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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1章 五年与二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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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晚,营房马路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空地上有的兵在打篮球,还有其他战士在打羽毛球乒乓球什么的,既热闹又井然有序。刚从团部卫生所回来的高海河不时地向对他敬礼的士兵们还礼。
  忙碌了大半天终于回到了办公室,高海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神色难掩疲惫,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今天还真是“热闹”的一天,尤其是下午闹的那一出,真是让人尴尬到了极点。
  妻子和小姨子随便闯红灯不说,还为丢了几百块钱,愣是把两个车主闹到了派出所。当时还死也不跟人警察说丢了多少,非等自己来了才肯说,说是怕警察偏心眼,坑外地人。
  其实要不是人家反应及时踩了刹车,她们俩可就不是因为躲避崴了脚蹭破皮那么简单了。再说钱丢了未必就是在那儿丢的,就算是,当时围着看热闹的人那么多,保不齐里面就有小偷,关人家车主什么事儿呀。
  一想起那两个车主的神色,高海河就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那个胖子还说什么,你们这不是摆明了讹人嘛,人交警都说了没我们什么错,要不是这女的没完没了,我们哪至于浪费这么多时间,你说浪费就浪费吧,才为了区区五百块,你知道我一小时值多少五百啊?
  那个漂亮女孩儿则直接掏了五百块放在桌上,淡淡地说了句,这样我可以走了吧。要不是妻子看懂了自己的愤怒扯住了美玉,看见她还想伸手去拿的时候,自己真的很想……唉,高海河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老高,你怎么在这儿啊?我刚才碰见司务长说你媳妇下午就来了!”教导员老白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揉着太阳穴的高海河一扭头,就看见去团部开会的老白抱着一摞子材料正费劲巴拉地往屋里拱,他赶紧起身过去帮忙。
  “这都啥呀?”高海河把书放在了桌上,顺手翻了一下,“三个代表的学习材料,回头先组织各连排主官们学习,然后再传达给战士们,”老白一边拿帽子扇风一边说。“喔,你今天学习的成果怎么样啊?”高海河顺手把自己的大不锈钢杯子递了过去。
  老白接过去就是一阵牛饮,喊了声痛快之后伸手抹抹嘴巴正要回答,突然想起之前的问题来,“哎我说,差点被你绕走,你怎么还不回家,这好不容易媳妇儿来了,不赶紧回家亲热去,窝这儿干吗?”高海河一笑,“傍晚的时候二连一个战士从器械上跌下来了,我跟去医院看看。”
  “是吗?严重吗?”老白赶紧问。“没啥大事儿,腕骨挫伤,养养就好了,”高海河说。“呼……”老白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现在团里最怕出事故,上个月三营那个兵出事儿还没掰哧清楚呢,回头得给下面再强调一下,课余时间玩器械也要有度!安全第一!”高海河点头赞同。
  “行了,这都不要紧,你赶快回去吧,别让人弟妹等急了!”老白挤眉弄眼,一脸的坏笑。高海河一哂,“都老夫老妻了,没什么急的!”老白一瞪眼,“胡扯!你们一年没见了,你不急?就算你不急,弟妹还急呢,快走快走!”高海河只能笑笑抓起帽子往外走。
  出了屋门还没走几步,老白又伸出头来喊,“晚上动静小点,小心那帮坏小子听房!”营部的小兵们都吃吃偷笑了起来,高海河尴尬地冲老白挥了挥拳头,又瞪了那些兵一眼,这才大步走了。
  “姐,这部队的房子比咱老家的也没好多少啊!”杨美玉坐在桌子边嗑瓜子,杨美兰则拿着个鞋垫儿坐在床边纳着,她们被安置在了招待所。听妹妹这么说,杨美兰抬头微笑着说,“俺觉得挺好的。”杨美玉一撇嘴正想说话,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她兴奋地站起来,“姐夫,你回……”话没说完,就发现进来的是个女人。
  “哟,都在啊,你就是高家弟妹吧?”那个女人笑容声音都爽朗,口音是带了点东北腔的普通话,个子不高,身材倒挺丰满的,看着三十来岁的样子,脑后盘着一个发髻。屋子里就俩女人,一个看着就很年轻,所以她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年长些杨美兰的身上。
  “是,我是,”杨美兰赶紧站了起来,那女人几步走了过来,把手里的东西一放,然后拉住杨美兰的手笑说,“我们那口子是营部教导员,跟你们家高海河是搭档,我姓刘,听人说你来了,我就过来看看,小高还没回来吧?我家那口子也没呢,他们当兵的就这样,每天不忙到三经半夜的不算完,”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之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指了指桌上的塑料袋,“这是些樱桃,北京西山这边的最好吃,新鲜着呢!”
