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懂得把灾难当荣幸,把每一天都当作恩赐,把偶尔的幸福当作大吉大利梦断山河的幸运。你就没有理由不快乐。
下班后,飘云在市场买了二斤排骨,一条鱼,两斤油菜,几个胡萝卜和一把香菜。低头看了看,好象缺点什么。
“大娘,买你这么多菜,再送我一根葱吧。”
“哎呀妈呀,闺女,你买几把油菜就让俺送你大葱,哪有这么好的事。现在买卖难做,你知道不?要是都像你这样,俺还怎么做生意啊。”大娘显然没接受普通话教育,说话一嘴东北大碴子味儿。
“大娘,您就当拉我一个回头客嘛。”飘云笑咪咪的说。
“哈哈,闺女,你蒙谁呢,俺又不开饭馆,要什么回头客啊。”
飘云想,这是逼我出绝招啊。
“大娘,那您就当帮帮我。今天是我妈的生日,我用自己的零花钱买菜,想做一顿好吃的给她一个惊喜。您看,就缺一根葱了。您要是不帮我,我就尽不了孝了。”飘云可怜巴巴的看着买菜大娘那对镶满皱纹的鱼泡眼。
利用得天独厚的条件装嫩,是她的拿手好戏。每当讲价处于僵持阶段的时候,飘云就使出这一招,百试百灵。
大娘不知内里乾坤,被她瘦弱的表象蒙骗,竟然动了恻隐之心:“唉,看你的面相,还在上高中吧,高几了?”
飘云用力点点头:“高三。”没错,她正教高三。
“现在的娃都少心没肺的,你还真难得。看在你这份孝心上,大娘就破例送你一根大葱,再外加两个土豆。咱本地种的,拿回家炖排骨,贼拉香。”
“谢谢大娘。”飘云向大娘九十度大鞠躬,拎着菜篮子蹦蹦跳跳的跑了。心里还美滋滋的,这年头,还是好人多啊。
“柳阿姨,您别动,我来就成了。”
系着围裙的童飘云,此时正忙得不可开交。一手挥舞着锅铲,一手阻挡一位娇弱的妇人靠近锅台。
每次来到柳家,飘云就把从锅台到水缸这一线当作楚河汉界,东边的地盘统统划分成自己的势力范围,私家重地,闲人免进,更不允许别人觊觎。
“这怎么好意思,童老师,每次来都要你做。”妇人声音柔媚,白皙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酡红。几个动作便香汗淋淋,气喘连连,颇有病弱西子胜三分的味道。
看到这番景象,飘云哪里还忍心让这病弱的美人为了区区的五脏庙,令一双纤纤素手浸在冰冷的自来水里,连带饱受油烟炉火的煎熬。当然是由全须全尾的她,柴米油盐一肩扛了。
“柳阿姨,您回屋歇着,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您该不会是嫌我做的饭菜不好吃吧?”飘云没折了,只有使出杀手锏。老掉牙的法子。可方法不嫌老,管用就成。
寒城那美丽的妈妈马上解释:“怎么会呢?你的手艺比我强多了,寒城最喜欢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了。”
“那不就结了,您就是做了,也没有我做的好是不是?那您还不如回屋歇着,留着点体力帮我摆摆筷子。”
站在门边的柳寒城乐了,走过来推他妈妈:“妈,回屋吧,医生说你得多休息,我来帮童老师。”
美丽的妇人露出慈爱的笑容,看着这两个孩子。她一向拿飘云当孩子。温柔的说:“那你们当心,别让油迸着。”
“哎。”重叠的声音,出自两张不同的嘴。互看一眼,彼此微笑。
柳寒城住得是平房,这个城市最后的平房区。房子是租的,一个院子里住五六家。他家住在最小,最阴暗,最破旧的角落里。
厨房是公共的,只有几平米,狭长的空间,有两个黑漆漆的锅台,一个布满水锈的洗菜盆和一个大水缸。
飘云在炖排骨,柳寒城拿了一个小凳子,坐在门边摘菜。
九月的天气,秋老虎还是蛮厉害的。明晃晃的太阳照进来,加上灶堂里的火苗,空气里翻滚着阵阵热浪。
他抹了一把汗,回头看了看忙得不亦乐乎的飘云。系着围裙的腰身显得更加窈窕,胸部被带子紧紧托起。加之手中的忙碌和炉火的蒸烤,额头上汗水涔涔,双颊绯红,更显风情。他忽然明白,原来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是她亲手为你做羹汤的时候。
第一次见她下厨房,他还颇为惊讶。没想到貌似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她,竟然练得一手好厨艺,甚至连生火都一手包办了,动作比他还麻利。
飘云笑他少见多怪,说平房长大的孩子会这些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妈跑回娘家的时候,都是她煮饭。
“喂,你过来尝尝,味道够不够。”飘云夹了一块排骨递到他嘴边。
寒城咬了一口,咂咂嘴说:“淡了。”
“那正好,你妈的病不能吃太咸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房间,似乎放得下桌子,就坐不下人了。还好三个人都很瘦。
小小的黑白电视机,只能通过天线收来央视的几个频道,还带着强烈的雪花。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好像在风雪交加的南极洲播报新闻。
“柳阿姨,您知道吗?关于油菜,还有一个有趣的民间故事呢……”
飘云一边忙着给寒城和他妈妈夹菜,一边发挥她文科生的特长,眉飞色舞得讲起学校趣事,明星八卦,养生保健,甚至还有领袖伟人的荒诞野史。天南海北,漫无边际,把所有可笑好玩的新鲜事,像日本相扑吃的火锅一样蒸煮在一起,热火朝天,其乐融融。
