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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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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置好一切,芳菲按照之前的计画,开始联系老朋友来小窝里玩。第一号访客就是她研究所时期的室友妮娜。
    妮娜最近正好到纽约来受训,虽然规定要住在公司的受训中心,但她一周可以出来两天透口气,芳菲便约她到家里来,重温旧梦。
    但……
    芳菲下楼,来到起居室,叹口气道:‘凯恩,拜托你回你家去,好吗?’
    ‘怎么了?’他本来躺在沙发上休息,此时揉着眼睛坐起来。
    可恶!他揉眼睛的模样看来奸无辜,害她觉得踹他出门,自己好可恶。
    ‘我跟妮娜想要Woman'stalk。’
    ‘那你们就聊啊,我记得我没插嘴过。’他抬了抬眉毛,没意思要妥协。
    ‘但是,你人在这里呀。’芳菲跌进另一张单人沙发。难道男人不懂,女人喜欢结党营私,聊八卦、说废话吗?
    他认真地指正:‘错,我在一楼,你们在二楼。’
    ‘我们以前可以一边聊,一边逛每个楼层。’更别提穿着浴袍,就可以四处晃来晃去。女生宿舍,男人止步,很悠哉的。
    ‘请容我提醒你,这里不是购物中心。而且也只有两层楼加一个小阁楼。到底有什么好逛的?’
    ‘对,但我们还是可以一边讲私房话,一边敷着面膜,一边下楼来烤蛋糕,吃冰淇淋配红酒,如果这时一楼沙发上睡着个男人,那就行不通了。’
    ‘蛋糕、冰淇淋配红酒?那样搭配太不健康。’
    ‘重点是我们高兴。’她重重叹了一口气。‘凯恩,你这样,会搞得我没有朋友。’
    ‘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会压缩对方的生活空间,彼此都要经过协调。’
    ‘问题是,我们并没有“在一起”。’他们只是偶尔‘睡在一起’。
    这是另一个烦心的问题。
    她千叮万嘱,叫凯恩今晚别过来了,谁知他不但来了,还带了烧烤食材与大型烤肉炉。烤肉炉霸占了她的后院,昭显他的存在与地位。一个家,拥有烤肉炉的八成是男主人。喝,敢情他以男主人自居了?
    ‘所以,我才在努力,你没看到今晚吃饭时,我对妮娜表现得多亲切吗?我的BBQ手艺还不错吧?’
    ‘是不错。但,我不想要这样。凯恩,这是我的家,我非常怀念以前在外地念书的时光,我希望当我的朋友来访,我能够与她们充分相聚。’
    ‘但现在,你已经不是在“念书时代”了。’他对她不肯往成熟阶段跨一步,感到无力。
    ‘没错,所以我才想要重温旧梦。’芳菲忍不住抱怨。‘除此之外,我完全看不出你压缩了你生活中的什么,我只看到我一直在节节败退。’
    而且她很烦恼,每次雪若琳来,她都好怕他会突然从楼上走下来,或者母亲忽然一时兴起,想到二楼去看看。
    更怕的是,如果母亲决定临时留宿,那更是恶梦一场!她得把他偷渡出门--但他老是选择另外一种躲避的方式,就是直接睡进她的香闺,而且一整晚不安分,害她在情欲狂喜中,一颗心还要七上八下的。
    ‘你不觉得我压缩了我的生活空间?’他眸底闪过一丝黯然,欺近芳菲。
    干嘛瞪她啊?‘我看不出来。’
    他压缩了什么?不如说他改变了什么!!
    他变得死皮赖脸,不管她怎么赶人,他厚着脸皮也要留下来。
    他不懂为什么她的规矩一大堆,尤其不准他在雪若琳面前出现,仿彿他们一碰上面,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灾难。
    他必须把座车停得很远,再信步走过来,走路最好弯腰驼背加低头,还要戴帽子、拉高风衣领,万万不能引人注意。
    他谈过几次恋爱,以前都没这么委屈过。芳菲好像把他当成是见不得光的坏东西,硬要把他塞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就对了。
    ‘看不出来?’他冷笑一声。‘那好。’
    他也是有脾气的,老是被当作上不了台面的男人,他也会火。
    他收了收东西,一副准备要离开的样子。
    芳菲傻住。这次这么好说话?‘你在干什么?’
