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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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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严子越的气势如长虹恢弘,即使严子越的百米冲刺堪比飞豹,等他到达车前,一张罚单已经安安静静躺在挡风玻璃上。正随风摇曳,似乎在大肆嘲笑他——执法人员知法犯法,情何以堪啊。
    他拿起罚单,随手递给跟上来的钟无依,心里想着开个玩笑,嘴巴却一本正经道:“你帮我付。”
    直来直去、不懂与人迂回玩笑的钟无依哪里知道他在恶作剧,真以为他要自己付钱呢。她有些不服气,问道:“为什么?”呵,真是容易上钩。严子越忍住笑,口气颇严肃:“如果你不和我争到底是谁该提东西,那么我们就能赶在巡警开罚单之前回到这里。所以,责任在你,你应该付钱。”
    “如果你不遇见我,东西肯定是我自己提。为什么遇到你就要给你提呢?”钟无依问道,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
    现在的女人出去吃个饭都要男人帮着拉椅子,美其名曰什么绅士风度。好巧不巧的,他严子越就是受这种女士是上帝男士是奴仆的绅士教育长大的,女人买东西要帮忙提,女人要逛街一定全程陪伴,天热要买冷饮,天冷要脱外套,时刻准备着贡献自己的生命。可是,她大小姐偏偏不吃这一套,信奉男女全部是体力劳动者,谁买的谁提!
    见她一副正在等答案的样子,严子越就要气死了。哎,平日争吵,一时半刻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何况,这次涉及两个人根深蒂固的价值观信条!他不能一下子抛弃自己二十九年来所受的教育,以钟无依的傲风傲骨,让她一下子抛却自己坚守的信念无异于要她的命!严子越用眼睛余光瞄到开罚单的巡警慢悠悠地溜达过来,不再争辩,开口道:“快点上车!巡警过来啦!”
    这次钟无依非常合作,一听巡警二字,马上就跳上了车,动作奇快无比。
    严子越发动车子,问清地址,一边打方向盘转弯,一边说道:“嗨,你可真不给我面子。我堂堂一个重案组组长你不怕,竟然怕一个开罚单的小巡警!”
    “我不是怕。是你停车的地方不对。”钟无依解释道。
    严子越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钟无依,心里感叹世事的奇妙,两个见面就吵的冤家对头竟然同坐在一辆车里。
    “你仔细想想,我为什么把车停在不对的地方呢?好,我好人做到底,告诉你答案。因为,我看到了你,想要和你打招呼才会停车。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今天这张罚单也应该由你付。”
    钟无依想起自己办公桌上开得正灿烂的花朵,心念一动,伸出手,冲着严子越说:“拿来。”
    这次轮到严子越呆了,“什么?”
    “罚单。”钟无依的手保持平伸状态。
    “哈哈哈!”严子越大笑出声,笑得眼泪就快出来了,“钟无依,你真好玩。我只是在与你开玩笑啊。”
    钟无依很快收回手,脸色沉下来,口气中有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请你把车停在路边。我要下车。”
    严子越尚不知大难即将临头,口气依然轻巧:“你就是太认真了,所以把自己搞得很累,连带你身边的人也跟着累。”
    本是就事论事的一句话到了钟无依那里变成了指责。她不喜欢别人对自己下定义,不喜欢评价别人,也不喜欢别人评价自己。脸色越发难看,口气则严厉起来:“请你停车。”
    严子越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激怒了钟无依,她那张脸好比六月在飞霜,冷热难调。他依言将车停靠在路边,叹口气,开口问:“钟无依,我们不是一辈子都要用纸笔对话吧?”
    钟无依没有出声,手中的购物袋越攥越紧。
    严子越继续说:“不喜欢我开的玩笑,是不是?无依,如果我下次再做了什么事情是你不喜欢的,你应该说,严子越,我不喜欢你这样做,而不是自己生气,然后不理我。你不说,我永远不会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们就不能成为好朋友。我真心地想与你成为好朋友。”
    钟无依平静下来,不明白为什么与严子越有关的事情自己就特别容易变得不冷静。她想了想,鼓足勇气道:“我也是想与你做朋友的,所以才向你拿罚单。”
    严子越愣住,“做朋友和拿罚单有什么联系?”
