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利用教徒的武力以卫教的回教,人们向来不敢撄其锋的,而且向来也不知道回教可作学理讨论。顷中国回教改造杂志社新出的改造第一期,有读“欧阳竟无以俗说真之佛法”的书评,第二期又预告著「驳太虚之无神论”的题目。其中又有:‘不过有许多真正信仰的佛教徒,如欧阳竟无、唐大圆、太虚和尚等,仍然是不信仰真宰’;‘然而他们确是反对真宰的信仰,如唐大圆、太虚的文字,都想打破这种信仰’等语句。又谓:‘近来我读了海潮音的“人间佛教专号”,我知道佛教已觉到人间的重要’,这已逼问到面前来使之不能不开口了。而且在戒条内,又鲜明的标举著『不反对严格的批评’,反对且不反对,想不至于哄著一群人来动武罢!然而这还是待以后旳事实来证明的事。
狭义的辨护,反对用引诱手段而主张以理相见,“评上海清真董事会改组与在我的主权之下”,对于回教旧有的组织和机关亦能不掩饰的严厉批评;其诚实公正的态度,已引起我们的敬佩了。何况“我们的主张”一文,尤其充溢著勇敢的活泼的精神,使人深觉其可爱。但虽然已把回教改造到只剩“真宰”两字,而照我们看起来,仍觉得要将这两个字在思想名言上连根拔却方能畅快;否则终觉似吞了钩的鱼一般游行不远且不自由了。例如从宗教本身的改造中,所谓‘一、信仰真宰’。既云不可言诠,又如何尚可存“真宰”这一名词呢?既云“不可思义”,又如何尚可以最完全的观念喻之呢?“真宰”一名相的本身且不曾成立,又何从去说它‘无色无相即色即相’等等呢?这不是等于说“石女儿的肥瘦黑白”吗?又如‘五、比较各种宗教’一段,真是极好极公允的议论,乃尾巴上拖著『只要我们的信仰不违背真宰的大道’一句。当这真宰一名相,尚未得到公认的时候,前面极好极公允的议论便轻轻被推翻了。谁也知道回教把“真宰”‘视为一最可怕的神’,如觉得这样的神不足以信仰,而在‘整千整万部的佛经所解释的真如藏性’为深可欣乐,则迳直信佛、信佛说的真如如来藏便可,又何必虚妄的颠倒的要执著「真宰”一名而不放弃呢?
如以佛教‘打破回教这种真宰的信仰,就等于推翻佛教自己的信仰,陷于执的迷妄,固执门户之见和名字之称’;好的,那末就请你不执回教的门户,不再固执徒使人视为最可怕神的“真宰”一名称罢!如以真宰是超因果律的,说真宰的信仰犯无穷过,犯断灭过,犯不平等过。然而这些过错是因果律上的问题,是逻辑上的名称,何能用之于真宰?这种非难都是由于“妄执”之过;好的,那末就请你去掉这真宰的妄执罢!因为这真宰一名称,是逻辑上的,是因果律上的。
至于“读欧阳竟无之以俗说真之佛法谈”,驳“太虚之无神论”,自有欧阳和太虚来答覆,用不著再来多说。然这些积古以来的佛教理论多著呢。若翻开百论、中论、十二门论、成唯识论、瑜伽师地论等,随时可以看见。近人若章太炎的无神论、太虚的破神执论等等,真是驳不胜驳。恐怕傅君见到的尚有限得很呢?
傅君云:‘读了人间佛教专号,知道佛教已觉悟到人间的重要,他们已知道佛法是要入世的;所以我们希望佛教徒在除去妄执悟真如之外,还要走入社会,实地的改善人生,切勿避免人生’。傅君对于佛教徒的厚望和对于人生的热情,那是十二分敬佩的!但这文中似乎认识佛教是向来不觉悟人间的重要,不知道佛法要入世,不实地改善人生而避免人生的。但这些仍是未知道真正的大乘佛教的误会,所以谓‘佛教要完全脱此世间以得涅槃,佛教主张从脱离人生以解决人生’;因此更发生‘人们能否脱离人生以证真如’的问题。这绝然等于一部分人只以小乘代表佛教的过错。傅君若真是‘为真理而真理的努力’,我希望勿妄执回教的门户,真宰的名相,而能真正的会证超假说的真如,而能彻底的施设显真如的假说。例如答“托靠主”一文内说:‘假如世间一切都是真宰在造物之前就具体的规定了,那末世间一切罪恶,都该由真宰负责,怎能定其命于前,而讨之于后呢’?这不是极透辟的吗?然为不能舍离“回教真宰”的妄执之故,终以承认所谓的真宰,‘‘在造物之前规定了若干规律,...并允许和命令所造的众生努力追求它所规定的定律’。然则由所谓“真宰”造了定律,又造了完全明白遵从定律的众生而发生的世间罪恶,不仍旧要这个所谓的真宰负责吗?较之定命论不过多绕了一个湾子,岂摆了些迷魂阵造了些众生迷魂在中闹出来的罪恶,那个造者能卸责的吗?倘若是信佛教的,只信“因果律”等等的法,只信这些法随众生的心识显现而转变,不在这些的法和这些众生的心识以前或以后,安排著一个造作主宰的东西,理论上便没有这种碰壁的过咎了。
临了,再声明几句:对于傅君等回教徒能容许我们来作教理的讨论,这是极感谢的!但我们对于回教原不敢议及,不过因傅君等逼问到面前而且鼓励著我们答辨,故不能不说上几句。务请回教教友们不要误会是我们来多事!(见海刊十五卷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