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夏至垂眸微笑地站在帐门外,听得梁大人正在怒骂自己的儿子。
“你说你……让我说些什么好!真是让你气死了!我好不容易想办法将那个女人踢出军去,你居然跟着护国侯把她救了回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蛋?”
她了解地颔首,原来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俗语不是十分准确,起码这位梁大人家的“下梁”就没跟着“上梁”一起歪。
“什么?你这小混蛋,居然说你是你娘生的不是我生的?忤逆不孝子,我算白养了你,你爹跟护国侯斗了这许多年,你不是不知道,你什么人不崇拜,居然崇拜护国侯,处处听他指派,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她摇摇头,这位梁大人未免太高估自己,凭他也能跟护国侯斗许多年?想必是为免朝里派来真正扯捍月军后腿的人,护国侯才任这梁大人嚣张至今。
“你告诉爹,那天夜里护国侯带去劫营放火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啊?你居然不清楚!你的饭都吃到哪里去了?蠢材蠢材……站住,你不要溜!”
帐门蓦地掀开,冲出来的精悍小伙子差点撞上猝不及防的相夏至。
“相居士,你不是要去换药吗?”
她神色如常,“是啊,我刚刚经过这里,听到梁大人似乎在发脾气,就停下来一会儿。”
“阿宜,你这忤逆子……”梁大人“砰”地撞到梁宜身上,又差点撞向相夏至。
“慢些慢些,监军大人,我的伤未愈,不小心害我伤口进裂,侯爷恐怕会怪大人有意阻挠操兵练习破阵的。”
梁大人恚怒,“你这女人……”随即却又一惊,“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我刚刚和令郎说过,我只是经过而已。”她有礼地笑着,“我先告辞,不打扰大人训子的兴头了。”
“你……”
走了两步,她又回头,“对了,监军大人,军中人很多,说话声音太响,会让不该听到的人听去,到时就有麻烦了,您说是不是梁大人?”
梁大人脸色发白,“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重要的,不值得记忆,我很懒,不值得记忆的事从来不费神。”她笑笑,看向梁宜,“梁宜兄,你是个不错的人,我想护国侯是很欣赏你的。”
说完,很满意于梁宜乍然一亮的眼神,她翩翩然走向帅帐。
帅帐里,望月正凝神对着地形图查看,听得声响,他抬眸,见是相夏至着了一袭白衫进来,干净清淡,说不出的雅致。
“你看我的新衣怎样?”她喜滋滋地转了一圈。
他忍俊不禁,“这又是谁送你的?”
她好奇心重,别人送她的衣裳、外褂、鞋帽、饰物,她都高高兴兴地穿用。原以为她家境不佳,缺吃少用,偶尔一次见于副将送她一双半新不旧的草鞋,她居然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像是乐晕了头。一问才知道她对没用过的东西都相当感兴趣,有次甚至把那件剥来的瓦刺人的袍子当便服穿,害得当值的小兵大惊失色,以为军里混进了瓦刺人而没察觉。
“蔡军医说我若让他替我换药,他就将这件袍子送给我。”
望月拧起眉,“你答应他了?”她不是厌蔡军医手脚不老实才日日溜到帅帐来,让堂堂护国侯当了她的换药小厮?
