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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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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断崖下的滚滚蓝涛,李莳蔓决定在跳下去前,要把她悲惨又短暂的二十七年人生,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再想一遍。
    她——李莳蔓,悲惨地出生在一个专门生产博士的家庭中。
    她的父母以及四个兄弟姐妹全是学有专精的博士,如今,更在各行各业中占有一席之地。全家最没出息的,只有她……
    她是李家万丈光芒下的惟一耻辱——一颗坏了整锅粥的可增老鼠屎。
    可恨的遗传基因开了她一个大玩笑,李家五个子女中,独独她没有遗传到父母的高IQ,没有遗传到李家人傲世群伦的出色外貌,更讽刺的是,德智体群美总游移在地平线左右的她,每学期总要经过一番痛苦的补考,才能顺利升级。
    这样一个在父母的光环下、兄弟姐妹的阴影中长大的丑小鸭,只有与自卑为伴。长久以来的被忽视,让她成了一道游移在李家光环边缘,一个可有可无的黯淡灵魂。
    浑浑噩噩地飘浮了二十二个年头,专科毕业后,她义无反顾地脱离了家庭,开始了她的新生活。
    老实说,脱离家庭后的第一年,是她人生中最快乐、最没有负担的日子。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是真正地活着,不再是附属在光环下的一道影子。
    渴求新生活的她,对未来充满了憧憬。然而,现实社会中的残酷,却一再地打击着她,三个她原本以为可以剖心置腹的好友,教她认清了这功利社会的无情。
    第一个交心的好友,骗光了她所有的积蓄;第二个肝胆相照的好友,却害她丢了工作,更背了一屁股债;而第三个她几乎可以为她死的好友,却最伤她的心,抢走了她认定可以相守一生的好男人……
    三颗心,三种痛,却悲惨地发生在她的身上。上天不但不怜悯她,竟然还把她惟一一个容身之地也残忍地夺走——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毁掉了一切……
    她这一生,根本就是个错误,更是一个早该落幕的笑话。
    李家要是没有了她,就少掉一个笑柄,光环将再也没有缺陷;这个社会要是没有了她,更只是少掉一个耗费社会资源的笨蛋,没有人会为她的消失感到一丝遗憾、伤心与难过!
    所以,她决定结束自己的人生,让大地归于平静——虽然她二十七年人生,本来就不曾激起过任何涟漪。
    激浪拍石,溅起了一大片蓝色水光。她合上眼,议感觉抽离,让回忆逐渐远去。
    海风吹散了她的发,扬起了她白色的裙摆……
    是时候了,是该结束一切的时候了……她告诉自己。
    慢慢睁开眼睛,对这世界再做最后一次巡礼之后,她闭上眼睛,猛地纵身向下一跃!
    然而,随之而来的,不是速度带来的恐惧,也不是冰冷海水的侵蚀,因为,她的脚根本没有离开崖边,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衣颌。
    “等一等!”一道急促的嗓音夹杂在喘息声中,浮现她的耳际。
    李莳蔓快速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相当年轻的“少妇”的脸。
    为什么肯定地称对方是“少妇”而不是“女孩”?因为,对方大腹便便,明显而浑圆的笨重模样,显示已接近临盆边缘。
    “小姐,听我说句话好吗?”此时,少妇脸色苍白,气喘不已,相信是为了爬上来救她,花费掉不少体力。“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轻率结束生命,亲人情何以堪?”
    亲人……
    李莳蔓回过脸,无声地咀嚼这两个字,灰沉沉的目光仍泛着浓浓的绝望,眺望无边无际的大海。
    “我没有亲人,没有人会为我的消失感到难过,李莳蔓这个人没有任何存在价值……”声音穿过急风、幽幽渺渺的,像一缕轻烟。
    “怎么会没有?你仔细想一想,这世界上‘真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你留恋、期待?”少妇眼中有着急切,手仍紧紧地抓着她,生怕她做出傻事。
    李莳蔓选择沉默,孤独的背影挺立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见她不应,少妇又急道:“听我说,生命的价值与意义是可以自己去创造的,每件事都有美好的一面,放弃:就永远看不到了。”
    李莳蔓灰的眼睛泛起一道光亮,随即被扑灭。
    “怎么创造?”她苦笑一声。“一盘已经下烂的棋还有机会重来吗?”
