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梦都可以实现,不是所有的话都来得及告诉你。当痛苦的哀伤已经沉淀,迎风的笑靥却依然温暖,回到最初的起点,我终于可以,在放弃与妥协之间选择永远的坚持!
三年后,
外科医师骆明翰成为了医学界所有人口中赞叹的对象。
年轻有为,医术精湛,仅仅25岁的他就成为国际最为知名的创世试验组在帝垣医院设立的研究会副会长。
青年才俊,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初秋的天气带着淡淡的凉爽的风,帝垣医院的枫树叶子都染上淡淡的红色,天空蔚蓝高远,一眼望去,让人一阵阵心旷神怡。
帝垣医院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几个年轻医师走出来。
骆明翰拿着病历走在最中间,他一边走一边和周围的医师解释着什么,英俊的面孔上有着沉静睿智的光芒。
在送走几位医师以后,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疲惫的太阳穴,微微的松了口气,转身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阳光烂漫雀跃。
几名穿着耀眼纯白色护士服的女孩子从他身边走过。
几名穿着耀眼纯白色护士服的女孩子从他身边走过。
他仍旧稳稳地安静地走自己的路,只想回去好好地休息一会,因为下午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手术。
“骆医师。”
清晰含笑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
骆明翰下意识地循着声音转过头,随口回答到:“有事么?”
一瞬间。
他愕然地呆住。
恍若是一道纯白色的光芒。
凌未希穿着纯白色的护士服站在他的眼前,身形纤瘦,乌黑的发丝,白蜇的面孔上带着甜美可爱的笑容,一双清澈的眼睛中有着聪慧的神采。
骆明翰怔在那里,“未希……”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惊讶。
未希微微侧头,在千丝万缕的阳光下,她的笑容灿烂明亮犹如清晨的第一道曙光……
帝垣医院的花园里,花香扑鼻,草地还有着未曾褪去的绿色,一棵高大的枫树下,有着俩个人的影子。
“我现在要在帝垣医院做三个月的实习护士。”
未希捧着骆明翰买来的咖啡,眼眸之中都是纯澈的笑意,“如果我好好努力的话,说不定可以留在帝垣医院呢。”
骆明翰微笑,静静地凝望着她,“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来帝垣医院呢?”
“是珊妮要我这样做的。”
未希还是笑着,只是笑容中多了一份调皮,“珊妮说,她在国外没有办法欺负你,就让我这样出现,然后让你大吃一惊。”
骆明翰轻笑。
他终于明白,昨天晚上在珊妮打来的那个国际长途中,她神秘兮兮地说要给他一个惊喜是什么了。
他无奈地摸摸鼻子。
果然是个体贴哥哥的好妹妹啊!
“不过我听这里的医生说,明翰哥哥你现在很厉害,有很多大医院都费劲心机地想要挖你过去呢。”
她轻轻一笑,眼眸犹如俩弯可爱的月牙。
骆明翰凝望着她,微笑,“未希你也很厉害啊,现在就能进入帝垣医院做实习护士,你将来一定会成为很优秀的医师。”
“我现在…没有大的志向。”
未希不好意思地笑笑,瞳仁乌黑明亮,“其实…我只想做好我现在能做的事情…珍惜好…我现在能够珍惜的人。”
她的声音在最后一句上,略微降低。
她说这样的话时,骆明翰清楚地看到,有一抹淡淡的哀伤,在她的眼底很轻很轻很轻的划过,尽管她还在笑着。
她的笑容如此清透,却逃不开那一丝丝落寞。
骆明翰眼神微微眯起,他清楚地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逝的苦涩,轻啜一口咖啡,他转移了话题。
“你现在跟着哪个医师实习?”
“还不知道呢,我今天才刚刚到,只希望不要被分到一个又严肃又可怕的教授级人物那里去,那我这三个月可就惨了。”
她看上去有些不安。
骆明翰轻咳一声,唇角一片笑意。
他放下咖啡杯,俊逸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光华,凝望着未希,含笑轻声说道:“不然我帮你吧。”
“帮我?”未希略微讶异。
“暂时到我这里来做实习护士,”骆明翰笑容明亮,忍不住调侃了一下,“我在你眼中,应该算不上又严肃又可怕的教授级人物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骆明翰将自己手中的资料交到了未希的手里,“这些都是我目前在做的工作,你晚上熟悉一下,下午的时候我去和院长说,把你调过来。”
未希楞了一下。
这算不算是作弊呢?
骆明翰看了她一眼,眼眸中带着一抹睿智的光芒,他顺手将自己手中的资料全部放在了未希手里,唇角带笑。
“凌未希,你不要胡思乱想,也最好不要以为在我手底下实习就很轻松,我可是整个医院最忙的一个人。”
他的声音坚定。
未希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拒绝了,她微微一笑,阳光映入她明亮的眼眸里,她终于点头。
下午时分,医院的花园里,渐渐多了一些出来活动的病人。
骆明翰带着未希在小径上慢慢地走着,骆明翰一身白色的医师服,身行修长,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清新幽雅的气质。
来往的年轻护士不时地投来钦佩的目光,间或也会有异样的目光扫到站在骆明翰身旁的未希身上。
她们大概都在猜测,骆明翰医师跟这个年轻的护士是什么关系呢?
未希忽地有点不大舒服,自觉的从骆明翰身旁让开一小步,骆明翰察觉到了,唇角出现了一抹风一般轻柔的笑容。
“未希,你这次回来,有没有想过……”
明翰的话音未落,忽然感觉到身旁的未希停下了脚步,他疑惑的转过头来,英气的眉宇微微地皱了一下。
未希脸上的表情似乎凝固了。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前方,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一点上,眼眸中竟然出现了一片失神的颜色。
明翰循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灿烂流转的阳光下。
一片精致的叶片在一个孩子的手里轻轻的旋转着,翠绿色的光芒,心形的脉络,那是恋之蔓的叶片。
未希走到了那个孩子的面前。
穿着小小病号服的孩子抬起头来,看着突然出现的护士姐姐,乌黑的大眼睛闪亮极了,未希柔和的一笑。
“小朋友,你这片叶子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啊?”
“那里——”
小孩子摇着叶片指了指不远处的地方,圆嘟嘟的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那里有一个很帅气的哥哥给我的。”
未希抬起头来看着前方,目光中有一种奇异的光芒闪过,她微微地抿起嘴唇,已经朝着孩子指的方向走去。
骆明翰吃惊地看着她。
未希朝着那个方向,越来越快地走过去。
未希朝着那个方向,越来越快地走过去,但步伐却开始不稳起来,骆明翰担心地跟上她,却看到她的面容有着苍白的颜色。
“未希……”
未希停下脚步。
她的眼中出现了一片澄澈的光。
她的面前是一排盆栽植物花架,一位老人正在辛勤地为摆在那上面的盆栽浇水,他转过头,看到未希站在那里,慈祥地一笑。
“护士小姐,有事吗?”
未希的目光落在了那排花架上,嘴唇轻轻地动了动,“请问刚才这里,是不是有一盆恋之蔓?”
“是啊。”老人点头,“不过那是别人托我照顾的,刚被一个年轻人取走了。”
未希的眼中迅速地闪过一抹光亮,“年轻人?”
“对啊,个子又高又瘦的一个年轻人,”老人微笑,“而且长得很帅气呢,看样子也很爱护那盆恋之蔓呢,你认识他吗?”
“他往什么地方去了?”
“住院部的方向。”
骆明翰从未见未希如此的失措过。
在听到老人的话之后,面色苍白的未希竟然掉头就朝着住院部的方向跑去,她跑得很快,甚至不理会她身后骆明翰担忧的喊声,只是越跑越快,仿佛是要执著的去追寻什么。
她一口气跑进了住院部大厅。
明亮宽敞的大厅,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病人,那些人在她的眼前走过,她站立在那里,睁大眼睛急切地搜寻着。
死死地捏紧手指,一颗心在她的胸腔里疯狂的跳动着。
然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里,却没有一个是她熟悉的,再也没有恋之蔓给她指引。
“未希———”
追上来的骆明翰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切,他轻声说道:“那只是一盆随处可见的恋之蔓。”
只是一盆恋之蔓,并不是他!
