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俞平大老远的就发现仍站在大路上的四人,他一扯缰绳,迅速的奔近。
"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冒犯圣驾!"俞平凌厉的目光先扫向那名官差,"你是如何办事的?"
被俞平一瞪,那名官差只觉得背上似有千钧重鼎压住,让他骇得喘不过气来,只能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道:"请将军恕罪……小的、小的……"
"俞平,不关他的事。"独孤扬走向前,将那名可怜的官差挡在身后,"是本王大意,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二王爷?"看见独孤扬出现在眼前,俞平眼睛眨了眨,似是不敢相信。
也难怪,这独孤扬已失踪了大半年,要不是范文晔曾提过他的动向,他俞平还会以为他已遭遇不测了。
就这一停顿,皇上的车驾也已接近。
所有的禁军都停下来等候下一步指示,魏缺和公孙-看得都呆了,完全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有志一同地看向独孤扬。
"俞平,前面怎么了?"威严的声音自御辇内传出,并透露着一丝不耐。
独孤焰心烦的在御架内坐着,对外头的突发状况显然是极度不悦。
也难怪,他这一回去华山祭天,范文晔因为要处理朝事而不能跟去,让他有整整十日不能见到他;再加上祭天前七日要斋戒,这规定差点将他逼疯!因为这代表他十七天不能碰心爱的小晔!这十七日来他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终于熬过,现在只想马上回宫看看多日不见的范文晔,好一解相思之苦,怎知又突生枝节。
俞平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御辇旁悄声说道:"皇上,是二王爷。"
"哦?"听到这名字,独孤焰也颇讶异地挑挑眉。
这小子,总算是回长安了!
"传令下去,要众人先回宫,俞平你留下来随侍在朕身边。"
"是。"
俞平依令行事,转眼间,大街上又恢复先前的空荡,只留下俞平和独孤扬一行人,还有在御辇内的独孤焰。
"回长安了,为什么不来见朕?"独孤焰在御辇内沉声问道。
只见独孤扬不情愿地走向前,脸上的神色只能用难看二字来形容。
"回皇上,不为什么。"
这回答,让旁边的人都吃了一惊。
公孙-疑惑地看向满脸不高兴的独孤扬,这家伙平时总是装着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怎么这会儿见到皇上,却硬是摆张臭脸?更何况对方还是他的亲哥哥?
"哦?"独孤焰倒不以为意,只是轻笑一声,"怎么?咱们这位潇洒风流的二王爷,该不会是桃花缠身,所以抽不开身吧?"
"多谢皇上抬举,小王不敢在皇上面前妄自菲薄。"
这话又让公孙-倒抽一口气。
这独孤扬,口才何时变得这么差?连话中的讽刺意味都让人听得如此明显。
"哼!"轻哼一声,独孤焰的耐性尽失。
虽说小晔一再告诫他要打好兄弟间的关系,但独孤扬这种态度,还是让他生气。
"怎么?老头子都死了那么久,你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将那种事牵怒于朕,未免太不理智。"独孤焰索性掀开帘幕,冷冷地看向独孤扬。
他这一掀帘,倒让公孙-和魏缺看呆了。
当今圣上,果如外界所传,不但剑眉俊目、魅力十足,更兼气势豪霸,那股君临天下的威势,着实令人慑服。
魏缺在心中暗暗叹服,而公孙-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早在先前独孤焰平定新疆乱事时,他就对这个解救公孙家危机的皇上深感佩服,更是崇拜不已,现在得以一睹圣颜,独孤焰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和俊魅风采。更让他拜倒。
独孤扬敏感的察觉到公孙-眼里对独孤焰的爱慕之意,更是不悦。他一个跨步,就将公孙-挡在身后,不让独孤焰瞧见他的脸。
从小到大,独孤扬永远也比不上独孤焰。
他不妄想做皇帝,但是众人挂在嘴边的比较,却总让他难堪。尤其是母亲每日不断在他耳中懊悔地叨念。
"为什么你不早个几日出生?硬是比那女人的儿子慢了两日?"
