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维在一片夜色中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边走边叫小冰的名字,嗓子都快叫哑了,但他坚持呼喊着,知道如果小冰在这山里,肯定很害怕。如果她能听到他的喊声,她就知道她不是一人在这山里,如果她正在转什么可怕的念头,她就会改变主意。
一直到能看见山下那些小饭馆小旅馆的灯光了,他才停止了呼唤,回城的车早就没有了,他决定先给亲戚朋友们打电话,如果小冰不在他们那里,那就说明小冰还在这个山里,那他就花钱请人跟他一同进山寻找,这次不能光走上山的正道了,要重点搜寻那些沟沟坎坎,溪流崖底什么的。
想到这一点,他就浑身打哆嗦。
他到处找寻能打通电话的地方,试了半天,才在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找到了手机信号。他先往自己家里打了个电话,希望能侥幸地发现小冰已经回了家,但家里没人接电话。
他又往父母家和岳父母家都打了电话,两边都说小冰没在那里,然后就抓着他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敷衍了两句,就说不能打得太多,怕把电打没了,后面的电话就没法打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在一众朋友当中,他决定先给谢怡红打电话,因为谢怡红也在帮忙找小冰,说不定已经找到了。他把电话打到谢怡红家里,是常胜接的,说谢怡红不在家。
他问:“你知道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常胜说:“谁知道?我这个老婆啊,根本不把我当个人,去哪里从来不告诉我——”
他懒得听常胜诉苦,只问道:“那你知道不知道小谢哥哥的手机号码?或者她爸爸的手机号码?她说她会问他们借手机的——”
常胜莫明其妙:“她自己的手机呢?”
“她自己的手机借给我了。快把号码告诉我吧,其它的事以后再说——”
“我只知道她哥哥的手机号码——”常胜说了一个号码,谭维记下了,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马上往谢怡武的手机打电话,心想如果谢怡武也不知道谢怡红去了哪里,那就干脆向他报案,请求他派人帮忙找小冰和谢怡红。
谢怡武接了电话,听说是小冰的丈夫,就说:“咦?你找怡红,她不是去找你妻子去了吗?”
他生怕谢怡红找人找人,把自己也找丢了,心急地说:“是啊,她在帮我找小冰,但是我现在连她也联系不上了,她说会借用你的手机或者你爸的手机的——看来她没借用你的手机,但我不知道你爸手机的号码——”
谢怡武干练地说:“你别慌,一步一步来,我把我爸的手机号码给你,你打打看;如果联系不上,那就打我爸家里的电话;如果还不行的话,马上告诉我,我派人帮你找——”
他感谢了谢怡武,就开始打谢怡红爸爸的手机,但似乎是关机了。他只好打电话到谢怡红爸爸的住处,谢怡红的爸爸接了电话,他急忙问谢怡红去了哪里。
谢父说:“她说她进山找她一个朋友去了,下午就走了,到现在都没消息,手机也打不通,我们都在担心——”
他说了这座山的名字,问谢怡红是不是去了这座山,谢父说是的,就是这座山。他说:“我正在这山里,让我去找她们吧——”
他挂了谢父那边的电话,开始拨打谢父手机的号码,因为谢怡红手里拿的是她父亲的手机。如果她来这里了,如果她没上山的话,那他应该能联系得上她。但如果她也进了山,那就糟糕了,就没法联系上了。他想到两个女人正在山里乱转,就脊背发凉,还不知道这两个女人是不是在一起乱转,如果在一起,还可以彼此壮个胆,如果是单独在这山里乱转——他不敢想下去了。
他打了两次,都没打通,正想打第三次,他的手机响了,他连忙接听,刚喂了一声,就听见谢怡红的声音:“你搞什么鬼?电话也不接,打了好多次了——”
他听她这个口气,就知道她没危险,至少还有精力发他的脾气,现在只要是她俩的声音,哪怕是骂他的,听着也份外亲切。他说:“对不起,可能是信号不好,”他胆战心惊地问,“你——找到小冰了吗?”