“你不会懂的。”未希猛的转过头来,眼中竟然充满了泪光,她第一次对骆明翰这样大声说话,“即使是一盆恋之蔓,也可能是他,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多想找到他,三年的时间,我一直都在寻找他!!”
骆明翰瞬间怔住。
未希飞快的转过头去,咬紧嘴唇,眼泪就要滚下来,却颤声说道:“对不起。”她从未这样冲动地对他说话。
骆明翰的眼中并没有责备,他只是伸出手来,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声音宁静,“走吧,先跟我去楼上的院长室。”
骆明翰带着凌未希,乘坐电梯,前往帝垣医院的第十七层院长室。
电梯里,只有骆明翰和凌未希俩个人,未希怔怔地看了一眼电梯上一路上升的数字,洁白的面容上再无刚刚在花园里的神采飞扬。
她什么都不说,他便什么都不问。
骆明翰看了看她的侧脸,眼中出现了淡淡的光芒。
“未希,你真的很想找到他吗?”
未希垂下眼眸,眼中一片寂寞的哀伤,唇角却有着一抹苦涩的笑容,“明翰哥哥,其实这三年里,我总是被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纠缠着。”
“……”
“心会突然之间很痛很痛,有的时候,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会流下很多很多的眼泪来。”
她轻轻地摁住自己的胸口,低声说道:“莫名其妙的,就会感到悲伤、难过,我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直到有一天,他的母亲找到了我……”
骆明翰默然地看着她。
“我才知道,他失踪了,”未希的声音很痛,嘴唇轻轻地颤抖,“我不知道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知道,三年前一定是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所以他才会不见……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必须要找到他…我必须…”
叮————
一位白衣白帽的护士推着一张轮椅,轮椅上,有着一个穿着白色病号服的人,护士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走进来。
一个男医生站在轮椅的后面,手里捧着一盆绿色的植物,心形的叶片柔柔地垂下来,郁郁葱葱。
恋之蔓!!!
未希幽黑润湿的长睫毛猛地扬起来,她望着那名男医生,那张全然陌生的面孔,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
不是他!
不是他!!
“骆医师。”
那名护士看到了骆明翰,将轮椅推进去,站在骆明翰的身旁,笑着打招呼。
骆明翰的目光出奇的沉静,轻轻地点头。
然而。
他握住病历资料的手却在不经意见,一阵发紧。
电梯门关上,数字又开始一路亮起来。
电梯内,忽然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骆明翰担忧地看了未希一眼。
未希如木偶一般地站立着,面孔有一点点发白,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前方,眼中的光芒似乎凝滞了。
电梯很快到达了十七楼。
骆明翰走出来,转头看了一眼还呆站在那里的未希,他的眸光复杂,终于出声唤她,“未希……”
恍若沉浸在一个梦里。
未希骤然惊厥。
她几乎是麻木的在骆明翰的示意下走出电梯,她身后,电梯门发出轻微的声响,慢慢地开始合拢。
电梯内的人,渐渐的看不清楚了。
就好象是冥冥中的某中牵引。
心中猛然的一痛,未希忽然惊慌的转过头去。
轮椅上的那个人,目光宁静的看着那渐渐缩小的缝隙,那个女孩的身影,在他的眼前,一点点的模糊了。
和他所希望的一样,睿智成熟的骆明翰,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的身边都是阳光,灿烂、温暖的阳光。
这些,都是他永远不能带给她的。那么,只是看着她这样幸福的活着,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
他凝望着她,无声地屏住了呼吸。
电梯门就要合拢了。
电梯门就要合拢了。
他忽然轻轻闭上眼睛,依稀有着滚烫的眼泪,就要滚落出来…这样,已经很好了啊!
叮——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即将完全关闭的电梯门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报警声。
他的身体猛烈的一震,慌忙睁开眼睛,只看到一双手竟然伸到电梯门中间那狭小的缝隙里,夹在中间,试图用力地向两边推开电梯门。
电梯门被她扯开,很快地朝两边退开去。
面色苍白的凌未希站在了电梯外。
她怔怔地看着电梯里面的人。
捧着恋之蔓的男医生,护士,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病人。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全身都缠着一层层的绷带,恍若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他的脸上,带着一个银白色的面具,看不到他的一寸肌肤。而唯一显露在外面在外的,只是一双犹如黑夜一般深邃的眼眸。
他坐在轮椅上,一动也动不了。
“这位小姐…”
电梯内的护士吃惊地看着突然之间失态的凌未希,不得已礼貌地笑道:“我还要带庚先生去楼顶做检查,你需要乘坐电梯吗?”
未希呆站着。
护士不太好意思地对着未希笑了笑,微侧身就要去按电梯上的关合的按钮,未希突然出声。
“等一下。”
护士愣住。
轮椅上的人更加紧张起来,头却埋的更低了,全身如一张弓一般紧绷着。
未希的目光一点点地清晰起来,她看了看电梯里的人,目光静静地落在了那盆恋之蔓上,她静静地问那个男医生。
“这盆恋之蔓……是你的吗?”
男医生微微惊讶,“当然不是。”
瞬间,未希眼中出现一抹惊人的亮光,她的声音一阵发紧,“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是庚先生的。”
她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茫然,“庚先生?”
坐在轮椅上的人在她出声的时候把头低下去,似乎是无法面对她的目光,他缠着绷带的手指微微地发紧。
护士微微一笑,低头看向轮椅上的人,轻声说道:“庚先生,您跟这位小姐是不是认识啊?”
轮椅上的人,静静地摇头。
他终于张嘴说话,可是那声音沙哑得仿佛是一个老人一般,不敢面对未希澄静的目光,他最终轻轻地说:“我并不认识她。”
护士点头。
她朝未希歉意地笑笑,按下了闭合的按钮,电梯门再次轻轻地合拢。这一次毫无波澜的合上,数字亮起,电梯一路上升。
她朝未希歉意地笑笑,按下了闭合的按钮,电梯门再次轻轻地合拢。这一次毫无波澜的合上,数字亮起,电梯一路上升。
未希还站在电梯口。
骆明翰缓缓地走上前来,伸出手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眼中有着意味深长的表情,他还没有说话,未希却已转过头来。
骆明翰怔住。
她看着骆明翰,眼睫毛依然润湿,明亮的眼中有着清澈的泪光,“明翰哥哥,我是不是…很像一个傻瓜?”
似乎所有的语言都已经变得苍白无力了。
明翰沉默地伸出手来,就像一个最温柔的大哥哥一样,将颤抖失落的她轻轻地抱在怀里,用无声的语言告诉她,不要如此难过失措。
因为,他还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柔柔地照进了这片洁白的病房。
干干净净的病房,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窗前,是一盆郁郁葱葱的恋之蔓,心形的小叶片随风轻摇,生机勃勃,看的出它的主人真的很用心地照顾它。
白色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瘦弱苍白的人影,他的全身还都缠着绷带,带着银白色的面具。
他还在睡着。
呼吸轻轻的,悄无声息,恍若随时都会随着清风散去。
房间里,忽然传来异样的声响。
他的手指轻轻地颤了颤,呼吸稍微急促了一些,吃力的睁开眼睛,眼珠依然漆黑漆黑的,有着淡淡的光亮。
略微迷茫的视线里,仿佛是被一层层白雾重叠着,依稀映入了一个纯白色的影子。
这应该……又是一个梦吧!
三年来不断重复的梦境,然而这三年的梦境里,却不再有绝望,痛苦,有的只是这么一抹暖暖的影子。
一直一直陪着他。
“从今天开始,由我来照顾你。”
温柔的声音从一层层白雾里传过来,传进他的耳朵里,他的心忽然一阵颤动,努力地睁大眼睛,视线渐渐的清晰……
穿着纯白色护士服的凌未希站在他的面前。
她看着清醒过来的他。
她看着清醒过来的他,就像是每一个护士那样柔和关切地微笑,笑容晶莹剔透恍若水晶,带着一抹澄净的色彩。
他的心猛得一抽。
胸口一阵憋闷,他竟然止不住地咳嗽起来,瘦弱的身体随着他咳嗽的动作一下下地颤抖着,苦不堪言。
未希眉心一蹩,慌忙上来扶他,“你怎么样了?”
