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崩溃了。
不,不对,她是抓狂了!
威廉受伤后第四天,南丝终于抓狂了,起因是赫里德一句无心的话。
这天,威廉的高烧很明显的降温下来,南丝终于能稍微松一口气,因为抗生素即将告罄了。然后,晚一些时,不知为何,契斯特四人突然集体挤进她的木屋里来,四个庞大的身躯几乎把小木屋给塞满了。
「威廉的情况如何?」
「他的烧开始退了,」南丝绽出疲惫的笑容,把敷在威廉额头上的布拿下来交给殷德。「我想明后天应该就会完全退烧。」
契斯特四人松了一口气。「也就是说,他没事了?」
「有可能,但还不能太放心,」南丝谨慎地说。「仍然有可能出现感染或并发症。」
「并发症?」契斯特重复那个令人满头雾水的名词。
南丝张了张嘴,阖上,决定简化解释。
「总之,他的情况是好转了,但还不能完全放心。」
契斯特四人相顾一眼。「那么,我们可以移动他吗?」
「当然不行!」南丝断然道,继而疑惑地来回看他们四人。「为什么要移动他?」
契斯特迟疑一下,然后毅然道:「好吧!我想让-知道确实的状况应该比较好,我们审问过那三个动手的撒克逊人,他们承认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虽然哈罗德的命令是要他们对威廉下手,但撒克逊士兵们都以为-才是罪魁祸首,他们认定是-使用巫术来帮助威廉……」
南丝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接过来殷德重新弄湿的布巾放到威廉额头上。
「他们怎么肯吐露实情?」
「那个……」契斯特咳了咳。「我们威胁他们,如果不说实话,我们就要开始一个个处决那些老人们,若是他们还不说,就继续处决小孩子……」
南丝抬手摆出阻止的姿势。「够了,然后呢?」
「他们猜想如果成功的话,我们应该会即刻退兵,可是我们没有退兵,也没有进攻,这可能是-受伤了但没有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等十天,十天后若是我们仍毫无动静,他们会以为-虽然没有死,起码也是重伤不能动弹,如此一来,他们就不必担心-又使出什么巫术了。」
南丝挑高眉毛。「哈罗德也这么认为?」
「不,他当然知道-不是女巫,但根据伦敦的施鲁斯传过来的消息,约克的赫里沃德和谢华已率领一千三百名撒克逊士兵赶来,哈罗德估计他们也差不多该到了,他打算届时来个里外夹攻,我们诺曼军必然抵挡不了。」
「真的抵挡不了吗?」
「如果没有威廉领军的话,或许真的抵挡不了。」契斯特苦笑。「-知道,威廉的存在与否,对士气影响非常大。」
「那……」南丝踌躇一下。「就退兵嘛!」
契斯特摇头。「退兵更糟,哈罗德一定会猜到是威廉出了什么事,我们一退兵,他会立刻领兵追上来……」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究竟要怎样嘛?」
契斯特叹了口气。「我们不能退兵,所以才打算先把威廉送离开这里。」
「可是现在还不适宜移动他呀!」南丝懊恼地忿忿道。「真该死,那个哈罗德,耍小人使诡计不够,还要赶尽杀绝!」
「没错,那个哈罗德真该死!」赫里德突然打岔进来,愤慨地附和。「可是另一个家伙更该死,也不晓得哪个混蛋警告他非杀了威廉不可……」
「什么?竟有那种混蛋?」南丝愤慨地冲口而出,「居然要哈罗德非杀了威廉不可,否则这场战争……」嘴巴还张着,声音却突然不见了,恼火的表情也在瞬间僵成一种怪异的角度,好像话说一半才想到自己应该是个哑巴。
「永远不算结束!」赫里德毫无所觉地接下去说完。「没错,那家伙就是这么说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非……」
用力捂住赫里德的嘴,契斯特对南丝露出尴尬的笑。
「总……总之,我们必须先把威廉送离开这里,真的不行吗?」
慢慢阖上嘴,南丝垂下脑袋,犹豫地从睫毛下偷瞄他一下,再考虑半天后,终于咽了口唾沫,——地承认道:「是……是我。」
契斯特愣了一下。「呃?」是她?是她什么?
