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周末,安洁的姐姐和姐夫一人开着一辆车到B大来看她,她有好几年没跟姐姐见面了,她姐姐自那次回国探亲之后,就没再回去过,只把她妈妈接到美国玩了一段时间。
她妈妈从美国回去之后,就时常在她面前数落她姐姐,说快三十的人了,书也读完了,工作也找到了,绿卡也拿了,还不生孩子,不知道还在等什么。女人过了三十再生孩子就不好了,生后复原很慢,生痴呆儿的可能性也大大提高,害人害己,又是何必呢?
她不明白她妈妈在着什么急,既然姐姐不愿意现在生孩子,那就等段时间再生又何妨?她觉得她妈妈是有点闲得无聊了,父亲早几年就去世了,妈妈也退了休,大把的空闲时间,所以从早到晚都在想着抱孙子的事。
她安慰妈妈说:“妈,他们不急,你替他们急什么?人家美国人都不太要孩子的——”
“谁说美国人不要孩子?我在那边看到很多美国人夫妇都有孩子,而且还有好几个。那边的中国人也都赶着生孩子,有的第一个孩子都多大了,还赶着生个老二。”然后她妈妈就矛头一转,急到她身上来了,“你们两个呀,一个老拖着不结婚,一个老拖着不生孩子,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也不知道她妈妈在想什么,总是把爱情的事等同于结婚的事,把结婚的事又等同于生孩子的事,搞到最后,就搞得爱情等于生孩子了。按她妈妈的理论,女人太晚生孩子对大人小孩都不利,所以要抓紧时间生孩子。要生孩子必须结婚,所以要抓紧时间结婚。要结婚必须先找到一个男朋友,所以要抓紧时间找男朋友。
她觉得这种理论完全是本末倒置,正确的顺序应该是:爱情可遇不可求,遇到了,于是相爱了;两人爱到如胶似漆的地步了,于是想到要结婚;结了婚,两人继续在二人世界里相亲相爱,等到做出爱情的结晶了,于是水到渠成生孩子。一个人怎么可以为了避免当高龄产妇就随便找个人结婚生孩子呢?
不过她也懒得跟她妈妈理论,当妈的嘛,都是这样的,不这样瞎操心就不象做妈妈的了。
这次见到姐姐,她觉得姐姐还是那么年轻,还是那么爱说爱笑,一看就是日子过得很开心的样子。她姐夫呢,好像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帅。其实她从来没仔细看过姐夫的人,不好意思盯着看,她对姐夫的印象,都是从照片上得来的。
她姐姐很爱照相,照了象总要大包大包地寄回去给她和妈妈看,开始她妈妈还把照片夹在一个个影集里,后来发现那不知道要用多少个影集,干脆不夹了,就装在袋子里,想看的时候就拿出来看。
每次她姐姐寄照片回去,她都要为自己难过几天,因为她姐姐的生活越幸福越甜蜜,就越使她想到自己的运气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上一个姐夫这样的男生,过上这样幸福的生活。
如果说照片都能使她触景生情的话,现在这对恩爱夫妻活生生地摆到她面前来了,她能不触景生情?所以她这几天一直在提心吊胆,怕姐姐姐夫来了她会失态。她甚至有点生她姐姐的气,你们恩爱,只管躲在你们家里恩爱好了,何必要跑到我面前来恩爱?难道一定要我给你们做电灯泡,你们才开心吗?
不过等到真的跟姐夫见面的时候,她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心慌意乱。不知为什么,她脑子里突然冒出DR.CANG的形像,虽然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DR.CANG很像她姐夫,但现在姐夫站在她面前了,她却觉得他们两人其实很不一样。
她说不出这个差别在哪里,但她有一个大致的感觉,就是如果把其他男生拿来跟姐夫比较的话,她感觉其他男生是“男孩”,而她姐夫是“男人”。但如果把DR.CANG拿来跟姐夫比较的话,她觉得两个人都是“男人”,但她姐夫是文质彬彬的男人,而DR.CANG好像是个有点野性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DR.CANG留着胡子,而姐夫戴着眼镜的缘故。
姐夫把她跟姐姐带到外面餐馆吃了饭,三个人就回到她的住处,商量今晚怎么个住法。
姐夫说:“我们找个HOTEL住下吧,小妹小这里没地方住。”
姐姐说:“要住HOTEL你一个人去住吧,我要住小妹小这里,跟她睡一张床,我们有很多GIRL-STALK要补课——”
姐夫就好脾气地一笑,说:“你们不去HOTEL,我去那里干什么?我就在这沙发上睡,跟你们当保镖。”
那天晚上她姐姐跟她两个人挤在她的小床上,姐夫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本来崔灵房间有个大床,但她不好意思不经允许就用崔灵的床,她姐姐也说不好,说很多未婚女孩都不愿意让别人睡她们的床,特别是男人或者夫妻,女孩嫌男人脏,嫌夫妻做的事脏。
晚上跟姐姐并肩躺在床上的时候,安洁悄声问:“你不陪姐夫睡,他不生气?”
“生什么气?陪他睡了这么多年了,一两个晚上不陪还生气?”姐姐嘻笑着问,“你是不是以为夫妻之间每晚都要MAKELOVE的?不是那么回事嘛。别担心,他不会生气的,可能高兴还来不及呢。”
“为什么?”