“别碰我——”
仿佛是被蜂蛰一般,他战栗着推开她,又失措地将自己丑陋地手臂藏起来,声音沙哑极了。
“我不需要你来照顾我,我原来的护士呢?你让她来。”
望着他慌张的样子,她的眼底一片茫然,却还是努力地使自己笑起来,就像一个正常的护士那样对他微笑。
“对不起,可能因为我是一个实习护士,你对我还不是很放心,但我会努力的,庚先生。”
庚先生……
她叫他庚先生……他颤抖着抬起头来,仔细审视着她脸上的每一个神情,不敢遗漏一点点变化,可在他的眼前,她还是像一个最普通的护士那样笑着,简单自然。
他轻轻地垂下眼眸,微微苦笑。
他现在这个样子,就连声音都已经变得和一个老人没什么两样,她怎么可能再认的出来呢。
昨天电梯里的那一幕。
也许——
他都把她给吓到了吧!
病房的门被推开.
主治医师骆明翰带着几个护士走进来,骆明翰看到了房间里的一幕,淡淡地一笑,走到了虚弱苍白的病人面前.
"庚先生,从现在开始,就要安排这位护士专门照顾你了,她叫凌末希,是新来的实习生."
他转向末希,面具后面,那双深邃的眼蛑中有着淡淡的光芒,气息微弱地说道:
"我不需要这个人做我的特护."
末希的眼眸一黯.
"我是你的主治医师,一定会给你安排最好的."
骆明翰却还是镇定自如地笑着,"林末希很会照顾人的,先让她照顾你几天,
如果真的不合适,我们再换."
他再也没有给庚先生任何不同意的机会,给身后的护士稍微示意了一下,每天
早上的例行检查就开始了。
末希无声地退到了一旁。
她望着他,他却正好转过头来,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末希忙小心翼翼地笑了一下.
他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背对着末希转过头去,在之后的整整一个上午,都再
也不说一句话了。
下午的时候,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空气有些凉意.
骆明翰推门走进病房的时候,那个苍白的人还是带着那个银白色的面具,静静
地半躺在病床上,微微侧头,看着窗外分飞的秋雨.
骆明翰走进去,一直走到了病床旁,然后站住.
面具下的目光淡淡的,他看看骆明翰,沙哑地,很艰难很艰难地说道:"你为什么要把她带到我的面前来?"
骆明翰的目光柔和.
"她现在在我身旁做实习护士,我是你的主治医师,安排她来照顾你,这是最
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他的喉咙一阵发紧,深邃的眼眸中,漆黑的瞳仁有着轻轻颤动的光,"可是
如果她知道了"
"你现在在医院注册的名字,不是你曾经的名字."
骆明翰的目光幽然宁静.
"你是我们口中的庚先生,一个需要照顾的病人,她不会认出你来的,就让她
留下来照顾你吧,贺千洵."
窗外的雨,轻轻地敲打着玻璃窗.
恋之蔓的叶子在秋风中瑟瑟摇曳,似乎有些怕冷一般.
银白色的面具下,再没有传来任何声音,贺千洵半靠在病床上,终究还是没有
再说话,只是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雨.
骆明翰轻叹.
他转过身,朝着病房外走去.
"骆明翰"
他的身后,突然传来贺千洵的声音,沙哑沉重,"我是贺千洵这件事情,在整个
帝恒医院,只有你知道."
骆明翰停下脚步,转着看他.
三年前的一场车祸,他全身都被严重烧伤,后来又引起接连不断的并发症,引发器官衰竭,能支撑到现在,已经快到他生命的极限.
他确实
没有多少时间了
窗外透明的雨,还在断断续续地下着.
贺千洵呆呆地看着.
"你要向我保证,永远都不可以告诉末希,三年前发生的一切.永远都不可以
告诉她,庚先生就是贺千洵."
他的声音沙哑犹如一个垂危的老人.
骆明翰的眼中出现一抹悲伤,他看着沉寂的贺千洵,还是轻轻地点头.
"好,我向你保证."
骆明翰走出贺千洵的病房.
他在走廊里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直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而是转身
上了十四层楼,那里的会议室,正在为新来的实习护士上培训课.
骆明翰一直走到会议室旁.
他站在门外,透过门的缝隙看着在会议室里的一个人.
凌末希就在里面.
她正在很努力地记笔记,很努力将护士长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白皙的
面孔上充满了宁静温和的光芒.
她专心致志,并没有看到站在门外的骆明翰.
骆明翰却一直出神地看着她.
仿佛是听到了某种声音.
坐在会议室里末希意识到了什么,她转过头来,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骆明翰.
明亮的瞳眸中先是闪过一抹吃惊的神色,有很快地恢复了最初的澄亮.
她对着他,微微一笑.
骆明翰回给她一个暖暖的笑容,只是,那一抹笑容似乎楸扯到了他的心,竟让
他的心底,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凌末希就这样成了庚先生的特护.
她每天都留在庚先生的身边照顾他,帮助他做每一件事情,替他认真地照顾
那盆恋之蔓,还笑盈盈地给他讲述一些最近发生的新闻和有趣的事情.
中午.
秋日里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洁白的墙壁折射出
一片灿烂的光华,病房里,出奇的暖.
恋之蔓抽出了嫩嫩的小叶子.
他半躺在病床上,依然宁静地侧头看着窗外的落叶飘飞,
呼吸很轻很轻.
病房的门被推开.
漆黑的瞳仁轻轻地转动,他看到了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
东西慢慢走进来的凌末希,她走得小心翼翼,生怕碗里的东西溅出来一点点.
直到将白色的瓷碗放在了病床旁的柜子上,她才轻轻地
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贺千洵,微笑.
"可以吃午饭了."
她与他的目光相接,贺千洵心中一慌,忙掉转自己的目光,不去看她.
末希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她拉出椅子坐在了贺千洵的一旁,端过那个瓷碗,
将小勺放进去,认真地搅了搅.
清香甘甜的味道扑面而来.
贺千洵砖头看她手里端的东西,竟怔住,眼中出现微微失措的光芒.
一碗乳白色的鱼片粥.
小字:
冷冷的阳光下.
她无比愤恨地看着他.
"末希"
他却分外狼狈地抬头看她,手臂灼热红肿,双手捧着那个盛着鱼片粥的饭煲,
"这些都是我很努力才做出来的,你只要吃一点就可以了,好不好?"
依旧是很香的鱼片粥,最后舀起一勺来,举到了贺千洵的面前,白皙的面孔上,笑容
清澈柔和极了.
“这鱼片粥是我很努力做的呢,快尝尝看,很好喝的。”
她微笑着将粥喂到他面具下的嘴唇边,想让他吃下去。
贺千洵却没有动。
他的眼眸中缓缓地出现了一抹濡湿的光,等到他察觉到的时候。那抹濡湿的光却化成了一滴灼热的眼泪,从冰冷的面具上滚落下来
他流泪了。
贺千洵瞬间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有些慌忙的转头,嘶哑着出声。“对不起,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未希的手僵住。
她看看他,努力自然地一笑,“你中午都没有吃东西呢,这鱼片粥凉了不好喝的,你吃一点好不好?”
