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愉快的下午,詹森、朱莉和安杰莉卡从市里出发,前往施坦恩贝格的那栋别墅。
发生在菲利克斯身上的这件事对詹森的影响很大。朱莉看到他这么担心,感到很难过。所以,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在路上一直都保持着沉默。到了别墅后,罗塞尔这位著名人士却很严肃地告诉他们,医生要让他们保持病房的绝对安静,所以任何情绪激动的探访者都不能进入。他们感到特别失望。但詹森执意要去病房,罗塞尔怎样劝阻都不行,最后只好让他去了。他把剩下的两位女士领到别墅的小客厅里,岑茨给她们拿来了一些小点心,然后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朱莉,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羡慕。但朱莉她们根本没心情吃东西,心里“咚咚”地跳着,等着詹森带回来消息。
菲利克斯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所以看护施内茨觉得让这位朋友进来看看他也没什么大碍。他们沉默着互相点点头,算是问候。詹森走到他的伊卡洛斯的病床前,背对着其他人,一动不动地站了足有10分钟。施内茨又坐在画架前的凳子上继续画人物轮廓,他看到詹森魁梧的身躯正在微微颤抖,好像是在尽力忍住哭泣声似的。他感到很吃惊,因为他并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到底有多亲密。
他于是压低声音说:“他的伤势没什么危险,再过几周,就又能骑马了。但能不能继续雕刻就说不好了,因为他右手上的伤口很深。不过我觉得,你肯定不是因为这个才伤心的吧。”
雕塑家没有说话。
床上的病人却好像听到了施内茨的低语。他慢慢抬起沉重的眼睑,睁开了通红的双眼,苍白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抹梦幻的笑容,看起来既可爱又调皮。他咕哝道:
“伤心!为什么有人会伤心呢?这个世界如此美好,就算痛苦也是一件好事。不,不要伤心,我们要笑……要笑……要为健康干杯……”
说到这儿,他动了动,顿时感到一阵刺骨的疼痛,于是就完全清醒过来,认出了床边这个沉默的人。
他朝这个人伸出一只手,大声喊着:“汉斯,我的老代达罗斯!真的是你吗?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太开心了,真是说不出的开心啊!你离开你的天堂来这儿了吗?哦,如果你能知道——你看我说不了太多话——我说不了,虽然我很想说……否则……老天啊,都发生了什么事啊……我应该告诉你的!我的老友啊,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告诉我吗?我们之间不该是现在这样的,几乎都不知道对方的事情。你满腹心事,我也是如此。但现在,一旦我能开口讲话——你知道,你对我的重要性是谁都比不了的……但除了一个人……除了一个人……但即使是她……”
施内茨故意弄出了一点儿响动,站起身走到床前说:“现在,新鲜冰块的作用可能会比温暖的友谊要大,所以,先别说了!”
他没有跟詹森说告别的话,就直接示意他出去。之后,他就忙着开始履行他看护的责任了。菲利克斯也开始有点儿神志不清,声音变得含糊起来。
两位女士与别墅的主人用极简单的单音节词聊着,过了好久,詹森才回来。一看到心上人的表情,朱莉就知道,见到这位病中的老友对他的触动很大。于是她就提议,让她和安杰莉卡留下来,或者住在附近,尽可能帮男士们减轻负担。她恳求罗塞尔:“亲爱的罗塞尔先生,就让我们留下来吧。我们很容易就能在附近找到住处的。让安杰莉卡负责插花,我就负责找一点儿软麻布,扯布做绷带。现在,像我这样没有什么艺术天分的女人才有用呢。”
但罗塞尔拒绝了这个提议。詹森也想留下来帮助他们,他也拒绝了。他说,这儿的三个男人完全能够做好男人们应该做的事情,至于女人们要做的事情,现在的两位女士已经是好帮手了。然后,他用很温柔的语气详细地给他们说了红发岑茨是多么精力充沛,多么心甘情愿地帮忙。如果他让除了岑茨和老仆人之外的人帮忙,就会伤害这个好孩子的感情,而他有责任不让她的感情受到伤害。岑茨此时还没有回到客厅里。詹森他们听到他这么说也就只好放弃。但是,在离开小客厅的时候,他们一定要让罗塞尔保证,如果看护任务太重,或者人手不够的话,要在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科勒向他们保证,他每天都会给他们带去新消息的。
在三人来访的这段时间里,大家还讨论了另外一件事。仍然处于激动情绪中的施内茨建议应该公开这件事,把那个凶犯希斯尔送到法庭上。这人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在施坦恩贝格到处晃荡,还能正常地工作,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还有人说,对刺伤菲利克斯这件事,他好像还感觉很自豪,还说什么“至少,我把那位尊贵的绅士在好几个星期里的愉快心情都给毁了”。这种冷血的、耀武扬威的挑衅激怒了中尉,他很想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但罗塞尔不同意这个提议,主要是考虑到了岑茨。因为这样做的话,岑茨肯定要作为证人出庭做证,要去面对整个陪审团。詹森同意罗塞尔的看法。他觉得,按照菲利克斯的天性,他一定不愿意看到任何和他起正面冲突的人成为被指控的罪犯,然后再因为他受到惩罚。不管他多么憎恨这个人,甚至已经把这个人当成了真正的敌人。科勒同意他的看法。大家最后决定,不仅不追究这件事,还要尽量避免法律的介入。
很快,詹森和两位女士就离开了。他们知道了菲利克斯的病情很严重,对这次拜访的经历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