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飞翔·双生
清澈的阳光流淌过整个明媚的夏天。
我们说那曾经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氤氲在月光下的故城,在悠长的岁月里我们学会遗忘,你的微笑是却在我记忆里刻下最深的烙印。
等到我长大那一天,我总可以说,在枝繁叶茂的校园里,我曾遇见你,我曾遇见她,我曾遇见他。
这场平凡却又华丽的故事,我说,你听。
(一)
早晨。
位于城东中心区域的一个高档住宅小区内,绿树成荫,幽静雅致,而在其中一栋高楼的二十六层,透过书房玻璃窗的早晨阳光洒照在一张相框上,映出一片灿烂耀眼的光彩。
相框里,举着冰激凌的安夏和沐槿笑的无比欢畅和灿烂,而尹翌站在安夏的身后,俊挺的面孔上带着朝气蓬勃的笑容,他的左手勾着安夏的书包,右手很自然地搭在安夏的肩头,楚湛站在沐槿的一侧,保持着男孩女孩最正常的距离,相对于沐槿笑容中的灿烂和无所顾忌,一向无论在学业还是人品方面都优秀到毫无瑕疵的楚湛笑容便多了几分书卷气,更加的谦恭有礼。
四个人的身后是市重点一中那棵标志性的百年榕树,郁郁葱葱,繁茂如盖。
相框摆在书桌上,书桌上还摆放了好几本英语类的练习册,大清早就坐在书房里学习的楚湛已经背完了最后两篇英文课文,他用笔在不懂的句子后面打了几个问号,然后把书本合上。
他就已经把高中阶段将要学的英文课文全都默诵在心。
楚湛看看手中的书,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小湛。”
书房的门被推开,楚妈妈看着坐在书桌前的少年楚湛,温和地笑笑,“饭已经做好了,过来吃吧。”
楚湛忙收起书本,站起身来礼貌地微笑,语气中透出一直精心维持的亲热,“妈,我这就帮你放碗筷。”
他跟着楚妈妈走到餐厅里,楚文柏已经坐在餐桌前,做为市律师协会的会长,他难得这样有空地留在家里,翻看着楚湛刚起床就去楼下为他取回来的报纸。
在听到楚湛的脚步声后,楚文柏从手中的报纸前抬起头来,视线落在了楚湛手里的英文课本上,眼里出现了赞赏之意。
“上次我给你的那些英语卷子,你都做了吗?”楚文柏放下报纸,示意楚湛在自己身边坐下,“还做得通吗?”
他说的是寒假前给楚湛的那些大学四六级模拟试卷。
高二的楚湛用一个寒假的时间做了那些卷子。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回应父亲期待的目光,“我全都做了,不是很难,有一次自测得了五百多分。”
“不错,你一直都很聪明,”楚文柏满意地点头,“你把英语学好,我会安排你去美国读书,我在那里也有一些朋友,他们会照顾你。”
楚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捧着刚榨好的热豆浆,楚湛忙站起来准备帮楚妈妈的忙,但是楚文柏只是淡淡地说道:
“这些事不用你做。”
楚湛的手指略微地僵了僵。
他重新坐下来,楚妈妈亲切地微笑,把热豆浆放在他的面前,“小湛,新学期更要努力学习,还有半年你就上高三了,你看你爸是律师协会的会长,你可不能给他丢脸。”
楚湛的笑容透出尊敬的意味,“我不会让爸妈失望的。”
“其实也没有必要非出国不可,小湛的期末成绩几乎是科科满分,还获得了市数学竞赛的一等奖,”楚妈妈向整个寒假都在忙碌的楚文柏讲述着楚湛的优秀,“校长跟我说,如果能够维持这样的成绩一直到高三,小湛就可以保送清华了。”
“我知道,他从小就很懂事,”楚文柏赞许地拍拍楚湛的肩,“还是出国好,放心吧,我会把你的未来安排的妥妥当当。”
楚妈妈横了一眼楚文柏,眼神很是意味深长,“我觉得应该把小湛留在我们身边,哪有儿子养大了还要送出去的道理,我可不干啊。”
楚湛的脊背无声地僵硬了。
在他的面前。
楚文柏下意识地看了看楚妈妈,他明白了楚妈妈的意思,将手里的报纸抖了抖,一言不发地继续看报纸。
楚湛站起来,“我去厨房拿点糖。”
趁着楚湛去厨房的当,楚妈妈再次狠狠地白了楚文柏一眼,“楚文柏,我说你脑子里没算计啊,就算是亲生的儿子都不能随便往外送,况且还不是亲……”
楚文柏从报纸里抬起头,用一个眼神制止了楚妈妈接下来的话。
楚湛拿着糖从厨房里走出来,他刚坐到餐桌前,就听到看报的楚文柏淡淡地说道:“如果小湛想要出国的话,我不反对。
楚妈妈看了一眼楚湛,笑容是挂在脸上的,“是啊,如果小湛想要出国,那是好事。”
楚湛替楚文柏的热豆浆里加了少许的糖。”
他将搅拌好的一杯热豆浆放到楚文柏的面前,英气勃勃的面孔上有着明亮纯粹的笑容,看上去又亲切无比。
“我都听爸妈的安排。”
优秀,懂事,聪明。
家长眼里的好儿子,老师面前的好学生,这些宛如光环一般闪亮的词语最后凝聚成了一个名字——楚湛。
而那个在低矮破房子里醉生梦死的贫穷女人对于此时的楚湛来说,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也是一个他想都不愿意想起的人!