"为什么你不争气点,让圣上回心转意,改立你为太子?"
"为什么你总是不听话,老是什么都不在乎?"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他就不能自在逍遥的过日子?为什么他就不能不去烦心这些事?他不想当皇帝,为什么就是有人要为这个位置争破头,到最后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不是不了解母亲的苦心和期望,只是,在尔虞我诈的皇宫内苑中,不是勾心斗角,就是不断上演着血腥惨剧,着实让他心寒。
生母和皇后的针锋相对,一直到皇上立独孤焰为太子后,母亲再也难展笑颜,只能低声下气的求着昔日亲信伸出援手,因而受尽白眼,镇日愁眉深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建立得如此容易又信誓旦旦,却在一转眼崩落得如此迅速而不留情面。
到最后,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在后宫的斗争里,有时比朝廷斗争更加残忍而恶毒。
昔日的枕边盟誓,在流言蜚语的不断攻夹下,一夕之间完全走了调。母亲被打入冷宫,永难再见皇上一面。所谓的情爱,不过是虚假的事物,哪里会有不变的永恒?当你亲耳听见夜夜低泣、呼唤着君王再度回首的断肠心曲,亲眼看见那无止境的痛楚、无助和绝望……一直到死亡。你如何再去信赖?如何再去面对?
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挂上伪虚的笑容,戴上不在乎的面具,他只能这样保护他……
"喂!"他的肩头让人拍了一下。
"喂!"他的耳边让人吼了一声。
独孤扬这时才彷若大梦初醒。看向声音来处。
"你在发什么愣?"公孙-担忧地看着独孤扬不太好的脸色,"是让太阳晒昏头了吗?"
眼中隐藏不住对情人的关怀,公孙-伸手探向独孤扬的额。
这举动,让一旁的独孤焰和俞平都看得挑眉,脸上出现讶然之色。
这二王爷和那位秀美的公子,可是……天啊!俞平掩面低叹一声。
他不敢想了,怎么独孤家尽出些有断袖之癖的人?原本他还以为这个二王爷虽然生性风流,但都是周旋在一群女人间,应该是"很正常",怎么现在也……唉!
幸好皇上已有子嗣,不怕绝后!
"你过来。"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的独孤焰,忽然开口唤道。
这二皇弟从不让女人跟着,现在他让那位漂亮的少年跟着,又显露极为强烈的保护欲,该不会是动了情吧?
这倒好,他可要乘机整整独孤扬,谁让他总不将他这个皇兄看在眼中,还老爱记恨些与他无关的旧事。
独孤扬和公孙-闻声,同时转头看向独孤焰。
公孙-见独孤焰的目光似乎是落在自己身上,公孙-狐疑的指指自己,又见对方点点头,他才依令走向前去。
独孤扬见状也马上跟上去,以戒备的目光看向独孤焰。
不过,这显然完全没吓到独孤焰。只见他挑衅似地对独孤扬一笑,就不再搭理。
"你叫什么名字?"独孤焰将注意力调回眼前这位美得不可方物的少年身上,开始盘问起他的来历。
"我?"能够和皇上对话,公孙-非常兴奋,"我叫公孙。"
他开心地笑开脸。
一旁的独孤扬脸色当下一沉。
"哦?"瞟了一眼变了脸色的独孤扬,独孤焰回过头来,也对公孙-绽放出一抹温和的微笑,"该不会是苏州公孙家之后吧?"
"咦?"没料到独孤焰会知道,公孙-兴奋的猛点头,"没错,皇上您知道?"
独孤扬咬咬牙,索性不去看公孙-发亮般的神情。
"公孙家丝绸生意遍及全国内外,朕怎会不知?由其是缭绫与刺绣,更是珍贵无比。"独孤焰看独孤扬一张脸已气到扭曲,忍不住在心中窃笑一阵后,才又开口。
"改日你让人送几匹丝绸到皇宫中,朕要赐给后宫嫔妃,如果你做得让朕满意,自然重重有赏。"
让公孙-进宫?这独孤焰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根本就不安好心!