相夏至笑道:“我抢来穿上后,才告诉他侯爷从边城调了侍女来军里陪我。”
“侍女要过几天才到。”
“那蔡军医也不敢说什么了,只好赔了衣裳又折兵。”
望月莞尔,“你一向沉静又漫不经心,只有这时候才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相夏至不以为然,“侯爷,昨天卫厨子发脾气说你偏心比较照顾我,他才是没长大的小孩子吧。”
他淡然道:“我欠了你的情,照顾你是应该。”
没趣地耸耸肩,相夏至摸出药瓶,“那么,侯爷,换药的时候到了。”
望月起身接过药瓶,见她轻车熟路地径自走到屏风后,解了衣裳伏在他平日哲憩的榻上,不禁暗自摇了摇头。
不知是她太大胆还是太没心没肺,就这样浑没在意地赤身趴在男人的床榻上。她很信任他,信他是个守礼的谦谦君子,他自己也不怀疑,只是不免偶尔会担心那么一下子,她这种性子,将来怕是要糊里糊涂地吃上大亏。
除下旧药帖,换上新药,他随口道:“再过几日,伤口脱痂时会有些痒,不要去抓,否则就影响了愈合。”
“嗯。”她懒懒地应着。
望月又道:“先不要沐浴,你忍几天,伤处好了再说。”
“喔。”她声音模糊,似已进入半梦半醒之间。
望月苦笑,她若再在他帐里睡上一次,他苦心经营的“望侯爷有特殊喜好”的形象就会立即瓦解,变成大家盼望已久的“侯爷终于改邪归正”的惊喜版本。
“你这样睡下去会着凉。”将衣衫轻轻覆在她身上,忖着是不是应该强迫她醒来,但她近日来又要推算演习敌军阵形,又要指导军中将士操练布局,连伤也无法好好将养,休息时间更是少得十指都能数得出,难得换药时能睡上一会儿,谁能忍心硬是唤醒她。
正思忖间,忽觉一股杀气无声无息地当头罩来,他身体本能反应,立时要避开。然而百忙中瞥见沉睡的相夏至,他不及多想,手疾眼快地长臂一探,将她连衣带人捞进怀里,脚一使力,将榻飞踢而起,再一翻身,跃到屏风之外。
只听一个雄浑的声音哈哈大笑,“姓望的,听说你染了见不得人的癣好,我原还不信,今日一见,居然是真的,还被我捉个正着,你说,你要付我多少遮口费?”
望月沉声道:“景千里,你不在京里好生供职,跑到边关来干什么?”
那声音笑道:“相好的,自然是来找你晦气!来来,让我瞧瞧你怀里的小子到底生得有多俊,教你连声名也不要,不爱娇娥爱男人,大帐里就要行其好事。”
望月眉一皱,正要说话,忽觉怀里人一动,已经被惊醒。
相夏至呻吟一声:“我好像睡死了……”沉重的身体像从深沉不见底的水域中刚刚浮上来,用力喘口气,脑里霎时清晰起来,脚踏上实地,下意识抱住身前的“柱子”稳了稳身形,才发觉自己正衣衫不整地靠在望月怀里。
“你感觉怎么样?”
她迟钝地瞪了他胸前的铠甲片好一会儿,才慢慢仰脸望进他深邃的瞳中。
“侯爷,你终于要忍不住兽性大发了吗?”
“别胡说,到屏风后把衣裳整理好。”
来人已从屏风后转出来,他便将相夏至推了进去,挺拔的身躯替她遮住来人窥探的目光。
“不用挡了,我已经听出来她是个女人,嘿嘿,传闻果然不可信,什么护国侯喜欢男人,全是无中生有的屁话!”
望月不予置辩,只道:“景千里,你在这儿胡搅什么……”
“侯爷!侯爷!出了什么事?”
“帐里好大声响,是不是有刺客?”
“侯爷——”
这时帐门大开,冲进一大群当值的兵士。他们是听见床榻翻倒的声音,这才操矛按刀纷纷冲了进来,见到帐里多了一个陌生人,不由大喝一声:“什么人?胆敢擅闯帅帐,还不束手就擒!”
那粗豪汉子哈哈笑道:“姓望的,你手下兵将也不怎么样啊,我都已经和你交上手,他们才察觉,说什么捍月军神兵天将,我看都是唬人的。”
望月淡淡道:“这些只是普通士卒,怎能那么容易发觉堂堂锦衣卫副总指挥使的行踪?景大人,您这也太抬举他们了。”
锦衣卫副总指挥使?当值士兵们惊讶地相互对视,那就不是刺客或奸细喽,那为何还与侯爷动手?
