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练衣红主婢三人已回到莫干山下最为热闹的城镇,正打算到寄放马匹的客栈领回坐骑,不知怎么了,练衣红却愈走愈慢,娇颜更是逐渐笼上一层寒霜。
善于察言观色的金莲,伸手轻扯犹浑然不觉的银荷,两人互换个眼神。
金莲踏前一步轻问:"小姐,你怎么了,这回下山玩得不高兴吗?"
"哼!当然是不高兴,还满肚子火呢。"练衣红想起李玉蝉和江上云,不觉又心头火起,气忿地说:"那个还是只小母鸡的知府千金和白云子的愣徒弟,惹得我真想宰了他们!想我们黑风寨里,还没人敢这样对我呢。"
谁敢呢?即使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金莲在心里暗道。
"尤其是那个黄毛臭丫头的话,最教人不爽快。"练衣红娇颜浮上一层煞气。
黄毛臭丫头?是那个狗仗人势的不开眼丫环吧,她说过什么话呢?金莲和银荷拼命地回想。是野蛮女人?还是大脚婆呢?
两女互视一眼,金莲先开口笑问:"是野蛮女人吗?小姐别理会她,她们那些空有外壳没有内在的官家千金,就爱往自己脸上贴金。"
银荷也跟着笑说:"什么大脚婆?咱们习武的武林儿女,讲究的是稳扎稳打的真功夫,像她们那种脚小小的千金,别说是飞檐走壁,恐怕一根绳子就让她们四脚朝天了。"
练衣红闻言亦附和道:"你们说得都没错,最教我生气的是那丫头竟笑我嫁不出去,你们说气不气人?"
什么?!原来是这个啊!金莲和银荷霎时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好一会儿,金莲才壮着胆子问:"那小姐打算要怎么做?"
"嫁给她们看。"练衣红神气十足地说:"我要让她们知道,我只是不想嫁而已,不是嫁不出去。"话落,一眼望去正好瞧见一家专卖喜事用品的店,遂说:"走,我们现在就去买办喜事的东西。"
银荷亦立即附和道:"没错,我们去把东西买好,挑个良辰吉时好好热闹一番,教她们知道谁才是嫁不出去的人。"
于是,主婢两人便兴匆匆地往那店铺走去。
"喂,小……"金莲张嘴欲叫住她们,本想提醒她们这大事应该先回去和吕二爷商量过后再决定,但心念一转,又想吕二爷似乎曾提过,老寨主在世时就属意吴宗-与女儿配成对,或许可借这个机会把这件事定下来。
***
黑风寨。
大家获知寨主即将回山的消息,个个人心惶惶。寨主于西湖大闹赏荷会,教训知府千金的事早已传回山寨,看来这趟西湖之行,寨主似乎受了点气,所以黑风寨的男女老少大家一致暗暗祈求,寨主可千万别把怨气带回山寨,否则肯定有人要遭殃。
因此,当练衣红三人回到黑风寨后,山寨里的人如果能不和她碰面,尽量就别碰面,如果免不了要碰面,也绝口不提她下山游玩的事。
鸟飞兔走,转眼间又是一个月的开始。
吕云魁站在睡房的窗前,望着星稀弦月斜挂天际的夜空,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秦宓娘端着参茶进房来,刚好听见那叹气声,不由抿嘴一笑,将参茶置于桌上,莲步轻移来到他身后问道:"老爷子在心烦什么?"
吕云魁回头看了眼,舒臂将爱妻拥至身畔。
"娘子是明知故问,当然是心烦红儿的终身大事。"又叹口气。"如果大哥还在人世的话,这伤脑筋的事就不会落在我头上了。"
秦宓娘轻偎着丈夫笑说:"即使是大哥还在人世,你也一样要帮忙分忧解劳呀;再说大哥在世之时不是早已选定了半子的人选吗?"