    “做朋友要礼尚往来,要接受,也要付出。你上次送我向日葵,我没有送礼物给你,帮你付罚单也是应该的呀。”
    严子越觉得自己的心痛痛的,为这个叫做钟无依的单纯女子而心疼。他人给自己一点点温暖,只要自己接受,就一定要找个时机回报。否则就不会接受,宁肯一个人。
    “无依,你听我说。我们是朋友,我对你好,我送你东西,所有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友谊不是用等价交换维持的,不是说我送你一束五百块钱的花,你就回送我一份五百块钱的礼物。就像刚才,我想帮你提东西,不是想你感激我,也不是说你是女人需要照顾。仅仅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吃苦。你明白吗?”
    钟无依听得懵懵懂懂,似是而非。但是,她注意到严子越的神情,认真,诚恳,而且专注。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渺小而孤单。
    他给了她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
    令她觉得安全,觉得温暖。
    所以,她勇敢地迈出这一步,对着他的眼睛不断点头,轻轻地笑,“明白。只要我肯接受,你就开心。因为,我们是朋友。”严子越真想伸出自己的手,紧紧握住她脸上的笑容,然后放在自己心上,永远不让它消失。
    “无依,你笑起来很漂亮。”
    真希望你每一天都这样开心地笑。
    钟无依低下头,再次扬起,笑容越发灿烂,“谢谢你。为了你可以做我的朋友。”
    “终于雨过天晴啦。”严子越心情大好,笑着问,“钟无依小姐,我现在可以开车送你回家了吗?”
    钟无依配合地点点头,心情如帆,迎风飞扬起来。
    车子驶入车流,驰骋在夏日浓浓夜色中。轻快,如鱼穿梭。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气氛慢慢融洽起来。
    “你去百货商场做什么?”
    “欣欣送我一个花瓶,我要回送她一份礼物。咦,那么多人,你怎么会看到我?”
    “小姐,拜托你看看大街上的帅哥美女,人人红装绿裹,只有你一身黑色。别说隔着一百米,就算隔着一千米我也能发现你。只不过,每次遇到你都倒霉,今天的罚单就是证明。”
    即使周围有再多的人,我还是能从人群中发现你。
    因为,你是如此与众不同。
    生命中的每一天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尤其对在急诊室工作的钟无依而言更是如此。她穿梭于医院中,说的话做的事仅仅与病人和药品有关。
    与同事无关。
    与感情无关。
    但是,今天稍稍有些不一样。因为,钟无依带了一份礼物给欣欣,在上班前十五分钟一直在想怎么拿给她比较不突兀。呵,选择礼物要费心,赠送礼物更要费神。
    却是一种并不令人讨厌的经历。
    八点整,清脆的上班铃声响彻整栋医院,显示着她十五分钟的思索未果。现在,她必须起身离开办公室,前往急诊室为这一天十个小时的工作做准备。她把手里的礼物放回抽屉,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拉开抽屉,拿出礼物放在口袋里,一颗乱乱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医院规定,每个实习医生必须提前十分钟到达工作岗位,清点药品,准备工作器械。因此,当钟无依进入急诊室的时候,三个实习医生正在打扫卫生,间或讲一两个笑话,整间急诊室里的气氛轻松而自在。
    正在清理病床的余中恒一见到钟无依进来,马上向聊天打屁的两个小女生使眼色。欣欣和晓清接受到信号,立即噤声。急诊室里顿时安静下来,仿佛一股沉闷的旋风压境,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小人动手又动口。余中恒在心里抱怨道,哼,我们连小人都不如呀,只准动手不准动口。
    “钟医生,你早。”三人排成一线,恭恭敬敬向钟无依道早安。
    仅仅五秒钟,急诊室的气氛就从轻松愉悦转换为沉闷压抑。这急转直下的变化只是因为自己的到来,钟无依对此心知肚明。以前不甚在意,我行我素,现在呢,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催促着自己说点什么。那种感觉就像如果自己不开口,心里就永远不会安定。耿耿在怀。
    钟无依摆摆手,开口道:“你们比较早。你们继续说,没有关系。”
    三人脸上多云转晴,自以为遇上皇上大赦天下福泽平民呢。待钟无依自口袋中掏出礼物送给欣欣,不仅欣欣开心至狂喜,连晓清和余中恒都心有同感乎。
    “欣欣,谢谢你上次送我的花瓶。”钟无依顿了一下,拿出礼物,继续说道,“我昨天逛商场,看到一方丝巾很漂亮,觉得很合适你,所以便买下来送给你。”
    欣欣睁着两只大眼睛,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声音中充满不确信与不肯定:“钟医生,送给我的?”