    “当然可以。”少妇立即接口。“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只要你抛掉昨日的一切,重新找到定位,创造出一个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生命的存在便开始有意义与价值。”
    “我是一个失败的人,这世界有没有我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仍是一阵凄楚的苦笑。
    “你错了!”少妇严肃地纠正她。“不要去想别人需不需要你这个问题,而是要自己去创造被需要的价值。”
    她停了一下又道:“曾经,我也有过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过程,是这个孩子解救了我,他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他创造了我被需要的价值,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需要一个健康的母亲才能活下去。”
    听到这儿,李莳蔓无法控制地转过身,正巧捕捉到少妇眼中那道母性的光辉,她的心动容地闪了一下。
    少妇没忽略那一闪即逝的光亮,笑笑地松开紧拽着她的手。
    “你还没结婚,对吧?”她瞅着她。“如果你是一位母亲,你绝不会再轻易寻死,因为,女人活下去的最大动力就是身为‘母亲’这样一个角色,有了孩子的依赖,你感到被需要,而你也会因他们的依赖而更勇敢。”
    李莳蔓的心猛地一动,晦暗无比的心缓缓透出一丝希望的光芒。
    她紧盯着对方,迟疑地道:“是孩子……给了你活下去的勇气?”
    少妇点点头,眼中一抹耀眼的光辉照亮了阴暗的海滩。
    突然,李莳蔓的心变得有些激动,她转过身抓住少妇的手:
    “我……也可以成为一个……母亲?”
    “当然。”少妇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个角色会让你的生命充满希望与期待。”
    少妇眼中的光辉就像一道久违的阳光,射进她冰冷的心房,瞬间温暖了她的心。
    决定活下去之后,李莳蔓发现,这个世界出乎她意料地不再像以往那么今她失望。
    走在仍旧黑暗的大街上,奇怪的是,以往令她心悸的黑暗不再令她害怕,而路上匆匆行人脸上的笑容,看来也不再冷漠与虚假。
    是什么改变了一切?难道,一个“信念”竟可以让周道改变这么大……
    一阵凉风吹过,她虽瑟缩地拉紧了衣服,内心的信念却超乎想象地坚定与鲜明。
    灯光下的长椅吸引了她疲惫的脚步,她坐了下来,思索着该何去何从、该如何让希望延续。
    掏出口袋中仅有的几个铜板,现实问题让她不禁有些气馁。她的人生贫瘠到只剩这几个铜板,她该怎么开始她崭新的人生?
    突然,耳畔传来一个高亢的旋律,让她的心透出一道希望的曙光:
    “回家……回家……我需要你……回家……回家……马上到我的身边……回家……”
    这不断重复的嘹亮歌声,唱尽异乡游子脆弱的内心深处。
    她像触电般跳了起来,意念在心中立刻形成——
    回家。对,她还有个家,不管那个家曾经让她如何地难堪,最起码,可以暂时让她遮风避雨。
    转了两趟公车、花掉她身上所有铜板后,她回到了久违的家。
    望着在月光下巍峨的建筑物,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让她的脚步有些迟疑。在外漂泊了七个年头,她回家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停在连接花园的矮墙前,她定定地,像一道矗立在星空下的剪影,仿佛石化了般动也不动。
    家——依然如记忆中那般闪亮与耀眼,却依旧冰冷,给不了她任何的温暖。
    从矮墙望进去,由大理石铺成的小径上停了好几部轿车,车身烤漆在明亮的月光下反射出一种珍珠似的光亮,映照出车子的世俗价值。
    又有宴会吧!她想。
    由于她的父母社会地位高,又爱热闹,家中经常会举办一些派对,而出入的都是一些政商名流。
    每当这种时候,就是她自动消失的时候,从懂事的那一天起,她就已认清楚自己了。
    正考虑着是否和以往一样,从侧边小门跳进去,再爬上大榕树跳上三楼之际,突然,一个佝楼的人影出现在花园中,笔直朝她走来。
    是老管家侯妈。
    李莳蔓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到她,正想躲开,一道惊天动地的喊叫声却已划破夜空的寂静——
    “天,天……”
    侯妈两眼发直,像儿鬼了般直勾勾地瞪着她。
    被发现了……
    李莳蔓在心中叹了口气,露出了一个尴尬的苦笑。
    “嗨!侯妈!”