放在自己面前的那杯豆浆里,砂糖颗粒一点点融化,而从乳白色豆浆里冒出来的白色雾气一点点隔开楚湛的视线,让他那充满了明亮笑容的面孔变得不再清晰,不再真切……
那样的笑容,是挂上去……
就像是反射着灿烂阳光的透明玻璃窗,毫无温暖的明亮。
铃——
市重点一中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了,饥肠辘辘的学生们都以最快的速度奔往食堂,稍微晚了一步,食堂前的窗口就会排起长长的队伍,而早上就从家里带了饭盒来的学生则悠闲地收拾好东西,几个学生一起端着饭盒边谈边朝着食堂走去,他们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吃饭的位置。
在学生都离开之后,教学楼的楼道,终于安静下来。
尹翌最后一个走出教室。
他随意地拉了拉校服的领,带走出教室的时候,看到了姜茗站在教室外的走廊里,低着头,双眼红肿,看样子是狠狠地哭过了,尹翌忍住掉头就走的冲头,叹了口气,走过去。
“姜茗,你哭什么?”
委屈的姜茗抬起头看着尹翌,眼泪更是一颗颗地落下,“怎么办?我在校庆晚会上要表演的节目,被取消了。”
“被取消就被取消吧。”尹翌并不觉得这件事情可以有多伤心,还是要耐着性子安慰她一句,“反正又不是非要上去演不可,反正校庆晚会也没多少人看。”
“可是我需要上台……”流泪的姜茗那一句话脱口而出,看了看尹翌,却又马上改了口,“本来都已经通过了,就是在最后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怎么了?”
“我的节目,是被沐槿取消了,她是为了替安夏出气,故意来欺负我,尹翌,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
“陆桐,是小学时候那个木头人陆桐?”
沐槿吃着餐盒里的小西红柿,在竭力地回忆着,“我对他的印象不是很深,就记得他也没什么话,对了,一开始是住在尹翌家的,瘦瘦小小的……”
“他现在长得可高了。”
安夏伸出手比了个高度,表示自己需要仰视,“我昨天遇到他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不过想想小学的时候,他真的一点都不突出……小槿,那就是你的午餐……一餐盒西红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昨天中午的午餐是一个苹果。”
“事实上,我今天的午餐只有一根黄瓜,可是黄阿姨忘了买。”
沐槿看着那一饭盒的西红柿,虽然很难吃却要一口气吃下去,“真难以想象,我这阵子居然胖了三斤,一定是过生日的时候吃得太多,三斤是这么大一块肉,从这扔下去能砸晕一个人了,这让我怎么有脸站到校庆晚会的舞台上去。”
安夏望着几乎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的沐槿,看着自己碗里的那份蛋炒饭,她开始觉得这份原来挺美味的东西现在有点难以下咽了。
但是。
现在也只是难以下咽而已,很快地,当一个人站在沐槿和安夏的面前时,安夏觉得今天中午,她是死也没有办法咽下这些饭粒了。
应该说,她情愿立刻被这些饭粒噎死。
颀长挺拔的尹翌站在了沐槿和安夏的桌前,而他的针对目标是沐槿。
“沐槿,你又搞什么鬼?!”尹翌皱着眉头看着沐槿,一字一顿地说道:“小学生都不玩这样的游戏了,你觉得有意思吗?!”
但是安夏的身体已经僵住了,脸也迅速地红起来,和沐槿餐盒里的西红柿交相辉映,甚至都快让红通通的西红柿活不下去了,而这幅没出息的样子也让沐槿恨铁不成钢地咬起了牙齿。
“你发什么神经哪?”沐槿瞥了尹翌一眼,一面斯文地吃着小番茄,一面果断地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安夏一脚。
但是,她忘了自己还穿着体育课上用的钉子鞋。
那一黑脚踹来,又准又狠!坐在她对面的安夏一下子被踹出眼泪来!泪水“哗”地一下子开了闸!
这一场苦情戏,在沐槿的“推动”下,终于做足了全套。
尹翌和沐槿同时看着泪流不止的安夏,都不约而同地怔住,尹翌的眸光一黯,眼里出现了一抹歉疚。
“安夏,你芥末吃多了?”沐槿笑眯眯地圆场,只是餐桌下面的脚已经跃跃欲试地做了第二次直踹的准备,“快去洗把脸,告诉你蛋炒饭不要加芥末,那又不是你最爱吃的蟹卵寿司,呵呵呵呵呵……”
无言以对!