「是我……是我告诉哈罗德非杀了威廉不可的。」南丝愧疚地低喃。
他早就知道是她,但是……
「那个,咳咳,不重要……」
「不,你不明白,这一切都要怪我,」南丝垂首歉疚下安地拚命扭绞双手。「真的,都怪我……」
「没这回事,」契斯特忙道。「是威廉自己决定要到英格兰来的,不……」
「不是,我是说,」南丝抬眸,决心把一切都坦诚说出来。「如果不是我去找哈罗德告诉他关于你们的事,他……」
「那个已经过去了,提它干什么呢?」契斯特挥挥手。「现在重要的……」
「不能这么说,」南丝急道。「如果不是我……」
「我了解、我了解,过去的事提也没用,-不必……」
「不,你不了解,真的是我……」
「不重要,南丝,那个不重要,」契斯特不耐烦地又摆摆手,没注意到南丝的表情不对了。「此刻应该讨论的是目前的状况,我们必须先把威廉……」
「见鬼的不重要!」南丝突然拉高声音尖叫起来,张牙舞爪地吓了那四人一大跳,不约而同的退了一步。
「南……南丝?」
瞪住他们,南丝眼神阴骛地来回看他们。
「我知道,你们嘴里不说,其实心里都在怪我对不对?」
「没有、没有,」契斯特连忙摇头否认。「南丝,-别想太多……」
「谁想太多?」契斯特一否认,南丝立刻又拔尖嗓门大吼起来。「如果不是我,你们早就打赢这场战争了,如果不是我,威廉也不会受伤,你们心里一定恨死我了……」
契斯特有点慌张了。「这……这……-不要太激动啊!南丝,相信我,我们真的没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是哪里不对了?
「狗屎!」
契斯特一愣。「狗屎?」
南丝又突然阴下脸来,「说不定你们也认为我是女巫?」她阴森森地说,看上去真的有点像女巫。「说不定你们正想把我绑起来烧了?」
契斯特啼笑皆非。「没……没有啊!-怎么会这么想?」
「好!」
「好?」
「既然你们也认为我是女巫……」
「没有,南丝,我们真的没有……」
「……那我就女巫给你们看!」南丝咬牙切齿的低吼,根本没听见契斯特的辩解。
「嗄?」
一把扫落桌上的杂物,「欧多,去找铁匠,跟他们要硝石;罗勃,去找你们的医生要硫磺,愈多愈好,快去!」南丝咆哮着又拿出计算机来放在桌上打开。「至于炭……我们自己做!赫里德,去采麻桔梗!」
契斯特不知所措地看着欧多、罗勃和赫里德匆匆忙忙跑出去。
「南丝;-……-想做什么?」
「我?」南丝-着眼,哼哼哼笑得像个女巫。「我要在他们攻出来之前先攻进去!」
两天后,南丝非常仔细地检查过威廉的状况,终于可以完全放下心来。
「他的烧完全退了,伤口正在复元当中,一切都正常,我想他随时可能会醒过来,欧多,如果他醒来的话,立刻让他吃下这些药丸,还有,千万不要让他乱动,不然伤口的缝线会裂开,知道吗?」
一切交代妥当,她转向殷德,「殷德,把剩下的硫磺和硝石拿回去还给医生和铁匠,免得他们需要。」再朝契斯特看过去。「东西都搬过去了?」
「都搬过去了,可是,-究竟想要如何?」
南丝又露出那种阴森诡怖的女巫笑容,看得契斯特三人心里直发毛。
「跟我来就知道了。」
片刻后,他们来到城堡前,数百名诺曼士兵已摆好阵势,最前面是执鸢形盾结成一排的诺曼士兵,可以有效的抵御自城墙上飞来的弓箭射击,接下来是摆置妥当的弩弓,后面则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击的诺曼骑兵和执斧士兵。
南丝满意的点点头,眺望灰白色的城堡,压在城堡上的阴郁天空彷佛在预告着城堡悲惨的命运。「好,现在可以叫阵了!」双手-腰--学威廉的,她傲慢地下达命令,感觉客串大将军的滋味还满令人兴奋的。
「叫阵?」
「就是叫他们投降,不然我们要攻过去了呀!」不是这样吗?