    ‘让你有自己的时间,做你想做的事,或你的姊妹淘想跟你一起做的事。’虽然内心不爽,但他的语气依旧平静。
    ‘喔。’她呆呆地看着他迅速地打包。总觉得他的爽快好像带了点儿火气,但--她的要求并不过分哪!
    ‘我走了。’三两下,走得干净溜溜。
    芳菲傻住了,待在原地,看着他随便一摆手,拉开门,走出去,关上门。他关门的力道很小,小到让芳菲有瞬间的安心--他并不是负气离开的。
    但,为什么之前怎么撵他,他都不走,现在却走得挺干脆的?芳菲傻傻地站在那里,有些不解,也有些呆滞。
    ‘芳菲,你怎么了?’妮娜见许久没动静,忍不住跑下楼来。‘芳菲?’
    她茫茫然地回过头。‘嗄?怎么了吗?’
    ‘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你男朋友呢?’妮娜奇怪地问。
    ‘他……’她依旧很茫然。凯恩该不会是在赌气吧?‘回去了。’
    ‘那我们来敷面膜,我说文森跟我第三次约会的事情给你听。’妮娜乐呵呵的,没有男人干扰真好。‘我来烤些饼干,你要吃吗?’
    ‘……嗯,好啊。’她心里还在想着凯恩究竟是生气了,还是不介意。
    ‘那你来打一壶玛格莉特!’
    ‘好啊。’
    ‘我说,我们第三次约会,文森就带我去他家,他家装潢得很漂亮,我……’妮娜高高兴兴地说下去。
    芳菲呆呆地拿出各种酒,倒进果汁机里,倒进碎冰块,盖好盖子,插上电,按按钮,过会儿,她松开手,一壶酒已经打匀了。
    妮娜踅过来,用指尖蘸了一下,放进嘴里。
    ‘芳菲,你忘了放龙舌兰啦,喝起来好淡喔!’
    ‘是吗?’她恍然回神。‘喔,那我再重打一壶好了。’
    她把失败的调酒倒进水槽,再从壁橱里找出更多瓶的酒。
    厨房里,工作台上满满的都是食物,空气中是饼干烘烤的香气,还有妮娜滔滔不绝的倾诉,还有入口浓烈、回味清香的调酒。
    她们像以前一样,坐在早餐台上就吃吃喝喝了起来。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重温旧梦,应该很幸福。
    但,为什么她会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的,仿佛少了最重要的‘什么’呢7.
    接下来的几天,凯恩连理都没理过她。
    他不再请她加班,而是要安芮留下来帮忙。就算芳菲迂回地告诉他,妮
    娜受训完毕,已经离开纽约了,他也不再造访她的小窝。
    在事务所里,除了交代她做事的正经话之外,他陌生得就像是另外一个人,她所受到的待遇就跟其他人一样,严峻、冷漠,这让坐在他办公室门外工作区的她很不安。
    那天他说走就走,也没发过脾气,好端端的,怎么说不理人就不理人了?
    终于,她鼓起勇气,敲门进入他的办公室,想跟他沟通。
    ‘嗨,凯恩。’她轻手轻脚地靠过去。‘你……好吗?’
    他抬起眼,看了她一眼,眼色冷冷的。‘还不错。’
    每天早点回家,吃得饱、睡得暖,又不用被人赶过来、藏过去的,能不好吗?就算有些孤独,他也还能忍受。
    ‘你最近好像怪怪的。’她下意识地绞着手指。‘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或对我有什么不满?’
    ‘怎么会?你这个“基层”做得可认真了。’
    ‘我不是指那个--’
    ‘如果不是,那就出去。现在是办公时间,我只谈公事。’他的语气虽然客气,但是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
    ‘只谈公事?’那他以前在她耳边吹气、调情,逗得她小鹿乱撞算什么?