  “谢谢您,谢谢您,”不善言辞的杨美兰只会一个劲儿的道谢,红着脸,有些手足无措。倒是一旁的杨美玉拿出一个用手搓了搓放进嘴里,咂巴了两下就笑说,“姐,真的挺甜,你尝尝!”她又抓了两个想递给杨美兰。
  “小妹!”杨美兰觉得有些不合适,刘大姐倒是一笑,“这是你妹妹呀?多大了,长的挺水灵的嘛!”杨美玉甜甜地叫了一声,“刘大姐你好,今年六月就二十了。”刘大姐连连点头,“好,这年轻就是好。”“瞧您说的,你也年轻啊,今年有二十五了吧?”杨美玉歪头打量着说。
  刘大姐咯咯地笑了起来,“小姑娘真会说话,二十五?我都快三十五了!”杨美玉表情惊讶地说,“真不像!要不说您们这些城里人就是会保,对,保养!不像我们这些乡下人。”这话说的刘大姐越发高兴,杨美兰也紧张地跟着笑。
  刘大姐也是随军来的,老家在延吉一个小镇子上,镇上的人都知道她男人在北京当军官。在老家那边能嫁给军官的就不多,能随军来北京这样大城市的就她一个,因此她在老家那边是很被人羡慕的,父母脸上也有光,张口闭口都说我姑娘那可是北京城的城里人,部队每月还给发工资呢!
  杨美兰生性内向,见了外人就不爱说话,可这会儿丈夫同事的妻子来了,她生怕言行有差,丢了丈夫的脸,因此只能找机会不熟练的客气着,“大姐,您请坐,我给您倒水。”刘大姐转身刚坐下,杨美玉就机灵地捧出一大把花生,“大姐你尝尝,俺们老家带来的,可脆香呢。”刘大姐欣然接过,
  看她和小妹聊的热闹,杨美兰无声地放下了水杯之后,就安静地继续坐在床边纳鞋垫。突然听刘大姐问她,“听我们家老白说,小高提副营也有些日子了,你们怎么才过来啊?”“喔,家里有事儿走不开,”杨美兰微笑着回答。
  刘大姐又问,“那你们两地分居多久了?”“五年了,”杨美兰答道。“唉,当初我也是熬了七八年才随的军,赶上八年抗战了!”刘大姐摇头说,“嫁给他们当兵就是这点不好,级别不够,你就别想跟着走,一年只能见一次。女的就只能在家干耗,男的那心里跟猫抓的似的,也只能忍着!”“咯咯!”杨美玉笑了起来,“俺姐还不想来呢,怕影响俺姐夫!”杨美兰则头压得更低了,只是脖根儿都红了
  磕花生到口渴的刘大姐拿起杯子喝了几口又说,“妹子,不是我说,你来就对了,你们家高海河不到三十就提了副营,听我们老白说,领导可欣赏他了,长得也俊,身条儿又好!这可是北京,不是你老家那小地方,那漂亮丫头多了去了,”说到这儿,她压低了声音做神秘状,“咱们部队里有好几个军官都是调过来之后离的婚!”
  “啊!”杨美兰轻叫了一声,好像扎到了手,她把手指塞进了嘴里轻轻吸吮着。“哟,没事儿吧?”刘大姐探起身子问。杨美兰连连摇头,杨美玉倒没放在心上,她关注的是方才说的离婚的事儿,“不是说那个军婚要,要保护吗?咋能说离就离呢?”