"娘子有所不知呀。"吕云魁又是一声长叹。"早在半年前我就已试探过宗-了,但他似乎无意和衣红结连理,甚至还露出恐惧的神情。其他像白虎堂的副堂主倪中雄,还有几个我觉得不错的年轻人,他们听了我的询问之后,全都吓得面无人色,仓皇逃离,还有人故意推说他们已有了意中人了。"
秦宓娘听了抿嘴而笑。
"不过话说回来,红儿的个性也实在太强霸了,像上个月去西湖游玩一趟,就胆大包天到去'欺负'人家知府的千金。"吕云魁自然是胳臂肘向内弯。"也许衣红是我行我素了些,但对方一定也有不对的地方,衣红不过是小小的教训了她一下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宓娘偏头睨着他数落道:"衣红强霸的个性就是这样被你和大哥宠出来的,要是衣红嫁不出去,你们要负最大的责任。"
吕云魁被夫人数落得无言反驳,默然半响才说:"现在再来说这个也来不及了,况且衣红是咱们黑风寨的女首领,不强霸怎能领导大家呢。"
秦宓娘闻言,不由轻叹。
"说得也是。如果大嫂不要那么早过世,就可以好好教导衣红了,或者能给她生个弟弟,也许就不用由她来扛起这个重担了。"
吕云魁亦在心里暗叹口气。
"我看这样子好了,明天开始我就去跟她说说,也许会有一点效果。"
秦宓娘也说:"衣红才刚满十七岁,或许再过个一、两年她就会收敛、稳重了些。'
吕云魁心里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也只能应和着说:"希望如此。"
***。
翌日。
吕云魁处理完一些山寨要事后,准备去找练衣红谈谈她的终身大事,但当他走进双月楼的厅堂时,却被里头的景象给吓了一大跳。大大小小的木盒堆放在椅上、桌上,最让他吃惊的是,每个盒子上都贴了一个大红的"喜"字。
吕云魁不知这些东西是打哪来的,又有何用途。
这时,练衣红从客房里出来,身后跟着金莲和银荷,看见了他欣喜地唤道:
"二叔。"话落随即旋身一圈笑问:"好看吗?"
吕云魁一双眼珠子差点从眼眶掉了出采,伸手指着她。
"你……你……你……"好一会儿,他勉力镇定心神,用力吞了口唾液,惊声问:"你穿这身霞帔要做什么?"
"做什么?"练衣红十分满意这套艳红的霞帔,不禁再转一圈,理所当然地答:"当然是要成亲呀。"说完转身从银荷手中接过凤冠往头上一戴。
会是他听错了?还是侄女这次下山碰见了适合的对象?可是又不见有人来提亲呀。吕云魁立刻就问:"对方是谁?"
练衣红一脸的茫然,不解地反问:"什么对方是谁?"
吕云魁看了她的表情,心里顿感大事不妙。
"就是要和你拜堂成亲的男人是谁?"
练衣红螓首猛摇。
"我不知道啊。"
"什么?!"
吕云魁和金莲、银荷不约而同齐声惊呼,吕云魁脑中有一瞬间的晕眩,金莲和银荷则是以为小姐已有了中意的人,三人根本没想到她竟是什么谱也没有。
好一会儿,练衣红才似有了醒悟,抬手搔搔后脑勺。
"都怪那个嘴贱的臭丫头说什么我是大脚婆、野蛮女人,又说我嫁不出去,我想我的脚大和粗野是无法改变的事,但至少要在'嫁人'上扳回一城。"话落,顿了顿才呐呐说:"二叔,我喜帖都已经托他们发出去了,现在没有新郎倌,你说该怎么办?"
吕云魁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回神后不禁破口大骂:"你这丫头,要决定这种大事之前,为什么不先来跟我商量呢?你说你打算要怎么办?"
练衣红只是双手互扭,双唇抿紧,现出小红女般的娇态。
"我也不知道。"
"赶快再写封信给大家,说这只是件开玩笑的事。"银荷献计说。
"不行。"吕云魁心中另有计较,沉声说:"咱们黑风寨的赫赫威名,岂可拿来当红戏。"语毕,回头问练衣红。"日子订在什么时候?"
练衣红螓首低垂,轻答:"这个月的十五。"
吕云魁故作沉吟貌,好一会儿才长叹口气。
"也没办法了,还有十二天的时间,唯今之计只能赶快找个新郎倌了。"
练衣红抬起头,秀眉微皱。"怎么找?"
