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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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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没有人怀疑到吉思美身上,但在月的强烈建议下,Ramy还是勉为其难地收拾行李,到欧洲避避风头,也顺便散个心什么的。
    “到了哪里写封email给我。过一阵子去找你。”月说。
    就这样,飞机停在伊斯坦堡的小机场。
    “Takemeto……CinderellaHotel.”
    Ramy上了机场外排班的出租车,随手指着自助旅行导览中,一个小旅馆的图片简介。
    十七分钟后。
    Cinderella旅社的昏暗柜台,戴着老花眼镜的妇人看着过期的杂志,身后的炉子正烧着一壶开水。
    导览中对这间旅社的介绍果然很道地。四十五年的历史,四十五年的陈旧。
    旅行并不是搬家,Ramy没有携带什么行李。
    要说什么特别的东西,大概只有那台黑色的powerbook笔记型计算机躺在提袋里,维系她与太平洋小岛的某种在线归属。
    她喜欢这样的小旅社,低调,缓慢,充满流浪的慵懒气味。
    “Alreadyorder?”妇人慢吞吞拿出一本厚册,推推眼镜。
    “Notyet.Justgivemeanysingleroom.”Ramy微笑,还戴着从机场出关后就没拿下来的ipod耳机。
    “Howlongwillyoustay?”妇人抄写着Ramy的护照号码与名字。
    “I'mnotsure,maybethreedaysormore……”Ramy摊手。
    “Room404?”妇人将一串钥匙从抽屉里拿出。
    “That'sok,Icangoalone.Payincash.”Ramy将几张钞票放在桌上,接过钥匙,笑笑走上柜台旁老旧的阶梯。
    房间404,有个可以看见旅馆后院大枫树的窗。
    大枫树生得不怎么漂亮,树干歪斜,有些怪模怪样,但毕竟还是火红艳丽。
    有窗户,光线良好,尚令Ramy满意,让她假装忽视那张摇摇晃晃的木床。
    Ramy将水煮开,为自己砌了杯热茶。
    “开始有旅行的感觉了。”Ramy坐在靠窗的小椅子上,享受着枫树上的黄昏。
    三辆黑色轿车停在旅馆门口。
    Ramy皱眉。
    尽管没有受过严格的师承训练,但当了杀手十几年,在怎么样也生出了些第六感般的直觉。
    刻意降低的缓慢爬梯声,揭露出来者非善的意念……大约有五到七个人?
    Ramy沉吟片刻,却放弃任何动作。
    她的提袋中并没有流浪不需要的刀子,也不打算从四楼的窗口冒险攀下去。有两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正攀过墙,神色不善地潜进旅馆后院。都看在Ramy眼底。
    “原来是这么回事。”
    Ramy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啜饮着手中热茶。
    该来的,必不会错过。
    自己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每个杀手各自的结局。
    Ramy省下了叹气。
    Ramy所拥有的,不过是杀手其中一个结局的版本,而且还是毫不意外的那种。何况自己这辈子已叹了太多气。
    门被踹开。
    四张鹰勾鼻西方脸孔,四柄拴着消音器的手枪冷冰冰地对准Ramy。
    没有语言,没有多余的威吓。一有反抗或暧昧的动作,Ramy就会立毙当场。
    Ramy摸着颈子上的粉红色疤,将ipod的音量调到最大。
    是她最喜爱的音乐,SnowRose的轻快游吟。
    一张略嫌稚气的脸孔慢慢出现在四名刺客的身后,带着点感伤的愧疚神色。
    庆之。
    “我想了很久。”庆之。
    “喔?”Ramy,不,吉思美。
    “总觉得,应该亲眼看着你死,才能表达我心中的哀恸。”庆之叹气。
    “嗯。”吉思美没有看着庆之,只是望着窗外火红的枫树。
    即将阖眼前的每一秒都很珍贵,没必要浪费在丑陋的嘴脸上。
    一切都很清楚了。
    庆之没有找登峰造极的G,而是挑上实力微薄的吉思美,真正的原因其实是:要杀掉G烟灭买凶弑父的丑闻,远远难于让吉思美从这世界中蒸发。如果吉思美因为实力的不足,落得跟金牌老大同归于尽,就那更好了。
    而吉思美不只拥有杀死金牌老大的觉悟跟勇气,也有超绝于其他杀手的信念。就算失手被抓,也不会供出委托人是谁。
    简直不会有更好的人选……吉思美正是黑道幼主提前登基的最佳祭品。
    “虽然我父亲坏透了,但从小我父亲就不许我沾上黑道分毫,逼我做个正常的孩子,甚至打算让我高中一毕业就出国念书,拿到博士学位再回台湾;要不,留在美国当个教授还是律师什么的,都行。就是别碰黑道。”庆之坐在床上,点了只烟。
    竟说起故事来了。
    “但,即使父亲刻意遮掩,我还是见多了黑道肮脏龌龊的手段。为了吃下对方的地盘,为了抢走对方的女人,为了一些根本不值得的东西……黑道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不惜一切代价达成目的。”庆之感伤非常,看着开启他“人生”的吉思美。
    吉思美并没有听见庆之的告解。不想也不愿。
    她的世界沉浸在SnowRose翻唱的Reality,多么美好,多么的空白。
    “我发誓,我一定要亲手终结这一切。身为一个黑道老大的独子,我可以感觉到天命加诸在身上的责任。”庆之看着为自己弑父的吉思美。
    嘴里吐出一口污浊的白气。
    “我无法逃避,只能鼓起勇气面对。即使手段很脏。但只有最脏的手段才能并吞脏脏的一切,然后重新归零。很可笑吧?我无所谓,成为罪人已经是难堪的事实。”庆之流下眼泪,将烟撵息在床缘上。
    喔?
    “要等多久?我不知道,只能拼命去做,要用多少子弹、制造多少尸体都在所不惜。也许十年?二十年?届时台湾的黑道只剩下一个帮派,从此不再有火并,不再有黑吃黑,不再有背叛。”庆之站起。
    擦去眼泪,庆之做了最后的批注:“那便是不杀。那便是,和平。”
    吉思美依旧没有反应,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似的。
    庆之闭上眼睛,点点头。
    四颗寂静的子弹结束了吉思美与Ramy的短暂流浪。
    庆之整理衣服,拍去灰尘,在佣聘的陌生刺客护卫下转身离去。
    CinderellaHotel,Room404窗边,火红却模样奇怪的大枫树上。
    吉思美的视线被蒸蒸热气遮蔽,逐渐模糊。
    而她的心,还留在梧栖高美湿地。
    爽朗的海风中,那双浸泡在无限宽容的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