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淡,要她嫁到千山万里远,黄土碉堡,极边的关城,还是个风窝口子,春天沙尘暴,夏天也暖和不到哪里去,秋天是还好,但冬天再没有比那里更冷的了,不仅生活辛苦,想回个娘家都不容易,哪里合了?”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领朝廷的薪饷就得听从朝廷的命令,朝廷要你上哪儿去守城,你就得乖乖上哪儿去守城,哪有你置喙的余地。”
“成,只要你娘同意。”
“不同人啊!”
“再毁一次婚不成吗?”
“所以啦,这桩婚事不正好合她吗?”
“闭嘴!”
“不然怎么办?我舍不得小妹呀!”
“当然行,先把你下面那些碍事的玩意儿切掉就行!”
“不成就少在这边耍嘴皮子!”
“叫娘再生一个送过去做童养媳好了,那我就不会舍不得了。”
“不必,我也很孝顺,毋须劳烦到老爹伟大的狗腿,儿子我自个儿爬过去就行了。”
“你到底想如何?”
“不想如何,只想再问老爹一句,若是方家不能好好对待小妹呢?”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她那一身武功虽说是你们七兄弟姊妹之中最差的一个,可一走出去,武林中又有谁及得上她?”
“一个也没有。”
“那就是啦,尤其是她那哭功,跟你娘一样,堪称宇内第一、天下无双,保证三两下就哭死千军万马!更何况方家虽是武将出身,能动刀剑也能耍枪棍,但其实并不懂武,她只要伸出一根手指头来,就算对方块头有她十倍大也顶不住,你还怕她保护不了自己?”
“哈!哈!哈!老爹,你这笑话还真好笑!”
“哪里好笑了?”
“没错,小妹的确是有一身江湖上鲜有人能敌的武功,少林掌门都不一定打得过她,但她压根儿不敢使出来呀!”
“呃,这个嘛……”
“对吧、对吧,打从九岁那年,她不小心打断村子里那个最爱欺负她的鼻涕小鬼的手臂之后,她就再也不敢使出半点武功来了,好像她从没学过武似的,就算有人要强暴她,我看她也只会呜呜咽咽掉盐水,两脚发软、猛打哆嗦,搞不好连逃命都忘了,请问老爹你要她如何保护自己?用眼泪淹死对方?”
“要真急了,她会使出武功来的。”
“爹能保证?”
“她会的。”
“少说废话,爹敢保证?”
“……”
“哼哼哼!既然爹不敢保证,那就请爹别让小妹嫁到方家去!”
“……好吧,我并不想提,是你逼我非提不可的。”
“提什么?”
“你娘做错了一件事,你没忘记吧?”
“……”
“很好,你没忘,虽然你娘打死不承认她做错了,但大家都心里有数,她是错了,要没出什么事是最好,但若真出了事,坠儿便得代替你娘去承担这个责任,因为过继给香家的是她,所以你娘原就希望嫁到方家去的是坠儿……”
“但……”
“别说,你要跟你娘说一样的话,我会马上跟你断绝关系,再也不认你是我的儿子了!”
“……”
“无论如何,你娘是做错了,她可以装作没事,我却不能,所以,我不能不同意让坠儿嫁到方家去,除非我能肯定不会出事,但我不能……”
“那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
“胡来,如今那人的身分不同了,你想替悠然村惹来滔天大祸吗?”
“……”
“总之,既然坠儿自个儿都同意了,我就不能不让她嫁,这是为了你娘,你该懂。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
可恶的娘,又不是没杀过人,为何当年就下不了手杀那个罪魁祸首呢?
第一章
方瑛最爱耍长枪。
虽然他爹、弟弟和四个姊妹都惯使刀和剑,偏他就是爱耍长枪,而且非得一丈三尺长的长枪不可。
为什么呢?
因为他生平最仰慕的就是宋朝那位无敌大将军——杨业,杨老将军耍的就是一丈三尺长的杨家枪,还耍出了惊天撼地、可歌可泣的丰功伟业,方瑛是既崇拜又仰慕,恨不得出生在当时当刻,才有机会跟随那位骁勇善战的无敌英雄搏杀陷阵,展开一场又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事,以流传子孙万世,供千秋万载颂扬。
瞧,多么光辉灿烂的远景!
可惜的是,一切纯属幻想,方瑛并非生存于那个伟大的时代,而是当下这时这刻,害他英雄毫无用武之地,只能左手抹眼泪、右手擦鼻涕,夜里躲在被窝里感叹生不逢时。
见鬼的英雄,那只不过是个差劲的借口罢了!
方瑞——方瑛的弟弟对于这点再清楚不过了,事实是,方瑛根本不适于军旅生活,不是他吃不了苦,而是他的个性不对。
自古以来,武将最容易受到文官的掣肘、打击与陷害,不是抑郁不得志,就是莫名其妙惹来杀身之祸,运气再不好,还得背着一支超级无敌大黑锅被砍头,冤死又被批斗,遗臭万万年,大家一起来骂个痛快吧!
而方瑛最受不了的就是被拘束在军规纪律之中,也受不了得对看不起的人卑躬屈膝,更受不了必须毫无质疑的盲从上司的命令,心里头疑问一生,嘴巴马上噼哩啪啦爆出来,要是再多来点不服气,看着好了,管你是天皇老子或王母娘娘,他当场就飙得人家难堪到不行,万花筒挂到脸上去了。
像方瑛这种个性,若非是在自己老爹的军队里,脑袋早就搬好几十次家了,这辈子不够砍,下辈子再出世,干脆脑袋、身体分开生出来,省得刽子手还得费神再砍他好几次脑袋。
“你在干什么?”
“呕吐!”
“真体贴,老婆怀孕,你还替她害喜!”
“饶了我吧,谁敢跟她提呀,一个不小心惹得山洪爆发可怎么办?”
“筑堤堵水防洪呀!”
“好,我就先拿老爹你这块人肉去堵!”
“对,我这场喜起码得害上三年五载,请老爹三年五载后再来跟我提这件事,届时我再考虑考虑何时送小妹出阁最合适……慢着,老爹,请问你这只脚是想干什么?”
“想一脚把你踢到天山那头去!”
“嗯嗯嗯,这就对了,也只有我才堵得住你老娘的洪水!”
“……”
“真是见鬼了,同样是毁婚的后遗症,娘跟四婶儿的麻烦怎地相差那么多?”
“是她自愿的嘛!况且,也只有她满十六岁了还没有中意过谁……”
“会有才怪,她胆子那么小,顶多只有两粒芝麻籽儿那么大,一见生人就燥红了脸儿,能躲就躲,没得躲就低头装没看见,人家眼珠子瞪大一点,她的泪水就噗噗噗往下掉,告诉你,黄河就是被她的泪水淹到决堤的,哼哼哼!要靠她自个儿中意,别等了,下辈子再说吧!”
“那怎么成,我老婆会哭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