  刘大姐一笑,那笑容包含了很多难以言喻的意味,居高临下,不屑,觉得问这个问题的人很傻很可怜“保护不假,你也得分什么事儿啊!人家就说没感情了,闹到最后,至多把那身军装给他扒了,正好,人转业就留在北京了!”杨美兰咬着嘴唇没说话,杨美玉转着眼珠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好了,我也就是随便这么一说,你们家小高可不是那样的人,不过这男人就得看紧一点,那句老话听过没有?”看着两姐妹都特认真地听她说话,刘大姐很满意,她跟传道似的说,“丈夫,丈夫,一丈之内就是夫,出了一丈,他指不定就是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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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一会儿早点休息吧,今天累坏了吧?”高海河接过妻子递过来的毛巾边擦脸边说。杨美兰轻轻摇了摇头,“俺不累,”说完弯腰把脸盆从洗漱架上拿了起来想把水倒了,高海河赶紧伸手去接,“我来!”杨美兰一个轻巧地转身躲开。
  高海河习惯性的先把毛巾叠整齐之后再挂在架子上,再回头,杨美兰已经把一杯晾好的白开水放在了桌上,冲他羞涩一笑,又坐回了床边低头搓弄衣角。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起来,高海河觉得自己的呼吸声好像比步战车的轰鸣声还大,有些别扭的他端起水杯想找个凳子坐下,却发现唯一的凳子被一个大编织袋占据了。杨美兰没说话,却抬身往旁边让了一让,高海河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坐在了她身旁,两个人之间隔着不到一掌宽的距离。
  “咕嘟咕嘟”先喝了两口水,高海河微笑着说,“真好喝,我半天没喝水了,谢谢。”杨美兰微嗔道,“你跟俺客气什么。”高海河一笑没说什么,两人之间又有点冷场。结婚快六年了,两个人实打实相处的日子加起来还没有六个月,妻子又内向,每次两个人初见面都有些尴尬,真像歌里唱的那样,我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又不是外头,你坐的那么挺,多累啊,”杨美兰小声地说,高海河稍稍松了下腰,“习惯了,再说我们平时都不坐床,有点别扭,对了,小妹怎么也来了,你电话里没说啊。”
  “她初中毕业都两年了,也没找到啥合适的工作,她又不愿意下地,这回俺能跟你来部队了,爹说北京大地方,你又是军官,让她出来开开眼,咱们能照应着点,我想着最好能帮她找份工,表叔家的二姑娘就在北京干活,去年捎回来两万块钱,家里新瓦房都起来了,”杨美兰低头说。
  高海河眉头不禁一皱,不用问,妻子虽然说是自己想给妹妹找工作什么的,但那肯定是老丈人的意思。说什么堂叔家盖新房,其实是在暗示自己平时给的钱太少,可自己一个军官能挣多少钱,每个月三分之二都寄回给妻子了,好在吃穿住行部队都管,留个买牙膏肥皂还有书的钱也就够了。
  见丈夫不说话,杨美兰偷偷抬眼打量了他一下,她知道自己的亲爹有多难缠,可这话要是自己不说,回头老爷子肯定会写信或者打电话亲自跟丈夫说,到时候那话肯定更难听。
  “知道了,先让小妹在北京玩玩吧,有什么事情过后再说,”丈夫的声音打断了杨美兰的思绪,她赶紧点点头,“都听你的。”高海河一想起老丈人那张干瘦的脸心里就觉得堵的慌,父亲是天津的下乡知青,在那山沟里窝了半辈子而没有机会回城,因此给唯一的儿子取名海河,以怀念故乡。
  父亲在一次生产队劳作事故中去世,而体弱多病的母亲也在自己考上军校那年就随父亲而去了。现在的老丈人是当年的村部会计,不论是自己当兵还是帮忙照顾身体虚弱的母亲,他都起了很大的作用,虽然,他没有白帮忙。
  想到这儿,高海河一阵烦躁直冲脑门,“好了,时间不早了,休息吧。”他站起身来脱衣服,恨不能把那些个烦心事儿也像脱衣服一样,扒个精光。可脱到一半才想起来现在不是光他一个人,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妻子,杨美兰背着他迅速把被子打开,钻了进去活动了几下,然后脱下的衣裤就被她轻轻地放在了被子外面。接着她翻了个身面朝墙,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可耳根子却是遮不住的通红。
  高海河尴尬地咽了口吐沫,一咬牙,他飞快地脱掉了外衣,关灯,上床。屋里顿时一片黢黑,高海河微微松了口气,黑暗可以掩盖很多东西,最起码现在自己不用考虑要摆什么表情才合适。
  说尴尬也好,说别扭也好,高海河暂时没有钻入妻子被窝的打算,反正现在已经是六月了,天气很暖和,就算是不盖被他一样可以睡一觉。高海河命令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就像往常那样赶紧入睡。可还没等他给自己催眠成功,一阵悉索声传来,高海河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然后就感觉到一个火热的身体靠了过来,他不禁有些吃惊。
  杨美兰和他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害羞的个性似乎已经渗入骨髓,虽然做夫妻已久,但她从没有主动求欢过。一时有些糊涂的高海河突然发现妻子正抓着他的手往那边扯,惊讶之下他条件反射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理智立刻阻止了他,自己的手慢慢落在了一片绵软温热之中。
  高海河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妻子急促的呼吸和心跳,“砰,砰”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之后,高海河做了一个深呼吸,一个翻身压了过去。正在为自己的举动羞愧又紧张的杨美兰顿时松了口气,那种难堪的感觉也在丈夫的火热体温中烟消云散了。
  今天外头想要听房的人都已经被体贴的老白给赶走了,可就算不走他们也会大失所望的。因为还没有五分钟,屋里的灯就亮了,高海河用紧急集合的速度从床上窜了起来,他按照妻子的习惯飞快地从包里找到了药,然后给送了过去,“美兰,张嘴,快把药吃了!”
