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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的询问笔录如同一篇纪实文学作品,用貌似冷冰的语言把每个细节描绘得淋漓尽致,把写实主义文风发挥到了极致。这篇办案用的公文让人看到文学作品在用尽了各种技巧后正在变成这种类型文章的途径。

这份询问笔录的被询问人栗山敏夫住在东京都足立区新井××街××号,是一幢带有前院的瓦房小楼。周边有东京都巴士本木町车站和梅花银行西新井分行,距离杉原殡仪店和椎野美容所约二百米,距森田蔬菜水果店和与它西边相邻的横仓忠次方之间的道路约十五米。栗山敏夫住宅位于一条住宅街区,但住户不多,栗山敏夫家的西边是空地,东面与岛田芳雄家的水泥院墙相接,两家之间相隔不到两米,中间为一条长约十米的水泥小路。从小路正面能通向栗山敏夫家的后门,进而能通向面积约五平方米的储物间。栗山敏夫家有石墙同河合隆太郎家隔开,与栗山敏夫家南边隔一条小路的是植田吾一方和樱井秀夫家。

栗山敏夫家的玄关有两张榻榻米大小,起居室是八张榻榻米大小、西洋风格的房间,还有两间六张榻榻米大小的卧室、餐厅、浴室、厕所等,房子西面附带一个约6.6平方米的车库,还有一个约五平方米的储物间单独设在离住宅北面约一米的地方,房间布局参见示意图二。

这份询问笔录说明了栗山敏夫家的室内布局,除此之外,还可以从房间茶具柜上装杂物的纸箱数量,厨房角落里放置的一个调料桶以及厨房水池下面放入洗衣粉的塑料桶的两双男袜等来推断房间的其他细节。

有关被害人的记录是这样的:

被害人是成年妇女。如前所述在储物间的木箱旁,她面朝木箱趴在地上,两臂微微摊开,右腿的膝盖向外弯曲,能看见左腿的大腿背面,衣服下摆凌乱。死者身穿发白的肌襦绊[肌襦绊:和服下贴身穿的衬衫,汗衫。],外边套了一件红色法兰绒的毛料襦绊,化纤料的夹和服[夹和服:加上里子缝制的和服,相对于单衣和棉衣而言。]睡衣上松松地系着一条别致的腰带,衣服的胸口处是敞开的,露出大半胸部。对其细节处进行了检查……

首先是对尸体的检查。

脱下被害人的衣服和内裤,依次检查。被害人眼睛微睁,鼻尖有少许汗渍,微张的嘴露出牙齿,牙齿咬住轻微外吐的舌头,混有血的唾液从嘴中流出。

检查其颈部发现有两条很深的绳索勒痕,经确认,勒痕是由绳索从脖前紧紧勒住造成的,但在死者身边没有发现作案的绳索;在脖子前面和侧面的勒痕处共有三处轻微脱皮,经推断,作案的绳索可能如被害人身上腰带一样,柔软而又结实;胸口中央处有直径三毫米、呈黑褐色的针痕,针痕的竖直方向和斜方有类似抓痕的印记,右边三厘米处有两处淡褐色的点;在离右膝约五厘米的地板上发现一根类似阴mao的卷曲毛发,在左大腿的内侧也同样发现一根。

从尸体僵硬程度推测已经死了三至四天。由于白天平均气温3摄氏度左右,夜间平均气温零到1摄氏度左右,造成尸体腐烂的速度要比平时慢,这种寒冷的天气令尸体较好地保持了原貌。

检察官下达指令,尸体送到R大学医学部法医室进行尸检。

下面是R大学医学部副教授写的一篇《尸体解剖检查记录及鉴定书》,里面记述了东京地方法院要求鉴定的事项,如下所记:

①有无损伤。

②死亡原因。

③凶器的类型。

④死前有无被性交行为。如鉴定为强奸,是否属于奸尸行为,精液的类型。

⑤死亡时间。

⑥有无性病。

解剖检查记录里全是医学用语,比警察的现场侦查笔录要难理解,属于细节写实主义文风。

“牙齿上颚的右外门牙戴着白色金片,下颚右排第一颗臼齿因为蛀齿而存缺陷,无其他损伤;从智齿开始,逐步排查了胸腹部、下腹部和四肢的外表,重点是颈部有致其死亡的绳子勒痕。经确认,左右侧勒痕从上缘到下缘的直径约为1厘米,在前颈勒痕下缘距上缘约0.7厘米处有深约0.5厘米、长约5厘米的凹陷,其中间部位凹陷最深。除此之外,还发现了大量左右直径0.2~0.3厘米的褶皱,沿着该褶皱……”主要记述了关于勒痕的检查情况。

