前。
他那带笑的瞳孔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这就是命!一个女人的命!
不管你是不是愿意,你将要和一个初初见面的人共度一生!
她不无悲哀地替自己难过着。
如果说,她这一生注定要借由父母之命成就这一段姻缘的话,那么,上苍又为何偏偏让她遇见他?那个谈笑间举手拒敌的少年,那个费尽心机只为博她一笑的少年!
原来,她和他的缘分竟然是如此清浅!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是眼前的南宫麒!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站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身去,罢了罢了,从今以后,不再去想,不能去想,她的心里应该只有眼前的这一个人!
她闭上眼睛,伸手去脱南宫麒的靴子。
委屈?即使是再怎么委屈她也要去做,从她踏上花轿的那一刻起,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以前的颜紫绢已经死去,现在活着的只不过是为父亲,为姐姐。为纵海帮上上下下数千名弟兄的安危委曲求全的一具躯壳。
她有着颜紫绢的容颜,却毫无她的心。
一个女子所拥有的最美丽的容貌又有什么用呢?总有一天,她的这一切都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她将不复再有春花般的面容,那么,眼前的这个男子,这个只见过她一面就无可奈何要成为她丈夫的男子,还会珍惜她,爱护她一如当初吗?
她不敢这样奢求。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了解她的话,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看中她的才情与灵气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小麟!
他可以在一张满目创痍的脸上看清她内心的慧黠,这份恩情,叫她怎么能不铭记于心?
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红颜酬知己,
那么,她将她的痴心付赠于他,而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她所谓的丈夫,这又有何不可?
这算是背叛吗?
不,这只是一场交易!
南宫麒能用自己的势力来娶妻,他就应该想到会有这种结局。
她不奢求他的怜惜,自然也不会付出真心,但是,她唯一可以做出保证的,那便是她绝对可以做一个恭顺贤良的妻子。一个在身体上谨守妇道的妻子,至于心的出轨,这又有谁知道?
打定主意,她安心地替南宫麒拖下靴子,并站在一边恭谨地问:“要不要叫莺儿打盆热水来?”
南宫麒用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深思地凝望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退缩,有闪躲,可是,他不介意,只要她听话,他根本就不介意她心里在想着一些什么。
她是替她的姐姐嫁过来的,尤其是婚后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与爱怜,她的心里一定有很多很多的怨言。
可是,聪明的她并没有在他面前发泄出来。
他欣赏这种人,就象他一样,即使得到再不公正的待遇,也要好好活下去!
他对她的兴趣更浓了。
“风大了,你先把窗子关起来。”开着的那一扇窗子正对着湖心亭,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颜紫绢依言走到窗前,她的眼光无意识地朝窗外瞥了一眼,远远的,似乎湖心亭里有人。
素淡的一抹影子,被月光拉在湖面上,零零碎碎的,显得格外落寞。
原来麒麟楼内孤单的并不是她一个人。
她对着那道人影投注关怀的一眼,然后推上窗户。
她的这一动作并没有逃过南宫麒的眼睛,他的眼神锐利地扫过她的脸庞:“你在看什么?”
不待她回答,有叮叮咚咚的琴音如行云流水一般从湖心亭里传了过来,那是一首《汉宫秋月》的古曲,那哀伤的曲调仿佛一个深闺中的女子如泣如诉的泪滴,一声声,一声声,对忘情的君王做着血泪控诉!
颜紫绢被琴声深深的震撼了,这是怎样的一名女子?她的心中到底藏有怎样深重的情感?以及这份情感到底带给她怎样的折磨?
她沉醉在琴声里,直到房门被“砰”地一声关上了,她才回过神来。
环顾四周,她赫然发现,屋内已不见南宫麒的身影。
他出去了?为什么?她疑惑地皱起眉头。
可是,不管是什么原因,她居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里涌起小小的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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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她!
不用看,他也知道,又是文绣!
每一次,只要二弟不在家,她就会去湖心亭弹琴。
那哀怨的音调,那凄迷的琴音,无不吐露着她对他的思念。
他愤恨地,气恼地摔门而出,也不顾颜紫绢的感受。
既然没有人肯在乎他的感受,他又何苦在乎别人的感受?