  就着之前那半杯凉水,杨美兰勉强把药吃了进去,高海河一只手抱住她,另一只手轻捏着她的下巴,以免因为抽搐而咬到舌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会儿,杨美兰平静了下来,身体神经质的抽动也停止了,高海河这才松开了手,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
  杨美兰愣愣地看了丈夫一会儿,突然一把推开了他,自己埋头到被子里开始哭了起来。几乎听不到她的哭声,却能看见她细瘦肩膀的剧烈抖动。高海河本想劝一声别哭了,以防情绪激动又犯病,可现在这么说,无疑是对妻子的再一次伤害,他只能无言地用手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肩安慰着她。
  隔壁的杨美玉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站起身来,虽然部队招待所的墙壁很薄,可是姐姐姐夫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偷听起来也挺费劲的,可刚才姐夫喊的那句吃药什么的自己可是听清的真真的。
  她踮着脚悄声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临行前老爹的话又一次响了起来,“你姐姐那羊角疯的毛病可能是治不好了,成亲这么多年,她也没能生个娃,现在你姐夫去北京当官了,可不能让他借由头甩了咱,爹可就指望着你了!”
  “小姐,这是找您的零钱,请收好,请在那边等候,谢谢!”服务员面带微笑的指了指柜台的另一侧,韦晶点点头,“谢谢,”说完溜达到了指定位置,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边拿纸巾擦着脑门上的汗,一边无谓地打量着屋里的人。
  下午三点的星巴克里人不算很多,却恰好把每一张凳子都占上了,这彻底打消了韦晶想坐下来休息一下的妄想。倒是有些老外不畏炎热的坐在外面的凉伞下喝着冰咖啡还一脸惬意状,可刚从外面冲进来韦晶实在没勇气和体力去挑战那个温度,更何况还得配上一杯小三十块的冰咖啡,花钱受那洋罪干嘛!
  好在星巴克的空调风力十足,没一会儿韦晶的汗就落了下来,今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气温却高的如同七八月份酷暑时节,挂在墙上的电视里正传出播音员的播报生,“本市气象台已发出橙色高温预警通告,地表温度接近四十五度,请大家做好防暑降温的工作,尽量减少外出活动……”韦晶听着女播音员优美的声音直撇嘴,心说别说是橙色预警,你就是大红色预警,地表温度接近五十四度,老板们也能把你踢出来买冷饮。
  “小姐,您的咖啡准备好了,”服务生的招呼让韦晶回过神来,赶紧转身过来,一看那四个大口袋,韦晶不自觉地咽了口吐沫。等把那几个口袋一接过来,韦晶就觉得自己肩膀猛地一坠,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起Amy来。
  都是这三八女人无事献殷勤,自己却不肯跑这一趟,说什么这个会议很重要她必须参加脱不开身云云,把正忙着做表格的自己给撵了出来,要知道那表格也是老板让她做的啊……她有什么可忙的,不就是在会议室里给老板们端茶倒水嘛!
