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一切安排就绪,就等大明星上镜亮相了,展欣稍稍吐口气,就近找张椅子坐下,揉着酸痛的腿。统筹这差使真不是人干的,做经纪人有钱赚,做艺人有名气赚,只有统筹没名没利薪水又少,这边要听经纪人的安排,那边要看大牌的脸色,跑腿的是你,挨骂的也是你,搞不好还弄的里外不是人,当初怎么就昏了头跳进这行了呢?当初?当初!她苦笑着摇头,叹口气,当初怎容得她选择?算了,不想了。
“欣姐,喝杯水吧。”
“谢谢。”展欣接过路路递来的纯净水,一口气喝光,随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手掌在额前滑过,不经意透过指缝瞥见陆显峰的身影。他靠着幕布站在台边,等待上场,身上的皮装是她今早亲自挑的,穿在他身上又帅又酷,恰到好处地映衬了他“CoolPrince”的形象。他有一张漂亮的过火的脸,正符合目前大众偏好的英俊小生的口味,身上又有种冷漠的、高傲的、漫不经心的气质,难怪风靡了一大票清纯小女生,数年来名气日渐鼎盛,毫不衰减。但此刻,台边的他,闪光灯照不到的角落,漠然伫立,眼中闪烁的是孤独,嘴角噙着的是忧郁。当他的统筹不到两个星期,好几次都见他一个人默默地站在暗处,看着五彩缤纷的舞台,眼神茫然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台前幕后,她看到的陆显峰都是不快乐的。踏进演艺圈五年,她接触的艺人不少,却没有一个像他这样不快乐,她甚至从没见他笑过。
“欣姐,欣姐?”
“呃?”展欣回过神,小罗的脸在眼前放大。
“这是你要的清单。”
“哦。”她接过,再瞄一眼刚才的方向,陆显峰已经走上前台,被成群的麦克风和摄像机淹没了。
她摇摇头。做艺人,走红就行了,谁在乎快不快乐?
待她整理好清单,打了几个电话,陆显峰已经拍完照,回答过问题,正在给歌迷签名。她看了一下时间,朝小罗打个手势。小罗会意,冲进人群,频频道歉,把陆显峰拉向后台。刚好轮到签名的那个小女生“哇”的一声就哭了,举着陆显峰的大幅海报追过来,其他歌迷见状也蜂拥而上。保安急忙冲上来将人潮挡住,耿哥和展欣冲过来,护着陆显峰往外走。
耿哥推着陆显峰凝滞的脚步喊道:“快走,不然要被挤扁了。”
陆显峰回头再看一眼,轻叹一声,加快了脚步。
展欣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那个小女生被保安挥倒在地,海报也掉了,坐在地上直哭。她转回身,望着众人当中陆显峰的背影,依然那么落寞,她怀疑刚刚在他眼神中闪烁的是——怜惜?
好不容易逃进宣传车,耿哥急忙大喊:“开车,快开车。”
路路道:“等一下,欣姐还没上来。”
“搞什么?”耿哥脑袋探出车窗叫道,“欣欣,欣欣,跑哪儿去了?”
“来了来了。”展欣气喘吁吁地应声,“哗”的一下拉开车门,右手还牵着个小女生。
小女生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破烂不堪的海报。见到陆显峰坐在车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会直勾勾地看着他。
耿哥吼道:“欣欣,你在搞什么?”
展欣一笑,轻描淡写地道:“签个名而已,看人家小女孩哭得多可怜,天王不动心我都动心了。”
小女生将脏乱残破的海报递过去,结结巴巴地道:“陆……陆显峰,请你……请你给我签个名。”
陆显峰默默地接过,在海报上被踩了个大鞋印的俊脸旁边签上自己的名字,笔尖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行字:“祝你天天快乐。”
“耶!耶!”小女生抱着海报又叫又跳。
陆显峰唇角扯起淡淡的笑,倾身在她颊边轻轻一吻,然后戴好墨镜,道:“开车吧。”
车子驶出好远,小女生依然捂着脸颊,傻傻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耿哥搭上展欣的肩道:“欣欣,招吧,那女孩跟你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展欣擦着满头满脸的汗,“能有什么关系?看着怪可怜的。”
“嗤——骗鬼!咱们展统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同情心了?我看八成是你亲戚。”
“得了吧。”展欣推开耿哥的手臂,“要是我亲戚,我能让她在人堆里挤的跟个烂茄子似的?早拿一堆海报回去给她当墙纸了。”
“喂喂,这么说就太不给天王面子了吧?阿峰,她要拿你的海报当墙纸呢!”