泪流不止的安夏满腹怨念地从沐槿的面前站起来,看也不敢看尹翌一眼,转过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她怎么了?”沉默了片刻,尹翌问了一句,“怎么一瘸一拐的?”
沐槿斜了一眼尹翌,从下而上的鄙视眼神,“安夏怎么了你尹翌管得着吗?你算哪个啊?路人甲还是路人乙?”
沐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刺得尹翌张口结舌。
“好,她的事我不管,那姜茗的事我总可以管吧!”尹翌不想与沐槿在探讨这个问题,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为什么撤掉姜茗的节目?你要是不爽就知道来找我,别去找她的麻烦。”
沐槿将餐盒盖上,利落地说道:“尹翌,我不想跟你讨论姜茗的问题,换掉节目是文娱部负责的事情,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
尹翌在沐槿的面前坐下,英俊的面孔上怒意未消,“但这其中并不包括你的故意针对姜茗,还有我和安夏的事情,你最好别插手。”
“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沐槿皱着眉头,针锋相对地看着尹翌,“校庆晚会的节目选定,也轮不到你插手,姜茗的节目没有什么亮点,我希望把表演的机会让给学校里的贫困生,让他们可以拿到奖金。”
“你的理由真够冠冕堂皇的。”
“姜茗不是学校里的贫困学生,她应该不差这点钱吧?”
“如果是这个理由,那你沐槿才是最不应该站在舞台上的那个人!你爸送你的一双鞋是她妈妈一个月的工资。”
“我要的是操行分,不是奖学金!”
“全世界就你一个人要操行分,别人都不配拿?!”
“那又怎么样?!”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已经注意了这边很久的楚湛走过来,看了下相对而坐,脸上都是青白一片的尹翌和沐槿,调节气氛地笑笑。
“仇人也没有这么凶的吧?联手造火药呢?你们两个是不是等会要拔刀决斗啊?”
“我疯了才跟他联手!”沐槿“唰”地从桌前站了起来,斜了一眼尹翌,对楚湛说道:“楚湛,替我告诉你兄弟一声,别以为我沐槿做事都是针对他,他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就算他有那么大的面子,我还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沐槿抓起桌子上的小餐盒,转身走出食堂。
楚湛看着沐槿走出去,坐到了尹翌的面前,将摆在两人面前的那份冷掉的蛋炒饭挪到一边去,淡淡地说道:“你又跟沐槿吵什么?沐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真想跟我们决裂?”
尹翌坐在椅子上,一嘴火药味,“这不是决裂不决裂的问题!这是公平或者是不公平的问题!”
楚湛太明白尹翌骨子里的倔强了,他无奈地摊摊手,“好,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要是心情不好的话,晚上去环岛路骑车?”
“我还要不要跟你去草莓园摘草莓?!”尹翌竟然再次爆出了一句冷话,“楚湛,你什么时候跟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的。”
就跟推弹上膛的枪,尹翌随时准备暴起枪毙身边的每一个人。
先是安夏。
在之后是沐槿。
现在终于轮到了楚湛。
“好吧。”
楚湛从桌前站起来,清秀英气的面孔上并没有被激怒的迹象,一幅淡淡的样子,“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别忘了下午有数学测验。”
他要回教室看书去了。
“楚湛。”
坐在椅子上的尹翌叫住了他,楚湛回过头来,尹翌依然看着窗外,那被沐槿嫉妒了很久恨不得偷偷地拿剪刀给他剪掉的长睫毛在风中轻轻地晃动。
“我跟你说两件事情,这两件事情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知道,但很快就要天下皆知了,等我说完之后,你什么都不要问,就当是我向你赔礼道歉,而且你知道以后,就该明白,我和安夏非分手不可!”
“第一件事,我爸和我妈两天前离婚了。”
“第二件事,刚跟我妈离婚的我爸,在一天前告诉我,他要娶安夏的妈,……真他妈的!”
站在桌前的楚湛完全怔住了。
尹翌默默地坐在窗前,就像一尊英俊却苍白的雕像。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吹拂着他年轻英俊的面庞,他乌黑的眼眸就像深邃的湖,却在说完那两句话之后,折射出一片沉寂的黯然。
安夏躲在学校礼堂前面的喷水池边。
她坐在水池边的台子上,用脚尖在地上画着杂乱的线条,白色的,宽大的校服在午后的微风里一晃一晃的。
眼瞳,是黯然的寂寞。
疼痛一点一点地,悄无声息地潜进她的心里。
就好像是切蛋糕的刀子,软绵绵地,慢慢地切下去,然后挪开刀子,蛋糕就缺失了一块,空落落的一块,原本的完美再也不存在了。
拼命地一遍遍麻痹自己,一遍遍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仿佛这样,就会真的没事,真的会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但缺失了的那一块,终究还是补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