    “对。”钟无依学严子越,将礼物放到欣欣的口袋里,解释道,“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
    “呵呵呵,没关系,你买什么颜色我就喜欢什么颜色。”欣欣激动地拆开包装,哇哇哇,钟医生送礼物给我耶!就算是一棵菜,那也是弥足珍贵呀。何况,何况是一方丝巾!丝巾耶!
    “湖蓝色耶!我最喜欢湖蓝色啦!晓清,中恒,你们记住,我欣欣这一辈子最喜欢的颜色就是湖蓝色!以后你们送我礼物一定要选湖蓝色,否则我拒收!”
    晓清和余中恒被她的话逗得前仰后合,不可自抑。
    钟无依看着他们欢笑,虽然不可理解,却深深感到他们的单纯与美好。仅仅是一方丝巾呵。
    “嘿,欣欣,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啊?”严子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急诊室门口,闲闲地开口问道。
    旁边站着准备出院的徐彻,脱掉病人服,一身休闲装衬着挺拔修长的身躯,再加上一张五官端正棱角分明的脸,英俊而帅气。
    一听声音,钟无依就知道是严子越。慢慢地转过身,一张脸神采闪现,声音也软了几分:“出院吗?”
    “对。”严子越与徐彻异口同声道。
    钟无依在心里笑了一下,一张脸越发生动起来,线条非常柔和。
    欣欣举着自己的珍贵礼物,蹦蹦跳跳地跑到严子越面前,十足炫耀的口气:“喂,钟医生送我的哦。妒忌吧?羡慕吧?”
    严子越摇头,看了一眼钟无依。两人交换一下眼神,彼此会心微笑。四目相视,流动着同样的神采,仿佛拥有着共同的秘密。
    徐彻和欣欣同时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非同寻常,直觉一定发生了一些他们不知道却深深改变二人关系的事情。欣欣看一眼徐彻,徐彻看一眼欣欣,大概明白各自心中的疑团。奈何,他们一个是躺在病床上的病人,一个是只在急诊室工作的实习医生,平日里只见过一次半次,谈不上熟悉,没什么交情,不可能建立同盟关系,所以两人的眼神飞快撤退,同时耸耸双肩。
    罢了,罢了。还是等待合适时机孤身作战吧。
    严子越举举手上提的保温壶,神情非常自然,开口道:“给你的。”
    “我妈熬的粥。反正要帮徐彻带早餐,顺手就帮你带了一份。算是将功补过喽。”严子越笑着叮嘱道,“早餐一定要好好吃。”
    钟无依正要开口说话,严子越想到什么似的立即截住:“喂,不许拒绝!”