她尽力劝说他。
贺千洵只觉得胸口似乎被什么给哽住了。他努力地压抑着内心悲伤的情绪。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因为只要他试图说话,就会有无法抑制的眼泪滚落下来。
未希看着他,眼中出现了失望的神情。
她低下头,轻轻地搅动着瓷碗里的鱼片粥,忽然轻轻地笑了笑,在阳光灿烂的房间里,那抹笑容依稀是透明的。
“其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鱼片粥是这么难做的呢。”
她的声音中竟然掺杂了一抹静静的哀伤。
贺千洵转过头来,看着坐在自己旁边微微低着头,捧着一碗鱼片粥的凌未希。
他轻轻地捏紧手指。
“原来要准备那么多的材料,要选好鱼,切成一片一片,要把鱼片放在油里炸,要认真地煮粥。一定要认真地看着火粥要熬的稠稠的,我一开始的时候很傻的只是把鱼片和粥放在了一起,结果煮出来的东西难吃死了。”
她仿佛回忆一般静静地诉说着,微微苦涩地笑着,声音愈加的柔和起来,“你一定想不到,在很久以前的时候,有一个人给我做过一碗这样的粥。他比我还苯,所以他一定做的比我还难,可是我却把那碗粥全都倒掉了”
未希抬头看他,眼眸中,依稀有着湿润的白色雾气。
她无比柔和地笑着。
“庚先生,你告诉我,那个时候的我是不是很过分?”
贺千洵的身体轻轻地颤抖。
他再次转过头去,只觉得伤痛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眼前的所有景物全都朦朦胧胧,看不情了。
他不敢再看她一眼。
她的声音却还萦绕在他的耳旁,一下下地撕扯着他的心。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回去”
未希依然静静地坐着,捧着那碗温暖的鱼片粥。柔和哀伤的笑容恍若是透明的,“我一定不会再做那么伤他心的事情了,我一定不会再任性,我会好好地把他做给我吃的东西全都吃光可是后来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她的声音轻轻地哽住。
窗边,映在灿烂阳光中的恋之蔓折射出一片片温暖的光芒。
未希低下头去,声音如烟一般在静静的房间里消散,“庚先生,对不起,突然对你说这样伤心的事情,我只是突然之间很难过。”
她苦涩地微笑。
手中的碗却被一只苍白消瘦的手拿了过去。未希抬起头来。
贺千洵用力地捧着那碗粥,只是一碗粥,却让那的手指轻轻地颤抖着。他的另一只手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将暖暖的粥喂到自己的嘴里。
他轻咳着,虽然很痛苦,却还是坚持将那些粥吃下去。
未希看着他,眼中出现了晶莹的泪花。
她并没有去抑制自己的眼泪。所以那些眼泪就放纵地流下了她的面庞浸痛了她透明的肌肤。
她流着泪微笑,声音很轻,“谢谢你,庚先生。”
房间里,静静的没有声音。
窗外。
染就了些许红色的枫叶随着风,在空中旋舞着,带着金灿烂的阳光,静静地飘向一望无际的草地。
似乎从那一天开始,每一天都有着灿烂的阳光。
贺千洵每一次从昏昏沉沉的梦境中醒来,都可以看到未希温柔的笑靥。
她似乎无时无刻不守在他的身边,和他在一起。
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弱,身体器官慢慢地衰竭下去,而沉睡的时间,渐渐地一天比一天漫长
终于在他再次醒来的一个中午,未希依然对着他轻轻的笑着,她对他说:“庚先生,外面的天气真的很好呢。”
骆明翰站在明亮的大窗前,望着窗外楼下的花园里。那两个人的影子,他默默的看着,目光柔和。
一切美好如天堂。
初秋的天气凉爽极了。
蔚蓝高远的天空中飘着几丝洁白的云,草地依然青青的。
未希推着千洵,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慢慢的走着,贺千洵坐在轮椅上,他的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脸上依然是那张面具。
一阵风轻轻的吹来,白色的蒲公英随风而起,在未希和贺千洵面前飞舞着,就像是一场纷飞的小雪。
未希笑容纯净无暇,眼瞳明亮犹如黑色的玛瑙,“等到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庚先生和我一起许愿吧!”
贺千洵半躺在轮椅上,苍白虚弱,他没有说话。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冬天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
“我们就这么约定吧."
未希却浑然不觉他的沉默,站在他的面前弯下腰来,纯净地一笑,“在冬天初雪降临的时候,我们一起去许愿,来,拉钩。”
她去拉他的手指。
他的身体却一颤。
吃力的将自己被绷带缠住的扭曲手指向后缩去,生怕她碰他。
未希怔了一下。
下午的阳光从枫树的枝枝杈杈间洒照下来。
风轻轻的吹过。
在一张大大的草坪上,几个孩子正在嬉笑玩闹,他们围成一个圈子追赶对方,一圈圈的跑着,竟然不知道疲惫。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转过头来,看到了被未希推过来的贺千洵,大大的眼睛眨了眨,朝着这边飞快的跑过来。
“面具叔叔。”他一口气跑到贺千洵的面前,小脸红扑扑的,满脸都是可爱的笑容,“面具叔叔,我明天就要出院了。”
小男孩仰着头很兴奋的笑着。贺千洵轻轻的点头,似乎在笑,“好啊,小健真厉害,回家之后要乖乖的哦。”
“嗯。”
叫小健的男孩子用力的点过头,又抬头看未希,伸出可爱的小手指着未希说,“这个姐姐是谁啊?是面具叔叔的女朋友吗?”
贺千洵怔住。“
“小健真聪明。”
他的耳边却响起一个分外开心的声音,未希俯下身微笑着伸出手来在小男孩嫩嫩的脸蛋上轻刮了一下。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像面具叔叔的女朋友?”
“嗯。”
小健再次用力点头,回头朝着他的小伙伴招手。
“快点过来,面具叔叔有女朋友了呢,快来看啊。”
贺千洵完全僵在那里,看着那些孩子飞跑过来,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上全都是笑容,可爱的童声在他的身边响起。
“面具叔叔的女朋友好漂亮啊!”
“这个姐姐为什么没有戴面具呢?”
“姐姐会一直陪着面具叔叔吗?因为明天我就要出院了。”……
小孩子七嘴八舌地说着,全然不觉贺千洵的身体越来越僵硬。
未希却笑着蹲下来,那些小孩子围在她的周围,她的笑容就像是最纯净天使一样,纯白色的护士服发出淡淡的光芒。
“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他啊,你们和他感情好吗?”
“嗯。”
小孩子整齐划一地点头,小健决定给未希详细解释。
“我因为心脏病在医院里待了比面具叔叔还要长的时间呢,所以和面具叔叔很熟。”
未希微笑,“你和面具叔叔一起相处了很长的时间吗?”
“是啊,”小健伸出三根手指头,笑容稚气可爱,”“从面具叔叔来到这里的时候,我跟叔叔认识了,三年的时间。”
三年
未希的手指轻轻地顿了顿。
贺千洵僵硬麻木地坐在轮椅上,他不敢再听下去,刚刚出口要阻止的时候,却听到了未希很轻很柔的声音。
“原来是整整三年的时间呢,小健”
未希轻轻地捏了捏小健的面颊,面容宁静,眼瞳中有着一抹柔和晶莹的光,“我真羡慕你,你好幸福。”
“为什么啊?”
“因为如果给我一次机会,我也很想和一个人好好地守在一起,可以叫他的名字,可以看着他对我微笑。就算没有三年的时间,哪怕只给我一天也可以呢。”
贺千洵颤抖着转向未希,呆呆地看着她。
未希依旧温柔地笑着,恍若未觉贺千洵的眼神,她摸了摸小健的头,“所以跟我相比,小健真是幸福了。”
小健似懂非懂地点头。
草地上,忽然响起了一阵异样的声响。
未希抬起头,她看到他正吃力地扳动着轮椅的把手,轮椅在原地轻轻地转了一个圈,然后背对着她朝前滑去。
未希忙跟上去,拉住轮椅,看他,“庚先生,你现在就要回去了吗?”
他轻轻地点头。
未希将他身上的厚毯子再向上拉一些,推着他朝前走,“庚先生,是不是我和那些小孩子说话,让你觉得很无聊了?”
“没有。”
未希笑了笑,低头看他,“那你告诉我,我说的那个愿望,想再见到我爱的人的愿望,会实现吗?”