  柜台里的小伙子见韦晶站在外头不动影响到后面客人取餐就想请她让开,但这位小姐不知为什么一付咬牙切齿状,他只能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您还需要什么吗?”韦晶这才发现自己挡路了,“没有,谢谢!”她干笑着摇摇头转身就走。
  到了大门口,店员们都在忙,没人来伸把手,韦晶无奈就想用屁股把门拱开,虽不雅观,但也没办法,两只手都跟坠了个千斤顶似的,要是再能抬手开门,她也不用在BM受气了,直接去参加举重队算了。“咦?”韦晶臀部刚一用力,就觉得自己一下子顶上了一个温暖的所在,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一张古铜色的,有些尴尬的笑脸顿时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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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撞了满怀的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楞,韦晶手里还拎着三个巨沉的大口袋,猛然间失了平衡,人几乎是半靠在了那个男人怀里,而那个男人也下意识地抱住了她,韦晶就觉得自己的后背热乎乎的,一股带着些汗味儿但绝对健康的气息包围了过来。
  “Excuseme?”一声问讯惊醒了犯傻的两个人,一个金发碧眼的帅哥被挡了路,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这俩人动窝,无奈之下只好提醒了一句。韦晶跟被针扎了似的从那男人怀里弹了起来,那个男人也红了脸。手忙脚乱之中,左手拎的那两个塑料袋子还滑落到了小指和无名指上,刚好被小指上带的戒指卡住。这下好了,那足有三斤半的重量就全部挂在了这两个指头上。
  韦晶一边嘶嘶地倒吸凉气,一边不忘给人让路,那个老外先对她点头微笑着说了句“Thanks,”然后才侧身迈步进了店里。若是平时,韦晶定要言笑晏晏地秀一把“Youarewelcome!”要知道以现阶段她的听力水平能听懂的外文不多,好不容易能碰上一句半句能对话的,还是个外国帅哥,这还不得紧着显摆?可现在被迫练二指禅的韦大小姐哪还有这样的心情啊,只觉得再过一会儿这二指禅就该变成二指断了。
  “同志,你没事儿吧?”韦晶的表情实在太过狰狞,一直站在一旁的“古铜色”终于开口问了一句。韦晶却顾不上理他,往旁边挪了两步,然后龇牙咧嘴地,歪着身儿的,小心翼翼地把塑料袋放在了地上,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一口袋咖啡饮料就得小两百,弄洒了自己可赔不起。
  活动了一下那两根手指之后,韦晶把自己的双肩背书包扯到身前去摸纸巾,本来外面就热的要死,又折腾了这么一出,这会儿都能感觉到汗水顺着鬓角流下。一边摸韦晶一边庆幸自己从来不化妆,这要是换了Amy那个粉底妖女,现在肯定就只剩下妖女了,哈哈,韦晶越想越可乐,忍不住笑了起来,站在她对面的古铜色更不知所措,刚才还苦大仇深的样子,怎么又笑了。
  “见鬼,出门前我明明装了包纸巾的?”韦晶皱着眉头在书包里翻找着,嘴里也无意识地嘀咕着。“要不您先用这个吧?”一块手帕递到了韦晶眼前,韦晶一愣,没接,看看那个男人,又看看手帕。古铜色的手举在半空,脸上的表情越发尴尬,“这是干净的,真的,我昨天刚洗的!”他认真地强调着。
  其实韦晶倒不是嫌脏,主要是带着手帕出门的男人一般都是自己老爹那个年纪的了,很少看见这么年轻的。刚才因为忙乱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这是个小男生,看着也就二十岁的的样子,五官端正,健康又阳光的样子。看着他脸上的汗也不少,韦晶一笑,“不用了,你自己留着用吧。”她顺手指了指那男孩儿的脑门。
  说完她用手背随意地擦了擦脸颊两侧,背好书包,弯腰就想去提袋子走人。那个男孩儿愣了一下,突然把手帕塞到了韦晶手里,急急地说了一句,“那你用这个垫着手吧,”然后不等韦晶说话人已经转身进了星巴克。
  “哎?”韦晶扭头想叫住他,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又赶紧接手机,一按接听键Amy的抱怨声就立刻传了出来,“Ivy,在哪儿呢?老板们都快散会了,你不是想让他们改喝下午茶吧?”“我马上就回去,方才……”韦晶刚一张嘴想解释就让Amy堵了回来,“行了,别说了,赶紧回来吧,就这样!”然后又听她在跟什么人说话,“今天比赛的票,你给伯母了吗?”然后手机就挂上了。韦晶给噎的站在大太阳地里直翻白眼。
  恶狠狠地把地上的三个袋子拎了起来,韦晶一边在心里问候Amy家祖宗十八代,一边快步往公司那边走。BM公司大厦离这边本来不远,但是因为前几天修路又赶上下雨弄得泥泞不堪,韦晶只能从一旁的胡同里绕行过来,自然会耽误一些时间,但是那只负责拍马屁的才不管这些呢。
  韦晶不时地把袋子换换手,以缓解压力,头顶的太阳依旧热辣辣,脑门上的汗已经不是一滴滴地流而是流成行了。韦晶本就没有带遮阳伞的习惯,更何况她现在就是带了,也没有第三只手用来撑伞。一滴汗突然流到了眼睛里,其中的盐分煞得韦晶用力地挤眼睛,但还是不舒服,正想着要不要放下手里东西好好揉揉,不经意间看见地上的人影儿有些重叠。
  韦晶一愣,眨了眨眼,心说自己是不是中暑了,怎么看东西都开始双影了。站住脚再看,突然反应了过来,韦晶猛地一个回身,就看见一个穿着满身是洞的文化衫的小黄毛正紧紧的站在自己身后。离得近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他手里那红色的,印满玫瑰图案的钱包可太眼熟了,韦晶脑子一热,她嗷的就是一嗓子,“抓小偷!”