背部、上肢没有特别的损伤,右下肢小腿前面上半部分有两个大约豌豆大小的皮下出血伤痕。不存在精液,其他部位无出血,无异常。肛门闭合,周围没有粪便污染。关于身体内部的检查,第四根肋骨的一半和第五根肋骨的大部分有骨折现象,左肺和右肺有大量麻籽大小的血点,胃里少量残留经过消化的米饭、鱼肉和蔬菜,这些残留物同样在空肠和回肠内也大量发现。

这是在《说明》后法医向法院提交的《鉴定》,回答了有关问题。

①有颈部致命伤。

②死者由于前颈被勒住而窒息死亡。

③勒痕是由棉布材料的绳子缠绕颈部并勒紧所致,胸腹部的伤是由重物的强烈冲击造成,右下肢的皮下出血是由重物作用产生。

④没有尸体生前有过性交行为的证据,阴道附近和阴道内没有精液。

⑤死亡时间在尸体解剖前的四五天。

⑥无性病。

对栗山敏夫的第三次询问开始。

“你知道萩野光治作为杀害你夫人的嫌疑人被逮捕了吗?”询问人仍是石子警官。

“知道,我读了昨天的晚报。”栗山敏夫目光朝下,低低地回答道。

“你家后门、起居室的厨房、桌子还有六张榻榻米大小卧室的隔扇、拉门、柱子上均有萩野光治的指纹。当然,作为房子主人,你在家里各个地方也大量残留了新旧指纹,而萩野光治的指纹都是新留下的。”

“萩野光治承认杀害了我妻子吗?”

“他承认在二月三号夜里闯入你家,就是你住在福岛他家的第二天晚上。他二月三号下午两点四十三分乘坐特快列车从福岛出发,六点半到达上野,在上野车站附近徘徊了一个小时左右,之后在八点多到了你家。他此行去你家的目的想必你已经明白了。前一天晚上留宿在他家的时候,你告诉他四号下午从仙台返回东京,晚上到家。也就是说,萩野光治知道三号晚上你在仙台,于是,他趁你不在家的这天晚上去你家,目的不是昭然若揭了吗?”

“我知道萩野光治对我太太抱有好感,也知道他在暗恋我妻子,但我没想到他竟然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举动。”

栗山敏夫周正的五官因为怒火中烧而扭曲变形,眉宇间起了深深的褶皱。

“刚开始萩野光治承认因为有急事去了东京,不过他否认去了你家,但是由于他的指纹在你家中被发现所以未能开脱责任,最终承认他撬开锁着的后门闯入家中。起初,他在你家玄关处喊了你夫人的名字,但是家里的灯没开很暗,又没有人回答,于是他下定决心从后门潜入。”

“萩野光治进去后和我太太说话了吗?”

“没有,萩野光治没有招供这一细节。他说,进入后家中空无一人。”

“我太太没在家吗?”

“萩野光治说不在家。不过,或许这是他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设法为自己开脱。通常,嫌疑人对于最关键的证据是竭尽全力隐瞒的,能不说就不说,能少说就尽量少说——真相的轮廓此时已经浮现,关键之处一旦捅破,则全线溃败,结果不是死刑就是无期徒刑,所以必须拼命隐藏核心事实。但是,我判断萩野光治迟早会和盘托出,从他在审讯时放声大哭的情节中可以看出,他的内心防线已经崩溃。”

“请等一下。如果我太太是在睡觉时被他袭击,那被子应该就放在原地吧?难道说萩野光治事后还专门把被子叠好放回到壁橱吗?我四号晚上回到家时并没有发现宗子睡觉时铺的被子,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肯定是萩野光治放进壁橱里了。其一,你四号回家发现睡觉的被子已经铺好而你妻子人却不在,势必会立刻起疑心。其二,他们的搏斗使得被子变得凌乱,为了掩盖现场,萩野光治把被子叠起来放到壁橱里。你一定没注意到吧,我们从壁橱里拿出被子时发现上面有很多起皱的地方。”

“是因为我太太一直抵抗萩野光治直到最后吗?”

“是的。他在你妻子睡觉时欲行不轨,或许是你太太发觉后激烈反抗、大喊大叫起来,他就用她睡衣上那条没系的腰带勒住她的脖子——嫌疑人为了不让被害人出声,慌乱之中通常勒紧对方的脖子。你太太当时也许只是失去意识还没死,因为被子和榻榻米上没有血迹和呕吐的东西,真正断气是被抬到储物间的时候,储物间的水泥地面上有少量血迹和呕吐物。”

“萩野光治行凶的目的是为了满足他的性欲吧?但当我妻子宗子失去意识后,他为什么不去实现他的愿望呢?”

“因为他胆小。即使是凶残的犯人,也不会在被害人失去意识的时候作案,而是等到被害人真正死亡以后。从这点上看,你太太算比较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