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黎绍裘走入房间,室内一片黑暗。他蹑手蹑脚的走至床旁,捻亮了一盏小灯,再打开冰箱,倒了一杯矿泉水,坐在椅上凝睇她的睡容。
她的脸蛋很小,眉毛像两道弯月,柔顺的贴在她双眼上方,双眸是她五官中最抢眼的地方,不时带着笑意,与人对话时总会闪着知性的光芒。
她的肌肤白皙、吹弹可破,手指纤长,没有留着俗不可耐的长指甲。
从那张白皮书上他看到了她的资料,她叫骆映痕,今年才二十三岁,未婚,整整小了他八岁。
她的英语说得很流利,举止也优雅得宜,看得出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在飞机上时,他还曾花了几分钟观察她,她身上所带的、用的全是高档的名牌货,他推测她的家境应该还算不错。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把她一个人丢在旅馆里,她一样可以呼呼大睡。他以为她会很怕鬼,惊惶失措的等着他回来。
想起几个小时前和郭芷妮的约会,黎绍裘的唇畔漾起了一抹笑意。眼前这个熟睡中的小女人,和她是南辕北辙的典型。
今晚郭芷妮穿着一件惹火的红色洋装前来,表面上是帮总经理交付开会文件,实则是想来料理他的“需求”。
半年前他到吉隆坡主持会议时,他们曾共度几个热情如火的夜晚。她在床上不但大胆主动,而且在欢爱过后也懂得谨守分际,不会逾越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喜欢这种女人,也欣赏这种女人。
但几个小时前,他却拒绝了她共度春富的提议,为的只是想快点回旅馆,看看这个倒楣精还有没有出什么状况。
赶回来时,发现她已经在床上睡着了,他居然感到一股心安。真好笑,他又不是她的谁,干嘛担心她那么多?
不过话说回来,婉拒了郭芷妮的提议也好,他不喜欢跟同一个女人拥有太过频繁的关系,这会成为往后她们束缚他的枷锁。
想到这里,黎绍裘的嘴畔不由得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他走到自己的床,褪去全身的衣物,拿起浴巾,准备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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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传来淅沥哗啦的水声,映痕倏然睁大双眸,发现床头的小灯不知何时已被扭开。
啊,有人在淋浴!该、该不会是旅馆里有鬼吧?
映痕害怕的将头埋到被子里,只留下一道缝看房里的变化。
浴室的门打开了,里头走出一个人……哇!还是个体格好看的男鬼呢!他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头发湿漉漉的,边走还边滴着水。
顺着腰部往上看,这个男人……不就是那个叫黎绍裘的男人吗?
她将头探出被窝,长长吐出一口气,就在这时,他一把扯开了腰间的浴巾,映痕吓得又将头缩回被窝里。
“嘿嘿,你在偷看我。”黎绍裘的表情像逮到一只偷吃的老鼠。
“谁、谁说我在偷看你?你有证据吗?还有,你没事干嘛吵醒我?”满脸涨红的她在被窝里说道。
“很抱歉吵醒了你,但你看起来睡得很熟,我以为你已经累得不会醒来了。”
听到他对她致歉,映痕也有些不好意思。再怎么说,这个房间是他的,要不是他大方收留她一晚,她今晚可能得在柜场大口过夜了.
“你先把衣服穿好,我们再说话。”
“我没有穿衣睡觉的习惯,我习惯裸睡。”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促狭,似乎很乐得看到她尴尬。
“是、是吗?”她的声音里带着困窘。
“好了,我躺进被窝里了,你可以把头伸出来了,我保证不会让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OK?”
听到他的保证,映痕轻吐出一口气,将头探出被窝。
他们隔着一个床头柜的距离,彼此相望。
“你安心的继续睡觉吧!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我对落难的女人向来是性致缺缺。”
被他这么一调侃,映痕的小脸又是嫣红一片,半晌,她才迟疑的问道:“你说话向来都这么直接大胆吗?你知不知道你的说话方式,很容易让别人感到困扰?”
“我让你很困扰吗?”他想起了早上他们在飞机上的唇枪舌战。
“有一点。”
“你该不会现在还在介意我说你的呕吐,只是要引起我的注意这句话吧?”