    钟无依嘴角上翘,弯弯的,仿佛一轮上弦月,“我是想说谢谢。”
    严子越松了一口气,抚着自己的胸口受惊,“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大小姐又要说什么不用了、我吃过了之类的超没营养的话。跟你讲啊,我特别不喜欢别人拒绝我的好意。”
    徐彻和欣欣的眼神又碰在一起了!这可不能怪他们,那两个人一来一往根本就忘了他们两个的存在,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是融洽。眼神交流地那叫一个密切啊,别说插话了,估计飞进只苍蝇都是不可能的任务!晓清和余中恒可谓有未卜先知之本事,知道站在他们身边亦引不起任何注意,所以聪明地站在远处看剧情发展,还可以小小声议论一二。他们两个可倒霉了,距离太近,而且太陌生,不能也不想开口讨论,不能进,不能退,只好以眼神交汇啦。
    苍天有眼啊,快点结束吧。
    欣欣仰天长呼:快点来个病人吧。不是我恶毒,实在是忍无可忍呀。
    徐彻嘀嘀咕咕:快点来个案子吧。不是我恶毒,实在是忍无可忍呀。
    “叮——叮——叮——”
    还好,还好,墙壁上的挂钟具有半点报时功能,整整八点半啦。
    钟无依一个激灵,不可置信地看自己的腕表。的确是八点半,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她与严子越整整聊了半个小时。
    “呵呵,耽误你工作了吧?”严子越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们改日再聊。”
    “好,我送你们出去。”钟无依点点头,转而交代欣欣道,“欣欣,我出去一下。有病人打我手机。”
    欣欣忙不迭地点头,“好,好。”
    一行三人出了急诊室,并排穿过走廊、大厅,来到医院大门口。钟无依停住脚步,开口道:“我就送到这里。徐先生,恭喜你出院。不过,要按时回医院换药,注意一个月之内不要吸烟喝酒。”
    严子越不等徐彻回答,抢先说道:“无依,你好好地把注意事项说给他听。我去拿车。”
    两个人一起注视严子越奔跑的身影,内在心思百转千回。
    “钟医生,你接受越哥的道歉啦?终于发现他是个好人啦?”迎着阳光的徐彻首先开口,因闷在屋内一段时间而略显白皙的脸上闪现着淡淡的喜悦之光。
    “我从来没有说过他不是好人。只是,我们的性格相差太远。”
    两个人是面对面站立,徐彻迎着太阳,钟无依背对着太阳。夏日太阳浓烈,阳关四射,照射着钟无依那头黑色长发,闪耀着千丝万缕的光芒。
    徐彻笑了笑,淡淡地说了一句:“钟医生,也许我受伤是一件好事情。”
    钟无依摇头,回道:“徐先生,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期盼自己受伤害。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因为受过伤害,所以更加珍惜所得到的和即将得到的。对不对?”
    “也许吧。”钟无依无意再谈下去。
    恰在此时,严子越开车过来,于是借机结束这个话题,“车来了。”
    徐彻聪明地住嘴,浅浅一笑,“钟医生,谢谢你这么多天的照料。改天请你吃饭可以吗?”
    “徐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能和你去吃饭。我们医院有规定,医生不能让病人请吃饭。”
    严子越打开车门,头探出来,喊道:“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说要请钟医生吃饭感谢她,可是她说医院有规定不能去。”徐彻摊开两只手,无奈道,“这医院的规定真不近人情!”
    “哦,我之前说你不近人情是我的错,因为这不是你个人的问题,而是整间医院的通病。”严子越接口,半开玩笑半揶揄道,“钟无依,我向你道歉噢。”
    钟无依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这个人,怎一个贫字了得!利落转身,果断迈步,“我要上班了。不送。”
    “喂!”严子越拼命地摁喇叭,大声喊道,“你停一下,我还有事情没说完。不要走,我真的有事情。”
    已经走出十来米远的钟无依顿住身形,侧身,问:“什么事?”
    “这个星期天,你应该不上班吧?”
    “医院里星期一和星期天没有区别。”
    严子越一脸失望,声音立时降了八度。唉,让这个工作狂请假,无异于天外飞仙,东边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估计希望不大,试试吧,“你请假行不行啊?”