契斯特掩唇咳了咳,「呃,当然。」然后朝赫里德使去一个眼色。
赫里德当即朝城堡射出一支箭,得到的回报是一篷箭雨,执鸢形盾的诺曼士兵反应迅速地举起鸢形盾挡去那一篷箭雨。
契斯待两手一摊。「好了,叫过阵了,接下来呢?」
好吧!是他们自找的。
南丝当即指指吊桥旁的城墙。「叫弩手射那里。」
「城墙?」契斯特不可思议地喃喃道。「-以为那是木墙吗?错了,小姐,那是石墙,箭矢一碰上就变断箭,连片灰也不会掉下来。就算是木墙,射墙又有什么用?」
「你又以为箭头上包的是什么?」南丝反问。
契斯特怔了怔。「是什么?」
「射出去不就知道了!」南丝不耐烦地说。
她实在应该先警告他们一下的。
「好吧!就先射一轮过去看看。弩手准备……射!」
威廉终于清醒了。
但与其说威廉是自己醒过来的,不如说他是被吵醒的,被一阵天摇地动的轰雷声吵醒的。
扰人清梦由来最可恶!
「天哪,打雷吗?」欧多转头望向门口,讶异地喃喃自语。
「那是……什么声音?」
「咦?」欧多愕然回头,见大哥睁大一双疑惑的眼望着他,不由得惊喜地大叫,「大哥,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南丝终于可以安……」才说到这儿,又是另一声轰然大响,他不禁又转回去瞪住门口,因为这回的「雷声」更剧烈。「这如果是打雷,也未免太可怕了吧?天要塌了吗?」
「天杀的那究竟是什么声音?」威廉更是大皱其眉。
又一声。
愈来愈不像是打雷,打雷不会连地面也跟着震动。
再一声。
天谴?
威廉与欧多相对瞪眼。
「那是什么?」
「……也许是打……」
「别告诉我那是打雷。」
「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欧多苦笑。「老实说,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威廉-了-眼,随即试图要起身。「扶我起来。」
欧多忙按住他。「不行,大哥,南丝说你还不能起来。」
威廉瞪眼。「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欧多犹豫一下,然后硬起头皮说:「听她的,因为是她负责替你疗伤的。」
「她?」威廉惊讶得一时忘记起身的意图。「南丝?」
「对,就是她,告诉你,大哥,她真的很厉害!」一提到这,欧多马上眉飞色舞起来。「你还记得佛罗伦萨那个修士吗?她做的跟那个修士一样,可是她做得很精细,简直就像女人在刺绣似的,而且她还帮你输血,就是把我们的血输给你,所以你才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她又为你打针,就是把药用针注射进你的身体内,因此虽然你一直昏迷不醒无法喝药也不要紧。契斯特说就算大哥你不想留她下来,他也得想办法把她留下来,因为她的医术实在太厉害了!」
威廉默然片刻。
「那么她现在又在做什么?」
「不知道,」欧多无奈地说。「我们担心哈罗德会趁你受伤时联同赫里沃德、谢华夹攻我们,所以打算先行把你送走,可是南丝坚持还不能移动你,但把你留在这里实在很危险,因此她才决定要先去把城堡攻占下来,免除被夹攻的威胁。」
「她要攻下城堡?」威廉吃惊地道。「她要如何攻下城堡?」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她做了一大堆奇怪的东西,然后就和契斯特他们一起去进攻了。」
听到这里,威廉再也忍不住,「扶我起来!」他再度尝试要起身下床。
「不行啊!大哥,南丝……呃!」话至中途蓦然噎住,卡在喉咙上下不得。
「你不要以为我现在就奈何不了你,」单手狠狠地勒住欧多的脖子,威廉冷冷地说。「扶我起来!」
不愧是诺曼底征服者,昏迷多日醒来居然还能掐得欧多没有办法出声,张着嘴眼睛快凸出来了,只好拚命点头,威廉这才放开手,让欧多扶他起身、下床。
「大哥,至少穿件衣服套上长裤吧!现在你身上除了绷带之外,什么也没有,而且外面很冷,你最好也把靴子穿上,还有斗篷……」
「欧多……」
「大哥?」
「闭嘴!」
就在欧多扶着威廉踏出木屋的同时,城堡前,阵阵轰炮声中,只有南丝一人神情自若地继续指挥弩手攻击,其它人全都目瞪口呆,一副惊骇欲绝的模样,有人被惊吓的马摔下来,有人骇得武器掉了,还有人摆出随时准备落跑的姿势。
「哼哼哼,这就是你们惹火我的下场!」
契斯特三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相觑一眼,立刻产生共同的默契。
大家最好不要惹火她!
