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少年时候的事了,很久很久以前。
其实以他的年纪,远远比不上一位沧桑老人的过往来得久远,但偶尔回想起来,却好似前世的记忆。
他还记得那座美丽的山谷,称为“相思”。
山谷在北方,却有着南方特有的一种树木和那个旖旎而缠绵的名字。
山谷中有座“天坑”,那是一处绝地,是当地人对四面峭壁,中间深不见底终年烟雾缭绕的深峡绝谷的称呼。
他那次从战场归京,身上负了重伤,在相思谷被人追击,坠下天坑绝地。
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坠到中途,竟有凌空悬在峭壁上的一张大网,正好接住他。
之后,他见到了流云——住在天坑绝地里的一位奇人。她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医术药理——他虽然并不曾与她说过一句话,却知道了她救过很多坠入天坑里的人,并将他们医好后送出天坑绝地。凌空的网是她结的,为了使更多或失足或被迫坠崖的人重获生机。
流云会吹箫,那箫声勾起他遥远的童时记忆。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故土家人,亲如双生却离散多年的兄长。当年,兄长弄箫,他吹笛,小小的年纪,已是瘦西湖畔烟雨扬州卫家的骄傲。
他心里一直觉得,流云像住在凡尘的一位散仙,她的存在,始终像一场梦境,虚幻而飘渺。可是她又确确实实就在那里,温柔地笑着,伸出她暖乎乎的手,让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
那是一个清寂而沉静的夏夜,是二十四节气中“夏至”那一天美好的夜,他和流云一同看月,然后提出“夏至之约”,流云仍旧不说话,只是对着他微微地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流云在笑,她的脸极美,比月华流光还要动人心魂,她向他伸出手,温暖的手……
仍是美丽的夜,仍是动人心弦的笑,却是另一个夜,另一种笑。
不是流云的脸,不是流云的笑,那只是少年时一种深刻的怀念。
他看到的,是月夜下清面舒扬的笑,笑得山远水近,一痕红印妩媚如夏夜之花,那么娇艳。
温暖的手,纤弱的臂,嘶马乱军中,千钧一发地伸向他。
是真实的,不是梦。她的手,温暖而亲切——
***——
“侯爷,你醒了?”
他睁眼,身前是一堆篝火,燃得还算旺,只是不知引火的人是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并且熏了一脸惹人发笑的黑。
“侯爷,我不是笨得一无是处。”声音像是明白他的心思,明显带着不满。
他一笑,动了一动,却蓦地倚了个空,栽进一具柔软的怀抱。
“侯爷,你不要乱动,我本来要再将你向树干中间移一移的,可是你很重,我想歇会儿,你就醒了。”她小心翼翼地撑起他,让他靠在厚实的树干中央。
“现在什么时候了?”
她仰头望了望夜空,辨别月亮位置,“月上东山,应该才入夜没多久。”
“我好像昏了很长时间。”他重重吁了口气。
“你失血过多,脑里可能有点模糊,其实并没过多久。”他的体力极好,内息绵厚,普通人怕是要一昏不起,他却一会儿就醒了。
“今天是夏至之夜……”
“嗯,白天我们大破敌阵,我害你……”她有点愧疚,“我害你受了伤,现在只好露宿荒郊,不过还好天气很不错,月亮晶莹星子灿烂,适合幕天席地把酒言欢,可惜没有酒。”
“今日你过生辰。”望月瞧了她一眼,温声说道。
她一愕,记了起来,“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今日事多,谁还记得起来……哎,你莫要提醒我又老了一岁。”
“而且还是未知花落谁家。”
“嘿,侯爷,您说这话就太不知情识趣了,我来军里有一段时间了,这几个月是为谁蹉跎的?”