"我哪知道。"吕云魁看了主婢三人一眼。"你们一起想办法吧,我也去找你宓婶婶一起商量。"语毕,故意大声叹气边往外走。
在吕云魁踏出双月楼之前,一个从头到尾紧贴着门边站立的人影早一步离开了,那是个送点心来的厨娘,也是黑风寨里最长舌的妇人。
吕云魁离开双月楼的大门,一改先前无奈又忧烦的神情,唇边掠过一丝得意的笑。也许可借这个机会,硬把宗-和衣红赶鸭子上架。
不到半个时辰,全黑风寨都因这个重大的消息而沸沸扬扬了起来。
***
双月楼的厅堂里。
练衣红秀眉紧蹙盯着那顶摆在柜子上的凤冠.刚送来时的新奇和喜悦,现在都化成了无数的烦恼,她已不觉得它漂亮了,甚至还很刺眼。
金莲和银荷从外头进来。
练衣红看见了她们忙问:"二叔和宓婶婶怎么说?"
金莲摇头,银荷开口说:"吕二爷说他们现在也还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练衣红好失望。连足智多谋的二叔都想不出补救的办法,这下她丢人丢定了。
金莲略略迟疑才说:"小婢有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练衣红听说她有办法,立刻催促道:"你快说来听听。"
"小婢的想法是新郎就在自们自己人中挑选。"金莲说。
银荷随即会意,一击掌,欢声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练衣红却未能会意,皱眉问:"怎么从自己人中挑选?"
金莲和银荷互视一眼,说道:"我们就把山寨里适合和小姐配成对的男子先列出来,然后再把他们叫来问谁愿意和小姐拜堂成亲。"
"就是这样没错。想我们山寨里也有好几十个英俊的年轻人,'娶'自己人也比较好。"银荷说。
练衣红这时已能明白她们的意思了,遂接口说:"这就叫'肥水不落外人田',对吧?"
两女闻言不禁愣了愣,金莲忍不住纠正。
"小姐,他们不是'肥水',他们是咱们山寨里精英中的精英,请注意您的措辞。"
练衣红却对她挥挥手,不甚在意地说:"都一样啦,不就是那个意思吗。"
小姐的态度就是太随便了,少了姑娘家跟领导者应有的庄重和谨慎。两女不由暗叹气。
"你们觉得哪几个适合我?"练衣红颇感兴趣地问。
银荷立刻回答说:"第一人选当然是咱们吴宗-吴堂主啊,他年纪轻人又英俊,武功也高强,青龙堂又是三堂之首,在寨中的地位又仅决于您之下,他最适合了。
金莲亦附和着说:"小婢也这么认为。"
"宗-啊——"练衣红秀眉不觉微皱,想了半晌才说:"可是我对他没什么感觉耶,我和他……"她实在无法形容那种不对味的感觉。
"小姐,现在已经不是有没有感觉的问题了,是事关咱们黑风寨的面子,难道您想成为大家的笑柄吗?"银荷急切地说。
"是啊,小姐,如果我们不能如期找到新郎,丢脸的不只是您,恐怕连已过世的老爷和夫人都会感到颜面无光的。"金莲也说。
练衣红哪会不知道啊,可是这麻烦偏偏又是自己搞出来的,遂说:"好啦、好啦,我会考虑。再说说其他的人选吧。"
金莲说:"白虎堂倪副堂主年纪虽大了您近十岁,可是我觉得他也不错。"
"朱雀堂第一队长杨启芳虽然不是那么英俊,但也可以了。"银荷说。
随后两人又提供了几个人选。
除了倪中雄和杨启芳之外,练衣红则努力从记忆中搜寻这几个人的印象。
这时,门外有颗小脑袋不停地探出又缩入,脚边放着一篮水果,小小指头随着听到的人名扳数着,小嘴亦默念着。
"好了、好了,这些就够了,你们立刻去把他们找来。"练衣红说。
门外的小丫头听了,轻轻提起那篮水果,蹑手蹑脚地离开。她得要赶快把听到的消息告诉大家。
房里头,金莲却说:"小姐,'立刻'是不可能的事,他们有的人现在大概不在山寨里,明早再教他们到天和堂集合吧。"
"好吧,就这么决定了。"练衣红说。
***
天和堂,是黑风寨首领发号施令之处,亦是与各堂正、副堂主议事之处。
一早,练衣红便高坐堂上,左右分别站着是侍女亦是护卫的金莲和银荷,下方左首坐着吕云魁。
吕云魁掀开杯盏,端来香茗浅啜一口,看看高坐堂上的侄女,又转眸望向大门处,心想若能把吴宗-和练衣红凑成对固然是最好,不过其他人选也都是百中选一的好对象。
一会儿,外头传来一阵有规律的叩叩声响,像是手杖或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当声音愈来愈近时,门外出现三个拄着拐杖的年轻人。
第一个跨进门槛的人,左脚膝盖两侧夹着固定用的板子,整条腿用白布条缠绑,拄着拐杖。
第二个进门的人,不但是拄着拐杖、右手也夹着木条吊绑在脖子上。
第三个进来的人就更惨了,不但拄着拐杖、吊着手臂,额头也缠了一圈的布条,白布下还透出殷红的血迹呢。
吕云魁乍见此景,尚端在手中的茶碗差点摔落地上。
练衣红和金莲、银荷亦大感惊讶,练衣红更忙问:"你们三个怎么了?"