    ‘是。’他的视线又转回萤幕上去了。‘只谈公事。’
    ‘你不再需要我帮你加班了吗?’
    ‘有安芮在。之前只是把你从托萝那里借调过来,害你忙得没空交际,现在该给你一段清闲时间了。’
    ‘噢。’他的冷淡让她心里一阵紧。
    ‘没事就出去吧。’他的眼神没聚焦在她身上,反而直盯着萤幕瞧,还一连打了好几串字,压根儿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想跺脚,问他若果真如此,之前硬叫她来加班又算什么?在这间办公室里,两人的抵死缠绵又算什么?
    但是,看他那副死样子,她要是再待下去,就自讨没趣了!
    她转身离去,心里怪怪的。这辈子,她还不曾因为被谁冷落而心情如此恶劣呢!
    哼,她今晚要去茹丝小馆,用油滋滋的薯条、十二盎司的肋眼牛排,庞大的布朗尼蛋糕跟全脂冰淇淋把自己肥死,
    但她才刚踏出凯恩的办公室,就被迎面而来的大阵仗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她看到母亲雪若琳就像以往参加各种社交场合一样,身边围着一大群人,雍容地走了过来。那阵容几乎全是由事务所里的律师与助理所组成,个个神色兴奋又紧张。
    芳菲忽然间喉咙发干,脑中一阵晕眩。
    她来做什么?母亲该不会是来找凯恩谈她的事吧?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小窝里藏了个野男人,终究是会被揭穿的。她就晓得自己不是神经质,自从凯恩在小窝里过夜第一次之后,整个屋子里就全是他那有若麝香般的男人味,驱也驱不散。
    她僵立在原地,等着真相被揭穿的难堪。
    ‘赵夫人要找莫里斯律师,芳菲,快通报一声。’不知是谁喊。
    她望着母亲,母亲也望着她,碧绿的眼眸中是平静淡然的情绪,隐隐间又好像有丝期盼,好像希望她能说些什么。
    她应该要说什么?喊她‘母亲’吗?
    她望着周围的同事,他们好像还不知道母亲与她的关系。想到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新生活,想到只要自己是个‘平凡人’,这些同事就会待她一如以往,不然的话……她摇摇头,不敢想像那后果。
    至于母亲与凯恩要谈什么,都是在办公室里谈,总不至于大门开开,请一堆人列席旁听吧?
    大队人马在她面前停定,她看到母亲挑了挑眉,她下意识地回避,回头喊道:‘凯恩,赵夫人来了。’
    雪若琳眼中小小的期盼火焰随之熄灭。
    凯恩从办公室里走厂出来,也看了芳菲一眼,眼神凉凉的。
    她还来不及深想些什么,凯恩已经亲自迎接上去。
    ‘赵夫人,久等了,请到里面谈。’
    雪若琳雍容大方地踏步进去,凯恩殿后,立刻就要将门关上。
    芳菲赶紧挤过去。‘等等,我来做记录,为你们泡茶。’
    凯恩看了雪若琳一眼,后者几不可见地轻摇一下头。
    ‘不用了,你继续在外面处理资料,有访客或电话先一律挡掉。’
    ‘可是--’她眼巴巴地跟上去,想知道他们要说些什么。
    门砰一声,毫不留情地在她鼻前关上。
    芳菲愕然地看着门板。那一声‘砰’虽然不大,却像是凯恩与母亲同时对她关上了联系的大门,门里、门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这种感觉,比被朋友排挤还难受,更让她……无言以对。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了?
    过了一个钟头,凯恩的门才又重新打开。
    ‘那就麻烦你了,莫里斯律师。’雪若琳的神情跟来时一样平静无波,就连场面话也稀松平常。
    但,包括芳菲在内的每一个人都竖直了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
    尤其是芳菲,这一个小时内,她根本什么事也做不成,只能心烦意乱地不停按压着自动式原子笔。
    ‘这是我的荣幸。’凯恩护送着雪若琳,直到门口。‘路上小心。’
    ‘谢谢。’
    送走了鼎鼎大名的雪若琳,凯恩直接回办公室.