“当然,你还欠我一个道歉。”她也想起早上的事,意想愈是觉得不服气。
“我欠你一个道歉,但你也欠我一个道谢,我们就此扯不,嗯?”黎绍裘双眼炯炯有神的望着她。
“好吧,看在你我都很有诚意的份上,我们扯平。”像个小孩子似的,映痕伸出两只手臂做了个打平的动作。
黎绍裘看着她稚气的动作,不由得笑开了。
“你到雪梨去做什么?”她顿了一下,又说:“我知道你是不随便和陌生人谈论私事的那种人,但我还是忍不住好奇想问,如果你觉得不妥的话,可以拒绝回答我。”
呵!她讲这么长的一串话,还不就是要他回答她?
“没什么不妥,我去雪梨主要是考察和洽公。”
“喔!原来你是事业有成,成天搭着飞机飞来飞去的那种男人。”她淡淡的下了一个评论。
原来他和她的未婚夫一样,都是那种事业有成的男人。对她而言,事业有成的男人,不过就是毫无生活品味的拚命三郎。
“拥有一个黄金单身汉当老公,不是每个女人的梦想?”黎绍裘反问她。
“那是她们的梦想,可不是我的。”她压低了声音,忍不住犯嘀咕。
“你从事哪一行?口译员或是秘书?”愈和她聊天就愈想了解她更多。
“你怎么会这么猜?”
“你的英语说得很好,用语和发音都趋近完美,你在国外念过书吗?”
“我从没有在国外念过书,况且我的身体也不适合常搭飞机。”她的眸色染上阴郁,“我只要到了高度太高的地方,就会出现晕眩、呕吐,甚至呼吸困难等高山症的现象。”
黎绍裘看着她一脸的无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飞机一起飞,她就脸色苍白,一副恶心欲吐的模样。
“很抱歉,原来你早上真的是不舒服,我居然还以为……”
“没关系,像你这种外表不俗、事业有成的男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自恋的倾向,我能够体谅你的心情。”映痕故意消遣他,报了早上的一箭之仇。
黎绍裘微笑,她的行径就像个记仇的小女孩,随时都等着反将他一军。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从事哪一行。”
“我目前是盈盈美代子,我曾考虑过去考外交官,但我想我这么笨,八成考不上,毕竟当外交官不是英文好就可以的。”
“所以,你从大学毕业到现在,都没有出去工作过?”果然如他猜想的一样,她是一朵娇弱的温室小花。
映痕眨眨她那对清澈的双眼,朝他点点头。
“你在澳洲从事投资吗?”好奇宝宝再度丢出问题。
“没错,我在澳洲投资不少产业,,目前获利最大的就是酒庄事业。我们生产大量的葡萄酒,销到世界各地去,具有很好的口碑。”
“真好,希望有一天能够喝到你们精心酿制出来的名酒。”话说完,映痕掩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对他说道:“谢谢你陪我聊天,聊到我都想困了,我要睡了,晚安。”
和他聊天聊到她都想困?难不成他是个言语乏味的男人?黎绍裘愕然,正当他想再开口时,她均匀的鼻息传了出来。
她居然把他当成打发睡前无聊时光的对象?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样对他。
望着她可爱的睡脸,头一次,他的男性自尊有种受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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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用过饭店的早餐后,他们就前往机场大厅CHECKIN。
由于昨夜她已打过电话跟航空公司报备,所以CHECKIN手续很快就完成。
CHECKIN时,黎绍裘站在她的身畔,因此这回他们又坐在一起。
经过八个小时的漫长飞行,终于抵达雪梨国际机场。
骆映痕兴高采烈的出了雪梨海关,在大厅拿了几份游览地图,仔细研究了好一会儿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转头,搜寻黎绍裘的身影。
看来他人已经走了……映痕的心底涌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
走到巴士站牌,她坐在长椅上,等候着下一班巴士,载她到下榻的旅馆。
这个时候,一辆黑色加长型轿车停在她的眼一刖,车上走出一个颀长健硕的男人。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机场了。”她怔怔的望着黎绍裘,心底被喜悦的情绪涨得满满。
“如果我要离开,我会告诉你一声,不会不吭一声地就走掉。”他皱着眉的模样,似在抗议她以为他落跑。