再同时转眼朝城堡方向望去,心头又是一阵颤栗。
只片刻工夫而已,那座固若金汤的城堡已然破了一个大缺口,金汤潺潺流出,城堡里的人鸡飞又狗跳,兵慌又马乱,只听见阵阵惊叫声,满天硝灰尘雾中,隐约可见外城堡的人拚命逃进内城堡。
一个技术娴熟的弓箭手一分钟之内可射出十二支箭,而使用旋转装置上箭的弩手在相同时间内只能发射两支箭,但这也已足够了,只要集中攻击,再坚固的石墙也抵挡不了。
「现在,目标,内堡墙……」南丝继续沉着嗓音像个大将军一样下命令,威风凛凛,气概十足。「射!」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轰炮响,远远看去彷佛整座城堡都在摇动,堡里堡外的人同样吓得心惊胆战,堡内的人怕被塌进去的城墙压死,堡外的人也怕被爆飞出来的碎石砸死。
但这一回,只一轮箭过,契斯特便蓦然喊停。
「够了!」
「为什么?城墙尚未破呀!」
「瞧,」契斯特遥指城堡主塔楼上。「他们投降了!」
「耶?」南丝忙眺眼望去,见塔楼上果然有人在挥舞着白旗,但是她还不信。「会不会使诈?」对方记录不良,不能怪她怀疑。
「也有可能,但机会不大。」
「你确定?」南丝-起眼。「若是他们又打算派人出来伤害威廉,你负责?」
契斯特窒了窒。「我……我是不敢保证,但……但……不然怎么办?」
「继续攻击到他们无法反抗为止!」南丝毫不犹豫地说。
「要如何才算是他们无法反抗?」
「叫哈罗德亲自出来投降!」
「好,那我现在就叫他们……」
「不,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南丝奇怪地重复。「这还用得着问吗?内城墙都还没有破,他们就急着投降,这不是很不合情理吗?所以说,一定有诈!」
契斯特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小姐,用不着攻破,现在已经够他们受了。瞧瞧……」他指向自己这边的士兵。「连我们自己人都快吓死了,想想那些城堡里的人有何感受吧!」
「有什么好怕的?」南丝纳闷地环顾四周。「又不是轰在我们这边,最多声音大一点而已,你们诺曼人怎么这么胆小。」
「胆小?」契斯特啼笑皆非。「小姐,或许在-的国家里这是屡见不鲜的事,但我们是头一回见识这种场面啊!我猜在城堡里的人必定以为天要塌下来了,不投降才怪。」
南丝认真想了一下,还是摇头。「不,这回我绝不会再上他们的当了,总之,一定要攻破他们的内城墙,到时候再让他们投降也还来得及。」说着,她转向弩手举高手臂。「来,准备……」
「停停停!」契斯特气急败坏地压下她的手臂。「小姐,先看看他们要如何投降不行吗?」
「不行!」南丝断然道,又举起手臂。「准……」
「不准!」契斯特再度压下她的手。「小姐,如果是威廉的话,他也会在这时候喊停的。」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南丝不以为然地第三度举起手。「来……」
「不来!」契斯特也第三度压下她的手。「我跟他这么久了怎么会不知道!」
「但你毕竟不是他!」
「我够了解他了!」
「你不是他!」
「现在由我代替他!」
「此刻是我在攻城!」
「但士兵听命于我!」
「士兵是听从我的命令射箭!」
「我让他们听-的,他们才听-的!」