    “请假?”钟无依双眉微皱,“什么事?很重要吗?”
    “重案组的同事为了庆祝徐彻出院,决定这个星期天去郊外野餐。我想邀请你一起去。行不行啊?”
    “哦。”钟无依双手插进口袋,不置可否地说,“这个星期天轮到我休假。”
    纵使之前有多少担心失望,此刻也是一扫而光。严子越笑得开怀,周身热血沸腾,像吃了兴奋剂一般激动,“太好了。那星期天早上八点我去你家接你,可以吗?”
    “好。”这一声答得干脆利落。
    徐彻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两个之前一见面就吵一如两只斗气公鸡的冤家对头,和平相处,甚至相约一起郊游。当然了,不是单独,还有他这个应该是主角但却不一定会享受主角待遇的可怜男人。
    “越哥,你是不是喜欢钟医生?别忘了你可是有女朋友的。”车子驶出医院,徐彻说出心里的担忧,口气严肃。
    严子越顾不得自己正在开车,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徐彻在说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徐彻鼓着双眼看着严子越大笑,当下知道自己可能犯下严重错误。不会啊,他在心里想,越哥对钟无依明明很在意啊。而且他们两个四目相对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的也是情侣之间你侬我侬的神采呀。他从来没有见过越哥的女朋友,不知道也不清楚他和那个柔柔是一种怎样的相处模式,所以无从比较。但是,单单看越哥和钟无依,多少有些相互在意的意思呀。难道,他看错了?
    约莫笑了十分钟,严子越总算忍住,腾出一只手按住徐彻的肩膀,“徐彻,记住,你是一个刑警,不是电影编剧。”
    “做刑警也需要想象力!”徐彻不服气地说。
    “对,刑警也需要想象力,但你的想象力用错了地方。”严子越又笑了,徐彻这个玩笑开得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我和无依之间只是朋友,现在刚刚向好朋友迈进,稍后呢,我们会成为更好的朋友。”
    “可是你不能否认她吸引你。吸引是走向喜欢的第一个前提。”
    “不是,我承认她很特别。正因为她与众不同,我才要甘心道歉不惜工本成为她的朋友。”
    徐彻仍不肯作罢,大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柔柔吸引你吗?”
    严子越愣住了,因为这是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他从未将柔柔与吸引力联系起来。严家与沈家是世交,他与柔柔是青梅竹马,长大了自然而然就在一起,顺理成章成为男女朋友。两年前,柔柔大学毕业,心里想着去美国继续升学深造。他支持她的决定,亲自送她去美国。之后半个月打一次电话,每逢节日必寄礼物,就这样风平浪静过了两年。
    平淡,顺利,理所当然。
    争吵,道歉,反反复复,从未出现在他与柔柔之间;吸引,喜欢,从未问起过自己。
    这个问题就像一个无底洞,会不断地引人深陷下去。严子越决定不再去想,迅速将之抛到脑后,玩笑道:“照你的意思,吸引就是喜欢,你还吸引我呢,那我们不成同志啦?所以,吸引不是喜欢的必备条件。”
    只是不知道这句话是为了堵住徐彻的嘴巴,还是阻挡住自己继续思索,还是为自己的疑惑找一个借口。
    “那你应该告诉钟医生你有女朋友,不能让她误会。”徐彻好心提醒道。为了严子越可以分辨清楚自己的心,为了钟无依可以免受伤害。
    “好。星期天我会告诉她。”严子越答应着,又加了一句,“多此一举。我们只是好朋友。”
    只是好朋友。
    钟无依回到急诊室,那三个像小孩子一样的实习医生凑上来,团团围住她,七嘴八舌纷纷打趣。
    “钟医生,严sir对你好好哦。”
    “严sir不错哦,仪表堂堂,一表人才。”
    “嗯,玉树临风,洒脱不羁,有才有能哦。”
    “所以——”欣欣笑得贼兮兮,稍稍停顿,为的就是吊起大家的好奇心。但是,她这个关子卖的不是时候。
    就在她巧笑倩兮,察看众人脸色,等待最佳时机之刻,隋唐踱着方步悠哉悠哉走进急诊室,清清嗓子,充分摆出身为领导的架势:“所以你们就可以在急诊室聊天闲谈置我这个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主任于不顾置病人生死于度外?”一口气接上欣欣的话尾,喘口气继续说,“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看看你们把他夸得好像天上有地上无的稀世珍宝!想你们主任我,平日里对你们疼爱有加照顾有加,怎么也不见你们背地里夸我几句?”