    虽然大家都在揣测,雪若琳的到访到底是什么原因,但谁也没胆量直接去问凯恩。
    芳菲抱起一小叠勉强稳住心神才打好的文件,送进办公室里。
    ‘这是你交代的工作之一,我已经整理好了。’
    ‘嗯,出去吧。’他依旧冷淡。
    芳菲转身走向门边,落了锁,才又走回来。她知道凯恩办公室的隔音设备有多好,不然的话,他们之前的……早就被人听了去。
    ‘凯恩,我母亲来找你说些什么?’
    他不理。
    ‘她是来说,她知道你在我家过夜的事吗?’
    他还是不睬。
    ‘还是,为了我老头跟那个伊莎什么的有了孩子的事……’
    这回,他终于抬起头来,正色地说道:‘她说了什么,都不关你的事。’
    这句话,可把她给惹毛了!‘她是我母亲。’
    凯恩听了,也没有任何动摇的表情。‘身为律师,我有保护当事人的责任。’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她举着拳头,朝他喊。‘那是我的母亲!她有什么事必须来找你,我有权利知道。’
    凯恩放下笔,定定地看着她。
    ‘你本来是有权利的,你甚至可以进来办公室,听取她的委托。’
    他顿了一顿,扫了她一眼。
    ‘但如果你真的这么在乎她是你母亲,在请她进来的时候,为什么不是叫她的名字或是喊她“母亲”而是称呼她“赵夫人”?’
    芳菲一时语塞。‘我只是……只是想……’
    凯恩残忍地说破。‘你只想要保护自己的身分。’
    ‘这么说并不公平,你应该知道,我有多讨厌人们知道我是谁的女儿之后,那种极端化的差别待遇。’
    ‘那也就是说,你想要有隐私权,你想过你要的生活。同样的,雪若琳也是这样,她想要拥有她自己的秘密。’
    她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就是嘴上不肯承认。
    雪若琳又不是别人,是她的母亲,而她也不是外人,是他的现任助理兼秘密床伴,什么天大的保密条款有必要连她也瞒住吗?
    她用力跺脚。‘反正,你不说就是了。’
    ‘对,我不说。’
    哼,反正资料整理成档案,也是交给她来做,现在他拿乔,不肯说,过不了多久,她还是会知道。
    ‘这份档案事涉机密,我会亲自处理。’他显然很了解她的思路。
    她跳脚了!‘你就是故意要吊我胃口就是了!’
    ‘不,事务所对于机密档案,以及与员工相关的案件,都不会经过关系人之手。’他冷冷一笑。‘这是诚信问题,即使是你,也不能让我背弃原则。’
    这一次,换芳菲怒气冲冲地摔上大门。
    经过几天的冷战,芳菲的情绪愈来愈不好。
    ‘我觉得他是在报私仇。’午休时间,她私底下向恩尼抱怨。
    ‘呵呵。’恩尼咬着全麦面包,笑了。‘你为什么这么意外?’
    ‘难道你不意外?一个是我的母亲,一个是凯恩,他们居然同气连声地抵制我。’想到这个,她还是有气。‘不管我怎么问母亲,她跟凯恩谈了什么事,都被她用“社交辞令”打了回来。我可是她的女儿耶!’
    ‘嗯。’
    ‘至于凯恩,你见过咬住猎物就死不张口的猎豹吗?他就是像那样,什么话都不肯说,不跟我见面,就算我婉言拜托也不肯。’
    ‘喝口鲜果泥,我看你好像气得快冒烟了。’
    ‘我是快冒烟了。’她一口气干掉五百西西的鲜果泥。
    恩尼恰然自得地吃着自己的生菜沙拉。
    ‘噢,别这样,你别跟他们一样也来这一套。’
    ‘那一套?’
    ‘如果我哪里不对,直接告诉我就是了。恩尼,被那两个人视如不见、听若未闻,我已经受够了,你别再来凑数喔。’
    ‘芳菲,你有没有想过,你对“豪门背景”的避之唯恐不及,除了让你过上许多自由的日子,其实也伤了别人的心?’