「才怪,是我……」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愈说愈大声,横眉竖目的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一旁的罗勃、赫里德和士兵们不禁面面相觎,敌人都要投降了,他们怎么反而在这里大吵起来了?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骤然听闻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穿插进来,罗勃与赫里德同样在愣了一下之后马上转过头去,惊喜万分地发现果然是他们期待的人,嘴一张正想好好表现一下他们的欢喜,但说话的人抢先举起手来阻止他们出声。
因为那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家伙不但看也不看一眼说话的人,而且同声一气地吼过去,「闭嘴!」
再继续吵。
被吼的人高高扬起眉宇,「你们说什么?」声音相对地非常阴沉。
「听不懂啊?」这回那两个家伙不约而同极快的瞟去一眼,很不耐烦地,「闭……」骂一半抽了口气,再迅速转回去,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喜出望外地大叫,「威廉,你醒了?!」
两道眉毛仍挑起老高,「你们叫我……」威廉眼色阴骛地来回看他们两人。
「闭嘴?」
「不……不是……」契斯特挤出尴尬的笑,「我……我是……」蓦地一个踉跄被推到一旁去。
南丝跳到威廉面前,惊喜交集地触摸他,眼眶湿润,「醒了!你终于醒了!上帝保佑,你真的醒……咦?不对!」蓦而退开一步,上下打量他一眼,好像在证实眼前的人确实是他,继而愤怒地瞪住扶着威廉的欧多,尖叫,「他怎么可以下床?还走到这边来?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能让他下床吗?」
「我……我……」欧多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伤口要是裂开了怎么办?你负责?」
欧多咧着嘴,快哭了。「但……但……」
「还有,他吃药了吗?你给他吃药了吗?我……」
「南丝……」
一只大手突然将南丝转个方向面对城堡。「呃?」
「请告诉我,那是什么?」
眨了眨眼,南丝偷偷回眸瞄了一下,发现威廉盯住被轰出一个大缺口的城墙,满眼惊讶。
「哦!我们正在,咳咳,进攻城堡。」
「请问-用什么进攻?」
「火药。」
「那是什么东西?」
「会爆炸的东西。」
「爆炸?」
「就是……就是那种东西啦!」南丝想转身,但威廉的手仍抓在她肩头上,她动不了。「我想继续轰破内城墙,可是契斯特却唧唧歪歪的不……」
「唧唧歪歪?」
「呃,就是很-唆啦!我就不信哈罗德真的要投降,他……」
「哈罗德要投降?」
「骗人的啦、骗人的啦!他不可能真的要投降啦!」
威廉朝契斯特看去。「骗人的?」
契斯特不敢说话,怕南丝又骂过来,他无言地指向城堡主塔楼方向,白旗仍在那儿摇晃,威廉凝眸注目片刻。
「要哈罗德一个人出来。」
「咦?你相信他?」南丝怪叫。「不行,你不能……」
「所以我只要哈罗德一个人出来,契斯特也会仔细搜查他的身上。」威廉很冷静地把她转回身来。「只要他在我们手上,撒克逊人就不敢乱来。」
南丝拾眸瞅住他。「你确定?」
「确定。」
不是也许,也不是可能,而是确定。
好吧!确定就确定,但是……「你还好吗?」担忧的视线在他脸上游移。「你的伤很重,而且……」他的精神看上去不错,但脸色还是相当苍白,她赶紧替他拉拢斗篷,担心他的身体抵挡不住寒风。「才刚醒来……」