“你们下去吧,没有什么事,不用进来。”望月挥挥手,屏退一干兵士。
兵士退出后,相夏至刚好整理完衣衫从屏风后踱出,见了来人,便一拱手道:“景大人好,小可只是军中一名谋士,还请大人不要误会。”
景千里耸着眉端详她,“挺普通,没啥特别的。”
相夏至眯着眼笑,“好说,自然不比大人雄伟魁梧,豪爽粗犷。”
景千里向望月笑笑,“原来你爱这个调调,女人扮了男人装,那有什么好?还是你久在军中,看来看去都是当兵的,连身边的女人也……”
相夏至插嘴:“景大人,我都说了我只是个谋士,不是侯爷的什么人。”
“去!谋士?女人能谋出个什么道道来?望月,你留女人在军里的借口可笑死人。”景千里按刀,“不说那些没用的,你我打上一架才是重要。”
望月从容走向案桌,“我没兴趣和你比试。”
“没兴趣?这可由不得你。”景千里气道,“我好不容易处理完公事,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边关,你居然不和我比个高下,你当我太闲没事来游玩不成?”
“我没有你那份好胜心,也不在意你的刀我的剑哪个更高明。”
“但我在意!”
刀呼啸一声劈出,帐里甚是宽敞,相夏至来不及夺路而逃,只得觑空避在案桌后。凌厉的刀风割得她脸生疼,见望月闪过那一劈,向后跃开,知他不欲误伤她,将景千里的刀引得离她远一些,不由感激地向他笑笑。下一刻瞥见案上有一盘洗净的水果,她便顺手摸一个来啃。
景千里手中钢刀拼杀得兴起,居然还有空看她一眼,见她啃着一颗果子,手又伸向另一颗,不由叹叫一声:“你这女人胆子倒大,还有心情吃东西?”
一记刀光向她闪过去。
“我这就晕,这就晕!”她忙叫了一声,狼狈地向后仰倒。
景千里刀出不收,仍是奔雷闪电般疾砍向她,她暗叫一声“要糟!”眼见刀锋要触及她肩头,便听到仿佛一声悠然龙吟,一柄如水长剑已护在她身前,架住那一击。
景千里哈哈一笑,“我迫你整整八年,终于迫你剑出了鞘,怎样?该与我正正式式比一场了吧!”
望月瞧着手中的剑,眼睛眨也不眨,“我的剑并没有出鞘。”
景千里一愣,“你手中的不是剑?”
“是剑,但不是我昔日的剑,这是号令兵马的标志,不是杀人的利器。”他悠悠道,“我的剑一出,是要见血的。”
景千里粗豪的面孔染上一丝兴奋之情,“拔你的剑,我们分个高下!”
望月却收起手中长剑,“大敌当前,不是较量之时。”
“我助你退敌,你与我比试。”
“不敢劳动景大人。”
“你打了这么多年仗,怎么性子却婆妈起来?”景千里不耐,刀向下虚按,“正好我……”
“哎呀!”相夏至蓦地身子一软。
景千里吓了一跳,忙收起刀,“怎么回事,我的刀没碰到她吧,怎么她忽然晕了?”
望月及时捞住她,淡然道:“八成是被你吓的。”
“是吗?”他看看手中刀,又看看望月怀里的人,“她胆子不是应该蛮大吗?方才我还见她偷吃你桌上的果子……哎,不过话说回来,这会儿我瞧她居然长得还不错,你是不是真的打算要娶个老婆?”
望月神情古怪地抬眸看了这个多年宿敌一眼,像在瞧一头从没见过的怪兽——
***——
皓皓夜空,幽深亘古,征战千里的朔风,已逐渐转了薰然欲醉的暖意。
关山的月,边塞的酒,皓月长空,旌旗鼓猎,战袍飞扬,豪情满怀的热血人。
梁宜举杯一饮而尽,朗声长吟:“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卫厨子慨然长歌:“美人自刎乌江岸,战火曾烧赤壁山,将军空老玉门关,伤心秦汉,生民涂炭,读书人一声长叹。”
望月看一眼杯中水酒,又仰头遥望南方,幽幽叹道:“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我是个粗人,诗词念得不多,但也知道一句。”景千里向望月一举杯,朗朗笑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望月莞尔,“不敢当。”他知景千里虽然为了与他一决高下,什么阴损的手段都使过,但对于自己多年来捍卫边关的行为却素来甚为敬服。
相夏至打了个哈欠,“我去睡觉——”见几人瞪她,不由好笑,“你们喝了大半夜的酒,不累吗?”