    欣欣笑得谄媚,“隋主任,您不必介怀。您相貌赛潘安才能似主席,那么高高在上,我们这等平凡人只能仰望,哪能随便评说?”
    “对。”晓清接上来,“我们对您的倾慕之心犹若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犹如隔世琴音绵延不绝!”
    “此心此情苍天可表。”余中恒又接了一句。
    隋唐满意地点点头,气势与时俱增,指指钟无依,“师妹,你呢?”
    钟无依才不理会他的一时兴起呢,径自查点药品。
    “算了,师妹,我知道你是爱在心口难开。”隋唐叹口气,拿出四张红色请帖,一一分发,“我心明了,你们一直仰慕我,暗恋我。但是,现在,你们是时候停止你们的痴心妄想了。因为,我,隋唐,名草有主了!”
    钟无依打开请帖,惊问:“师兄,你要结婚了?”
    隋唐悲壮地点点头,“是。师妹,不要难过,不要后悔,我知道你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么巨大的打击。为兄现在还是自由之身,还可以借一个宽阔的肩膀给你做疗伤之用。你要好好把握,否则,过了星期六,为兄就无能为力了。”
    钟无依看了看晚宴的时间和地点,心中有些激动,给了隋唐一个笑容,“师兄,不要开玩笑了。恭喜你,我一定会到。”
    “嗯,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隋唐扯扯钟无依的医生袍,“嗨,我可提醒你,你师兄我第一次结婚,而且估计也不会有第二次了。所以,星期六晚上你无论如何不可以穿白色,更不能穿黑色!”
    钟无依微笑着点头。
    “你们三个也是啊,给我穿喜庆一点,红包包大一点!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钟无依难得开心,与其他三个人一齐喊。
    “嗯,不错。工作吧。我可是一个严于律己公私分明的好上司,不能因为我结婚就不好好工作!明白吗?”
    “明白!”
    星期六晚上六点钟,钟无依准时到达宴客大厅,参加隋唐的婚礼。她特地买了一套淡粉色的晚装,花两个小时化妆、做头发,一切只是为了令师兄开心。
    宴客大厅宾朋满座,热闹喧哗,觥筹交错。恭喜声,玩笑声,欢声笑语,声声如波浪,层层推至大厅门口,不绝于耳。
    钟无依站在大厅门口,感受着那一层一层推延而至的热浪,不觉有些紧张。
    严子越穿梭于宾客之间,客套寒暄,尽伴郎之职责。碰到一个熟人,聊到尽兴处,眼神无意一扫,竟硬生生停住。
    他看到身着淡粉色长裙优雅站立的钟无依。长发盘起,云鬓香花,经过淡淡的彩妆装点,精致的脸更加美丽,美目顾盼,星光流转。神采飞扬处,令无数女子黯然失色,自惭形秽。
    她安静而立,不声不响,不张扬,不炫耀,却在瞬间夺去所有人的光彩,在瞬间吸引着严子越放下身边所有,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
    就像上次在百货大楼门口,他那么偶然一望,便于熙熙攘攘人群中看到一身黑衣的钟无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张望,喜欢在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呢?
    不得不承认,徐彻说得对,她吸引他。
    无法抗拒的吸引。
    移不开目光,停不下脚步,只能任心一路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