“”贺千洵坐在轮椅上,看着远方,银色的面具中双眸漆黑深邃,恍若看不见底得水潭,没有人看得出那里都蕴含了些什么。
末希的手指微微发紧,却还是轻轻的笑,“其实……这三年来,我一直都在等我爱的那个人回来,我想他,真的很想很想他,我还想告诉他,当年那么对他,全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固执,那么狠心,不该那么残酷地……伤害他……可是……我却一直都找不到他……一直都……等不到……”
“……”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
绚烂的阳光洒照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末希推着他,在长长的砖道上轻轻地走着,他靠在轮椅上,头轻轻地侧向一边,似乎已经睡着了。
末希停下脚步。
她走到面前,看了看宁静睡熟得他,微微地低下头去,再次把毯子给他盖好,生怕他着一点凉。
然后,她静静地靠在了轮椅地一旁,像一个寂寞的孩子。
“千洵……”
假装睡熟的贺千洵听到这样轻柔的呼唤,他骤然一惊,慌乱地睁开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轻轻地怔住。
温暖的阳光下,她白色的衣裙上带着淡淡的光芒。
她仰头看着蔚蓝色如水晶的天空,那些洁白的云朵,柔柔的光线,乌黑的长发随着风轻轻地扬起。
“千洵……”
她望着天空,默默地念着那个沉寂在她心中的名字,在她的手指间,一枚戒指在银色的指环上闪动着耀眼的光彩。
戒指上的砖石是六角形雪花的样式,晶莹剔透,握在手里,沁凉沁凉的,只是在银色的指环上,有一道焦黑的颜色,犹如被烈焰灼烧过。
阳光暖暖地照在他和他身上。
千洵无声的转过头去。
再次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她。
眼泪流出来,却是流尽了银色的面具里面,所以没有人看见,他拼命压抑地哭泣,是多么的悲伤,痛苦……
骆明翰每次来到贺千洵的房间做检查的时候,都会看见未希守在这里,她似乎与他相处得非常好,每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都是很开心地笑的。
她会说很多很多的事情,说她这三年的生活,说她的学校,她的新朋友,她总是说一些很开心的事情,
就好像他这三年来一直都这么快乐。就连学校门外小吃店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一点一滴,她都要告诉他。
他却从来都不说一句话,只是听着她说。
但她说的最多的还是,她曾经深爱的那个人,她还记得他们之间很多很多的事情,第一次相
遇……
第一次微笑……
第一次吵架……
好多好多的……故事……“我以前也有这样一盆恋之蔓的。”
未希将恋之蔓捧到太阳底下,用湿抹布轻轻地擦拭着叶子上的一小层灰尘,静静地笑着,“没想到庚先
生也有这样的一盆呢,它有名字吗?”半躺在床上输液的贺千洵侧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没有。”
“没有啊。”
她略微有些失望,但又很快的笑起来,声音清脆,“不然我们就叫它小希好了,没有名字多可怜啊!”
他愣住。
手指一阵阵发紧,他抬头看她,却看到了她眼中一片澄澈自然的微笑,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我叫做未希,所以就想这样给它取名呢。”
他稍微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默默地说道:“你想叫它什么就叫它什么吧。”“那太好了。”
未希扬眉一笑,开心极了,她更加殷勤地用湿抹布把恋之蔓的每一片叶子都擦干净,嘴里还不停地念着。“小希啊,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她说着,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抹柔柔的笑容染上她的唇角,“我也会……好好地照顾庚先生的。”
凌未希成为了医院里最忙的特护。
她跟着医生护士跑来跑去,记录着庚先生的每一次治疗情况,忙着帮庚先生取最新出的药品,忙着为庚
先生准备一些很有营养的膳食,每一顿饭,都花尽了她的心思。
她照顾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初秋的天气,一日比一日凉起来。
未希将刚刚浇完水,剪裁完枝叶的恋之蔓放在窗台上,有用湿抹布将白色的窗台擦干净,才轻轻地松了口气,转头看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他却还在沉睡。
未希在眼中出现了一抹哀伤。
他最近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骆明翰告诉过她,这是非常不好的一个预兆,他也许撑不过这个秋天。
她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给他掖好被角,他还是闭着眼睛,呼吸很轻很轻。
她终于还是转身离开。
走出病房,再轻轻地掩上房门。
阳光在玻璃窗外闪耀着明亮的光芒。
在房门关上的刹那间,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中有着一抹落寞的疼痛,他微微侧头,看着窗台上那盆被她呵护照顾的恋之蔓。
一阵微风柔柔地吹过,纯白色的窗台上,那盆沐浴在阳光里的恋之蔓,随着风轻摇,心形的叶片沙沙作响。
他无声的看着,呼吸恍若凝固了一般。
房门外,传来轻轻的声响。
他心中一颤,有些紧张地转过头去,却看到去而复返的凌未希,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略微侧头,把头轻轻抵着洁白的门板,默默的看着他,目光宁静。
他们的目光,无声地交汇。
窗外是透明的阳光,恋之蔓的叶子在寂静的房间里微微作响,一切都安静得好似天地之初,安静得连呼吸都消失一般。
他还是,最先挪开了视线。
默然地转过头去,看着透明的玻璃窗,窗外,秋日的阳光澄澈如水晶。
未希却依然那么安静。
她同样抬头看向了窗外,微微一笑,“外面的天气很好呢,庚先生,我推你出去走走好不好?”未希推着他走到医院大厅的时候,遇到了骆明翰。
明翰看到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微震了一下,他走过来,先是检查了一下贺千洵的状况,然后抬头看未希。
“你们要出去?”
“是啊。”未希微笑,低头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他,“这么好的天气怎么可以留在病房里呢,对不对?庚先生。”
她的微笑清透无暇。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头。
看着他们两个人,骆明翰的眼中有着星芒一般的明亮的光,他淡淡一笑,“那好吧,别出去太久,也别走太远。”
“好的,我们知道了。”
未希回答完骆明翰,低下头来给轮椅上的人整理了一下盖在他身上的毯子,可爱地莞尔一笑。
“那我们出发喽。”
秋日的阳光仿佛是金灿灿的。
枫叶已经红了大片,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一团火焰一般,草地也不再那么绿了,出现了谈谈的黄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雪呢?”
未希仰头看了看蔚蓝高远的天空,眼中有隐隐的期待,“庚先生,等到冬季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你要记得和我一起许愿啊,上次都已经答应我了。”
他躺在轮椅里,有些怔然,气息微弱,“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就是上次阿!”
未希以为他要反悔,走到他眼前很认真的看着他。
“我当时跟你说的时候,你没有反对,那就是答应了啊,你要和我一起等到冬天的第一场雪。”
贺千洵的眼眸中出现了一抹微微颤动的光。
“看来我们必须要做一个约定了,庚先生说话都不像算话的样子呢。”
未希仔细想了想,伸出自己的手指来,“还是拉钩吧,虽然有点孩子气,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呢。”
她把自己的手指伸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上,胸口忽然一滞,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
未希的手指上,带着一枚闪亮的钻石戒指。
精致小巧的样式,六角形雪花型的钻石,银色的指环,指环上,竟然有着米粒大的一小块焦黑,分外的显眼。
未希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语气中却依然带着点小小的骄傲,“是不是很漂亮?这是我男朋友送我的。”
千贺洵的眼中一片哀伤的落寞。
“你男朋友?”
“对啊,就是我每天都和你说的那个人,”未希的眼中出现了一抹温柔的光采,“他送给我这枚戒指,而且也说好,在未来的某一天,我就要嫁给他。”
“"
他轻轻的闭上眼睛。
所以我一直都在等他呢,也一直都在寻找他。”
未希恍若未觉他微微失措的样子,还是微笑着说下去。
“我相信他那么喜欢我,绝对不会躲起来,让我一直都找不到他,他看到我难过的时候,一定更加难过的,是不是?庚先生。”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中隐隐出现了一抹湿润的光。
他却转过头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无奈的失措和疼痛,嘶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也许他那么就没有出现,就是不想再让你等他找他了。”
听到他的话。
未希的眼珠宁静如初,呼吸很轻。
"会不会是因为他怪我曾经对他太过分,我太任性?还是他已经不再喜欢我了?”