他笑,想了一想,“我代边城百姓谢你。”
“那倒不用,只要你不再怪我害你就好。”她也笑笑,毫无芥蒂地挨在他身边坐,看着天上的朗月,洁润明亮,月华满天,“还不到十五,月亮已经快满了,嗯,这样的月夜,很适合追溯过往。”
他微讶地看向她,瞧见她脸上悄悄的笑意。
“我身家单纯,真是乏善可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原名一个思字,乳名叫豆豆。”
她原名的几个字在他脑中连成一线,让他忍俊不禁,“谁给你起的名字?”
“是我没什么本事又爱胡吹一气的二叔,我父母早些年过世,由他带大我,虽然他给我取的名字蠢了些,但我仍是感激他对我的养育之恩,熏染了我开朗的性子。”
她的性子的确很开朗,但也漫不经心兼没心没肺。
“后来怎么又改了?”
她支着腮,另一只手抓住地上滚来的一团柳絮,捏了捏又吹出去,“相家村人口不多,却有七八家的小孩子以谷为名,简单又好记,只是喊一声娃娃的名字,同时会有七八个嗓门在应,实在很不方便,我长到六岁时,就主动要求改名。”
望月含着笑,将又滚过来的几大团柳絮递给她,她吹柳絮的样子很可爱,像个稚气的孩子。
她顶顶他,“该你了。”
“我怕你泄我身世,给我惹祸上身。”
她睨着他,“唉,侯爷,说这话多见外,你拿我当什么人?”
望月一笑,她原来避之惟恐不及的,现在却主动要听,这样互述身家,几是换帖结拜的仪式,她这回真是与他做了知交莫逆了。
“我生在扬州卫家,本应是长子,但娘亲多年未孕,便收养了一名义子以祈儿,第二年果然生了我。”
“就是你和卫厨子口中的大哥?”
他点头,“大哥虽然与我并非同胞骨肉,但自幼一起长大,亲如双生兄弟,形影不离,卫家一双幼子,当年在扬州城是很有名的。尤其大哥,人皆道卫家长公子,弄箫擅画,誉为神童。”
“很传奇。”她笑道,“你也很不错呀,笛子吹得那么好……其实我不太懂,就是觉得好听,我很喜欢。”
望月不觉伸出手,伸到她颊边,却顿了一下,转而拍在她肩上,像在拍卫厨子,似是兄长的爱惜。
“云天周岁的那天晚上,正是八月之望,月亮很圆,我和大哥在庭院里试音,准备过一会儿为前来道贺的宾客演奏。”他幽幽地望着空中玉蟾,回忆当年的一场变故,“我正和大哥说一句什么话时,有个人忽然从院墙外跃进来,看见我,眼睛一亮,过来摸我。”
她插嘴:“你糟了,听说有些人生了种怪癖好,专门拿小孩子的身体玩弄取乐的……”
“胡说,不是那么回事!”望月笑叱,“那是我后来的师父,他说我的骨骼难得,非常适合习武,他一身绝妙剑法,当时正在找一个传人,于是二话不说,捉了我就走。”
相夏至非常认真地观察他的身体,“侯爷,您可否明示一下,您身上哪一块骨头异于常人?”