他穿过湖面上那曲曲折折的回廊,风吹在他鼓胀的胸膛上,将那一腔烈焰吹得熊熊燃烧。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心里只有南宫麟而没有他南宫麒?
他那么努力,那么小心,可为什么每个人仍然将之忽略?
湖心亭里一袭淡白的月光朦朦胧胧地洒落下来,映照着一个纤弱的背影。远远的,仿佛隔着一重山水。
从小,她就喜欢跟着他,跟在他的身后象一个小影子般,左一声“麒哥哥”,又一声“麒哥哥”,可是,那时候的他只觉得厌烦。
他一心一意只想学好武功获得父亲的青睐。
于是,寒来暑往,他只能在练功的间隙偶尔看见她纤巧的背影,听到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而彼时,她的身边早多了另一个玩伴。
他看着他们在河间捉虾,看着他们在林中嬉戏,看着他们一起成长,一起争吵,又一起和好如初。
从那一刻开始,对文绣的轻蔑和对弟弟的嫉恨就如初春的青草一般在他心间疯长。
他看不起文绣,觉得她虚伪,善变。
她在奶奶眼中的乖巧在他眼里只能说是心机。
就是这两个人,剥夺了他童年全部的欢乐!
他讨厌她!非常非常讨厌!
以至于只要听到她的琴声,他就会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然后,他就无法做任何事情,他的心神智慧全跟着琴音里的哀怨走了。
而这个,是他最最讨厌的,他讨厌他的心居然会跟在一个他无比厌恶的人身后走,然而,他控制不了自己,于是,他开始显得怒不可遏!
他狠狠地瞪视了湖心亭的背影一眼,向前踏出两步,却又犹豫着止住脚步,终于,他转过身,向回廊外掉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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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小姐,我家老夫人有请。”小丫鬟恭恭敬敬地站在烟波阁外低垂着头。
颜紫绢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该来的就让它都来吧!
从小丫鬟对她的称呼上,她已经大略猜出了老夫人这次请她去的目的。
如果不是她的身份被揭穿,那就一定是南宫麒对她的态度不满。总之,她再也不是南宫家的媳妇。
可奇怪的是,她却一点也不感到难过。
父亲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其实,即使她,或者是姐姐能成为南宫麒的妻子,麒麟楼也不会成为纵海帮的靠山。
她早已从南宫麒那充满野心的眸子中看出了这一切。
迟早,他会有吞并武林的那一天。
那时候,他所燃起的血腥,绝对会远远超过天鹰社对纵海帮的威胁!
能够及早抽身,对于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跟在那小丫鬟身后缓缓行来,一路上,所有的丫鬟仆妇都对她侧目而视,她却只对她们报以微笑。
转过假山,绕过一重重楼阁,渐渐行至后院,在栽满松柏的碎石小径尽头,有一处清幽的静室,檀香缭绕,古朴宁静。
好一处修身佳境!颜紫绢暗暗赞道。
静室外站着一位体态轻盈的少女,她身着绿色衫裙,款款而立,似乎风一吹就能把她吹倒。
她的柳眉弯如新月,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忧郁,容貌虽不算绝美,但却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此时的她正引颈向路口张望着。
只是第一眼,颜紫绢就可以断定在湖心亭里弹琴的少女便是她!
因为一份感激,也因为一份灵犀,她对着少女友好的笑笑。
少女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料到颜紫绢会对着她微笑,她只是茫然失措地望着她,忘了自己站在这里的目的。
还是那小丫鬟轻轻禀报了一声:“三小姐,这位就是颜小姐了。”
颜紫绢柳眉一挑,没想到,南宫麒有这样一位谦恭谨慎的妹妹,遂笑道:“原来是南宫家的三小姐,失敬失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的失敬二字在文绣的耳中听起来无比的讽刺。
十六年了,十六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她是寄人篱下的,不论是言行举止,还是服饰装扮,她一点也不敢逾轨。
虽然,这里的每一个下人都叫她“三小姐”,虽然老夫人对她疼爱有加,但,她永远不会忘记,她只是老夫人抱回来的一名弃婴!
她冷冷地对颜紫绢点一点头:“老夫人已经恭候多时!”
