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梁漱溟说佛法为“反身消灭”之后,不少的人皆受了他的暗示,动不动都看成佛法是以消灭人生世界为究竟的。郭沫若的中国文化之传统精神与论中、德文化书,对中国的儒、道文化,原有许多说得很好的地方;但因不彻了大乘佛法的缘故,其论佛法亦受了梁漱溟的影响,说佛法为死静、为否定现世以求自我的消灭;故根本与孔、老的进取活动,及肯定现世以求自我的展开者不同。其实,孔、老能破除迷信的神,而理想化曰道、曰易。佛尤能彻底破除神的迷执,而谓之阿赖耶。孔、老善言生生,而佛则从缘生明即无生,从无生而明即缘生,故曰生无生,无生生,同明生生,不过孔老为素朴的,佛为批评的。死于其批评的无生句下,非善知佛者也。
唯孔、老为素朴的,故对于自然的万有大宇宙,及个性小宇宙,祗有恭顺遵从,不能有澈底之澄清。以本源混沦,故道以返源混沦为至,儒以逐流救济为极;故或徒矜达观而莫逃于忧患,或暂调适而早计为至善,如空华之难邀结果。佛则不然,溯生流,彻生源,见生真相:缘生无生,未尝有自。云何而然?无始迷染。彻底澄清,由是无自然性,众缘生法一摄一切,一切入一,真平安故曰大涅槃,遍正觉故曰大菩提,唯其曾痛下一番研究批评的工夫故耳。然佛的研究批评工夫太深广了!一般近视的人,往往只见他研究批评,且不知其研究批评的为何物,更何能察见其研究批评之效果。乃从其研究批评的过程上谓之曰消灭、曰死静,岂知其研究批评的正是生,而所成之效果则为圆明净善之大生哉!
佛法的要义,在体达全宇宙缘成的个性为中心,开发个性实现乎全宇宙为极则。前者曰如来藏,后者曰法界身,在个人曰全人,在社会曰大同。(见海刊八卷十一二期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