独孤扬伸手将正待回话的公孙-往身后一拽,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怒气和醋意。
"我不准!"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公孙-与独孤焰再见面。瞧公孙-眼神中藏也藏不住的崇拜,他怎会傻到将他放开,送羊入虎口!
独孤焰还未开口斥责独孤扬的无礼,被他抓疼的公孙-已先发难。
"你做什么啦!"用力掰开独孤扬死抓着他的手,公孙-恼怒地瞪着同样一脸愤怒的独孤扬,"好端端的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莫名其妙!"
他不再理会独孤扬,径自走向前对独孤焰一揖。
"多谢皇上赏识,十日后,我一定带着亲自挑选的上等丝绸,进献皇上。"
"公孙-!"独孤扬气得低吼一声,可是对方仍是不理睬。
呵,这小两口不会是正在闹别扭吧?
独孤焰有趣地望着僵持的两人,最后,又对公孙-露出一抹魅力十足的笑容。
"那朕十日后,就在皇宫内等你的好消息了。俞平!"他招来同样看好戏看得津津有味的俞平,"摆驾回宫。"
吵吵架也是不错的生活调剂,所以,他就权充一次"好人",帮他们俩增进些生活情趣。
带着奸计得逞的诡笑,独孤焰心情大好地回宫去找他心爱的小晔了。
寒着一张脸回到王府中,独孤扬并没看到想见的人。
"人呢?"他现在心情极度恶劣。原本还有点占上风的喜悦,都让独孤焰破坏掉。
而公孙-在回王府的路上,更是兴奋得和魏缺讨论着独孤焰的一切,完全掩不住心中那份崇敬和仰慕。
那家伙有哪里好了?自己是哪里比不上他了?真令人生气!
"禀二王爷……"看见独孤扬脸上的寒冰,那人心下害怕,连忙将事情的始末说出,"小的到四王爷府中时,四王爷人并不在,但总管帮我们问过玉镯的拥有者,那人说是她在新疆的义姐所赠,的确是叫公孙芳华没错。"
"新疆?"坐在一边的公孙-疑惑的问出口,"姐姐到新疆做什么?"
那人闻声转过头去,不禁看得呆住了。
好美……被那双水灵灵的大眼这么看着,就让人怦然心动……
怎么又是一个垂涎公孙-美貌的人?
独孤扬烦躁的手一挥,要那人离开,"下去,去底下领赏。"
他若不再好好看管公孙-,只怕下一刻,他又会懊悔得-胸顿足了。不过,好象还有个魏缺没有处理掉……
那人让独孤扬这么一说,连忙说道:"王爷,小的还有一事禀报。玉镯原本的持有者,想要要回那只玉镯,不知王爷是否愿意归还?"
"还给她吧!"那东西留着也没用。
"是。"向独孤扬恭敬一揖,那人留恋地又看了公孙-一眼,领命退下。
"喂!"公孙-没得到答案,只能没好气地瞥向独孤扬,"你为什么老是阻扰我?"刚刚在街上是,现在亦然,独孤扬是存心和他作对吗?
独孤扬并没有立刻回答公孙-,只见他呷了口茶,缓和心中的怒气后,才淡淡开口道!"她人在新疆,去新疆直接问她不就得了?"
是的,冷静,别让他被怒气和醋意蒙了双眼,毁去该有的从容。
"如何?要立刻起程吗?"他征询公孙-的意见。
"这……"公孙-迟疑一下,最后他摇摇头,"缓些时日吧!我要先回去挑选送给皇上的丝绸。"
反正知道姐姐平安无事的活着,这就够了,还是先办其它要事。
见公孙-还记挂这事,独孤扬只知心中那根理智的弦应声绷断,怒气再也克制不住的排山倒海而来。
"我说过,不准你进皇宫!"他用力一拍桌。
巨大的声响将下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只因为他们从没看过二王爷对人发怒,更不曾敛去唇畔的笑意。
他们惶惶不安地看向公孙-,就见他先是一愣,随即便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
"你说不准,我就要听你的吗?"这独孤扬今日是吃了火药不成,总是这样大吼大叫的,"敢问二王爷,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起我的事?"
