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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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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冰去袁教授家拿钱的那次,谭维就遵循小冰的意思,没跟上楼去,而是在楼下等着。那次吵架虽然很快就和好了,但他心里的疙瘩并没解开,脑子仍然是模模糊糊的,搞不清他跟小冰到底谁对谁错。按他原先的观点,他觉得世界上总是有袁教授这样的男人的,既然他没本事把这些人都清除掉,也没本事把这些人都改造过来,那他只能指望自己的老婆不送上门去被人轻侮。
    但是小冰的话又似乎有道理,她去不去袁教授家,都不能保证她不被人以好色的眼光来打量,反正眼光又不能伤她一根毫毛,也许他真的不用为这种眼光不开心,反而应该觉得那些人被他老婆诳得买了保险是他们自己的损失?可是买保险对他们也是有好处的,所以那就是谁也不吃亏,皆大欢喜了?
    也许他真的是跟小冰说的那样,担心的是自己的面子,老婆被人用那种眼光看了,他觉得难受,那不是因为伤了他的面子又是什么?既然老婆自己都没觉得吃了亏,他还在觉得吃亏,那当然是为他自己难受了。
    他觉得自己主要还是担心小冰出事,如果男人有那种意思,但女人不给予鼓励,大多数男人还是会知难而退的。如果女的有意无意地给一点鼓励,男人就要想入非非了,谁都知道男人在这种事情上都是“给二两颜料就想开染坊”的角色。
    他今天来的路上把这话说给小冰听了,一是想说明他那天不是在批评小冰不道德,二是想说服小冰让他今天还是跟上去当保镖。
    但他差点又把小冰搞发火了,小冰说:“你怎么还在觉得我鼓励好色男人呢?我跟你说过了,我有底线的,我不会鼓励那些好色的男人的。我上次对你导师和颜悦色一点,是因为他是你导师,我不想得罪他,而且你在跟前,他不敢把我怎么样。你以为我这么傻?一个人身处龙潭虎穴还去揪龙王爷的胡子、摸老虎的屁股?你今天最好别跟上去,免得他把交钱的时间又往后推——”
    现在他等在袁教授楼下,看不见上面发生的一切,只能祈祷小冰平安,既然今天他不在现场,希望小冰会格外谨慎,不会再象上次那样施展她的媚力了。
    可能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小冰很快就从袁教授家出来了,笑嘻嘻地对他说:“拿到钱了,双份!他给他老婆也买了保险,说免得他老婆起了歹心,为了得他的巨额保险把他谋害了。现在两个人都买了,互为受益人,就不知道谁谋害谁了。嘻,这才几个钱,就当成‘巨额’了?真是没见过场面,我前天做的一单,那才叫‘巨额’——”
    他也很开心,说:“你一下做成了两笔生意,我们应该庆祝一下,我请你——吃点什么吧——”
    “行啊,我们去那边一家咖啡店——”
    小冰以前不喝咖啡,这大概是做保险做出来的洋爱好。他是个老土,咖啡、比撒、麦当劳什么的,都不怎么喜欢,但老婆大人的话就是圣旨,既然老婆说要喝咖啡,那他就舍命陪君子,去喝喝那又黑又苦的药汤子吧。
    他用自行车把小冰带到那家咖啡店门前,把车锁在一大片摩托车旁边,然后跟小冰两人夹在几个全身上下皆名牌的顾客当中,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他从来没来过这家店,可能有点土头土脑的,他能感觉到几个服务员诧异且不屑的眼光,但已经进来了,溜走也不好,只好硬着头皮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不懂咖啡,就叫小冰来点,小冰点了两杯咖啡,还叫了一点甜点。刚坐稳,小冰的手机就响了。小冰接了电话,说了几句,就挂了,然后告诉对他说:“小陆去我们家了,没碰到我们的人,我告诉他我们在这里,他马上就过来,我再叫一杯咖啡吧——”
    他还不知道小陆回中国来了,更不知道小陆有小冰手机的号码,又见小陆找到家里去了,而且马上要过来,有点怀疑是小冰跟小陆早就约好了的。他心里有点不快,闷声说:“让他喝我这杯吧,反正我不爱喝咖啡——”
    “你不爱喝咖啡怎么不早说呢?早说我们可以换一家嘛——”
    他没吭声,小冰也没再说话,两人好像都有点尴尬。过了一会,就听有人在打招呼:“HELLO,冰?”
    谭维鸡皮疙瘩一冒,心想这可真是碰上假洋鬼子了,又是“哈罗”,又是“冰”的,不嫌酸,看穿着打扮倒也都是很一般的东西,但洋派头倒是端得很足。小陆的两眼很不客气地盯着小冰,仿佛曾经持有的爱情签证还没过期似的。
    小冰的表情看不出什么道道来,说不上惊喜,也说不上厌烦,只对小陆解释说:“今天做成了两单生意,跟老公一起庆祝一下,不然的话,肯定在家,不会让你扑空。”
    小陆很“海外”地上来轻轻搂了一下小冰,谭维鸡皮疙瘩又是一冒,心想,在哪学的这套?海外回来的我见得多了,也没见谁男男女女的就乱拥抱的,真是怎么看怎么不是味道。
    小冰说:“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小陆,海外游子——游魂吧?这位是我先生,谭维,可别当成‘团委’了——”
    他生怕小陆上来给他一个拥抱,忙说:“打过交道了,电话上——”
    看来小陆还没“海外”到跟男人拥抱的地步,只跟他点个头,算打过了招呼,然后就在他们那张桌子边坐下,指着谭维那杯咖啡问:“这杯是给我的?”