颜紫绢苦笑一下,从这些人对她的态度可以看出,今日,她是凶多吉少了。
她收拾心情,跟在文绣身后,缓缓步入静室之内。
一进门,她就看见老夫人正斜靠在一张绣蹋上,闭目养神。
文绣走过去,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老夫人倏地睁开眼睛,双眼炯炯有神地打量着颜紫绢。
紫绢跨前一步,弯下腰来:“紫绡见过老夫人。”在这个时候,她仍然没有忘记她的身份是颜紫绡。
“紫绡?你就是颜紫绡?”老夫人尖利地问道。
紫绢愣一愣,仍然不慌不忙地禀道:“孙媳颜紫绡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啪”地一掌击在绣蹋上:“你好大的胆子?谎言居然说到我的面前来了。”
紫绢淡然一笑,果然被她猜中了,掉包计已被识穿,再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她昂然抬起头来:“老夫人既然知道我是谁,又何必一问再问?”
“我就是要从你口中亲耳证实。”老夫人盛怒地指着她。
“您要从我口中得到什么呢?让我告诉您我其实并不叫颜紫绡?可是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人的代号而已,我可以说我是紫绡,也可以说我就是张三,李四,这些难道真的很重要吗?”
“放肆!颜家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对长辈的命令视若无睹,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错了,老夫人!我们知道我们自己在做一些什么,不论是违抗父命,还是遵循父命,我们都有自己为人处事的原则。而不是象您所说的,一味依从。就好象南宫家的长子,他有权利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吗?他有权利选择自己所爱的女子吗?不,他没有,正因为他生长在您这样的教导之下。他不能也不敢有所违背,所以只好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押在老祖母的喜恶之上。您因为您自己的一时之好,在几千名佳丽之中选择了颜紫绡,这是您的厚爱,可是,您是否清楚的知道颜紫绡是怎样一名女子?正如您是否能清楚地看出我到底是不是颜紫绡一样。您分得清吗?”紫绢再踏前一步,直视老夫人的眼睛。
老夫人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指着紫绢的手指颤巍巍地收不起来。
文绣厉声喝问道:“大胆,你竟敢指责老夫人的不是?来人啊,把这个泼妇绑起来!”
紫绢愕然抬眼看了看文绣,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已经有人无声地逼近过来,将她绑了个结结实实。
她骇异地回头,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位黑衣蒙面的壮汉。虽然,她不算是武林高手,但能在顷刻之间,让她束手就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见这壮汉绝不是等闲之辈。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天下第一楼可是容得你撒野的?”文绣轻蔑地撇撇嘴角,眼里闪过一抹得意的微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没什么话好说。”紫绢倔强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任何一个人。她自问已经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以后的事情就不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了,也许,姐姐是对的,与其向别人委曲求全,不如靠自己。
姐姐,以后,纵海帮就全靠你了。
她在内心低喃着。
老夫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也不想这样对你,但是,你们纵海帮以妹代嫁,破坏了南宫家冲喜的大事,这两条人命,说不得都要算在你的头上。你以一命抵我南宫家两命,也不算委屈你了。”
说着,她向那大汉招了招手,示意他将紫绢带出去。
正在这时,松林外远远地传来一声暴喝:“慢着!”
紧接着,从门外旋风一般卷进一个人来。
他落地,转身,面对着捆绑在地的颜紫绢。
紫绢的脑中“嗡”地一声,仿佛有无数霹雳打在她的眼前。
是他?居然会是他?
她的心里先是狂喜,既而担忧,紧接着又涌起一丝丝的哀怨,不该走的时候,他走了。不该来的时候,他来了。
这究竟是谁的错?
南宫麟震惊地望着面前的颜紫绢,她仍然是那么纤秀娉婷。
然而,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这一个月来,他忙着分送各路英雄,几乎没有时间在麒麟楼内多作停留。
今日,事情一办完,他就急着去向新嫂嫂请安,想顺便问问紫绢的现况。
然而,当他兴致勃勃地进入烟波阁后,等待着他的却是天塌地陷的现实!
如果说,莺儿的诉说还令他心存怀疑的话,那么,眼前伊人真实的倩影却令他不得不面对事实!
他深爱的女子已经成为他的嫂嫂!