卫厨子跳了起来,“相居士,你这时扫兴就太说不过去啦!”
“我可算不得美人,还能助你们酒兴不成?”见梁宜与卫厨子仍是瞪她,她只好识时务地端起一杯酒,笑笑说:“那我也凑兴来一首好了,”
她指尖轻叩杯沿,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像古老的酒酝酿出优美的韵,她悠悠徐徐地吟哦:“花过雨,又是一番红素,燕子归来愁不语,旧巢无觅处。谁在玉关劳苦,谁在玉楼歌舞,若使胡尘吹得去,东风侯万户。”
几人皆默然,他们在边关为保河山,流血流汗,寸土不让,而京中达官显贵仍然穷奢极欲,醉生梦死。朝里宦官横行,道消魔长,主和声日盛,主战派苦撑难支,连部分粮草都要由民间捐集献出。
谁心头都有不平,都有愤慨,但一腔热血,激昂澎湃,哪个甘心锦绣山河沦陷,哪个情愿国亡家覆亲人离散。
所以只有战,没有退;只能死,不能降!
景千里笑道:“反正都是为了国家社稷,朝廷兴复,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可抱怨的。”他拍拍望月的肩,“你我争斗多年,这点上却还是一条道上的人。”
望月却睨了他一眼,傲然道:“你保的是朱姓天子,我护的是大明百姓,有什么一样!”
景千里愕然结舌,苦笑道:“你知不知道,单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拿你问罪,押解回京,直接下狱。”
“我知道。”望月仰头干一大杯,掷杯笑道,“但你不会。”
“你又怎知我不会?”
“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宁愿与我堂堂正正一决生死,也不屑口舌弄人,让我死得窝囊。”望月长身而起,朗声道,“夜深了,都回去睡吧。”
卫厨子与梁宜向来惟望月命是从,自动起身,相夏至更是求之不得,只有景千里豪兴不减,举起手里一口酒坛,“我从边城过来,特地买了一坛上好竹叶青酒,不辞劳苦带到军里,怎么也要尝上一口再说。”他拍开封纸笑道,“这里面的竹叶青蛇可是整整泡了一年的……”
话未说完,坛里一道黑影闪电般射出,几人皆惊,梁宜忍不住大叫一声,声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一只竹筷已将黑影射到树上,原来正是那条据说“整整泡了一年的”竹叶青蛇。
卫厨子咋舌,“景大人,您确定泡酒时蛇已经死了吗?”
“我也不清楚,这酒可不是我泡的。”景千里随口答,他只注意望月的手,修长有力,是使剑的手。他越看越不由赞道,“好快的剑,真想现在就与你较量一番。”竹筷在他手里,也是剑。
望月微哂,“我目前没有心情,何况,我不是救你。”
知他是为护其他三人免遭蛇噬,景千里不在意地笑:“没关系,我等你打完这一仗。”
竹叶青蛇这一“死而复生”,谁都没了喝酒的兴致,各自拂拂衣袖回去睡觉,剩下一桌杯盘狼藉,明日自有人收。
望月却独自静立了好一会儿,环顾四周时,发现还剩一人也没有走,正饶有兴致地观察钉在树上的蛇尸。
“有什么好看的?”
“它真的已经死了吗?”相夏至研究般左看右看,“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蛇没有脚。”
“啧,望侯爷,蛇没有脚,可是有鳞片,我们不妨自动推演为百鳞之虫,死而不僵。”
见她一本正经,望月不由失笑,“这是什么道理?亏你推演得出。”
“研习易理经数,奇门五行,就是要推演运算,才能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生生不息,无穷无竭。”
“你是这方面的能人,我说不过你。”
相夏至微耸了下鼻尖,又去研究那条蛇尸,“它既然在酒里泡了一年,怎会这么久还没有死?世事玄妙,无奇不有,真是怪哉……啊哟!”