为首的年轻人一脸的痛苦和羞惭。"说起来丢脸,昨晚我要下楼梯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踩空,从楼梯上跌了下来。"
第二个人接口说:"我走在他后头,本能就伸手想拉住他,结果却没抓住,跟着一起跌下去。"
第三个人接续着说:"我就走在他们两个的后面,看见他们要跌下去了,伸出手一手抓一个,结果两个都没抓牢,反而被拖了下去。三人一阵翻滚,我被压在最下面,额头撞到了石阶:手压断了,脚也跌断了。"
第二个年轻人哀声叹气的。'我被夹在中间,断了一只手和一条腿。"
为首的年轻人则羞惭地垂首低语:"我最最跌下去,却变成压在他们的身上,所以受伤最轻,只断了一条腿。"
练衣红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金莲和银荷亦掩口而笑。
吕云魁却是笑不出来,暗骂这三个小伙子竟然来这招。
练衣红笑过一阵之后方醒悟,似不该把部属的痛苦当笑话,遂敛声止笑,轻咳一声问:"你们都不要紧吧。"
为首年轻人忙说:"谢寨主的关心,羊大夫说大概个把月就会好了。"
一个月!!练衣红不禁暗道:看来这些家伙大概不能用来当新郎了。
这时,外头传来一个略带惊慌的嗓音:"副堂主,您小心点,已到了天和堂的大门前了,小心、小心,有门槛。"
话才落,就见一个身着蓝衫的青年,已被高高的门槛给绊了一跤,跌了个难看至极的狗吃屎,跟在他身后的少年立刻上前将他扶起。
"副堂主,您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
青年一仰起脸来,直把厅堂里的所有人全吓了一大跳,只见他一双眼睛肿得像两只鸡蛋,一双唇也像是两条腊肠横黏在脸上。
绕是胆大、强霸的练衣红也被下属的模样给吓住了。"倪……倪副堂主,你怎么了?"
白虎堂副堂主倪中雄,眼睛肿得睁不开,只好由下属扶着上前行礼。"禀寨主,昨天我领着一干兄弟巡山时,看见一只罕见的血蛙,属下本想将它抓回来给羊大夫制药,没想到反被它的毒液给喷伤了。"
练衣红关心地问:"不要紧吧?"
"这个——"倪中雄迟疑着说:"说严重也不是那么严重,说不严重也挺严重的,羊大夫说要完全治好,少则二十天,多则一个月。"
什么!要那么久呀?练衣红皱起眉头,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未到的那两个人身上了。
她才刚思毕,一个坐在竹椅上的人被抬了进来,竹椅上的人脸肿得像颗大猪头般,连露在衣服外的手掌,也肿得像是泡了水的浮尸。
一时间,堂上的每个人皆瞪大眼睛,表情惊愕地辨识被抬进来的究竟是何许人也,最后才由那衣领上所绣的一只红色小雀,认出是朱雀堂领队级的人物。
"请……寨主……恕罪……属下……因为有……伤在身……所以无……法……起身……拜见……"竹椅上的人吃力地说。
"没……没关系。"练衣红心想他大概就是银荷所推荐、朱雀堂第一队队长杨启芳,遂问:"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垂手立于杨启芳身边的下属代答道:"队长接到寨主的令谕,领着我们赶回山寨的时候,因为有人提议走捷径,队长便领着大家抄近路回来。结果不知是谁走路不长眼睛,蹋翻了一个马蜂窝,队长为了掩护我们逃跑,才被马蜂叮成了这样。"
话落,他转首看了杨启芳一眼,现出无限愧疚的神情。
"队长最少也被两百只马蜂叮到,幸好队长运功逼住毒液攻心,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羊大夫说好好治疗的话,大概二十天左右就会疹愈了。队长本应好好的休息,因为寨主的召见,所以冒着生命危险前来,不知寨主有何要事吩咐?"
