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藤田组伪钞事件”,除了尾佐竹猛所著的《明治秘史·疑狱难狱》,在《世外井上公传》(井上馨侯传记编纂会编写)第三卷中也有述及。作为一部传记作品,照例将传主塑造得有百瑜而无一瑕,一副很正面、很了不起的样子,但关于这一事件的记述却颇有分寸,不失客观。在“伪钞诬告事件”这一节中,作者花七十页的篇幅做了详细记述,无非是为井上馨辩护的饶舌文字。井上馨担任大藏卿的时候,曾将秋田县尾去泽铜矿山从矿山主人村井茂兵卫手里强行夺走,先收归大藏省所有,然后转为其个人所有(当时为此事卖力奔走的是大藏省少辅涩泽荣一,后来事情闹得纷纷扬扬,涩泽不得不辞去公务员,潜心兴办实业,创立了第一国立银行等企业),由于有这段前科,世间怀疑井上与藤田组官商勾结,有见不得人的龌龊关系,也是理所当然的。
藤田组的经营由藤田传三郎和中野梧一两人负责。中野曾长期担任山口县令,明治八年十二月辞去县令,加入藤田组。藤田组在“西南战争”前后进入了经营急速扩张阶段,在世人的眼里,这一切得归因于长州出身的传三郎和原山口县令中野二人,与同为长州老乡的伊藤、山县、井上等政府高官有着不一般的交情,所以其经营才会如此一帆风顺,尤其是部分自由民权运动人士,一直攻讦藤田组的急速发展背后是官商勾结在助力。
负责镇压自由民权运动的川路大警视听到这个消息,为弄清真相,便命佐藤大警部助理展开调查,佐藤又指派部下对藤田组暗中侦查。侦查结果表明,坊间传扬的事情的确不是空穴来风。
于是川路再次指示安藤则命中警视,郑重其事地命他收集确证,为国除害。指示还说,从藤田组的经营对手以及过去几年中被藤田组解雇的人身上入手,是获得情报的捷径。
警视厅的调查,没有向大阪府警部透露任何消息,而是悄悄地暗中进行。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当时的大阪府知事渡边升与藤田传三郎往来密切,警视厅认为渡边已经成为藤田组的重要成员,担心他会妨碍调查。
此时,第一国立银行发现了贰圆面值的伪钞,它不同于以往发现的伪钞,制作极为精良,轻易辨别不出真伪来。该行立即报告了大藏省。由于伪钞陆陆续续被发现,大藏省方面猜测伪钞的数量可能相当庞大,为是否向社会公布,引起公众注意,大藏省踌躇再三。假如公布,势必引起罪犯的警惕,还有可能丢掉抓捕犯人的线索,因此最后决定不予公布,只是秘密地进行调查。至十二月二十七日,大藏省出纳局局长伊藤武重拿着印钞局局长得能良介的鉴定书,秘密地向警视厅川路大警视申请立案并抓捕犯人。川路当即任命佐藤大警部助理为伪钞案的侦查主任,着手破案。当时,得能局长还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这种伪钞在关西地区流通最多。
安藤中警视听信了得能局长秘密提供的信息,翌年也就是明治十二年一月派佐藤、奥村两名大警部助理赴京阪地方调查藤田组与政府要员官商勾结的情况,同时一并调查伪钞的流通源头。在此阶段,关于藤田组违法经营的秘密调查和关于伪钞流通源头的秘密调查没有并案,是从两条线分头进行的。
佐藤和奥村在京阪地方集中精力从一月一直到三月调查伪钞的来源,但是毫无收获。两人转而想,如果不清楚伪钞在其他府县的流通情况,即无法把握伪钞在全国的流通状况,要想排查出其流通源头是件非常困难的事,于是四月便返回东京,向安藤中警视提出在全国范围内进行调查的建议。
安藤将这个意见向大隈重信大藏卿做了报告,得到许可之后,安藤即会同得能局长、绵贯中警视助理等人召开会议,商讨下一步的侦查方向,最后决定奥村大警部助理负责调查东京以北注县及北海道函馆,本田亲利中警视负责调查九州各县,佐藤大警部助理负责调查东海道各县、京阪地方、四国地方及中国地方,各有专司,即刻前往。
安藤则命中警视担任起了整个案件调查工作的总指挥,是因为上一年年末的十二月二十八日起,川路大警视出差去了欧洲,考察那里的警察制度。当时政府希望尽快完成延宕多时的修订条约、改革警察机构等一系列事项,因而亟须详尽地了解欧洲先进国家的做法为参考。但在一部分人看来,川路的西洋之行,是为了支走这个刚正难弄的人,以便让藤田组事件不了了之顺利过关的计谋。当然也有一种说法,则认为川路远赴欧洲是为了获得伪造国币的有关证据。最初日本的纸币都是政府委托德国的印刷厂印制,然后再运回日本,后来经过双方协商订立协议,德国工厂将铜版印版交给日本,日本则购置了德制的印刷机械和附属零配件,由大藏省印钞局在国内印制。因此,川路的欧洲之行除了考察警察制度,似乎也有探寻伪钞有关证据的目的。
川路在法国巴黎逗留期间宿疾肺病发作,最终死在了归国途中。由此又引起猜想,说因为川路拿到了藤田组与伪钞案有关联的可靠证据,所以被长州藩阀安插在其身边的人毒杀了。