    她诚实摇头。‘我一直都把自己管理得很好,为什么会伤别人的心?’
    ‘因为你极力撇清的态度。对,你不喜欢豪门繁琐的一切,你在求学时可以远远地跑到别州去念书,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不管逍遥多少年,或你如何辛勤地自给自足,仍然改不了你出生在豪门的事实。你可以低调行事,却无法改变出身。’
    芳菲知道恩尼是苦口婆心说这番话,因此没有反驳。
    ‘但是,你已经不再是学生了,那种无所拘束的自由其实已经离你很遥远了,你却还一味地追求。我想,令堂来求助于凯恩,应该与令尊最近的绯闻不脱关系。既然她已经找了律师,那就代表她不愿再忍受了--不管是忍受什么事。’
    ‘而我却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拒绝伸出我的手。’她终于明白了,‘但--我母亲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她不会需要我……’
    ‘再坚强的人,都有需要被支持的时候。’
    芳菲思索着,点了点头,懂了。‘那凯恩呢?’
    ‘他不是一个愿意被忽视的男人。’
    ‘我没有忽视他,只是要他给我一点空间。再说,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配合他,他过着单身汉的生活,而我的小窝却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男人。’
    ‘即便如此,他遗是没被你“正名”为男朋友。’恩尼轻笑。‘在爱情里面,你没得选择,因为凯恩爱你,所以他要你全部的注意力。’
    ‘不公平!’
    ‘是有点不公平,但你反过来想想,这么出色的男人什么都不要,却只要你的全心全意,这样是不是很幸福呢?’
    她心口一甜。‘才怪!’
    他真的只要她的全心全意吗?可是,她根本看不出来啊!他的态度还是那么跩。
    午休过后,两人提着凯恩的午餐,闲步回事务所,进行下午的工作。
    忽然间,接待处一片吵闹,芳菲听见有人在阻挡、有人硬要闯,吵吵闹闹的、几个接待小姐与助理挡不下来客,全部冲到凯恩的办公室外。
    那几个闯来的男士,西装笔挺,面容酷似凯恩,却没有他的霸气豪威,反而显得相当流里流气。
    ‘先生,你们不能就这样闯进来。’接待小姐还想亡羊补牢。
    ‘凯恩,出来!’
    外面的骚动,引起了凯恩的注意,他开门走了出去。
    ‘你们在这里闹什么?’凯恩开口,立刻有股威压令其他人慑了一慑。
    ‘我说,赵家的法律顾问是我们“莫里斯事务所”,赵夫人为什么来找你?’
    ‘你抢生意也不必抢到挖自家的墙角吧?是不是没本事去跟外人抢啊?’
    凯恩稳稳地开口:‘赵夫人这次的请托,与赵家无关。’
    ‘无关?是你捞过界了吧?’
    要不是看在来人都是家族亲戚,凯恩会直接叫警卫将他们扫地出门。但也正因为他们都是他的堂兄弟,便自以为是地在此撒野。
    ‘是,或不是,反正你们跟赵家那么熟,一通电话就可解决疑惑,又何必专程跑到这里来闹场?’
    三、四个男人面面相觑。
    他们老早就看凯恩不顺眼。凯恩是莫里斯家族的黑羊,从小就不从家中长辈的安排,因此被冷眼瞪了十几二十年。但近几年来,他却由黑翻红,自行开业明明就分化了家族资源,几个老长辈还猛夸他企图心强,这叫几个从小安分的同辈怎么咽得下这门气?
    ‘总之,你要在外开业是你家的事,但是,如果你想击垮家族代代相传的事务所,你最好打消这个主意。’
    芳菲在一旁哼了一声。就这三、四只沉不住气的小猫,凯恩连气都不用吹一下,他们自己就会垮了。
    ‘我们不准你接受赵夫人委托!’其中气焰最嚣张的一个大叫.