心底一惊
他颤抖的抬头,眼眸中闪过一抹失神的慌乱,“他没有怪你,并且还是很爱你,从未忘记过你!”
话一出口,他一下子就呆住了。
未希默默地宁望着他,长睫毛随风轻轻的颤动。
但是。
他却微微地底下头去,靠在了轮椅上,缓缓的闭上眼睛,不在看未希,也不再说一句话,就好像干干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未希还是看着他。
她看到他闭上眼睛,她也终于低下头去,伸出手来,为他盖紧毯子。
然后。
她静静的坐下来,背靠着轮椅,悄悄的坐在轮椅旁的草地上。
她陪着他。
一阵风吹过。
金黄色的落叶在两人的身边曼妙多姿的飞舞着,未希抱膝坐在那里,白色衣角随风轻扬,乌黑的发丝也飞扬起来。
乌黑的发丝,在贺千洵的手指尖轻轻拂过。
贺千洵睁开眼睛。
他看到她的发丝随着风在他的手指尖飞舞着,清雅的香气,熟悉的感觉,他曾经,最喜欢摸她的长发每一次都让她忍无可忍的瞪着他。
恍惚如梦一般。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似乎还想重复曾经的那个动作,触摸她的长发,然而,他的手抬到半空中,却慢慢的僵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被绷带缠住的,微微扭曲的手指上。
他的眼眸黯然下来。
终于还是,轻轻的放下了自己的手。
就在他把手放下来的瞬间。
一直望着春风吹来的方向的未希,无声的闭上眼睛,两行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顺着白皙的近乎于透明的面颊滚落。
泪水落在了她手指上的六角形雪花钻石上。
晶莹剔透的眼泪,晶莹剔透的钻石,钻石似乎融入了那眼泪的灼热,在阳光下,折射出一抹寂寞的哀伤
从那天开始。
帝恒医院的人总能在花园里看到这样的一幅景象。
秋高气爽的天气。
纯净美丽恍若天使的女孩子还有轮椅上的苍白虚弱的人,女孩子总是陪着他,对他微笑,跟他说话。
她推着他,走遍了花园的每一个角落。
每当他因为身体太过于疲累而不知不觉睡过去的时候,她就安静的停下来,懒猴坐在轮椅一旁的草地上。
她守着他。就像是一个天使,一直一直守护着他。
轮椅上的人,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终于在一天中午。
在未希认真地打理好那盆恋之蔓后,她转过头去,发现他刚刚清醒,正凝视看着窗前的恋之蔓。
恋之蔓郁郁葱葱,每一片叶子都翠绿翠绿的。
未希开心的一笑,“庚先生,你今天醒过来的时间比较早一些呢,我这就去给你端午饭来。”
“不用了。”
他躺在病床上,出神地看着那盆花,静静地说道:“你能不能带我出去,我很想吃另外一种东西。”
怅怅的街道。
道路两旁的银杏树高耸入云,金黄色的叶子随风飞扬着,金灿灿的光晕在银杏树的枝枝杈杈间洒落,在地面上留在深深浅浅的光影。
街道上并没有其他的行人。
偶尔会有几辆车开过。
未希推着轮椅,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走着。
贺千洵坐在轮椅上,他依然盖着厚厚的毯子,因为以他现在身体虚弱的程度,任何一次轻微的感冒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但是他想要出来。
未希就瞒着骆明翰带他出来。
“我们等下就要回去了,”她这样叮嘱他,又笑眯眯地问道,“你想吃什么?我看看你能不能吃,免得回去骆医师又要训我!”
贺千洵的呼吸轻的好像就要散掉一样,就连发出声音都微微吃力了,“……我想吃……一碗……很暖很暖的面……”
未希脸上的笑容无声的僵硬了。
她站住。
落叶在他们眼前飞舞着,带着秋日里金灿灿的光芒。
她轻轻地抽了抽鼻子,继续朝前推着轮椅,眼中的眼泪轻轻地滚落出来,声音已经哽咽却还在努力地微笑。
“恩,正好,我也很想吃面呢,我带你去一家很好吃的面店吧!”
依然是那家店,很久以前的,她最喜欢的——
阿姨家拉面店!
她带他来。
这里有很暖很暖的面,尤其在大雪纷飞的冬天,在这里停留的每一刻,都会变的很温暖很温暖。
然而。
阳光灿烂的世界里。
未希看着店门上的那把积这一层灰尘的门锁,门锁的一旁,贴着一个大大的盘子——本店暂停营业。
原来,暂时关闭了呀。
因为这条街要变成步行街,而且就要破土动工了,所以所有的店面,都已经暂时关闭了。
未希眼眸中闪过一抹伤痛。
她忽然抬起手来,用力地敲打那扇门,很用力很用力地敲打,再用力地去拽它,大声喊着。
“开门,我们要吃东西,开门——”
她用力地去砸,去拽,去踢……
徒劳无功。
那门依然和最初一样,阻挡在她面前,就像是阻挡她去寻找,她曾经做过,现在却再也找不回来的一份姻缘……
未希终于回头。
他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她。
未希轻轻地一笑,眼泪却一下子滚落下来,她说。
“对不起……”
他面具下的唇角轻轻地上扬,似乎是在笑,声音带着令人心痛的沙哑,“没关系,我们回去吧。”
她推他回去。
长长的街道在两个人的眼前,延伸出去,金灿灿的,铺满银杏落叶的街道,就好像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通往幸福天堂的道路。
偶尔也会走过几个人。
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看坐在轮椅里的他一眼,脸上出现些微惊愕的表情,再默不作声地走开。
他一直都沉默着。
未希忽然停下脚步,她走到他面前,微笑,然后用很兴奋开心的声音为他,“你喜欢吃……千层糕吗?”
她的双眸明亮,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
他疑惑,“什么是……千层糕?”
“我上护士学院的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未希的眼中出现了神秘的光,唇角含笑,“你等一下,我去买给你,软软的很好吃。”
他看着她转身跑开。
她跑向街道对面,在一个卖糕点的流动店铺前停下了脚步,不一会,他就看到她双手捧着一份糕点跑了回来。
她一口气跑到了他的面前。
“这个很好吃,”她捧着千层糕,跑到他的眼前,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小块,递到他的手里,笑着让他吃。
他吃下去。
很糯很香的味道,带着些许荷叶的清香。
他点头表示很好吃。
未希顿时快乐地笑起来,将剩下的千层糕包好放在轮椅一旁的袋子里,“那我们回去就吃这个好不好?”
他再次点头。
“还有呢,我在那边还看到有卖很好看的风车,”未希指向街道的另一旁,“我去买几只来,一起带回去。”
她不等他回答,转身跑过街道对面,然后站在那里,一心一意地挑风车,几乎是每种颜色都要拿一只。
他出神地凝望着她。
他看着她转身跑开。
她跑向街道对面,在一个卖糕点的流动店铺前停下了脚步,不一会,他就看到她双手捧着一份糕点跑了回来。
她一口气跑到了他的面前。
一阵微风轻轻地吹过。
一辆白色的轿车在他的身边缓缓开过,他忽然怔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紧张地转头看那辆车里面的人。
透明的车窗,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里面的人。
乌黑的眼瞳中,有一种沉甸甸的感情涌动起来,他竟然微微起身,望着那辆渐渐开远的轿车,只觉得心如针扎。
他想让那辆车停下来,让他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只是……
那辆车还是在他的眼前,开过去……
条地。
一道白色的影子忽然不顾一切地扑到了轿车的前面,拦住了那辆轿车,轿车一个紧急刹车,硬生生地停住,但还是擦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一瞬间。
贺千洵震惊地全身一颤,他坐在轮椅上没有办法动弹,在剧烈震颤之下,身上的毯子落在了铺满银杏叶的街道上。
那个恍若天使的女孩跌倒在白色轿车的前方,满捧的风车落满一地。
她睁大眼睛看着从车内走出来的一个高挑的人,在与那个人目光相接的刹那间,她的目光澄澈,低声说道:
“贺夫人……”
贺夫人依旧是一副高傲的样子,只是面容已经衰老了很多,她看着未希,眼中出现了一抹异样的光芒。
“凌未希。”
未希低头。
她没有理会膝盖上传来的一阵阵刺痛感,只是将散落在自己周围的风车捡起来,然后静静地站起来。
贺夫人的声音冷淡,“你为什么要拦我的车?”