“谢谢你,这部车子是——”
“这是我的车子,今天有司机来接机。你也一起上车,我请他先载你到你的旅馆好了。”
“啊……真的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黎绍裘但笑不语,双眼直勾勾的凝睇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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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你一个人可以吗?”司机下车到后车厢为她取出行李,黎绍裘转过头问她。
“不会有任何问题的,谢谢你这一路上都陪着我。”映痕笑着道谢,拉起自己的侧背包,这才发觉她的背带上勾着他的紧急联络名牌。
这种名牌是旅客填上自己的姓名和联络方式,在将行李交付柜台时,地勤人员用铁丝系在旅客行李上的。这是为了在行李遗失时,让拾获的人可以在第一时间通知失主。
“你的名牌怎么会缠在我的行李上?”她想要把他的名牌拿下来还他。
“不用费心了,那个名牌等你下车后再扯掉,我已经用不着了。”
“嗯,也好,谢谢你。”映痕道过谢,提着行李,走进旅馆。
黎绍裘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唇畔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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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进投宿的小旅馆,不舒服的感觉立刻涌进她的心头。这是一家非常简陋的小旅馆,一楼还有个凌乱不堪的小酒吧。
她上心忑不安的走到柜台,柜台坐着一个正在涂指甲的老太婆,头连抬都没抬。
“嗨!你好,我是从台湾来的旅客,半个月前我请旅行社帮我在你们这边订了房间。”
“什么名字?订房日期?”老太婆停下涂指甲的动作,拿出名册对照。
映痕给了老太婆她的姓名和订房日期。
“很抱歉,没有你的资料。”她口气不善的说道。
“没、没有我的资料?怎么可能?你在开玩笑?”映痕的美眸瞪得大大的。没有她的资料……天哪,这趟自助旅行她是被诅咒了吗?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老太婆站起身!拿起订房日志给她看,上头的确没有她任何资料。
“怎会这样?我已经付过订金给旅行社,为什么还会出这种纰漏?”
“谁知道呢?或许是电脑连线出问题,或许是工读生忘了登录上去,但无论如何,你回台湾后,应该都可以向旅行社追回订金。”
“你还有没有房间?”映痕紧张地问。
“没有办法,现在是旅游旺季,全市的旅馆几乎都已经订不到房间了,就连我们这种小旅馆,未来一个月也都被订满了二
“那今晚我要怎么办?”她急得快掉眼泪了。
老太婆同情的望了她一眼,爱莫能助的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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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小旅馆,映痕强忍下想要流泪的冲动,搭上了计程车,穿梭在市区一家又一家的旅馆,想要寻得今夜的栖身之所。
但,每回她都是一脸期待的走向旅馆,再一脸落寞的走出旅馆。
那个婆婆说的没错,全市的房间都被预订一空了,看来今晚她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付过计程车资,她再也没有多余的气力找下去,神情疲惫的走在大街上,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她好累喔!坐在路旁的长椅上休憩一会儿,顿时好想哭—好好的一个自助旅行,怎么会变这样?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止不住的落下。
她该不该找台湾驻澳办事处,来为她解决问题呢?
不可以,如果他们通知她父母的话,等到她回国,一定又有一顿排头吃。
映痕抹去脸上的泪水,打开自己的侧背包,想要拿面纸,却意外瞥到缠在背带上的那个名牌。
她立刻把它扯下来,一看,上面竟然有黎绍裘的手机号码和雪梨住所的地址,而不是台湾的!
一道希望之光在映痕的眼一刖闪现,但却也让她犹疑了起来。
她到底该不该打这个电话呢?