望月被她逗得发笑,不小心牵动伤口,不由闷哼一声,她忙伸手抚抚他胸口,“平心静气,平心静气,侯爷,您的身体关乎边城安危、百姓性命,千万要保重。”
“你说得是,我最近真的经常在笑,我从前不大爱笑的。边关事重,但有云天和你在,我心里便轻松很多。”
“荣幸之至,侯爷这样看重我。”她眉开眼笑,“你们卫家都恋兄的,卫厨子仰慕你,你仰慕令兄长,果然是一脉相承。”
望月的神色黯淡下来,“我被掳走,大哥吃了很多苦,卫家家业浩大,全由他一肩担起,我在边城戍守歼敌,他代我尽孝,奉养双亲,教导幼弟。边城粮草告急,朝廷里欺上瞒下,不仅不补发,还拖延克扣,江南富商自动捐集粮草,就是云天偷传口信,大哥暗中推动促成的。”
“了不起,你们兄弟,名撑半边天,他保家,你卫国,担子都很重,真是辛苦了。”
他含笑致意:“多谢你宽慰。”
相夏至扶他向后靠了靠,让他坐得更舒服些,“你被捉走学剑,离家时正是中秋,八月望夜,所以便匿了真名改叫望月。”
“嗯,不管绿林还是官场,都是诡谲险恶之地,我不能牵累家人,只好隐名换姓。”他望着眼前飞舞的点点杨花,月夜下,飘逸四散,似离人泪,“我艺成后,师父已殁,本来打算立即回家,却在北方飘荡了一年。那次偶然随别人去了一趟边关,见了国难城危,百姓凄苦,热血一起,便随军参战,后来又被震平老王爷收为义子,但从此,这家就回不去了……”
眼前一暗,一具温暖而柔软的躯体倾身搂住他的头颈,像是母亲呵护疼惜一个多年在外游荡迟归的浪子,双臂拢起,温柔地拥抱他。
“令兄做你家的义子,你做别人家的义子,你不能为父母尽孝,但你为国家尽忠,为百姓尽力,我代大明千万百姓谢你。”
她难得如此正经认真,本来应该借机取笑一番,但他神志一瞬间恍惚起来,不知是因缺血而昏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身上温软的气息非常好闻,有江南的味道,故土的亲切,是夏季里荷叶悠逸的清新。
静默了好一会儿,相夏至才惊觉十分不妥,她放开手,故作镇定地向他笑了一笑,然后坐回原处,顿了顿,又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悄悄移开一小段距离。
望月本来也十分尴尬,但见一向散漫且没长肝肺的她如此无措又欲盖弥彰,真是让他再也捺不住笑……喔,她还脸红,真是奇景!
“你笑你笑,不怕伤口又裂!”她微恼,心念一转,想起一件事,略带恶意地睨着他,“我和你说过,打完这场仗,我要告诉一件对你有点打击的事。”
望月止了笑,不以为意,“你说。”
“其实呢,呵呵,你要撑住啊,不要太失望。”她顿时忘了刚才的窘境,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神秘兮兮地凑过去,“你当初对流云很有意思吧?少年情怀,一见倾心,一生牵念,很平常,我非常理解。”
这回轮到望月窘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从-开始提到流云,她就是这样一副又是悲悯又是同情的神色,让他摸不到头脑。
“我想说的是——”她努力作劝慰状,“其实呢,流云是名男子,自是不能应你什么,所以,你还是尽早死心的好……哎,虽是全军都风闻你有……呃,特殊癖好,但我还是劝你一句,就算你可以,流云也不会答应,你还是另觅他人吧,多多保重。”
望月可真的是错愕万分,“你又在说笑吧?”
“没有,绝对千真万确。”她信誓旦旦,坚决肯定,“你有机会再去相思谷,不妨亲口去问。”
望月半信半疑,“但我见到的流云,确是女子装扮。”她古髻长裙,冰雪如画,当真是绝世丰姿,仿若天人。
“谁说穿女装就是女子,我现在身着男装,我是男人吗?”相夏至笑吟吟的,“你知道,天坑绝地常有武林械斗、殉情轻生的事,坠入的人实在不少,流云在半空结了网救人性命,但仍有人受了重伤,疗伤包扎或全身针灸,衣裳自然要除去,男人还好说,女子就比较麻烦。”她顶顶他,笑得促狭,“以前你帮我上药,怕我会赖上你,我说我明白,就是因为流云也偶尔会遇上这种困扰,一些女子的确有点让人……嗯,难以招架。”
望月这时可笑不出来,只能听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替女子诊治时,流云便换了女装,以免惹来麻烦,反正他生得美丽,又是少年好装扮,一般不会被人看出破绽。或许你坠入天坑时,他正在为女子医治,因此一直着女装,结果让你误会这么多年。”
望月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怎样,有没有打击到你?”