展欣推了耿哥一把,啐道:“你挑拨离间啊。”
陆显峰没说话,面向展欣,目光遮掩在墨镜之后,看不到他的眼,也猜不透他的心。
直到赶完下一个通告,众人才得以坐下来解决午餐,展欣端着盒饭坐到陆显峰近前,“曲制作那个MTV要改期,我查了一下,只有星期四下午和星期六下午有空档,你看挪到哪天好?”
“随便。”他皱着眉头把盒饭里的韭菜一根根挑到盒盖上。
“怎么?不喜欢吃韭菜?”
“嗯。”
“给我好了,不介意的话,我的鸡蛋给你。”
他淡淡地瞥她一眼,不做声,继续埋头吃饭。
她笑着摇头,起身又取了一盒,把菜里的鸡蛋都挑给他。他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
“晚上的通告排到十二点,现在有吃的就多吃点儿,下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呢!”她放下自己的空饭盒,拿起挑走鸡蛋的那一盒接着吃。
这女人,饭量比他还大。
良久良久,他讷讷地说了一声:“谢谢。”
她浅浅地一笑,头也没抬,咀嚼着饭粒道:“应该的,我是你的统筹,饿着你,耿哥要找我算账的。”
他一顿,冲口道:“那小女生的事呢?也是统筹该做的?”
“呃?”她用力咽下卡在喉咙的饭粒,急忙喝水顺气,再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他严肃安静地盯着她,等待她回答。
她小心地道:“我是觉得你看那女孩的眼神不一样,怎么?你不高兴了?”
“怎么不一样?”他追问。
“呃——多了点儿怜惜。知道吗?那女孩抱着你的签名欢呼时,你笑了。跟着你这么久,我第一次看到你笑。”
他又愣了,半晌才垂下头,语气有些恼怒,“我笑不笑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我是你的统筹,就得学会看你的脸色,揣测你的心思,否则我展欣怎么配叫‘黄金统筹’?”她收起三个空饭盒,拍拍屁股走了。一会儿,全场工作人员都被她吆喝起来赶工。
这女人,好像“黄金统筹”比“天王巨星”还荣耀。
望着她忙碌的身影来回穿梭,他眼前产生了幻觉,将她的影子与心中的影子重叠。不!他用力摇头,她不是“她”。无论她们有多少地方相似,他都不会给她机会成为另一个“她”,不会给她机会走近他,绝不!他用力一拳击在身旁的纸箱上,打出一个大洞,就像他心中那个血淋淋的洞,承载着满满的怨恨与失落。
“天王!”展欣的喊声将他从沉痛的思绪中拯救出来,她站在化妆间门口,朝他挥手,“快点儿,该上妆了。”
他下意识地将擦破皮的手背掩在身后,走向化妆间,与她擦身而过时,突然低低地冒出一句:“她长得像我妹妹。”
“呃?”展欣困惑地看着他坐上高脚椅,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要签名的小女生。莫名其妙!她脑袋里早就塞进几十件工作了,他居然还在原地打转,一点儿效率都没有。她一撇嘴,关上化妆间的门。
一会儿,陆显峰听到门外威严地喊叫:“大肠,弄个破箱子给天王当背景,你想回家吃自己吗?”他突然觉得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甚至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得意。
化妆师拿着粉底张大嘴,他眼睛没毛病吧?陆天王在笑?