踌躇许久,她终究还是朝前方一公尺处的公共电话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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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梨港附近一楝豪华气派的公寓里,映痕正享用着热腾腾的食物和咖啡。
之前她打电话给黎绍裘,向他说明自己的处境后,他立刻要求她留在原地,他要派人过去接她。
不到半小时,她就置身在这间豪宅里了。
刚进来时,有个亲切的婆婆招呼她,还拿出热腾腾的菜肴让她饱餐一顿,接着便无声无息的退出去了。
吃饱喝足,她站起身子,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
雪梨的夜晚十分安宁,没有她想像的灯火通明。从阳台望出去,就是平静的雪梨港,远方有几艘帆船正在泊岸。
好美、好宁静,她闭上双眸,感受着海风扑在她脸上的感觉。
“你还是别站在那里,海港入夜后温度会降了许多,小心着凉。”一个熟悉的男声在她背后扬起。
映痕连忙转过头来,有礼的朝他欠了欠身子。
“我们又见面了。”黎绍裘走到她面前审视着她,“你的状况看起来还不错,稍前还在电话里哭哭啼啼的。”
唉!他干嘛还提她那时狼狈不堪的模样?
下午她打了一通电话给他后,他立刻就派司机接她到他的公寓来了。
“谢谢你愿意收留我一晚,明天一早我就出去找旅馆。”她柔声说道。
“未来一个月,你就在这里住下来吧!现在是旅游旺季,外面的旅馆早就全满了。”
他的话让映痕尴尬起来,“这样子好吗?我来雪梨本来就是想过独立的生活,不想依赖任何人。”
“你有依赖我吗?我不觉得。”黎绍裘走近她。
他身上好闻的古龙水味让她感到一阵心安。
“我先前已经麻烦你够多了,怎么可以再继续打扰你?”
映痕下意识的想要逃开他。她的第六感告诉她,黎绍裘是个危险人物,他长得太英俊,举手投足间净是不可一世的狂妄,她相信他一定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种人,绝对具有操控人心的能力。
“放心吧!你不会打扰我的,我来雪梨主要是开业务会议,白天我会很少在家,你可以一个人到你想去的地方逛逛,但是晚餐之前记得回来。”
“哦?为什么?”
“记得回来帮我做家务,打扫家里和做做晚饭,如何?”黎绍裘薄薄的唇畔漾起”抹笑意。“你进我家时,应该有看到一个婆婆吧?她是帮我打理这楝豪宅的管家,她女儿快生产,她要回墨尔本帮她女儿带一个月的小孩,但我的屋子不能一天没有人打理。”
他提到屋子,映痕便转身走入屋内,好好审视这楝豪宅。
屋内的摆设相当有品味,天花板的挑高设计,让屋内的每个角落都显得立体起来,卫浴设备更是讲究,是采干湿分离的设计。
“这间公寓真的好漂亮,买下它要花不少钱吧?”
“差不多上亿台币,雪梨港附近全是政商名流才买得起的地段。因为依山傍海,对讲究生活品质的澳洲人而言,很有吸引力。听说连罗素克洛和妮可基幔,都在这附近置产.”
“真的吗?那你有见过他们吗?”
“哈哈哈,当然是没有!”黎绍裘大笑了几声,然后正色道:“我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去管我的邻居到底是谁,这样的答覆你可满意?”
被他这么一糗,映痕的粉颊顿时酡红,“喔……好吧!如果是请我打扫屋子,这个应该没问题,但是做饭—”她低垂着首,困窘得说不下去。
唉!就连她妈都说她做出来的菜,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还说要找个时间送她进烹饪学校好好恶补一番,让她带着一手好手艺嫁入方家。
“你不会做菜,对吗?”绍裘一笑,走到电话旁,拿起一本名片簿。“这本名片簿全是这附近餐馆的电话,你可以打电话叫外卖,我除了对太油腻的食物没兴趣外,其他没什么忌口的。”
“谢谢你,黎先生,但是……”
“怎么?你还是想拒绝我的提议?”他以着淡漠口吻继续说道:“不要以为沦落街头很好玩,雪梨的治安虽然不是太糟,但入夜后常有醉汉在大街上闹事。”
是啊!她怎么没有考虑到自身安全的问题?几经考量,映痕决定先在这里待几天,因为她相信黎绍裘是个正人君子。
“你的屋子里还有空房间吗?”这是她最想知道的。
“有,这间公寓可以住上十几个人。”黎绍裘笑着指向走廊,“你现在可以去挑一间你喜欢的房间。”
“谢谢你,真的很感激你。”映痕轻声说道,旋身走入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