  那小偷先是被她吓了一跳,接着退了她一把撒腿就跑,韦晶下意识地就追了过去,急速奔跑中还喊了几嗓子,“抓小偷!”可这大中午的人们都在家躲阴凉了,胡同里就没什么人,再说就是有人,也未必出来帮忙,可这紧要关头,韦晶早就忘了遇见小偷要喊着火的事儿了。
  开什么玩笑!要是光那二百块钱就算了!可身份证,工资卡什么的都在里头啊!!刚发的工资啊!你知不知道姑娘挣这点银子有多难,受了多少委屈!那比你偷东西难多了!!!你老板可从没用英文挤兑你偷得少,干活不麻利吧?!
  韦晶对于设密码这件事儿是比较主流化的,那就是用自己的生日,现在小偷们也都知道。虽然米阳用无数个惨痛案例警告她改个密码,她总是当耳旁风,觉得我连偷的机会都不给他,那还轮得到小偷们来输密码。可没成想今天就出了大漏子了。
  本来大太阳的被踢出来买东西就够倒霉的了,最近这段时间又总是被Amy呼来喝去,还时不时就被她找茬儿训一顿,今天你居然还来偷我,这不是落井下石嘛!心底淤积已久的郁闷顿时变成动力,韦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追了过去,刚才还重若泰山的三个口袋瞬间也成了轻如鸿毛。
  那小黄毛就算没练过轻功,要跑过一身负重还穿着高跟鞋的韦晶那也是轻而易举,眼瞅着那一身破洞的文化衫渐行渐远,韦晶哭的心都有了,但依旧采取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继续追着。正绝望之际,突然就看见那小偷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然后一个人影迅速闪了出来将欲起身再逃的小偷又按了回去。
  韦晶大喜,浑身瞪时又充满了力量,两脚生风地跑了过去。那个小偷的左臂被人高高拧起,半拉脸贴在地上,右手撑在地上,嘴里哎呀妈呀的叫着还在不停挣扎。韦晶到了跟前二话不说,一脚就踩上了小偷攥着她钱包的右手腕,嘴里怒喝一声,“你个小兔崽子,姑奶奶的钱包你也敢偷!活腻味了吧你!”
  被那一脚踩得鸡猫子鬼叫的小偷突然没了声响,咧着大嘴看着气势汹汹的韦晶。按着他的那位也有点楞,眨巴着一双牛眼看了韦晶半晌,然后转头冲一边问,“排头儿,咋办?”
  韦晶自然而然地顺着他发问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禁一愣,刚才给手帕那小子正站在一旁,明显是在忍笑,他手上还端着一杯星巴克咖啡……
  “这天简直热的邪乎,哪像六月天啊?”周亮拿着一瓶矿泉水狂饮,可嘴里依旧抱怨个不停。张姐斜了他一眼,“喝水都堵不住你那张嘴,想以前我们执勤的时候,连水都没的喝,你知足吧你,哎?大米,老胡,快过来喝水,冰的,刚送来的!”正说着,张姐发现了米阳和老胡,赶紧招呼。
  周亮哼唧了一句,“偏心眼!”张姐给气乐了,“是啊,我偏心眼,你要是连续三个小时在大太阳底下晒着,我也偏着你,只可惜有人没半个小时就跑来躲阴凉……”“得,得,得,我的老大姐,算我什么都没说,我执勤去了,这回要是不中暑晕倒,我都不回来我!”周亮抄起帽子往外走。
  棚子里的警察们就乐,张姐笑说,“那没问题,你要是晕倒,我去抱你回来都行!”“呵呵,”米阳笑着接过张姐递来的矿泉水,“谢了,张姐。”说完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两个多小时一直在外面巡逻,这嗓子都快冒烟了,冰凉的水一下肚,米阳真想大喊一声爽啊!