    然,她没想到的是,这样平凡的问候语却引得侯妈激动的尖叫声连连,突然,就见她转身以一种不符合她年纪的惊人速度奔进屋内,边跑边喊着:
    “天啊!先生,太太,是三小姐……是三小姐……”
    李莳蔓顿时有些莫名其妙,虽不解侯妈那种吓死人的反应,但她也没放在心上。她双脚一跨,跳进花园中。既然已被发现,走大门或走侧门基本上已没有什么不同。
    她吸了吸气,蓄足勇气一步一步走向家门。
    然,才走到花园的一半,一堆人突然自屋内急急地涌了出来,让她一下无法反应地停住脚步。
    进一步看清楚眼前众人的长相之后,她仿佛遭雷极般僵在原地,因为,站在她眼前的是父母、四个兄弟姐妹,以及四个老管家。
    可是,让她惊呆的还不只这些,而是家人们望着她的表情。母亲是满面泪痕、双肩颤抖;父亲是形容枯槁、情绪激动;而她四个资优生手足更面肉抽动、极力隐忍着泪水,最夸张的是,四个年过半目的老管家们,早已老泪纵横……
    这样的阵仗吓到了她。
    “你……你们……”
    “小蔓……”母亲突然扑上前,紧搂着她大哭。
    母亲这哭声,像一个遥控器,瞬间触爆了家人的泪腺,任教于台大中研所上向严肃内敛的父亲率先冲上前,以颤抖的声音对着她吼道:
    “你这个不孝女,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可以……轻言寻死?”随着这声发泄似的吼声,眼泪与手掌同时落下来。
    仍在状况外的李莳蔓只是反射性地眨了眨眼。但更令她想象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她心中一向冷漠又疏离的手足们竟一起冲上来,挡住了父亲落下的手。
    更令她讶异的是,一向最看不起她的小妹莳蔫竟横身挡在她面前,用身体保护着她。
    刹那间,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受阻的父亲情绪仍然激动,高举着手仍想冲过障碍劈向她,一阵混乱随即而来。
    “爸,小蔓没事就好了,你还想再刺激她吗?”大哥莳茗沉痛的声音夹杂在混乱中。
    “大哥说的对,二姐没事了,你应该高兴不是吗?”小弟莳崴哽咽的声音随后而来。
    父亲高举的手颓然地落了下来,他转过身,不让大家看到眼角又落下的泪花。
    气氛一下变得沉重不已,每个人都像一座雕像般动也不动,只有母亲的啜泣声,飘荡在森森的夜空中。
    事情到此,李莳蔓已完全明了了家人反常的理由,父亲手中紧握的那张信笺,让她记起了万念俱灰的两天前,自己留下这张诀别信时的情景。
    她以为,只是必要的通知罢了,事过境迁之后,一样水过无痕。没想到……从不轻易流露感情的家人竟会为了她……
    这意想不到的种种形成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充斥胸间,化成一道道止也止不住的泪水,沿着双顿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人会为我的存在庆贺,也没有人会为我的消失而难过……”她低低的声音划过天际,划过每颗凄然的心。
    这声低喃,让母亲终于崩溃地痛哭。
    “小蔓,对不起,妈妈跟爸爸太疏忽你了,我们以为,这就是对你最好的教育方式,我们不想让你活在家人的阴影下……”
    “你这个笨蛋!你以为大家都不关心你吗?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们大家对你是如何地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伤了你的自尊心!”大姐莳茵哽咽的声音也加了进来。
    “二姐,我对你不假辞色,无非是想激出你的自信,并不是看不起你啊!”小妹莳蔫的哭声也融进其中。
    母亲心碎的声音揉合着悔恨的哭喊,像把重捶捶向李莳蔓的心坎,而大姐、小妹两人吐露的真心话语,震碎了她内心高筑的堤防,她再也克制不住地大哭出声,用力回抱着母亲、大姐与小妹。