姐姐只是嘻笑,不回答她的“为什么”。
她担心地想,是不是姐姐和姐夫之间感情出现了裂缝?但看姐姐的神情又不太象。夫妻之间的事,她还真的搞不清楚,她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夫妻就该每晚睡在一起,一旦不睡一起了,就是出了问题了。
姐姐问:“小妹小,你现在怎么样?还在等那个骑白马的家伙?条件不要那么苛刻嘛,现在还有谁骑马?开辆白车就行了——”
她笑了一下,心想姐姐还是那么爱开玩笑,记得以前也是这样,有时姐姐兴冲冲地跑来告诉她,说今天总算遇到一位白马王子了,她把王子照下来了,以便按图索骥。等照片冲出来一看,只是一个坐在电动摇马上的小男孩。
姐姐那时的豪言壮语是:“如果嫁不了白马王子,我就自己生个白马王子。”
那时她姐姐总是瞎编一些爱情奇遇讲给她听,有时是欧洲某王室的私生子在中国留学期间爱上了姐姐,两人不顾封建家长的反对,共结连理;有时是流氓大亨被警方追捕,姐姐出手相救,然后演出一段法不容情、大义灭亲的爱情悲剧。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有点半信半疑地听姐姐讲,后来一听就知道是姐姐在瞎编,她说:“安静,你编得这么绘声绘色的,怎么不写出来投稿?”
姐姐说:“投什么稿?这都是我从已经出版的三流小说里看来的。”
她觉得姐姐读书期间爱上自己的老师,两人共坠爱河,结为夫妇,也算得上爱情传奇了。但姐姐说还是没有那些三流小说编的传奇,不过也许人间的爱情就是这样了,传奇式的爱情只存在于三流小说之中。
她觉得姐姐真的是有点人在福中不知福了,有这么好的姐夫,居然还在嫌自己的爱情没有三流小说传奇,她恨不得说三流小说怎么比得上一流爱情?如果你不满意你跟姐夫的爱情,那就让给我吧。
但她肯定不会这样说,连这样想都觉得是罪过。
第二天,姐姐提出让姐夫教她开车,姐夫说:“三个人一起去吧。”
但姐姐不肯:“我昨天开车开累了,想再躺一会。”
安洁说:“那就等你休息好了我们一起去吧。”
姐姐又不肯:“教车哪里需要一正一副两个教练?你们两个人去就行了。”
最后大家都拗不过姐姐,姐夫带安洁去练车,姐姐在家休息。姐夫教得很耐心,安洁学得很上心,练了个把小时,进步挺大的。但安洁总觉得不自在,对姐夫说:“算了,今天练够了,我们回去吧。”
姐夫也好像如释重负一样,连忙表示赞成:“回去吧,每天练个把小时就行了。”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心里疑惑,是不是姐姐对上次没有考验姐夫耿耿于怀?想趁此机会考验一下姐夫?难道在一起生活了这些年,姐姐对姐夫还不信任?再说已经结婚了,还考验什么?即使考验出问题来了,又能怎么样?
听说男人都是经不起考验的,如果一生都没遇到考验,他就是个忠实的好男人;如果遇到考验了,如果诱惑足够大,如果他估计不会被发现,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诱惑。
她觉得她姐夫不会被她诱惑,不是害怕被发现,而是她的魅力不够大。有那么一刻,她有点想施展一下自己的媚力,把姐夫媚倒,不为别的,只为了测试一下自己的媚力。但她终究没有施展自己的媚力,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媚到姐夫。
她觉得姐夫一直都是把她当小孩子看待的,姐夫比姐姐大五岁,比她大十岁,要把她当小孩子也当得起。她跟姐夫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在仅有的那些时间里,姐夫好像都是很迁就她的,给她的感觉是姐夫并不在意她在想什么,因为不管她想什么,那都是小孩子的想法。
那天晚上,三个人又一起去上餐馆。姐姐叫了一瓶酒,一定要三个人都喝一点。安洁勉强喝了半杯,姐夫喝了一杯,但姐姐喝了不少,喝到后来把她跟姐夫都喝怕了,姐夫硬性把酒瓶从姐姐手里夺走了。
姐姐好像有点喝醉了,大着舌头讲爷爷和两个奶奶的故事,一会说两个奶奶很伟大,一会又说爷爷艳福不浅。安洁看了姐夫几眼,觉得姐夫跟她一样,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姐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回到家,姐姐就跑到她床上去睡觉,剩下她跟姐夫两个人站在客厅你望我,我望你。她担心地问:“梁超,安静她——没事吧?”
姐夫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经常喝酒吗?”
“不啊,很少喝酒,今天大概是因为——见到你开心吧。”
“她喝醉过吗?”
“嗯——醉过一次——”
她见姐夫不愿意说姐姐那次是为什么喝醉的,也不好追问。两人闲聊了两句,姐夫就说:“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她提议说:“我睡沙发吧,你到里面去照顾安静。”
姐夫想了想,说:“好。”但他刚进去,就被姐姐赶了出来,说床太小,挤不下。姐夫很尴尬地搓着手,说,“我还是到HOTEL去住吧。”
安洁说:“不用,不用,你睡沙发,我去睡崔灵的床。我不是男的,睡她的床她应该不会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