被两百只马蜂叮到,那岂不是痛死了?练衣红光是想像就觉全身隐隐作痛,待他话落,立刻朝他们挥手。
"没事、没事,赶快把你们的队长抬回房去休息。"
"是,谢寨主的大恩。"
杨启芳离开后未久,吴敏儿一脸悲戚地扶着身体蜷缩一侧,
原是英俊的脸庞现已扭曲变了形,一只眼睛凸了出来,另一只眼眯成一条缝,走路还一拐一拐的吴宗-走了进来。
此一情景直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响还无法回神。
一会儿,练衣红首先回过神来,吴宗-恐怖的模样教她怪害怕的,遂问:"敏儿,你哥哥怎么了?"
吴敏儿未语泪先流,垂首拭泪。
"都怪敏儿不好,昨晚哥哥在房内打坐练功时,我的花猫子跑了进去惊扰了他,害他走火入魔成了这模样。"话落更是呜咽不已。
"这……这样啊——"练衣红当然知道行功若被惊扰,后果-是很严重的,略略思忖便说:"赶快扶你哥哥过来,我运功替他打通闭锁的经脉。"
吴敏儿抬起头说:"谢谢寨主的大恩大德,敏儿和哥哥感激不尽。但因哥哥和寨主所修习的内功大为不同,羊大夫说如果强行打通哥哥闭锁的经脉,反而会震伤了心脉,小则一身武功全毁,大则一命呜呼。所幸敏儿与哥哥同一师承,敏儿内力也不及哥哥深厚,只要每天运功帮哥哥疗伤,少则一个多月,多则三、四个月就会痊愈了。"
"那就劳你多费心了。"练衣红只能这么说了。
吕云魁双目直直盯着这些装病避婚的小伙子,气得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着,却也不敢当面点破他们的诡计,生怕练衣红一个发火,他们个个都得倒大霉。
金莲也看出了端倪,可是她也同吕云魁的顾虑一样。
银荷则盯着原本英俊潇洒,现在却很恐怖的吴宗-,不禁暗想恐怕连鬼都不想和他拜堂了,遂拉拉小姐的衣袖,轻语:"小姐,我看他们都不行了。"
练衣红心里也这么想,如果和他们拜堂成亲,恐怕会比没有新郎倌的笑话更大,尤其是吴宗-那恐怖的模样。思罢,便朝他们挥挥手。
"没事了,你们都好好去养伤、养病吧。"
他们闻言心中暗喜,互瞄一眼交换个眼神,齐声说:"谢寨主。"
吕云魁待他们一一离开,便起身说:"我看他们的样子都挺严重的,我去找羊大夫,关照他要用好一点的药。"
"那就麻烦二叔了。"练衣红说。
吕云魁急步朝外走,他要去问问那只老山羊,是不是这群狡猾小伙子的共犯。
练衣红则回头问两个侍婢说:"那些适合的人选伤的伤、病的病,现在该怎么办?"
银荷摇头。"我也不知道。"
金莲沉吟一会儿,秀眸精光一现,低语:"我看只有对外招亲了。咱们山脚下的村庄还有几个不错的人选,就招一个回来当赘夫吧。"
银荷击掌附和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听说东日村王阿农的儿子人品端正,去年还考中了举人,可是王阿农没钱让他上京去考进士,我们就把他招进来吧。"
门外,一个捧着茶水欲进门的仆妇,听见了这对话,跨进门槛的脚又悄悄地缩了回去,然后如幽魅般消失在门边。
"好,就这么决定,我们山寨里只有二叔是秀才,如果我能招个举人的赘夫也不错。这事就交给你们办了。"练衣红说。
"是,小婢遵命。"
另一边,吕云魁气冲冲地来到药屋,找到正在挑捡药材的羊大夫。羊大夫是山寨里医术最好的老大夫,年纪已近七十,发须皆白,但身体十分硬朗,不输给小伙子。
吕云魁一进药屋看到他,破口就开骂:"老山羊,你究竟存的是什么心,竟然和那群小伙子同谋,你忍心看衣红的大喜之事成为江湖的一场大笑话吗?"然后他把刚才在天和堂所发生的事一一详述。
羊大夫听完,呵呵一阵笑,笑罢更不由称赞道:"这几个孩子还不笨嘛。"待看见吕云魁一脸的怒气,又呵呵笑了两声。"老吕,你别误会了,虽然他们是打着我的名号,但我可没有参与其中,杨启芳和倪中雄都曾在我这儿当了两年徒弟,小小障眼法难不倒他们的。"