  “警察同志,我们要去C区,该怎么走啊?”一个带小孩儿的年轻妈妈走上来问米阳。米阳放下水给她指点了方向,这位母亲让儿子跟米阳道谢,小小子却害羞地躲在了妈妈身后,米阳冲他挤挤眼睛做了个鬼脸儿,小孩儿咯咯一笑,虽然跟着妈妈走了,却两步一回头的看米阳。
  “大米,你说你个小年轻还挺喜欢孩子的,”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张姐笑说了一句,“那就赶紧结婚生一个呗。”米阳憨憨地一笑,他可不敢接这个话茬儿,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见了他的年长妇女,都很喜欢他,主要表现在都想给他介绍女朋友。前几天他还跟韦晶牛吹自己魅力无穷,人见人爱,车见爆胎,结果被韦晶评价为,说到底,你不就是个中老年妇女之友吗。
  一想起韦晶,米阳就不禁琢磨这丫头现在在干吗?做表格还是在开会打杂,还是又在干邮递员的工作,给客户寄信……当然,米警官怎么想也想不到,韦晶现在在干他的工作,抓贼。休息了一会儿,米阳正打算跟老胡继续执勤,“大米,有人找你!”周亮一脑门汗的领了个人进来。
  “牛子?你怎么来了?”看着那张肉乎乎的肥脸,米阳很高兴,有日子没见这些老朋友了,钉子也只能有空打个电话联络一下而已。自打调到了鸡场路,每天就跟陀罗一样的忙个不停,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天天都有事儿让你去忙活。以前总听下面抱怨基层忙,米阳还挺看不上那些人的,心说再忙忙得过我们刑警?可真正干了基层才知道,这活儿不好干,琐碎的能让人发疯,你还不能不管。
  “我也是出任务啊,”牛子笑嘻嘻地说,并老实不客气地拿起米阳那剩一半的矿泉水就开喝。“不是吧,你牛大记者不是专跑社会口儿吗?怎么的,又改体育了?”米阳笑问。“咳,甭提了,我们跑体育的那哥们吃大排档吃窜稀了,正在医院吊瓶呢,最近测试赛又多,实在没辙,只能让我先顶上,再说万一碰见个社会事件呢,咱也算不白来!”牛子抹嘴说。
  “我呸,你少乌鸦嘴啊,什么社会事件,你就盼着出事儿啊?”米阳笑骂了他一句。牛子嘿嘿一乐,四下里一张望,“我说你们派来的人也不多啊,够用吗?这可是奥运测试赛!”米阳微微一笑,“大队人马在正门那边,我们这儿就是个进出通道,用不了那么多人,再说还有武警呢。”
  牛子还未开口,在一旁又趁机偷懒的周亮说,“就是,这地方,有我们这十几个人,七八条枪也就够了!”牛子一愣,“你们给配枪了?”米阳喷的一乐,一旁负责装备的小女警接过了话茬儿,“没有啊,都没配,就是普通的治安装具。”
  周亮特严肃地说,“你们女警确实没配,我们男警配了!”小女警不明所以,眨着眼看周亮,牛子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哈哈笑了起来,棚子里的男警察们都憋着笑。张姐明白,朝着周亮屁股就是一脚,“滚蛋,赶紧干活去,少在这儿鬼扯,小英,别理这些坏小子!”
  米阳跟着周亮一起走了出来,牛子也跟上了,他说现在比赛也没开始,还不如跟着米阳他们转转,找社会新闻呢。周亮最爱侃大山,没几分钟就跟同样喜欢磨嘴皮子的牛子成了知己,米阳也乐得听一些社会“新闻”。
  正听牛子口沫横飞的说XX女明星被抓奸在床的时候,两个老太太走了过来,一个看着就爽利的老太太开口就说,“警察叔叔,我打听个事儿!”米阳一愣,看老太太那架势是在问自己,只能苦笑着问了一句,“阿姨,我有那么老吗?”
  旁边的周亮和牛子哈哈笑个不停,爽利老太太这才琢磨过味儿来,“嘿,瞧我这嘴,不过小伙子,你有什么不愿意的呀,你还占我便宜了呢!”米阳唯有苦笑,心说又不是我让你叫的。“吴姐,”另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扯了扯爽利老太太的衣襟儿,然后冲米阳微微一笑,“同志,XX居民区是不是在这边啊?”