“找到了,我们两人等你半天了——”
他总算放了心,觉得腿脚发软,两眼发湿,颤颤地问:“她——还好吧?”
“她没事,就是为你着急——你怎么象个小脚婆娘?进一趟山,要这么长时间?“
“我哪里是进一趟山?上上下下爬了好几次了——你们现在在哪里?”
谢怡红说了个小饭馆的名字,就把电话给了小冰,他一听见小冰的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勉强“喂”了一声,就说不下去了。
小冰连声问:“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
“我——没事——,我下午就下山来了,刚下山就接到怡红的电话,说你进山找我去了,我就一直在这里等——”
“你真聪明,没再跑进山去——”他一边讲电话,一边往那个小饭馆走,走了一段,信号又没了,他干脆挂了电话,放开脚步,往小饭馆跑。等他跑到饭馆门前的时候,看见小冰和谢怡红都站在那里等他。他跑过去,也顾不得谢怡红就在旁边,就一把搂住小冰,喃喃地说:“你害死人了——你——到处乱跑——把我急死了——”
“是你害死人——不是因为你——我会跑这里来?”
两人又是搂抱,又是亲吻的,眼泪沾得两人满脸都是,说不定还混杂着鼻涕什么的。但他们顾不上了,疯狂了一阵,小冰擦擦泪,问:“你——嗓子怎么——哑了?”
“你还问?还不都是叫你叫哑的?”
“你在山里叫我了?”
“一路找,一路叫——”
“我是觉着你在叫我,但是——又没看见你的人——我还以为是我的想象呢——有好几次——如果不是听到你在叫我——我就——不想再走出这座山了——”
谢怡红在一边说:“好了,回去再慢慢抒情吧,出租司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小冰问他:“你饿了吧?你肯定没吃东西,我们都吃了点的,你吃点东西再走吧——”
他听说出租司机等着,就咬牙说:“我不饿,回市里再吃吧——”
三个人都上了出租,谢怡红坐在前排,他跟小冰坐在后排。他一路都紧紧抓着小冰的手,好像怕她又飞不见了一样,他也不管车里还有别人,就把他写在条子上的话对小冰重复了好几遍,还现场发挥了一通。
他自己不觉得,但小冰都有点被他酸得不好意思了,岔开话题说:“你今晚不是跟蓝老师有约会的吗?”
他一下就变得支吾起来:“哪里——是什么约——会?不就是去问——她——那事吗——”
小冰说:“那你还不赶快给人家打个电话?说了去又没去,人家不担心吗?还当你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呢。”
他看了小冰一阵,觉得她是认真的,不是在讽刺他或者考验他,便给蓝老师打了个电话,抱歉说今天有点事,耽误了去她家。蓝老师好像也不惊奇,只说:“没事,没事,今天不行,以后再说吧。”
他又大力抱歉了一通,就挂了电话。
小冰问:“你没跟她约个别的时间?”
他坚定地说:“不约了,我不去问她了,我们就当没这事的吧。她这些年都没来联系我,要么那孩子不是我的,要么她不希望我夹杂在她生活里,我何必要自己撞进去扰乱她的生活呢?我——只要你——,我不能——没有你——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谢怡红开玩笑说:“你别把责任都推我们小冰身上,我们小冰有叫你——不管那孩子吗?”
“她没有,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是不管,而是——尊重蓝老师的意愿——如果她认为这事跟我相关——她肯定会让我知道——”
小冰说:“哎,算了,你明天还是去找蓝老师吧,了不起就是证实孩子的确是你的,那又怎么样?了不起就是你——要付点抚养费——要去——看看孩子——,那你——那我——就让你去看孩子吧——你想去多少次就去多少次——你看你今天这样子——我离开了你也不安心——”
“我不去问她了,我不能没有你,只要你不离开我,不管我需要做什么——我都愿意——”
谢怡红说:“我说,你们两个,还是等回了家再卖酸吧,在车里就开卖,别把司机同志的牙酸掉了——”
司机似乎也是个快活人,打趣说:“我开车的人,走南闯北,什么酸人没见过?什么酸话没听过?我追我老婆的时候,说的话比你们这还酸。嘿嘿,你们只管说,就当我是聋子的——”
但他跟小冰都有点不好意思再酸了,他问小冰:“你到底是走的哪条路?我怎么到处找都没碰见你?”