    凯恩没有提高音调,但不卑不亢的态度仍震慑所有人。‘本事务所已经正式受理赵夫人的委托了,没有拒绝或退回的理由。’
    ‘你、你欠揍!赵家的任何法律事件都是“莫里斯”的业务,就算小到连停车纠纷或走路擦撞,都是我们的案子!’
    好大的口气!这些人!
    ‘赵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来说嘴!’芳菲忍不住大声斥道。
    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们这几个人,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芳菲知道,最近几个大型企业都纷纷转向,寻求‘洛斯事务所’担任他们的法律顾问,这些客户都是从‘莫里斯国际法律事务所’转跳过来的,当然,更有不少顶尖的律师想洽谈合作事宜。
    不管是人才,还是客户都纷纷跳槽过来,在业界已经形成话题。
    ‘你又是哪位?’炮口转而对向她。
    ‘如果是律师,我一定认得,这只是个小角色吧?’
    ‘我是这里的助理。’芳菲理直气壮地站出来,她受不了这几个俗辣在这里叫嚣。
    ‘助理滚一边去,没有资格讲话。’
    ‘就你们当律师的有资格讲话吗?’
    凯恩正要介入,却被恩尼轻轻拉住,他对凯恩摇了摇头。
    ‘留不住人才,是你们管理有问题,留不住客户,是你们做事有问题。’
    ‘你!’
    ‘你什么你?赵夫人是以私人身分委托事务所处理一些事,并不是以赵家的身分来请托。怎么?难道你们是黑店,客户进得去就出不来,每年非得贡献白花花的银子供你们吃喝开销不可吗?’
    ‘你……’
    ‘你又什么你?与其在这里出丑,还不如回去闭门思过。’
    ‘你一个助理,也配在这里说上几句话?’
    芳菲眯起眼睛。‘家母委托凯恩处理私人事务,是她的决定,容不得你们拿来小题大作。’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凯恩,嘴角突然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什么,“家母”?’
    ‘雪若琳.赵是我的母亲。’
    ‘啊?那你是……’几个西装笔挺的型男看起来快中风了。
    ‘芳菲.赵。’
    ‘芳菲.赵?赵家最少露面的三女儿。’
    ‘听说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对,我不好惹,你欺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今天,你一下子得罪了两个意志坚决的女人。’芳菲冷哼。
    她现在才知道,不管她多想撇清跟家人、跟凯恩的关系,但是,只要看到、听到有人在‘欺负’他们,不把他们当作一回事,她就忍不住要爆怒,爆怒到想给他们一人一个爆栗!
    ‘如果我将各位今天的言行禀告家母,相信家母对于贵事务所的评鉴应该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态度凛然,眼神凌厉,平时好说话、好商量的‘基层’模样无影无踪,现在站在这里的芳菲,是雪若琳曾经深深调教、却自认失败到底的芳芳.赵。
    但现在看来,雪若琳给她的训练,早巳成为她个性中的一部分,与她的本性融合,强上加强,简直是万夫莫敌。
    ‘这……’几个前来踢馆的家伙面面相觑。
    ‘当然,“鸿亚建设集团”的法律业务可能还会继续与你们合作--看在老一辈交情的份上。’她故意这么说,就是要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不过,家母有些私人事务,委请“洛斯事务所”处理,而我相信,她有很多挚友应该会很有兴趣知道贵事务所的行事风格。’
    ‘等等……’有人发现情况不对了。
    芳菲不给他们挽回的机会。
    ‘各位应该知道家母在社交圈的地位,她的任何选择都是所有名媛的行动指标。’她带着微笑,凛然说道。‘这些名媛贵妇会有多大的影响力呢?’
    她看了那些人一圈。‘连我都不敢想像。’
    的确,女人撑起半边天,万一惹毛了那些难搞的名女人,业绩不知道还会下滑多少。
    ‘出去吧!我很确信,我母亲不会乐见私事被吵得沸沸扬扬。’
    几个西装男悻悻然地走了出去,芳菲不忘补上一句:
    ‘千万别忘了在今天的工作日志上记下“今天得罪两个姓赵的女人,恐怕后患无穷气’
    看着这三、四个连一堆人都请不出去的男人,竟然被她用言语打败,芳菲只觉得一肚子污浊气全数出尽。
    谁说她不敢承认她是赵家女儿?谁说她耻于承认雪若琳是她的母亲?她以前总是遮遮掩掩,但是当有人藉赵家与母亲的名义来作乱的时候,一股澎湃之情从心底大量涌出,她就忍不住要大声出气!