未希没有说话。
贺夫人挑起眉头,待要发作,却终究还是压抑下去,“凌未希,你……有没有千洵的消息?”
她问这个女孩子。
未希还是没有说话,她捧着满怀的风车,面容带着些许的苍白,默默无声地站立着。
贺夫人叹气。她就知道,在这个女孩这里还是什么都问不到的,这三年来,千洵也从来都没有找过这个女孩。
贺夫人失望地转身,准备上车。
她走了几步,却条地停下了脚步,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几步外的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苍白人影。
他还穿着帝恒的病号服,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黑如墨玉一般的短发,一双眼瞳深邃极了。
只是,他看上去很是虚弱,甚至都没有办法好好地坐在轮椅上,只能斜斜地靠在那里,一条厚厚的毯子落在了轮椅下面。
不知不觉地。
贺夫人竟然走了过去。
她觉得这个人一定很冷,因为当她走过来的时候,她明显看到他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着。
贺夫人捡起了掉落在轮椅下的毯子,轻轻地盖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盖好之后,她终于转身要走。
只是这个时候,在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微微沙哑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好象一个婴儿发出来的声音。
“……对不起……”
贺夫人停下了脚步。
她转头看了看轮椅上的人,目光茫然,微微有些诧异,但最终还好四放弃了想法,转身上车离开了。
落叶随风轻轻飘落。
白色的轿车远远地开了出去,一直开到路的尽头,然后消失不见了。
他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眼眸淡淡的,凝望着那辆车,直到那辆车消失了,他还在凝看着那个方向。
心口,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扯着,一下下的疼痛。
一只蓝色的风车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抬起头。
未希捧着满怀的风车,将一只风车伸到她的眼前,轻轻晃了晃,风车随风一圈圈地转着,她的微笑依稀有着纯白色的光芒。
“你看,这个风车很漂亮吧!”
蓝色的风车在他的眼前快速地旋转着,恍若一圈圈的蓝色光晕,带着轻轻的声响。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膝盖上。
白裙子上,有着泥土的痕迹,因为刚刚被车擦过而且摔倒在地,她小腿一下很多地方都被擦破,渗出鲜红的血丝来。
他的嘴唇轻颤,还未说话,她却已经笑起来,竟然是很开心的笑容,“幸好我随身带着药棉和绷带呢,看来当一个护士还是很有好处的。”
她在草地上坐下来,将风车放在一旁,然后从宽大的上一口袋里拿出几张药棉和一小卷白色的绷带。
她准备先清理伤口。
一只微微有些扭曲的手缓缓地伸过来,将她手中的药棉和绷带拿了过去。
未希抬头。
他坐在轮椅上,目光停留在她小腿的伤口上,低声沙哑着说道。
“你站起来。”
未希抽抽鼻子,站起来。
他吃力地欠起身,将药棉抽出来,然后轻轻按上了她流血的小腿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擦过去。
未希的腿轻颤了一下。
他没有抬头,只是问道:“疼吗?”
“……嗯。”
“知道疼还不小心,这一次你就当作教训吧!”他说着,动作更加轻了。
未希眼中的光芒无声地颤了颤。
她捏紧手指,默然地看着他为自己处理小腿上的伤口,动作很轻很轻,却熟悉的让他的眼眶一阵酸涩发胀
医务室内。
她坐在白色的床上,贺千洵蹲下来,给她受伤的膝盖上药,缠纱布。
棉球刚刚触到她的膝盖,她眉头一瞥,稍微躲闪了一下,贺千洵便马上停下了手,抬头看她。
“疼吗?”
她咬住嘴唇点头,两个眼睛和兔子一样红彤彤的,脸上还有乱七八糟的泪痕,贺千洵看了她一眼,再度低下头去,为她处理伤口。
“知道疼还那么狠地去撞自己,这一次就当教训好了。”贺千洵这样说着,只是擦药棉的动作放的更加轻了
(小字部分)
长长的街道上,
金灿灿的银杏叶子落满一地。
未希坐在轮椅一旁的草地上,她小腿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身旁是许多只风车。
她的手里,依旧是那只蓝色的风车,随风旋转。
他靠坐在轮椅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手指却还是冰凉冰凉的。
“我男朋友第一次开口跟我说话的时候,就是跟我要一只风车呢。”她坐在那里,忽然轻轻地开口说。
他的眼珠微微地动了动,沉默地听着。
“我现在还记得,他当时很小心翼翼的样子问我可不可以给他一只风车,就好像害怕我不给他一样。”
她微微地笑着,纯净的面容一片淡淡的光芒。
那是一个很久的记忆,在大雪纷飞的夜晚,他伸出手来拉住了她,她捧着满怀的风车,吃惊地回看他。
未希的声音还在他的耳边回响着。
“一开始的时候他很沉默,我还以为他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呢,可是后来,我都没有想到,他居然那么凶,爱生气,爱发脾气,每次说不过我的时候,就瞪着眼睛凶我,我还送过他一盆恋之蔓呢,可是他偏要去养乌龟,不过后来,他居然真的把那盆恋之蔓养得很好。”
他与她的曾经,一幕一幕,历历在目。
她静静地说着,目光凝望着前方,就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其实还蛮笨的,带我去滑冰,可他自己根本都不会滑,摔了很多跤,后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居然像个孩子一样开始发脾气……”
他默默地听着,银白色的面具在金色的阳光中泛出一片刺目的哀伤……
是在滑冰场吗……
他倒在地上,表情十分尴尬,懊恼地瞪她,“凌未希,你就不能稍微装着不会滑一点。”
“我已经滑得很差了。”她踩着溜冰鞋,在他的身边一圈圈地自由打转,睁大眼睛,一脸纯洁无暇的样子。
“可是,贺千洵你,原来根本就不会滑呀!小脑不发达,真够笨的。”
“他还有一点不讲道理呢,吃煎蛋都一定要吃圆形的,把我气得直跳脚居然还坏坏地笑,不过……”
她转头对他笑笑,纯净的笑容里透出一抹不易为人所察觉的落寞,“其实……我知道,只要我想让他去做的事情,他都会去做,尽管他有时候会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感情表达出来,我明白,他爱我,他真的很爱很爱我。”
风无声地吹过,天上漂浮着几片洁白的云朵。
落叶在他的眼前飘过。
她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慢慢地回忆着,眼中有着清晰的泪光,“只是当我明白这一切的时候,我却再也找寻不到他了。”
她的声音落寞哀伤恍若飞舞的落叶。
他始终侧着头靠在轮椅上,失神地凝视着那一地金灿灿的银杏落叶。
“三年前,我不该那么折磨他,伤害他,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未希的白裙子随风飘扬,她的眼底一片湿润的白雾。
“我明明知道,他一定是比我更痛苦的,我明明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很恐惧,一直都被噩梦纠缠,我明明知道,他很想赎罪,很想弥补一切……”
眼泪从她的眼窝中落下来,她安静得好似一团哀伤的纯白色光芒。
“我明明知道这一切,可是我为什么就是不给他机会呢?无论他怎么央求,怎么努力,我居然都可以当做没有看见过,那时候的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残忍……甚至想要,把他贵忘记……”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一种痛苦在他的身体里缠绕着。
绝望的眼泪,落下来,在银白色的面具上,冰凉地滑下去。
阳光清冷清冷的。
一盆摔得粉碎的恋之蔓,泥土飞溅,恋之蔓被摔折,无力地倒在了脏污的泥土之中,恍若被遗弃。
他孤立无援地站立着,听着她惊恐的呼喊。
“贺千洵你能带给我的,只是最痛苦的回忆,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和你相遇,我必须忘掉你……忘掉和你在一起的一切记忆!!”