“有一点。”
“唉,你这样轻淡的反应,我很不满意,但你也没有失魂落魄、灰心愤怒地跳起来,这我就放心了。”
她这是什么话?望月又好气又好笑,“我虽然吃惊,但也不至于到失……什么的地步。”
相夏至好奇地盯着他瞧,“你不是与流云定了约?唔,夏至之约,不是白首之盟,那是……啊,我又多嘴了,不该问的,你别恼。”
“我恼什么,本来就没什么,他不能赴约,我也不意外。”望月微笑,望着已过中天的明月,她的生辰已过,又老了一岁,却并不见更加沉稳,仍是让人时时担忧,“所谓夏至之约,不过是我邀他日后的某一年夏至时节去江南观月,那是我归乡的心愿,只是想找个人陪我一同结伴,我当时年纪不大,想得十分单纯,哪里有你现今的古怪心思。”
相夏至怔了半天,却又忽然笑不可抑,“哎呀,我的侯爷,原来您少年时这样纯情,我真恨自己不早生几年,不早认识当年又呆又纯的望月。”
望月静静地看她,“现在认识,也不算晚。”
“不不,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她又笑忘了形,情不自禁去拉他的手,像在哄小孩子,“哪,你别难过,流云不能赴约,我同你约,今年不算,等哪一年的夏至时节,我陪你下江南。”
她不知她这样说,在别人心里掀起多大波澜,牵动多大喜悦,她一向迟钝又漫不经心,说过的话往往回头就忘,如果做不到就赖,在她心里,从没有一诺千金的概念。
所以望月只能苦笑,“你日后嫁了人,不知什么样的男子能容得下你。”除了这样说笑打趣,他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她的话,怎能当真?
“侯爷,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嫁不出去,就和流云做伴,他那么神,说不定我也能染些仙气,等你七老八十再向我求助,我仍然年纪轻轻地出谷见你。”
“你再胡扯下去,我就要怀疑你神志不清了。”他些微不悦,沉声说道。
相夏至不知他恼些什么,一笑停口,发现自己还握着他的手,不由赶紧放下,左顾右盼了一阵,才若无其事地提出:“啊,对了,我有些饿了,侯爷呢?”
“还好。”
她起身去取了一些干粮和水,递给他一个馒头。
“一天半夜没吃东西,你说不饿?我可不信。”
望月淡笑接过,“哪有你不耐饿,从军的汉子,是要吃苦的,军粮不足时,都捱过饿。”
“唔。”她啃着馒头坐下来,“我尽拉着你说话,忘了你伤重,应该多休息,吃完东西,你就睡吧,我来守夜。”
“我的伤不妨事,明早大概就能活动,我修习内功,恢复得要比常人快很多。”他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只是吃了你的干粮,你要怎么上路?”
她笑道:“当然是回军里补给,你不和我计较,我知恩图报,明天送侯爷回营,好让大伙安心,并不是我拐走了明军主帅。”
心里飞掠过一丝说不清的滋味,他仍然垂着眸,腰上裹伤的布料暗红一片,他的血染在她的衣上,血已凝涸,她最终还是要走,但已与他交了心,失落……但不遗憾。
他注定要孤身一人独对沙场寂寞,不能有太多牵挂,她走……是对的,何况她已经算与他做了知交朋友。明知自己外表刚硬,心底却有某一处太过柔软,是致命的要害,绝不能让人发觉。他是镇守边疆傲然卓毅的铁血战将,不是昔年江南温山软水育出的多情少年。
“咦,蝴蝶?”相夏至忽然讶然地叫起来,指向他腿边一只小巧玲珑的斑蝶,“夜里怎么会有蝴蝶?一定是蛾子冒充。”
望月手指一掠惊飞它,“栖蝶峡名为‘栖蝶’,自然有蝴蝶,据说每年夏至左右,都会有大量蝴蝶在此处栖息繁衍,到时漫天蝶影,不输大理蝴蝶泉奇景,只是这里地势险恶,少有人来,因此不为人知。”
相夏至饶有兴致,“我的出生季真是好时节,有这么多有趣事。”见望月已吃完馒头,又问,“要不要喝水?”