"你!"独孤扬让他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他的确和公孙-没有关系,但……
见独孤扬面如灰土,公孙-高傲地抬起下巴,"哼!既然说不出话,就少在那里端王爷架子!"
公孙-迅速抓住想要逃离战圈的魏缺,用力挽住他的手臂。
天啊!别又把我扯进去了……魏缺暗暗呻吟一声,不敢去看独孤扬仿佛要冒出火的神情。
"要论资格,你还比不上魏大哥。"公孙-用力捏了拼命乱动的魏缺一把,甜腻地问道:"魏大哥,你说,你让不让我进皇宫去?"
"这……"接收到公孙-威胁的目光,但又感觉到独孤扬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魏缺只觉他现在腹背受敌,讷讷地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是冷汗直流。
"你说嘛!"公孙-索性整个人偎了上去,"哎呀!你流了好多汗,我帮你擦擦……"
公孙-说着,就要踮起脚尖为魏缺服务。他细白的小手尚未碰到魏缺,就被一股猛烈的力道扯了过去。
公孙-一个踉跄,跌入另一个有力的怀抱中;他抬起头正要发难,就被狂怒的独孤扬用力吻住。
这不是个柔情蜜意的吻,独孤扬用力咬着公孙-的软嫩唇瓣,要给他一点惩罚。
他的粗暴,让在场所有人都呆住,包括公孙。
不过,公孙-很快的回过神,只见他用力推开独孤扬,更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捂着热麻的脸颊,独孤扬铁青着脸僵在原地。
这是他第二次被公孙-甩巴掌,但这一次,心中还有着痛苦与不满。为什么公孙-就是要惹他生气?为什么他要在自己面前,对魏缺做那些亲昵的举动!
稍微顺了气,公孙-心中有些后悔他这样当着众人的面给独孤扬难堪,但他随即用怒气掩饰自己的懊悔。
"别以为每个人都要对你意乱情迷,都要陪着你玩没有爱情的游戏!"公孙-别过头隐去眼中的苦涩,"请二王爷你另找他人,恕我不奉陪了。"
是的。独孤扬根本不想去爱人,那爱着他的自己未免太傻了!他是公孙家的一份子,所以,他知道这是一宗不划算的生意。
趁着他还未赔掉太多,他要下定决心收手。
公孙-走了。
在那一日他如此明白的说清楚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独孤扬心中的怅然若失已非三言两语可以形容,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一开始是自己先走的,不是吗?为什么等到公孙-也用相同的方法对待他后,他才觉得难受?
他……似乎真的很在乎他。
他无法骗自己,他确实对公孙-动了情,只是,要他说出口难如登天。
那么,这样的自己能够做些什么?是不是应该就此放开他?
独孤扬脑海中浮现出独孤焰那抹挑衅的笑容,忍不住又生起气来。
他摆明了是要和自己较劲,而自己怎么可以不断的逃避?他退了太多,再这样下去,就等于一无所有!
若连公孙-都让给独孤焰,他还有何颜面存在?
所以,这次换他主动去追!
独孤扬一打定主意,立刻也动身往苏州前去,所以,他只比公孙明晚一日踏进公孙家的大宅。
"二王爷?"
刘总管看见独孤扬出现,讶异的合不上嘴,也忘了该请贵客坐下。
"你家少爷在吗?"
"少爷他到城西的铺子去看货了,王爷您要等他,还是由小的带您去找他?"刘总管恭敬的回答。
"我等他。"独孤扬勾起一抹惑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