“……”
“与贺千洵在一起的那些记忆,是我一辈子最痛苦的噩梦!!”
她侧对着他,宁静地看着自己的前方,手指上的六角形雪花钻石戒指闪耀着星芒般明亮的光芒。
她轻声说着。
“那个时候的我……真的是太任性了,其实……我怎么可能忘得了和他之间的一切呢,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记忆,这些记忆,有快乐的……也有悲伤的,每一次想起来的时候,我会微笑,也会流泪……”
蓝色的风车在她的手里,不停地旋转着。
“可是这些都是只有他才能给我的记忆,就断是痛苦会多一些,可是,我还是想要面对,不想再逃避,因为这些记忆,没有一个是可以遗忘的,因为这些记忆,有的时候会让我觉得我是一个很幸福的人……可以让我鼓起勇气,努力的活下去……”
他轻轻地转头,看着她抱膝坐在菜地上的背影。
她还记得那些曾经。
泪水顺着银白色的面具滚落下来,落在了轮椅上,落在了那一片金黄色的落叶上,晶莹剔透。
“三年前,我们错过了,而这三年来,我其实一直都在寻找他,我的心里不停地念着贺千洵,贺千洵,尽管他从未回应过我,就算是这样……我还是知道……”
金黄色的银杏落叶漫天飞舞着。
千丝万缕的阳光照耀着长长的街道。
她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声音带着一抹令人心碎的悲伤,却依然很轻很轻,似乎是害怕惊碎了一个脆弱的梦,“就算是他不愿意出现,可是他一定在某个地方,一直爱着我,一直很安静地守护我,只是我不知道而已,是不是……?”
转过头来的她,已经泪流满面。
阳光明晃刺眼。
风带着秋天里微微的凉意,轻轻地在她与他之间吹过,银杏树的叶片随着风沙沙作响。
他的嘴唇异常苍白,虚弱无力的靠在轮椅上,漆黑的眼底全都是湿润的泪光,他无声地凝望着她。
眼泪缓缓滚落,他终于轻轻的点头,“是的,无论他在哪里,他都会一直守护你,一直一直爱着你,他希望你微笑,他不想让你流泪。”
“······谢谢······”
未希看到他流着泪点头,她却如同一个孩童般傻傻的笑起来,只是悲伤的眼泪却再也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温暖的阳光。
如满银杏叶的金色草地上。
那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抱膝坐在草地上,深埋着头,哭得泣不成声,而在她的声旁,坐在轮椅上的苍白人影,一直陪着她。
他凝望着那个女孩子,无声的流泪,呼吸轻轻的,恍如随时都会散去······
渐渐地······
进入深秋······
金黄色的叶子一片片的落下来······最终落尽
贺千洵的身体在一日一日的衰竭下去,即将到达生命的极限······
他昏迷休克过去的次数越来越多······每一次抢救回来,都会陷入无意识的沉睡之中,而醒来的时间
也越来越少······
深夜
叮铃铃——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再次突兀地响起。
医生和护士都已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骆明翰快步奔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正对门出的未希惊惶的脸色,满脸的泪痕。
他顾不得太多,慌忙去检查躺在病床上呼吸急促、面色惨白的贺千洵。
未希僵硬的站着,看着那些医生和护士在她的眼前走来走去,看着持续昏迷的他,他的心在这一瞬间快得出奇······
看着他不停的痉挛颤抖着······
看着大大的氧气罩扣到他的脸上,他在无比艰难痛苦地呼吸着······
她如化石一般,呆站在那里。
不知不觉间,有人推她出去,那个人一直把她推到走廊的位置上再放开手,她就一直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病房的方向。
泪水纷纷落下,她的视线一片模糊。
很久很久之后。
当骆明翰从贺千洵的病房走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如是石雕般站在白花花的走廊里,眼眸幽黑空洞的未希。
她的面容如百合花一般苍白,一动不动地看着骆明翰走出来的那扇门,刺目的灯光照在她单薄的身体上,她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骆明翰走过去,他轻轻的按住了她的肩头,手心温暖,声音沉稳冷静,“未希,他已经没事了。”
未希转过头来。
走廊里明亮耀眼的灯光下。
她的眼眸中闪烁着白雾一般绝望恍惚的光,她伸出手抓住了骆明翰的衣角,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隐隐透出青白的颜色来。
“他······他一定能活下来的······一定能活下来的,对不对?”
她惊惶地痛哭着,用力抓紧了骆明翰的衣角,“他可以撑下来的,我照顾了他这么久,他都很好啊。”
骆明翰眼中一片复杂的疼痛。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未希,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说,只能无奈的看着她,看着她在自己眼前,像个孩子一般痛哭。
他终于还是无声的抱住了浑身冰冷的未希。
静静的走廊里。
她在他的怀里哭,连呼吸都依稀是悲伤的,他的怀抱出奇的温暖,一点点地温暖着未希战栗的身体。
她却还在痛哭着,泪水浸湿了他白色的医师服
天一日比一日凉了。
树叶就要落尽了,透明的玻璃窗外,阳光却依然金灿灿的。
恋之蔓越来越茂盛,在它的周围,大大小小的风车随风快速地旋转,七彩的颜色,七彩的光芒……
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每一次醒来几乎没有几分钟,就又沉沉地睡去了。
未希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一天又一天。
他每次醒来的时候,吃力地睁开眼睛,都会看到她,面色苍白地坐在他的身边,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她就会微微地笑着,宁静温和的笑容,恍若天使。
他只觉得意识又开始发沉,他凝望着她,努力地发出声音来,很微弱很微弱的声音,他对她说:“你走吧。”
她摇头,依然温柔地笑着:“你再让我陪陪你。”
他说不上话来,只觉得眼前渐渐地黑起来,再一次陷入了更长久的昏迷中,这一次,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否醒来。
她一直都在。
他持续苍白无力地昏迷着。
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了很多次,主治医师骆明翰带着医生和护士一次次地抢救他,然而每一次的抢救都变得越来越困难,他的身体在一点点地衰竭下去,冥冥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揪扯着他,想要将他彻底拉入黑暗的深渊中去。
一次次的休克……
一次次的抢救……
一次次更长久的昏迷……
秋去冬来。
那些医生都微微地吃惊,他的身体器官机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衰竭到了一个普通人不能承受的极限。
他们都以为,这个病人熬不过这个秋天。可是——
他却还在呼吸着,尽管很轻,轻到让人没有办法察觉,可是,他活着……
他还在坚持,在潜意识里努力地让自己坚持下去。
初冬,天气暖暖的,一直都没有下雪的迹象。
阳光依然灿烂。
很多只七彩的风车斜斜地插在恋之蔓的周围,迎向窗外那些跳跃、柔和的光芒,轻轻地旋转着。
他再一次从持续的昏迷中醒来。
未希依然安静地微笑,无声地凝望着他。
他的唇角无力地瓮合着,似乎在说着什么,她凑近他,听到微弱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来。
他说:“你走好不好?”
未希坐下来,在他的凝视下摇头,轻轻地说道:“你不要赶走我,好不好?”
他沉默,眼眸中带着无力地黯然。
她微笑,“你答应过我的,要和我一起等到初雪,现在还没有下雪呢,没有下雪我就不走。”
他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凌未希沉默着,面色苍白地坐在他的病床前。
他沉沉地昏迷着……
嘀……嘀……嘀……
静寂的房间里,只有心电仪轻轻的声响,她默然地回过头,看到了心电监护器上,那条很微弱很微弱起伏的线……
她静静地伸出手,触到了那个微凉的监护器,然后,轻轻地摸着那条微弱断续的线条,那是他的心跳……
他的生命……
她的眼眸中,一片晶莹,宁静的面容上,滚烫的泪珠默默地滚落下来……
窗外。
温和的世界。
阳光如万千道金丝从天空中洒落下来。
那一年的初冬,分外的暖,暖到所有人都有些微微惊讶了,因为入冬好久好久之后,都没有一场雪降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