“我先是走的前山那条路,那是我们走过的路,我——去了那些——我们的——‘名胜古迹’,还到庙里抽了签——刚好抽到一个‘四大皆空’,我就——彻底死了心,决定从后山下去,准备把我那盒子里的东西都——扔了——跟你——一刀两断——”
“我怎么只看见一个粉红的缎带?别的东西呢?是些什么东西?都扔了?要不要紧?”
“别的东西我没舍得扔,又抱下山来了——那根缎带不算什么,扔了就扔了吧——”
“盒子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小冰从包里拿出那个盒子给他:“你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你从来没打开看过?”
“你叫我不看,我就没看——”
司机插嘴说:“看来你这个丈夫还是个实在人呢,你说不看,他就不看——”说着就把车顶灯打开了。
小冰笑着说:“不然我怎么叫他‘呆子’呢?”
谭维打开那盒子,就着车里的灯光一件一件地看,发现都是他以前送给小冰的小玩意,有些就是那次来这山里时在路边的那些小摊点买的,有木头珠子串成的项链,有号称翡翠的石头手镯,有相思豆做的耳环,还有一些小卡片,小装饰品,甚至还有个小小的木碗。他自己都不记得哪些是在哪里买的了,可能有的是他出去开会时买了送给小冰的,只记得他把那个小木碗送给小冰的时候,她说要留着等将来给孩子做饭碗,不会打破。
他看了一遍,谢怡红也把盒子拿去看了一遍,边看边说:“你们好浪漫啊——这怎么舍得扔?要扔还不如给我算了——”
回到市里,四个人一起到一家饭馆吃了饭,然后司机把谢怡红送回家,再把他们两个送回家。他来付车费的时候,司机说谢怡红已经付过了,是包车,按天付钱的。司机跟他们开了几句玩笑,就把车开走了。
两口子回到家,你望着我笑,我望着你笑,高兴得好像是什么宝物失而复得了一样。小冰说:“你再别这样发了疯似的到处找我了,我不会——寻短见的——”
“那谁知道?就算你不寻——短见——你跑那山里去——被老虎吃了怎么办?被那些——和尚——糟蹋了怎么办?”
“我没想到今天山里这么清静,我以为跟——上次一样呢——”小冰柔情万种地看着他说,“我们洗了澡睡觉吧——”
两个人跑进洗澡间去洗澡,一洗完他就抱起小冰往卧室走,虽然他的确是累得浑身酸痛,但“县团”好像已经摆脱了前几天的疲塌,劲头十足,小冰也春水泛滥。两个人缠缠绵绵地做爱,小冰边做边说:“我们也做个孩子出来吧,我们也做个孩子出来吧——”
“好,做个孩子出来你就不会——乱跑了——”
做完爱,小冰马上垫了个枕头在身下,说这样容易怀孕。垫上了还怕不保险,又象玩杂技一样,把两腿举得高高地靠在墙上,让屁股高过腰部。他见小冰一本正经地举着屁股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又怜又爱,催促说:“应该到时间了吧?可以放下来了吧?举着不累吗?一次不行再来嘛,不用求胜心切——恨不得一枪命中——”
“多坚持一会,让你的那些小宝宝都跑进去——”小冰开玩笑说,“我不能人在福中不知福,你看人家怡红和蓝老师,多么煞费苦心地想弄你的东西。我随时都能弄到,难道就可以挥精如土吗?”
他听了这话,又有点不安,怕小冰还在计较这两个人。对谢怡红,他可以说只是小冰自己在胡思乱想,但对蓝老师,他无话可说,因为他也不知道蓝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到明天还得去面对蓝老师和维维,他的头仍然是疼。但小冰没事,已经令他知足了。
明天的事,就留到明天去操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