望月大步向前,“怎么了?”
“它咬我!”她惊骇地掩着左颊,跳向望月,“它还没死!”
望月手指疾弹,一股劲力直击蛇七寸,蛇扭了几扭,高昂的头这才瘫了下去。
“糟了糟了,快去向军医要点解蛇毒粉,老天爷,迟了我就死了!”相夏至捂着脸颊,腿却不争气地软绵绵提不起劲。
“小声些,全军的人都快被你吵醒了。”望月大掌一探,将她拎过来,“我看看。”
拨开她颊边的乱发,露出轮廓柔和的脸,颧上有一痕淡淡的红印,没有齿孔。他用手指轻轻按了按,释然道:“蛇牙已经拔了,没有咬伤你。”
相夏至这才松了口气,笑道:“虽然我今年流年不利,不是病就是伤,但所幸还没有什么大难。”
她这样朗然一笑时,眉展眼弯,唇角翘起,给人一种月白风清的舒扬感觉,本不算特别出众的脸孔霎时间清丽起来,像这一天一地的皎洁月光,就连颊上那一痕红印,也分外地明艳娇媚起来。
望月别过跟,温声道:“你功夫倒好,白天在帐里说晕就晕了,刚才受了惊吓,又说笑就笑。”
她不满地抗议:“侯爷,我白天时晕倒是为免你一场恶斗,刚才受了惊,你说不要紧,我就信你哪。”
望月一笑,“是是,我该多谢你,谢你助我、信我。”
相夏至静静看了他好半晌,忽然道:“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家不能回,有亲不敢认,你悔不悔?”
他也凝重地回看她,若是十年前,他自会坚定不移地答一句:“不悔!”而如今,他只能感慨万千地叹一声——
“不悔。”
她笑了,眼里忽地流出一种带点恶意的光芒。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可能对你有一点打击,我本来不想说的,可你一副百折不回、无坚不摧的样子,让我很有一点想打击你的欲望。”
望月不知是气好还是笑好,“这是什么话,你想告诉我什么事?”
她又想了一想,“还是不要说了,等这场仗打完,我再告诉你。”
“哪有这样的?不说又要说,说又吞吞吐吐。”
相夏至扬眉一笑,“你要提前知道?”手倏地向他腰间探去,“好呀,拿剑来换。”
望月及时按住她的手,微愕道:“你干什么?”
“我瞧瞧你的剑,上次在瓦剌军里,我看见了,那就是你昔日名动天下的剑,是不是?”
此刻的她,有点像个要不到糖果而正在耍赖的孩子,谄笑的脸让人不忍冷颜以对,望月只好说:“它在铠甲里面,现在拿不出来。”
“敷衍我,若是拿不出来,危难时怎么用其渡厄解围?”她顿了顿,“对了,你说你的剑一出,是要见血的。”
他松了口气,也松开手,“就是,你会为要看剑而见血?”
“不会。”她吐了吐舌,难得俏皮模样,手却顽强不屈地探到他腰间去,“那摸一下不会怎样吧?”
望月僵住,感觉她的手已经钻进厚重的铠甲,触及腰上的剑,只轻抚了一抚,便缩了回去。
她的手缩回,身子还在他胸前没有退开,很顺便地搂了他的腰一下,玩笑道:“我代流云抱你一下,谢你多年来对他的一往情深。”
近些日子,与望月和军中汉子渐熟络,不知不觉便染了他们豪情万丈玩笑不忌的行径方式,此时情绪正兴,竟一时忘了男女之嫌。
然后,她的肩头一沉,被一双暖而有力的手掌按住。
“你触了我的剑,也知道我身世之秘,从今以后,你不能离开边关。”
她愕然,猛一抬头,望进他幽深似海的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