他点点头,接过水袋,知她刚喝过,不禁犹豫一下,又暗叹自己过于迂腐了,她都不介怀,他在意什么,便喝了几口。
“你睡吧,我看着火……咦?火早就灭了,算了,反正天又不冷。”她将他小心扶倒,尽量不牵动他伤处,“说不定明早,能看到满天蝴蝶,可有了眼福。”
望月浅笑,明日能不能看见蝴蝶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这样一个飞絮和暖夏至夜,杨柳清风明月天,他与她谈笑尽兴,一情一景,片言缕笑,都可做了一生收藏。
蝴蝶栖息只在这一季夏,它们还不曾迁移,她就已经要走了——
***——
翌日仍是酷热的一天,边关的夏阳异常毒辣,相夏至一早就被晒醒,爬起来到涧水边洗漱取水。想着望月睡在树阴下,树影虽然随光移动,一个时辰内应是无妨,便放心在涧边多坐一会儿。
不知因为什么出了神,望着水面发呆,一只小小的蝶落在膝头,双翼一翕一张,她又瞧着它呆了好一会儿,徽微笑道:“我来了这么久,倒真有些舍不得了,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该去的总是要去,只是可惜侯爷说这里有漫天蝶影,我没看到,真是遗憾。”
蝴蝶似是在聆听她的自言自语,翅膀忽扇了一阵,蓦地一颤,翩然而起,相夏至的目光随它升入空中,却不由怔住。
天空里,不知何时已飞来不少蝴蝶,并且越聚越多,洋洋洒洒满天都是,像冬日里扬空撒下的漫天雪花,但雪花是落地的,这满空的蝴蝶却翩翩跹跹四处飞舞。它们飘过水面,落向岩石,舞在空中,掠过风里,有一些甚至绕着她打转,轻轻巧巧地拂过鬓边,沾上衣襟,到处是蝶影彩翼,五色斑斓,蔚为奇观。
她惊奇地仰天四望,心里尽是欢悦,伸指逗弄一阵,想起望月,忙急匆匆抓了水袋往回走,转了两个山坳,蝶踪仍然不断,再往前走,便是休憩的那块绿地。
走得近了,便看见绿柳垂枝下,絮飞蝶绕里,一道矫健优雅的身影。
望月在舞剑。
剑走流光,像优美的诗韵。
他着了战袍,反倒显得文质,文质中隐透着豪迈;脱下盔甲,一身劲装,才见得一股豪侠气,侠气里现出优雅。
那不是唐诗里公孙大娘的剑舞:一舞剑气动四方,观看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他舞得很轻柔,不是雷霆电光,是蝴蝶也能栖在他剑上的轻柔的剑法,不慢,但栖在剑上的蝶却不被惊动。
轻轻款款的剑式,舞落了梦里江南的风声水影,扬起衣袂怅望明月的不尽乡愁,是瘦西湖的歌扬州的雨,从千里边关望不见家乡荷塘烟柳的寂寞。
她心底的细弦,悄悄拨响。
这面前用剑讲述烟花三月里温润江南细语柔情的人,不是驰骋沙场所向披靡的战将护国侯,也不是昔日游剑江湖心忧苍生的侠士望月,她看到的,只是一个思乡的游子,一个深切思念故土却有家难回的伤怀男子。
能够的话,她可以为他做些什么?
漫天蝶影,追逐着随风飘舞飞扬的轻柔柳絮,迷离得像一场梦,让她有些恍惚起来。
望月这时却看见了她,长剑微微一抖,栖在剑身上的蝶纷纷翩然而起,混进飞絮蝶群中。
他执着剑,向她温柔一笑。
便是这一笑,相夏至就在边城暂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