展欣到家已经快两点了,人累得几乎扁成一张纸,她机械地脱鞋、换衣服、洗澡、上闹钟、一头栽到大床上,饭也不想吃了。不知道陆天王吃了没有,不管了,这会儿他饿不饿是耿哥的事,她该理顺一下明天的日程。该死的公司,好像跟陆显峰有仇似的,通告排的气也不让人喘上一口。人哪,会累会饿会生病,又不是机器。今天晚上赶夜景,明天早晨还要赶日出,连两个小时都睡不上了。不行了,脑袋不会转了,睡觉了,睡着了。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响亮的闹钟声震的耳膜生疼,不会吧?好像刚合上眼睛啊,怎么就到时间了?手像有自主意识般地摸到电话,按单键拨号,接通几声之后转接答录机,她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在喊:“天王,陆天王,起床了,时间到了,半小时之后我去接你。”
“啪!”通讯切断,一切又恢复平静,微眯的视野中仍然一片漆黑,太阳还没出来呢,应该睡觉、睡觉,等太阳醒,等日出、日出、日出?展欣腾地弹起来,额头撞上床角。“哎哟,痛死我了。”这一下撞的眼前金星乱迸,等那些小星星不蹦了,她瞪大两眼盯着夜明闹钟,上面指着四点四十五。
糟了!睡过了十五分钟,脸不洗,牙不刷,套上衣服就往楼下冲,一边开车一边翻日程。我的妈呀,又是满满的一天,幸好最后一份通告排到晚上十点,顺利的话晚饭应该有得吃。沿途不忘买份早餐带着,自己可以不吃,天王不能不吃,天王饿了肚子,心情会不好,身体会不好,他不好,所有人都跟着不好。
陆显峰已经在公寓门口等着了,待他上车,她将早餐递给他,流水账般地报告日程。
他点头,没异议,吃光早餐之后,轻轻打了个哈欠。她从后座拉出条毯子给他,“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他纳闷地问:“你都不困吗?”
她边打方向盘转弯,边道:“困又怎样?咱们俩总有一个要开车。”
他偏过头看着她,凌乱披散的长发,略显黯淡的脸色,隐隐的黑眼袋透出一丝困倦的痕迹,但双目依然炯炯有神,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异常闪亮,令她浑身充满了精神和力量。
她始终目视前方,却突然道:“看什么?我没洗脸,脸上有脏东西也不奇怪。”
他将目光扭开,盖好毯子闭目养神。
她瞟他一眼,心想:真是个闷葫芦,却偏偏拥有那么美妙的嗓音。
连拍了三组镜头,NG了无数次,导演终于让暂停休息。陆显峰从岩石上跳下来,远远就见展欣拉着小罗交代着什么,嘴里还不停地嚼着东西。
他走至近前,忍不住问:“你在吃什么?”
“苏打饼干,要不要来一块?”她将饼干袋递给他。
“不要。”他在她旁边坐下,想了想又问:“你没吃早餐?”
“嗯。”她应了声,直到把小罗打发走才转过头看着他,问:“怎么了?干吗问这个?”
他用很肯定的语气道:“你买了早餐给我。”
“对啊!”她挑高半边眉毛,“怎么?不合口味?那你说你喜欢吃什么,我记下来。”
他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怪物,耳边不受控制地回荡着“她”的声音:“我不吃没关系,你一定要吃。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买给你。”
“喂,喂,天王,陆天王。”她用力推他,“发什么呆啊?曲制作叫你呢。”
他回过神站起身,又突然弯下身道:“下次买早餐时记得帮自己带一份。”
“帮自己带一份?”她望着他的背影自语,“我吃早餐谁开车?”