寒城的妈妈看着这个活宝似的女孩,笑得优雅而恬静,美丽的眼睛里闪动着母爱的宠溺和欣然。
寒城坐在一边看着她笑,他不想说话,看到她,就只想笑。
快乐时光总是很短暂,天黑了,飘云收拾好碗筷起身告辞。夜黑风高,更深露重。寒城自然要做她的护花使者。
北方的秋天,昼夜温差很大。白天还热浪滚滚,到了晚上便是夜凉如水,冷月如钩。
他和她并肩漫步在长长的马路上,这是飘云每天上班的必经之路。马路两边的小吃店和超市还亮着灯,有几个客人在里面吃饭或购物。一家名叫“朝思暮赏”的理发店,门面装潢得姹紫嫣红耀眼夺目,门口坐着几个发型新潮的年轻人,一边抽烟,一边百无聊赖的看着过往的行人。舒缓悠扬的歌声从里面传出来,是那首因央视一档主题晚会而红遍大江南北的《倾国倾城》。
雨过白鹭洲,柳恋铜雀楼,斜阳染幽草,几度飞红……
飘云笑了,用快乐的声音说:“我喜欢这首歌,它的歌词好美。哀而不伤,洋溢着幸福之感,似乎可以让人笑着流泪。”
他转过头看她,发现她正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深蓝色的夜空,寂寥而空虚,只有一点星光在遥远的天边和清冷的夜风中明灭着,仿佛尘世凄迷的微光,淡淡的。在光的微小范围里,夜空被镀上了金黄色的光彩,细细密密的闪烁着。而在星光周围的空间,黑暗更加的深邃。
他的心为黑暗黯淡下来,飘云却因这宛如泪痕的星光而神清气爽。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干爽的空气,似乎闻到露水的清凉和槐树的芬芳,让那畅快的感觉走遍四肢百骸,仔细玩味后,才轻轻的呼出,情不自禁的笑起来:“好舒服,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可你早上还一副狠不得把我生吃了的样子。”
“臭小子,你不提我都忘了。又跟别人打架,你看柳阿姨都担心成什么样了。”她屈起拇指敲他的脑袋,露出狰狞本色。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低声说:“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了。”
她把手抽出来,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走,忽然一时兴起,跳到马路崖子上,像小孩一样玩起了走边边。
他在后面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影,一件简单的牛仔小风衣,穿在她身上便感觉很俏丽。有时候觉得她真像个孩子,单薄得像个缺少照顾的孩子。
他的心疼起来。
“算了,原谅你。谁让你有那么好的妈妈,又漂亮,又温柔,又坚强。我好喜欢你妈妈。”飘云跳下来,落在他面前,笑弯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漂亮。
他抬起她的下巴,他知道那里有道疤,一道年代久远的伤疤。那是她妈妈煽她耳光时,撞到桌角上嗑的。施暴的原因是晚自习后一个男同学送她回家。
飘云说这件事的时候很轻松,可是他想,当时一定流了很多血,不然这道疤不会这么深,这么狰狞。
“告诉我,你为什么可以总是这样快乐。”
飘云笑了:“我为什么不能快乐?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懂得把灾难当荣幸,把每一天都当作恩赐,把偶尔的幸福当作大吉大利梦断山河的幸运。你就没有理由不快乐。”
她歪着头看他,笑笑,再笑笑。看他像个木头一样无动于衷,干脆用手去扯他的脸。
“笑,不然我不松手。”她霸道的像个女土匪。
他捂着被她捏疼的脸,抵挡不住她的淫威,轻轻扯了扯唇角。
她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笑容是神赐给我们最好的礼物,千万不要把它遗失了。”
他真心的笑出来,这个女人,永远有办法让自己像原始森林的野生植物一样生机勃勃,浑身散发着辛辣的芬芳。
“你好象永远都打不死的。”已经到家,他们走进黑暗的楼道,闻到干燥的灰尘。
她沉吟道:“我也会死,只是你看不到。”
“那如果我看见了呢?”他把她推到墙壁上,借着月光看着她的眼睛。
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屏住呼吸看着他,不说话。
“告诉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快乐?”年轻的身体严丝合缝的贴着她,炽热的气息徘徊在她□的脖颈上。
她被他的气息蒸得头晕,只有借助墙壁的清冷来降温,几乎要让自己嵌到里面去。
“我一直在寻找让你快乐的方法,可是,你在黑暗中呆得太久了,像中古世纪的吸血鬼,见光死。”
她微笑,试着扩大两人的距离,他现在很激动,像个蒸汽小火车,呼呼冒着烫人的热气。她需要冷静下来控制局面的发展。她不怕他要她,但是不能在这里,太有伤风化了,这个单元有好几家的孩子都没成年呢。
“我的快乐就是你,只有你才能让我快乐。”他的手灵巧的钻进她的内衣里抚摸着她的□。
飘云叹了一口气:“回房间去,不要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