「我很好。」
说话也很有力量,听起来不像是昏迷几天刚醒来的语气,这个人也许真的是铁打的。
「可是……」
「他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单手掐死我了,」欧多在一旁不满地咕咕哝哝抱怨,还抚着自己的脖子,证明他说的是实话。「当然很好。」
眨了眨眼,「你是说……」南丝看看威廉没有表情的脸,再瞧瞧欧多委屈的模样,有点想笑。「威廉他……」
「勒住我的脖子逼我让他下床!」欧多恨恨道。
「哦……」南丝强忍住笑意。「那或许他的情况真的还不错。」
「也许比我还好。」欧多喃喃道。
「那我去拿张凳子来……」
「不用!」威廉恼怒地瞪她一眼。「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但……」南丝还要抗议,突然被赫里德一把拉到一旁。「呃?」
「威廉现在要接受哈罗德的投降,」赫里德小小声说。「如果他坐下来就是表示看不起哈罗德,他不能那么做,甚至……」
他观向威廉,欧多正悄悄收回他的扶持,任由威廉靠自己的力量步向军队的正前方,只见他双手习惯性地-在腰际,斗篷因而掀开,他却毫不在意的迎着刺骨的寒风傲然屹立,几乎看不出他有受伤。
「……也不能让人扶着他,-知道,他不能在敌人面前示弱、丢脸,懂吗?」
「丢脸?」南丝不可思议地看看赫里德,再瞥向威廉,继而白眼一翻,受不了地摇摇头。「男人!」
就在这时,陡然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声拔地而起,并野火燎原般地迅速扩散开来,声势之大甚至比爆炸声更猛烈,几乎撼动了整片山谷,吓得南丝倒抽一口气,一溜烟逃到威廉的斗篷里,再战战兢兢地探出一双眼睛来。
「天哪,他们吃错药了吗?」
威廉低眸瞄她一眼,没出声。
见她没被爆炸声吓到,反被欢呼声吓着了,欧多不禁失笑。「士兵们为见到威廉安然无恙而欢呼,-知道,威廉昏迷的这些日子来,士兵们都非常为他担心;另外,他们也为威廉终于得到胜利而欢呼,-瞧,哈罗德一个人出堡来了。」
吊桥上,哈罗德孤伶伶地一个人越过,昂首阔步地来到威廉面前。
一把红褐色的大胡子,炯炯有神的双目,哈罗德的身材比威廉魁梧,但稍矮一些,两位王者面对面,眼对眼半晌没吭声,哈罗德丝毫不显畏惧,但气势却非常消沉。
他输了!
他可以打到最后一兵一卒,但结果还是输定了,他不想让子民死得毫无代价,所以不得不投降。
在那种三两下便轰得他们墙塌石倒的武器下,他毫无胜算。
「你可以砍了我的头,也可以拘禁我,随你处置,但,请放过我的士兵。」
威廉深深注视他片刻。
「跪下来,对我宣誓效忠!」
哈罗德阖上眼,深长地叹了口气,再认命地张开眼,然后臣服地屈膝跪在威廉面前,于是,欢呼声再次穿云裂石的轰然响起,南丝差点以为自己从此后会变成聋子。
而威廉,他一动不动地卓立在哈罗德面前,没有带头盔,也没有穿盔甲,甚至连把剑都没有,身上还绑着厚厚的绷带,但他冷凝的眼神传达着绝不轻易动摇的意志以及永不妥协的决心,高大挺拔的身躯散发着隐藏不住的力量与无与伦比的气势,就像是一座山似的顶着浩瀚的天。
南丝胸腔涨满激昂的情绪,骄傲地凝视着他神情肃穆地聆听哈罗德的宣誓,深以他的英姿为傲,更以他的胜利为荣,觉得整个人、整颗心几乎要为他融化了。
就在这一瞬间,她终于察觉到一件自己一直以来视而不见的事实:
她爱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