朝阳在海平线上方放射出万丈金光,天边的云霞笼罩了整个海滩,海浪拍打着岸边的岩石,他站在岩石上,金光洒落四周,照亮了他结实的身躯,略长的黑发和长长的睫毛,却在眼角眉梢处留下片片阴影,深邃的眼窝里是一双冷漠黯然的眼眸,无论阳光如何绚烂都无法将它照亮。衬上一段伤感的歌曲:“曾经相约每天来看日出,转眼却不知你身在何处,是我要的太多,还是你爱的太轻浮,为何我们的爱情无法停伫?”整个意境完美的让人流泪。
路路双手握在胸前陶醉地道:“我快被他迷死了。”
展欣笑着敲着她的头道:“省省吧,花痴。人家搞不好还得尊称你一声姐姐呢。”
“那又怎么了?”路路高声抗议,“这年月流行老牛吃嫩草。”
小罗接口道:“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老牛了?”
“罗企旺。”路路一只拖鞋砸过去,“你敢骂本姑娘是老牛?那你就是老妖怪、老不死的。”
“泼妇,小辣椒,难怪都老牛了还没人要。”
“老光棍,毒嘴巴,难怪你交不到女朋友。”
两人在展欣周围转圈追打。展欣拦了这个拦不住那个,急得大喊:“喂,你们俩不要闹了,一天不吵会死啊,快停下,转得我头晕。”
路路另一只拖鞋飞来,小罗一闪,拖鞋直奔展欣面门。
“呀——”展欣吓得赶快抱头,就听“啪”的一声,拖鞋落在展欣脚下,她缓缓松开双手,看到一只结实的手臂挡在眼前。
路路张大嘴,半晌才讷讷地道:“天……天王,对不起,我……”
曲制作朗声笑道:“早听说小耿组里有位‘飞鞋女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介绍你去拍拖鞋广告怎样?”
“嘿嘿,嘿嘿,”路路干笑着捡起拖鞋穿上,“曲制作,您就别取笑我了。”
陆显峰放下手臂,皱着眉擦拭上面清晰的鞋印。
展欣急忙抽出面纸帮他擦,“谢谢你帮我挡这一下,不然这么大的鞋印印在脸上可真难看。”
路路抢上来道:“我来我来,都是我不好,天王,没打疼吧?”
陆显峰甩开两人,对曲制作道:“曲先生,拍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完了,你去忙吧,别忘了明天来录音。”
陆显峰一指展欣,“这种事你跟她说。”说罢大步走开。
“呵!”曲制作笑着道,“这小子还是这么有个性啊!”
个性?展欣赔了个大大的笑脸,吆喝小罗和路路收拾东西。他这叫有个性?她看是不识时务才对。曲制作是什么人?陆显峰牌再大,大得过曲离吗?在人家面前摆酷,是不想在歌坛上混了?回去得跟耿哥通个气,别到时候陆天王被封杀了,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像在赌气一样,陆显峰一整天都对展欣不理不睬,虽然他平时话也不多,但起码有个“嗯”“啊”的语助词,这会儿连应声都省了,而且明显黑着一张脸,甚至都不用正眼看她。她是哪儿得罪他了?不就是连累他挨了一鞋底吗?又不是她打的,也不是她叫他挡的,就算打疼了,叫两声痛也就算了。小心眼的男人!
展欣懒得计较,反正拍完这组照片,今天就可以收工了。那个摄影师真麻烦,不笑就不笑,反正是劲爆系列,酷一点儿不更好?非要陆天王放松表情,没见他那里已经黑云压顶了吗?怕是就快晴天霹雳了。
果然!
“你烦不烦啊?要拍就快拍,不拍就算了!”陆显峰长腿一扫,踢倒一排道具,怒气冲冲地走下伸展台,边走边脱衣服,兜头盖脸地甩给展欣,朝她大吼:“你是怎么搞得?不知道我对涤纶过敏吗?拿这种衣服给我穿,想存心搞砸今天的拍摄是不是?你明天不用来了。耿哥,换人!”
“阿峰?”耿哥被他突如其来的火山爆发搞得措手不及,“这……”他刚从另一个片场赶过来,哪里知道是什么情况,只好拍一下展欣的肩,安抚道:“我去追他,你们先收工,等我电话。”
展欣拨开头上的衣服,只看见陆显峰肌肉结实的背影。
路路和小罗凑上来,小心翼翼地唤道:“欣姐,你没事吧?天王他……”
展欣食指指着陆显峰消失的方向,张了几次嘴才发出声音:“不会吧?他就这样裸着上身出去?想造成交通堵塞吗?”