  米阳心里微微一怔,这老太太看起来有些面善,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摇了摇头,“阿姨,因为建奥运场馆,早就搬迁了,他们现在拆到丰家园那边了,您得坐地铁到公主坟再倒那6XX,那边有一站就叫丰家园。”“喔,是吗?”老太太有些怔忡。“我说未必在这儿了吧,”叫吴姐的老太太说了一句。
  “一年前就拆了,您不知道吗?”周亮插了一句。老太太摇摇头没说话,吴姐倒是说了一句,“我们打城里来的,有很多年没过来这边了。”“二十五年了……”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轻轻叹惜了一声,几乎低不可闻,倒是米阳的耳朵尖,他不禁看了一眼那老太太。
  “算了,吴姐,那咱们走吧,”老太太拉着同伴想走,米阳忍不住说了句,“您要是过去地铁,我们可以开车送您一趟,大热天的。”“不用,不用,我们就是来这边看比赛的,突然想起以前住过这边儿,所以过来问问,就是问问,谢谢您啦。”那老太太客气地说。
  “喔,那您慢走,”米阳点点头,目送着两个老太太离开。“喂,这老太太四十年前一定是个美人!”牛子歪头跟周亮说,周亮撇嘴,“不是吧?”“瞧你还不信,咱可是在娱乐圈混了四五年的专职记者,那美女是天然还是改造的,那绝逃不过我的法眼!”牛子很不屑地说。
  听他们俩神侃了一会儿,对讲机响了,带队的副所下了指示。“行了,别扯了,让咱们去小马路那边看看,说是武警今天人手特紧,那边好像没人巡逻,”米阳说完率先而行,周亮他们也都跟着。
  刚走到山脚下,牛子的手机响了,嗯嗯啊啊说了一番之后,他又着急地要去A3区采访,说是某体坛大腕突然出现了,主编踢他去抓新闻。可他路又不熟,米阳干脆让周亮先带他过去,然后再来找自己。
  米阳自己顺着小路溜达,这边靠近一座小山,离着场馆还有挺长一段距离,平时都是附近的居民来早锻炼和遛弯的。这会儿是大中午,基本上就见不到人,虽然热,米阳倒乐得清净,四下里看看都是青草绿树,正好缓解一下眼疲劳。
  可没走多远,米阳就发现前面不远有两个人,一个躺在地上,一个弯腰在干什么。米阳快步走了过去,“怎么回事儿?”那蹲着的人一哆嗦,抬头看米阳,发现他是警察,眼睛登时睁大了。“警察同志,她突然昏倒了,我正想去叫人呢!”
  米阳扫了他一眼,外形打扮一看就是那些来京打工的样子,但是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还带了个盗版的阿迪帽子,也脏兮兮的,口音挺重,却听不出来是哪儿的人。“你先站在一边,”米阳对他挥挥手,然后自己蹲下去看,不禁一愣,居然是刚才问路的那个老太太,就是那个牛子号称四十年前是美女的那个。
  回头张望了一下,米阳却没发现她的那个朋友,伸手摸了一下脉搏,虽微弱但是一直在跳,呼吸也还正常,脸色苍白,脑门上有汗,应该是中暑了,而不是心脏病发作,米阳做了初步判断。他一手微微抬起老太太的头,让她保持呼吸顺畅,一手拿着对讲机请求支援。中间又跟站在一旁的那个男孩子说,“小同志,帮个忙,掐人中!”
  那男孩子一愣,然后走了过来蹲下,就去掀老太太衣襟儿。正报告情况的米阳一闪眼看见了,立刻吼了起来,“我叫你掐人中,没让你耍流氓,你掀人衣服干什么?!”那男孩吓了一跳,畏畏缩缩地说,“不是你让俺掐人中间吗?”
  米阳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人中就是人中间啊?我说的是鼻子底下,嘴皮子上头那人中!不是让你抠她肚脐眼儿!”等周亮他们赶来的时候,米阳在负责掐人中,扇风,那个外地小工则谨小慎微地扶着老太太的头部。
  一番折腾之下,老太太刚上了救护车就醒了,人晕乎乎的,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就晕倒了。去上厕所的那个爽利老太太也找了过来,一惊一乍之后才发现自己朋友没事儿,刚松了口气又问,“我给你打手机你怎么不接啊?”
  “啊?”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摸兜,“哟,我电话呢,我钱袋呢?”老太太不顾医疗人员劝阻,着急的坐了起来,去翻自己的衣襟,又跟在场的所有人说,“我就把电话和装钱的小袋都放在衣襟里头的暗袋里了,怎么就没了,警察同志,您看见没有?”她看向米阳。
  米阳下意识地摇摇头,接着就反应了过来,那个跟他鬼扯人中间的小子呢。再冲出去一问,刚才跟着送下山之后就没人看见他了,不是你在管吗?米阳恶狠狠地咬着牙,“个小兔崽子,偷到老子头上来了,活腻味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