    此情此景,让一旁的家人泪水跟着止不住地狂泄,但,却没有人抬手拭掉它,因为,这一次,流下来的泪水不再冰冷,而是一种温热的感动。
    李莳蔓的生活在一夕之间改变。
    她不再孤立无援,不再怨天尤人,生平第一次,她觉得活着真好。
    这几天来,迟来的亲情溢注了她悲观的二十七年,她很庆幸自己在最要命的那一刻打了退堂鼓。
    当然,她永远不会忘记救了她一条命的那位少妇,要不是她在最后那一刻唤起了自己还有活下去的重要价值,现在,她早已命丧在滚滚蓝涛之下,永远也不会知道家人潜藏在理性下,对她那一份小心翼翼的忍让与呵护。
    是的,她永远记得,那电光石火间,无意被唤醒的“信念”是多么强烈地延续了她的生命。
    这一个月来,亲情的温暖虽将她空荡无光的生活填得满满的,却没将她心中的“信念”冲淡,反而更加地坚定。
    回想起来,能够重新拥有这一切,是那分“信念”给了她勇气,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摆脱死神的阴影。而如今,既然重生,这分承诺,她必须实践。
    因此,在家住了两个月后,她再次告别家人重新开始她的新生活——当然,是在费了好大一番唇舌之后。
    重新开始——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难。
    离家的第一天,她就相当幸运地遇到一个好房东、租到一间不错的房子;接下来,找工作的部分又出奇地顺利,她居然就在租屋的附近找到一份工作,虽然只是一份收入不高的咖啡馆服务生工作,但她已经好满足,人生的快乐不就是平凡与顺遂,经过那么多挫折的她,早已认清楚真正幸福的定义。
    而,她把重新开始的这一切顺利与幸福,归之于人生有了目标与方向的结果。
    生活慢慢步上轨道。同时,如何实践“信念”的计划也渐渐在脑海中成形。
    现在的她,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渴望一种被需要的感觉,她要不计任何代价,去创造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小生命,去体会不同阶段生命的意义与价值。
    心中的热情虽已燃到最高点,然,她该如何去创造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生命?一个从未有过云雨经验、又不再相信爱情的女人,要如何拥有孕育生命的机会?
    这就是她已具雏形的计划中,最重要又困难的一环。如何在跳过婚姻的情况下,独立孕育出一个小生命,这就要用点脑筋从长计议一番。
    上班两周来,她满脑子都在思考着要如何进行;她身边更随时带着笔记本,以便把任何时刻想到的方法立刻写进其中。
    一个月后,一个异想天开、惊世骇俗的计划已逐渐成形,现在,她终于可以迈出实践计划的第一步。
    第一步,很简单,她必须找个借种的对象,也就是计划中孩子“名义”上的爸爸。
    这个男人——当然,基于优生学的考量,各方面条件必须是一时之选;另一方面,要是个“绝对”又“完全”的陌生人。
    何谓“绝对”又“完全”的陌生人?
    为了杜绝日后不必要的麻烦,这个男人的身份背景必须与她南辕北辙,最好是被“借种”后,永远也碰不到面的那种。
    这两个条件,看似简单,却让她吃足苦头,因为,一个星期来,她过滤了台湾上流社会中不下上百个男人,却找不到半个合意的。
    年纪太大、品种不良的-刷掉,家世背景复杂的——刷掉;多情风流、有得病之虞的——刷掉;家族中有遗传疾病的——刷掉;日后可能会有麻烦的——刷掉……
    这上百个男人经过一翻刷刷减减后,竟然没有一个完全符合她心中优良品种的条件,令她相当气馁。
    满腔热忱却在跨出第一步时就严重受挫,她也曾想过放弃,干脆找精子银行帮忙算了,省得麻烦。
    但,奇怪的是,每当她为自己疯狂的举动感到荒谬而有萌生放弃的念头时,少妇那充满母性光辉的笑容就会出现脑海中,且一次比一次清晰,就像是一种鼓舞,也像一种引诱,总让她提起精神再投入。
    “小蔓,看不出来你对这类财经杂志这么有兴趣?怎么?将来想当女强人吗?”