路路和小罗同时诧异地喊道:“欣姐!”
展欣耸耸肩道:“放心,我没事,这点儿委屈都受不了,还当什么统筹?收工吧,我们还得安抚那位头顶冒青烟的摄影师呢。”
他们俩也笑了,那位大胡子摄影师的胡子好像真的快烧着了。
“阿峰,阿峰……”耿哥一路追着陆显峰出来,在他踏上斑马线之前拦住他,顺便脱下自己的西装给他披上。
“让开!”陆显峰狠狠地瞪着他,眼神中蛰伏着翻腾的火焰。
“你想去哪儿?我送你。”耿哥镇定地站在他面前。
眼里的火焰渐渐降温,陆显峰望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一脸精明、目光坚定的男人,愧疚和沮丧一股脑的涌出来。他垂下头,低低地道:“耿哥,对不起。”
耿哥安抚地一笑,拉着他的手臂道:“走吧,去喝两杯。”
“不。”陆显峰摇了摇头,被汗水打湿的发凌乱地垂下,“我答应过你不再酗酒。”
“不是酗酒,是小酌。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醉。”
他还是摇头。
“不喝酒兜兜风也好,你需要放松一下。”
车停在海滩旁,机盖上放了四五个空的啤酒罐,两个男人并肩坐在沙滩上。耿哥高举酒罐,大声道:“来,干杯!为这宁静的夜、辽阔的海、明亮的月,干杯!”
陆显峰喝了一口,沉着声道:“耿哥,你醉了。”
“嗤——”他笑了,“我会醉吗?我怎么能醉呢?我要看着你,不能让你醉。”
“我不会,四年前我答应过你,不会再醉。”
“你还记得?”耿哥正视他的眼,“那你记不记得还答应过我什么?”
“记得。不再乱发脾气,不再任性,不再中途退出工作,不再得罪记者和同事。”
他哼道:“亏你还记得!”
“对不起。”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对不起是吗?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阿峰,你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十六岁,也不是十八岁,你二十二岁了,在演艺圈里混了六年了。六年啊,还不能令你长大吗?还不能令你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吗?”
“对不起。”
“好了好了。”耿哥挫败地摇摇头,“我骂你一百遍也没用,你跟我说一千遍对不起也没用。说说吧,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对欣欣发脾气?别告诉我是因为那狗屁的涤纶过敏。”
空气中一片宁静,只有海浪席卷沙滩的声音。
“怎么不说话?不想说?你打算就这样保持沉默,然后叫我明天焦头烂额地去找一个新的统筹?”
陆显峰喝光了罐中的酒,然后将空罐捏扁,用压抑的声音缓缓地道:“我会自己跟她道歉,还有那个摄影师。”
“阿峰。”耿哥丢掉啤酒罐,双手按住他的肩,严肃地道:“看着我,我叫你看着我。”
他慢慢地抬起头,浓密凌乱的刘海间闪烁着忧郁沉痛的目光。
耿哥倒抽一口凉气,惊惶地道:“阿峰,你不对劲儿,完全不对劲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见到‘她’了?或者听到了‘她’的什么消息了?”
“没有,什么也没有。”陆显峰试图挣开耿哥的探询,但那双干瘦的手却如此有力,让他无法逃遁。
“说谎!我在你脸上看到四年前的神情。阿峰,四年了,你还没有忘了‘她’吗?你还没想通吗?”
“别说了。”他用力挣开他的钳制,跌在沙滩上,“这跟‘她’没关系。”
“你在骗谁?骗我还是骗你自己?除了涉及到‘她’,还有什么事情能令你露出这种表情?”
“耿哥,”陆显峰哽咽地叫道,“当我求你,别说了。”
耿哥默默地望着他,良久,才叹口气道:“好,我不说,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耿哥,”陆显峰踉跄地站起来,抹了把额前的头发道:“我想喝醉,我想找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