"亏您老还有心情这样笑,唉——"吕云魁忍不住哀声叹气了起来。"我和宓娘每晚都为这件事担心得睡不好。"
羊大夫却是一笑说:"你们都太杞人忧天了,时间一到,'那个人'自然会出现,你们现在急巴巴的,都是白操心而已。"
吕云魁深知羊大夫精通紫微神算,他会这么说定然有他的根据,不觉安心了不少。
"听你这么说我就安心多了,我得赶快回去告诉宓娘。"话落便起身离开药屋。羊大夫只是笑着目送他离去。
***
双月楼。
练衣红坐在楼下厅堂的圆桌边,桌上有一叠大红请帖,还有一碗杯盖掀起、热气茶香四溢的香茗。
她眉头深锁,把请帖一一打开来看,全都是山下的几个大小村庄村民家中娶媳妇、嫁女儿的喜帖,奇的是他们的大喜之日全都选在她之前,更有好几家都在同一天,而那王阿农的举人儿子也赫然在列。
"小姐、小姐。"银荷急匆匆地进来,原本焦急的神情,在看见桌上那成堆的喜柬时,不由愣了愣问:"小姐,那是什么?"
"喜帖啊。"练衣红神情有忧愁也有不解。"前天你们说山下村庄里可以让我招赘的男人,这两天都要成亲了,就连那个王阿农的儿子也是。"
银荷这才想起她急欲回来禀告的事。"对呀,真的好奇怪喔。不只这样而已,其他的年轻人也都不在村里,大家都跑去探病、探亲或喝喜酒,而且都去好远的地方,家里的人都说他们最快也要月底前才会回来。"
随后进来的金莲,一言不发地走至桌边,看着成堆的喜帖,心里了然大概是消息走漏了,所以山下村庄里的年轻人,有对象的就赶快成亲,没对象的就赶快逃跑,避避这个可能被招亲的风头。
银荷不禁问道:"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哪知道。"练衣红心里烦躁,只好转首对金莲吩咐道:"你去看看吴宗-的情形怎样了,顺便去问问羊大夫,我能不能运功为他疗伤,如果可以,赶快回来告诉我。"
金莲心想去了也是白去,也只能应声道:"是,小婢这就去。"
"银荷见状忙趋前问:"那其他人呢?要不要我去看一下?"
练衣红却挥挥手说:"不必了,那些断手、断脚、被蜂整的,我也不会治。"
***
"谢谢寨主和金莲姐的关心,虽然我大哥目前状况还挺严重的,但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一天也不敢懈怠的运功帮大哥疗伤。"吴敏儿红着跟眶,抬袖频频拭泪。"现在堂务有骆副堂主代为处理,所以大致上还没问题。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好想在寨主面前以死谢罪。"
"言重了、言重了。"金莲其实也怕他们兄妹苦肉计用过头了,遂说:"小姐没有责备的意思,你只要好好照顾令兄就可以了,我就不打扰了。"
"敏儿送金莲姐。"
吴敏儿目送金莲走远了,才关上门并上闩,正欲转身回房时,后脑勺突地被人重敲了一下,痛得她差点惊呼出声,转头看见兄长面罩寒霜怒视着她,忙把惊呼声吞了回去。
"一切都是你这死丫头惹出来的,没事叫寨主去西湖赏荷选什么百花之王,才害得你哥哥我现在得假装走火人魔,要是被寨主拆穿了把戏,你看我还有命在吗?"
吴宗-心里也急也害怕,虽是怒骂胞妹,但也尽量压低嗓音并注意门外的动静。
吴敏儿亦十分委屈地低语;"这又不是我的错,是大家都喝怕了萝卜汤,所以才要我想办法的。我哪知道寨主一下山就惹事,更没想到她突然想成亲,那时候你也喝怕了萝卜汤,还称赞我很聪明的啊。"
"你——"吴宗-知道再怪她也没用,但仍忍不住恐吓道:"你别忘了,你的心上人杨启芳也是新郎倌的人选之一。"
这话顿时让吴敏儿一颗芳心直往下沉,没人能向她保证寨主最后不会看上她的心上人,也因此这几天来她都吃不下、睡不好,兄妹俩只能愁颜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