    突来的声音唤醒了李莳蔓涣散的心神,她猛一抬头,恰好对上汪雅菲那双取笑的眸子,她立刻回以一个掩饰性的微笑。
    “没什么!只是无聊翻一翻而已。”她放作轻松地合上书本,把腿上几本同类型的杂志收起,放回架上。
    她当然不是无聊翻一翻而已,她这个家政科毕业、没半点逻辑概念的人会阅读这种专业的不得了的杂志,动机无他,只不过因为这类杂志通常会介绍一些台湾企业菁英,她可以从中找寻“下手”的目标。
    她的掩饰,只虚长她两岁的年轻老板娘汪雅菲没注意到,因为,她忙着将一只漂亮的花茶杯推到她面前。
    “喂!我新开发的繁花薄荷茶,帮我鉴定看看好不好喝。”
    李莳蔓微笑地点点头,端过并啜了口,一抹淡淡的清凉立即人喉,让人精神一振。
    “怎么样?味道好不好?”汪雅菲紧张地望着她。
    “嗯……”她沉吟了一下,拿起桌前的蜂蜜加一点进入林中,微微搅拌后又啜了一口。“味道不错,清香爽口、滑而不腻,不过,山楂的味道过重,有喧宾夺主之嫌。”
    “这样吗?那我把山渣分量减半,你再帮我喝喝看。”吧台内的汪雅菲忙碌地翻出另一只漂亮的玻璃壶,重新将材料在入其中。
    李莳蔓到“绿地”咖啡馆上班虽才两个月,却与老板娘汪雅菲一见如故,除了年龄相近外,个性上两人也颇为契合,相当谈得来。
    而常常在中午这个客人较少的冷门时段,就是汪雅菲调配新饮品、由她负责品尝鉴定的时间。或许是由于李莳蔓家政科毕业的背景,汪雅菲对她的意见一向颇为重视;事实上,经过李莳蔓试喝后推出的新饮品,在客户口碑都不错的情况下,她俨然成了汪雅菲重要的神农氏,未经过她试喝的新饮品,汪雅菲可不会轻易地列进Menu中。
    “来,再尝尝看味道有没有平衡一点?”汪雅菲推来另一只精致的花茶杯。
    然而,李莳蔓才端起杯子,就听见店门响起叮地一声。职业道德让她立刻放下茶杯,喊了一声“欢迎光临”后拿起Menu,马上扮演起另一种角色。
    “是我,别紧张!”
    来人这笑吟吟的声音李莳蔓当然不陌生,因为他是这家咖啡馆半个主人、也是与汪雅菲爱情长跑近十年仍没有结婚打算、目前任职于一家大型广告公司的超级男朋友钱建宇是也。
    一见他,汪雅菲有些错愕,反射性地看了看表,“喂,今天怎么这么早?该不会被炒鱿鱼了吧?”钱建宇原本上扬的眉头有些泄气地垮了下来。
    “汪雅菲,见到老公突然出现眼前,稍微假装出很惊喜的样子逗人开心很难吗?什么被炒鱿鱼,要是我真的丢了工作,以后看谁养你!”
    “谁要你养啊?”汪雅菲噙着笑立即道。
    钱建宇也不甘示弱地回嘴,两人开始一连串唇枪舌剑,却没有输赢。
    倚在一旁的李莳蔓频摇头。他俩一见面就斗嘴,她早就见怪不怪。
    见两人战事稍歇,钱建宇虽不算是客人,她还是体贴地为他倒上一杯水。
    谁知,这举动却让钱建宇立刻逮住机会。
    “你看,还是小蔓贴心,谁像你,粗心大意只会虐待老公。”
    “没办法,谁叫你上辈子不多烧一点好香,注定要被我这个粗心大意的女人虐待。”汪雅菲得意洋洋地道。
    见自己无端卷入是非中心,李莳蔓立即表明立场,“喂!别把我扯进你们的爱情战争中,我保持中立。”放下杯子后,想闪出战地外,却不小心绊到了钱建宇置于一旁的两大卷纸。
    “小心!”
    还好,钱建宇适时地拉住她,不过,她虽没绊倒,椅旁的两卷纸却整个散开、落到了地板上。
    “对不起!”
