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凉爽而明亮的秋天渐隐于夜色之中。秋风乍起,几片颜色已深的叶子还紧紧挂在枝头,依依不舍。秋色尽染的山谷此时已一片棕黄。在温暖整洁的房间里,台历上的10月30号被人用红笔圈起,今夜正是万圣节前夜。
房间里有几张摆着阔口台灯的桌子,配有套着橙红色套子的椅子,壁炉上方挂着一幅漂亮的肖像画,临摹的是伦勃朗的名作《情人》。报纸在沙发上摊开,露出了当日头条新闻的标题和部分内容。
恶魔护士逃脱电椅惩罚 护士迈拉坚称无辜,终身监禁判决即日生效 据悉,赦免委员会今日已将“恶魔护士”——迈拉·科比特的死刑判决改为无期徒刑。10月9日,迈拉·科比特因谋杀作家高丹·克罗斯而被判死刑。她的律师G. L. 夏皮罗承认,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神秘消失的同谋”马克·德斯帕德的蛛丝马迹,并声称——
壁炉的火光照在头条新闻的黑色标题上,仿佛在纸上跃动。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壁炉的火在闪闪发光,房间里的一切在闪烁的火光下变得扭曲而陌生。女人站在后窗前,正透过窗户瞧着屋外的花园。窗户上黑漆漆的玻璃中映出女人漂亮的圆脸和深金色的发卷。玻璃里面的女人面容看上去有些模糊,厚重的眼影下是一双灰色的眼睛,脸上浮现出一种或可称作“勾魂摄魄”的浅笑。女人心中暗想:
她最终没死,这真是一个遗憾。仅凭搬弄我的是非这一点,她就该死。那天我在询问那个老家伙的配方时太冒失了,毕竟那时我已经很久都没用过那东西了。很可惜,她是无辜的。她本该受刑而死,那样就会成为我们的一员。我们现在的人数已不容小觑了。
室外,柴火燃烧散发出的烟气在黑漆漆的花园里轻轻飘荡。天空仿佛一块黑色幕布,上面只挂着三颗明亮的星星,前方田地里的棚屋笼罩在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女人依然望着窗外,没有回头,只伸出白皙的手,抚摸着摆在窗户之间的写字桌。
很好,我开始渐渐恢复记忆了。一开始,当我瞧着玻璃中映出的自己时,我脑海中只有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曾经,每逢吉堡举办弥撒的香烟升起,我就会回忆起——一只眼睛、一个鼻子,或者是插着刀的肋骨,在那袅袅的轻烟中若隐若现。现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戈丹。那张照片上的他不像他,也许是因为戴了一顶不同的帽子,但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幸好我头脑还很清楚,知道自己必须去找他帮忙。是的,这次法律根本拿我没办法,但我不想让我的丈夫猜忌我,现在还不想。我爱他,我非常爱他。如果我能找到不痛苦,或者哪怕是不那么痛苦的方式来转变他,那他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的一员。
女人的手划过写字桌,手中便出现了一把钥匙。她用钥匙从低至高依次打开几个奇怪的隔间。她还是没回头,而她的手却仿佛有生命,凭着自己的意愿在开锁。在她最后打开的那个隔间里,有一个柚木盒子和一只小罐子。
是的,我之前就认识戈丹。他好像也一直在找我。他这人非常聪明,这点我不否认,他聪明到仅凭我留给大家的那些毫无头绪的线索,就能演绎出如此天衣无缝、无可辩驳的解释。我可没他那么聪明,还担心他无法自圆其说。他不得不把罪名安在马克头上,对于这点我很抱歉,因为我喜欢马克。 或许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我不够聪明,但这次我赢了戈丹。戈丹聪明反被聪明误,他的不幸在于他还想回到我身边。让他做我的情人,那简直不可能。在没涂油膏之前,戈丹仍是血肉之躯。他很快就会复活的,但现在,他只是我的手下败将而已。
女人白皙的手灵活得像一条蛇,先碰了碰柚木盒子,又摸了摸那只罐子。窗户玻璃中仍然映着女人的圆脸,她的头还是一动不动,脸上却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这时,屋外面的大门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随后大门就被打开了,客厅里传来脚步声。随着女人的手停止触摸罐子,刚才还仿佛沿着墙壁和窗户流动的那些明晃晃,甚至晶莹发亮的光突然消失了。女人面色一变,又变回漂亮的妻子,然后跑出去迎接自己的丈夫去了。
跑出房间时,女人的裙子不小心碰到了沙发上的报纸,报纸掉落在地,翻了过来,露出头条新闻剩下的内容:
……尚未发现“神秘消失的同谋”马克·德斯帕德的蛛丝马迹,并声称将放弃寻找马克。据了解,夏皮罗律师已向法庭提交了新的证据。“恶魔护士”一案的庭审高潮是,夏皮罗律师竟然试图证明作家克罗斯的中毒身亡是克罗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他声称克罗斯因为一心想指证护士是下毒凶手,却苦于没有证据,所以在自己的酒杯里下了氰化物。 “如果被告想说,”地方检察官希尔兹如此说道,“有人为了证明自己的推论,竟然会在自己酒杯里下四格令的氰化钾,那这案子就没有必要再审下去了。” “我的被告想说的是,”夏皮罗律师反击道,“克罗斯也许有同谋,是那个同谋给克罗斯提供了毒药,同时谎称只是剂量很小的砒霜,吃下去只会让他感到难受而已,但实际上却想杀了他。毒药是以胶囊的形式——” 听到这儿,法庭里闹哄哄乱作一团,大卫·R. 安德森法官当庭宣布,若再有人敢放肆大笑,蔑视法庭,他就会下令将其驱赶出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