    恩尼走过来,对凯恩低声说道:‘一顿充满感激跟爱意的烛光晚餐,可以自然而然打破你们之前的僵局。’
    凯恩一哂。‘我好像没有聘请你当爱情顾问。’
    ‘是义工,爱情义工。’恩尼的心情有如破云日出。他心情很好,确定了凯恩永远不会爱他后,他反而更能敞开心胸,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我帮你订餐厅。’
    ‘不要太罗曼蒂克的那一种,我怕她一时别扭,又溜了。’
    能听到凯恩头痛无比的抱怨,真是难得又荣幸!
    ‘相信“Queer”的眼光吧。’
    得意洋洋地看着那些家伙离开后,芳菲突然发现大家惊异又敬畏的眼神,这才恍然悟及自己刚刚透露了什么。
    她顺了下头发,低着头想回到自己的座位,假装没事继续工作,同事们却都围了过来。
    ‘你是“那个”赵英东的女儿?’
    ‘“那个”看起来很有女王架式的雪若琳,是你的母亲?’
    ‘芳菲,这种事,前几天怎么不早说呢?’
    ‘这是千金小姐体验小平民的生活吗?’
    就连平时最胆小、最客气的同事也掩嘴低呼:‘天哪,我今天还拜托你帮我买咖啡回来。’
    那没什么大不了,奸不好?芳菲想要大叫。
    ‘以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如果有冒犯,还请多多见谅。’
    芳菲看着平时跟她笑嘻嘻的同事们,忽然间变得拘谨多礼,知道恶梦再一次出现--只要她一亮出家底,就失去身边的朋友。
    ‘来,坐下来,喝杯茶。’托萝故意这时窜出来献殷勤。‘完全是你喜欢的口味,锡兰红茶,不加糖,你喝喝看,口味对不对?’
    托萝是故意的,想让大家误以为,芳菲会在私底下对她颐指气使。一不好意思,我还没买到你要的巧克力。’她故意歉然说。
    ‘我去买、我去买!’中午拜托芳菲买咖啡的助理急忙争取。
    ‘不必了。’芳菲沉下声调。‘我们都回位置上继续工作吧。’
    ‘锡兰红茶我就放在这里了,要是凉了,跟我说一声,我马上再帮你冲。’托萝还在惺惺作态。
    ‘尤其是你,给我滚!’芳菲也不再吝啬苛嘴薄舌。这个女人真的很有问题耶!
    一整个下午,芳菲感受到截然不同的待遇。
    没有人跟她打打闹闹。她到图书室去借书,老是到处串门子的图书助理竟在原座,站起身致意;:只要她去列印室,所有人都鼓吹她插队;她去到茶水间,一群人替她递方糖、取奶精,好像她的味蕾突然高贵起来似的。
    她回到座位,没再理会过任何人。
    当天,她留得很晚,整理桌上的资料。整个事务所的人都定光了。她拿来大纸箱,把自己的东西一一放进去。事情到这种地步,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她是谁,跟她出身如何,有差别吗?因为她的父母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所以她就是不一样的人了?做一个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而烦恼的平凡人,对她而言,就那么难吗?
    ‘收好了?’凯恩走了过来。他已经听闻下午发生的所有事。
    虽然他主动前来关心,但她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就那一箱。’
    他轻轻松松抱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去,顺便去吃个饭,一顿大餐会让你心情好一点。’
    ‘家里还有菜,我回家吃就好。’小姐今天没心情出去玩。
    ‘不,我坚持要带你去吃一顿大餐,安慰我的情人被人欺负的脆弱心灵。’他正色地道。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冷战之后,他的话竟是那么甜蜜,她第一次不唱反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