    李莳蔓立即出声道歉,虽然对方连说了几句“不要紧”,但她还是弯下腰帮忙拾起地上散落的、那看来有点类似海报之类的纸张。
    然而,才拾起一张,第一眼就让她的目光立刻瞪着,脑袋跟着轰地,一声像炸开般,呆在原地无法动弹。
    让她丧失行为能力的,并不是海报上的文字部分,而是海报正中央的那一张大照片。
    那是一个男人拉着小提琴的侧面,柔焦的拍摄手法将男人那张轮廓深刻的侧脸衬得立体,那儒雅的气质、干净又超凡的脸庞虽让人感觉有些遥远,但,那种令人心折的高雅、静谧气息,却让她血液流速加快,心脏像要脱离了胸口……
    其实,除了上述之外,真正令她无法动弹的原因是,画面中男人微眯着眼的专注神情,那沉醉的模样似乎有种魔力,将人四周的杂音全都抽空,进入了一种真空的领域。
    她呆呆地望着海报中的地,像痴傻了般!
    “他……是谁?”好半晌,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
    “他啊?就是让我们最近忙翻天了的伟大人物。”钱建宇没发现她的异样,只打趣地道。
    “谁啊?这么伟大?”不明就里的汪雅菲加了进来。
    “啥!”钱建宇递了一张海报给她。
    汪雅菲好奇地摊开制作精美的海报,念出了其中的文字内容——
    “何序然告别乐坛之跨世纪全球音乐之旅——台湾终站。时间……地点……”
    念完后,她纳闷地抬起头。“何序然?谁啊?长得挺帅的!”
    “你不知道他?”钱建宇起身,注意力暂时放在汪雅菲身上。
    汪雅菲摇摇头。“名字听来有点耳熟……”
    “不能怪你像只井底之蛙般孤陋寡闻……”钱建宇故意叹了口气、摇摇头。“你除了挑选咖啡豆的本事外,一无是处。”
    他的话立刻换来对方一掌,“你到底说不说啊?”
    “说。”见她的拳头又飞来,他立即屈服。“我告诉你,这个何序然来头可大的咧!米兰集团你总该听过吧?”
    “废话!”汪雅菲瞪了他一眼。连米兰集团这么大的跨国企业都没听说过的话,那她真的连小学生都不如。
    “知道就好,何序然就是米兰集团掌门人何庆东的独生子,也是何氏企业王国惟一的继承人。”听到这儿,李莳蔓的注意力慢慢自海报上抽离,不知不觉地落到了钱建宇身上。
    “企业惟一继承人?你有没有说错?”汪雅菲拿起海报又瞄了一眼,似乎无法将这个气质出众的男人,与尔虞我诈的商场联想在一起。
    “你很奇怪企业惟一继承人,为什么会变成国际知名音乐家对不对?”钱建宇一语道出她心中的疑惑。
    “本来,何庆东是想把儿子塑造成企业接班人没错,谁知,五岁的何序然却被鉴定出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音乐天才,在音乐界群起当说客、以及何序然的母亲极力劝说之下,何庆东同意让儿子踏入音乐界发展,而条件是,必须在二十八岁后回归企业主体。
    这一次的全球音乐巡回演奏会,就是何序然退出音乐界前,最后一次公开演出,这次演出之后,他将依约定回到米兰集团,重拾接班人身份,正式跨入商界。”
    “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汪雅菲问。
    钱建宇扬了扬手中的海报,“你忘了我是做哪一行的?我们公司标下了这次演奏会所有的文宣部分,所谓知己知彼,公司当然要卯足全力挖出何序然的背景,才能在宣传上做文章。”他又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怎样?我们公司设计出来的海报效果不错吧?你可别小看这张东西,这可是我们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做出来的成品。”
    难得认同对方的汪雅菲,这次对他的话完全不能反驳,这海报设计精美,色彩调和,的确让人眼睛一亮。
    接下来,钱建宇又对汪雅菲说着一些当初为了制作这张海报,公司同仁如何如何绞尽脑汁等等的辛苦谈。
    李莳蔓的脑袋仍嗡嗡地响着,只不过,这一次,是不断重复又清楚地响着四个字——
    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