他与她四目相对,哽咽难言。
老夫人瞅一瞅这个,又望一望那个,惊惧,恼怒,怀疑,万种情感齐齐涌上心头。
她压抑着,沉声问道:“麟儿,你是来向老身请安的吗?”
南宫麟回过神来,不舍地将目光调转到绣榻上,恭敬地抱拳低首:“孙儿南宫麟见过奶奶。”
南宫麟?
原来他的名字叫做南宫麟?!
那么,他不是天鹰社的奸细?
紫绡的心里刹时五味陈杂,说不清是悲还是喜。
“好,如果你是来给我请安的,那就站在一边,不要管这个女人的事。”老夫人挥一挥手,让南宫麟退下。
“她是您的孙媳妇,也是我的嫂嫂,我怎么能不管呢?”南宫麟不退反进,趋向前来。
“不。她不是南宫家的媳妇,她是假冒的。如果不是文绣那天无意中听到了飞信堂堂主和麒儿的对话,我还不知道呢。麒儿居然想将这么大的事情瞒着我!”老夫人的鼻孔中冷冷地哼一声。
“奶奶,请您听我说,这一切完完全全是误会。”原来事情早已拆穿,说不得,只要用最后一招,完全坦白以求博得奶奶的同情。南宫麟急急地解释。
“误会?好一场误会!一个误会就要了你爹娘两条人命!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轻巧地说一声误会!”老夫人激动地抗辩。
“这一切起因都在孙儿一人身上。”南宫麟不顾文绣暗中制止的眼神,一五一十地将他在纵海帮里发生的一切全说了出来。
最后说到他的不告而别,以致令纵海帮以为奸细潜入,为求平安,所以才有了与麒麟楼结亲示好之心。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卤莽,就不会有纵海帮的提亲,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掉包之计。
而依他所了解的颜家大小姐颜紫绡的个性,决不甘心自己的命运就此受人摆布,一怒之下,只身犯险,想去刺杀对头天鹰社的社长,至今还音训全无,想是凶多吉少。
在这种情况之下,纵海帮又怎能再树强敌?不得已之下,紫绢挺身而出,为整个纵海帮而牺牲自己。
事虽错但情可谅!
“牺牲?你认为她嫁到我们南宫家来是做出了牺牲?”老夫人尖利的声音猛地拔高几度。
南宫麟惶恐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一个这样有孝心的女子,上天一定不会给予惩治。娘的病决不是因她的冲撞而起。”
“大胆!”老夫人颤巍巍地站起来:“你——你这个不孝子,居然为了包庇一个女子而诅咒自己的亲娘?”
“奶奶!您要讲点道理!”南宫麟急切地大喊。
“我不讲道理?好!我就是不讲道理!我这么大岁数的人,却要我白头人送黑头人,我还讲什么道理?猎风,你给我把这个女人杀了!”老夫人一叠连声命令道。
站在颜紫绢身边的黑衣人答应了一声,抽出一把短小尖利的匕首,狠狠地向紫绢头上刺落。
“不要!”南宫麟肝胆俱丧,再也顾不得其他,抱住颜紫绢就地一滚,躲过了黑衣人的击杀。
身形还未站稳,猎风却已如影随形,逼近而来。
南宫麟不得不将紫绢负在背上,全力抵挡猎风的追击。
“反了反了!麟儿,你给我住手!”老夫人气阻痰塞,喘咳连连。
“奶奶,您这是要逼死孙儿了。”南宫麟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着猎风的短刀又到,他不闪不避,直挺挺地迎向锋刃。孝义难两全,他惟有用自己的血换回奶奶固执的心。
眼看着刀锋离南宫麟的头只有一寸,紫绢失声惊叫,刀尖抵住他的眉心堪堪止住。
“你为了她竟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老夫人震惊地盯着刀光下的孙儿,预言,预言,这古老的预言再一次在南宫家的子孙身上得以证实。
每一代,每一位南宫家的男子,都要为爱而牺牲。
她的丈夫,为了保护一家妻儿而丧命,她的儿子,为他那多病的妻子做了陪葬,现在,又轮到她的孙子了。
天啊,谁能告诉她,生生世世,这预言何时才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