川路大警视是明治十二年三月上旬抵达巴黎的,去程中就已经发病,到达巴黎后只乘坐马车去郊外游览过一次,其余时间都窝在酒店客房里。虽曾一度移往圣日耳曼等地疗养,但病情却是一直恶化,还出现了咳血的症状。眼看病情越来越沉重,包括主治医生在内,日本驻巴黎的鲛岛公使、高岛中将等都劝他回国。至于考察警察制度等就交由随员向巴黎警察局了解。
按照当初的计划,肩负着考察欧洲警察制度重任的川路本来还将巡访英国、比利时、德国等多个国家,至于去德国时是否会专程前往法兰克福的东福瑙曼印刷公司调查伪钞事件,谁也无法确定。即使计划要去,但对因病发一直困在巴黎寸步难行的川路来说,也无法付诸行动了,川路的随员们因忙于看护他,也像被钉子钉牢一样脱不开身。后来川路终于下决心回国,八月二十三日,鲛岛公使等人前往巴黎车站送别他,川路从巴黎借道马赛踏上归国之路,事实上途经印度洋时,川路在船上就已经陷入了昏睡状态(《大警视川路利良君传》),如此说来,毒杀一说完全是没有事实根据的谣传。
川路不在期间,安藤中警视遵命代行大警视职司,他花了很大警力同时对藤田组事件和伪钞事件进行了大规模地深入调查。当年七月,佐藤、奥村两名大警部助理和本田中警视基本结束了在全国范围内的调查,于京都会合,交流信息,研究伪钞流通的现状。
当时,佐藤发现的伪钞计有:大阪府十八张、堺县八张、滋贺县六张、和歌山县一张、爱知县两张、高知县三张、冈山县五张、广岛县十三张、神奈川县四张、三重县一张,总计六十一张,全部都是贰圆纸币。经调查,除了爱知县发现的两张伪钞是从神奈川县流入的,其余统统来自大阪地方的客商。
奥村和本田两人的收获远不及佐藤,分别只发现了若干张伪钞,而其中大部分也是从大阪地方流入的。
根据三人的调查结果分析,估算还有为数成百的伪钞在全国范围内流通,按照佐藤的推定,其源头应该就在大阪地方。
经过大半年的调查,关于伪钞案的侦查进展仅止于此,无异于原地踏步,这让安藤中警视非常焦虑。
贰圆纸币正面的图案,正中央上半部是两只凤凰振翅相向合围着一个长条状的六边框,框内满血反白印着“金贰圆”几个粗字;凤凰的下面是两条龙面对面地拱抱着一个由五个半圆相连而成的长葫芦,葫芦内印有菱形底纹,菱形之上则以朱红色行书体叠压着“明治通宝”的字样。这是正面中央的主图案。正中央的凤凰上方还印有十六瓣菊花图案,菊花的左右各有四个饰物边复杂的圆环,环内从左至右印有篆书体的“大日本政府大藏省”;圆环下则是腰带状的装饰图案分垂两侧,再往下连接着菊花与桐花交错的图案,一直与龙尾相交。中心图案的四隅是四个以锯齿状花边围饰的勋章似的圆徽,圆徽内印有“贰”字,同时还有反白的英文字“TWO YEN”分拆成两部分见缝插针地挤在“贰”字的上下,汉字及英文字母下分别衬印着底纹,整个设计显得十分复杂繁琐。纸币正面的颜色是近乎黑色的深青色。在票面左上方还有半枚“出納頭”骑缝印,骑缝印以较整个票面稍淡的浅青色印刷,印的框边以连续的菱形图案串联而成,矩形中间密布着非常细小的“2”和“贰”字。由于贰圆钞整体呈青色,所以一般俗称其为“青币”。
纸币的背面图案是整体浅褐的底色。中间部分从上到下排列着几个大大的圆形,圆形呈连环状串在一起,环内共八朵菊花合围着“贰”和“TWO YEN”的文字,圆环外则是用“金圆”的文字以及贝壳组成的花环图案,贝壳的设计灵感似乎来源于它在中国古代就是一种通货。
中间部分的左右两个圆形中,各有一只孔雀开着满屏,相向而峙。在这个主图案的外面,还有一些复杂的纹样将中间的图案围抱着,内侧是文鸟,外侧则是六只蜻蜓张开翅膀停立着,蜻蜓的足几乎看不见。
票面中央有一方椭圆形朱印,内印篆书体的“大日本帝国政府大藏卿”几个字,排成两行,朱印内外分别以蔓藤纹样和“卍”字纹样的图案点缀、环绕,两行篆字的左右另有菊花图案充填,菊花的十六瓣花瓣略有些肥厚,看上去仿佛菊花瓣浮在圆形底纹上似的。
票面左上部露着一方深青色小圆骑缝印“記錄頭”的下半部,可以看出“錄頭”两字及其周边的装饰花纹。票面上下方各有由“はて5725”等日文假名和阿拉伯数字组合成的编号。
这是使用位于德国法兰克福的东福瑙曼印刷公司制作的贰圆钞铜版,由大藏省印钞局自己印制的纸币。明治政府委托该公司印制日本纸币是从明治三年(1870)闰十月开始的,印制完成的纸币从德国运回日本,所以也被称为“日耳曼纸币”。日耳曼是德国的意思。初时壹圆、贰圆、拾圆的纸币统统是由德国印制并运返日本的,后来因“西南战争”爆发,纸币的需求量猛增,于是由东福瑙曼公司制作同样的铜版送到日本,大藏省印钞局也开始印制纸币了。
然而,真钞和伪钞究竟何处有细微差异?鉴别伪钞的要点又是什么?对于这一点,尾佐竹猛所著的《明治秘史·疑狱难狱》以及《世外井上公传》都没有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