    小冰顺水推舟:“随便叫的,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喜欢,你叫的嘛,哪怕是POISON我也喜欢。”
    谭维见他明目张胆地跟小冰调情,心里很不舒服,但又不好露出来,只好装做一个听不懂英语的样子,不吭声。
    小陆端起咖啡就喝,还很熟络地跟小冰攀谈,一下讲美国那边的事,一下又惊讶中国的发展:“WOW,这边也有咖啡店了?太好了,我在美国几年,喝咖啡是上了瘾了,写博士论文的时候经常是通宵达旦连轴转,没有咖啡真的没法HANDLE——”
    小冰嘻嘻笑着说:“你别甩洋文,我们都是老土,听不懂的——”
    “噢?SORRY,习惯了,一下改不过来。”
    小冰仍旧嘻嘻笑着说:“哇,到底是海外回来的,就是不一般,你看那边那个小姑娘已经被你迷住了——”
    小陆不屑地说:“中国这种女孩太多了,想的就是怎么TRAP一个老外,好嫁到外国去,没意思,我对这种女孩毫无兴趣——”
    然后小陆就跟小冰谈起一些两人共同的朋友熟人,谭维插不上嘴,也没兴趣听,只闷头坐在那里。小陆和小冰好像都不想冷落了谭维,也抽空跟他讲几句,但他实在不想再夹在那里受这份洋罪了,就提议说:“小冰,你们在这谈着,我先回去了,还有点事——”
    小冰也不反对,只说:“行,我一会就回来——”
    他满以为小冰会跟他一起回家的,没想到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咖啡店。
    他一口气骑车回到家,但什么也干不下去,总在想着小冰怎么还不回来。他想打个电话,找个理由把小冰叫回来,但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怎么说都会显得他小心眼。他正在那里后悔不该让老婆跟她的前男友单独相处,就听见电话铃响了。他拿起一听,是常胜,说转到他们这片来了,看看他在不在家,想上来坐坐。
    他觉得常胜来得正是时候,有常胜在那里转移注意力,他就不会老想着小冰是跟她前男友在一起喝咖啡的了。他叫常胜上来玩,常胜很快就上来了。一进门就说:“打了好几次电话了,都没人接。小冰呢?怎么没见小冰?”
    “你是找小冰,还是找我?”
    “当然是找你,我不过是问问她在不在,她在的话我们哥们说话就不大方便——”
    他以为常胜是来履行上次的诺言,约他去找A市的那些“顶尖”的鸡的,忙说:“她马上就回来的,我不能跟你出去,她回来找不到我的人就麻烦了。”
    常胜说:“他妈的,你说我们男人是不是活得窝囊?完全象是在人家裤裆里讨生活一样,什么都得看人家脸色办事,哪里有点男人的自由?”
    “也不是什么——窝囊,只是不想闹矛盾——”
    “你以为男人不想闹矛盾,女人就不闹矛盾了?人家照闹不误。她看你不顺眼的时候,你做什么她都可以跟你闹——”
    他笑着问:“你是不是跟小谢吵架了?跑这里来出气?”
    常胜说:“正好是吵了架了,被那个母老虎赶出来,没地方去,才跑你这来的——”
    “什么事搞得这么严重?是你自己想躲在外面玩吧?”
    “我说是被赶出来,你还不相信,说句不怕丑的话,被她赶出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只不过还——念着两人是夫妻,所以——还忍她一手,不然的话——”
    他息事宁人说:“算了,这些事别当真,两口子嘛,不吵架是不可能的,就那么回事,看开了就无所谓了——女人嘛,心眼是比较多一点的,脾气是比较大一点的——”
    “我根本不为女人的小心眼生气,我在这一点上是很男子汉的,如果怡红就是为些鸡毛蒜皮的事跟我闹,我根本不会还嘴,让一让就过去了。但是她的问题不是那么简单的,她呀——”常胜摇摇头,一付“马尾穿豆腐——提不得”的神情。
    他开玩笑说:“难道她的问题是路线问题?”
    “她的问题真的算得上是路线问题。她的心不在我身上,所以我的一举一动她都看不来,我怎么做她都能找到碴。我在大学教书吧,她说我没做出科研成果来;我下海干公司吧,她说我沾染了满身铜臭;我在外面忙吧,她说我不顾家;我呆在家里吧,她说我只知道看电视。你来说句公道话,我呆家里不看电视还能干什么?搞科研?我现在又不是大学教授,我搞个什么科研?”
    谭维觉得这事不好主持什么公道,他只听了一面之词,如果是由谢怡红讲出来,恐怕又是另一个模样了。他哼哼哈哈地不表态,常胜又说:“我这个人啊,有很好的忍功,一般我是不发脾气的,但是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她再这样搞下去,我会——给她一个下不来台的——”
    他忍不住问:“她再怎么样搞下去?”
    常胜瞥了他几眼,说:“我知道这事说了你也不会承认,但我不过是说个事实,你承认不承认也无所谓。”
    他见这事弄到自己头上来了,很后悔多了那句嘴,想转开话头也来不及了。常胜说:“我觉得我跟怡红过不好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你——”
    “怎么是因为我?”
    “主要就是因为你跟怡红之间——有点藕断丝连的——扯不清,她才会这么看不来我。你们以前有什么,我不计较,但是现在两人都结了婚了,就应该把心收了,不能——为了个人的私欲,就毁了两个家庭——”
    这番话使他想起常胜以前读书的时候是班上的党支部书记,看来毕业多年,下海也好几年了,但支部书记的调调还没忘掉,说的都是很高屋建瓴的东西。他打断常胜的话:“嗨,嗨,你这是听人家说的,还是你自己乱猜的?我跟小谢从来就没有任何事,怎么谈得上藕断丝连?”
    常胜一笑:“你说这话我就不相信了,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怡红这些年都是在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