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OL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诱奸”,一个“先奸后娶”,现在再加上一个“玩弄”,这些肮脏、污浊的词不论谁说出来,都象是尖刀在玻璃上猛划一样,声音刺耳,听听都觉得耳朵生疼,现在居然都跟自己连在一起了。
看来“那个男人”的阴影并没有因为自己到了一个新的学校、摆脱了王林那个饶舌小人就烟消云散。“那个男人”的故事不仅家喻户晓,而且已经有了续集了,续集已经毫不客气地把她囊括其中,甚至让她做了主角。
人们看问题是多么地简单划一,社会学的问题往往用遗传学就轻易地打发掉了。她是“那个男人”的女儿,那她肯定得了他的遗传。他那些风流细胞,在他身上就体现为有妇之夫诱奸女生,到了她的身上就成了高中女生同时玩弄几个男生的感情。
有其父必有其女?哪怕这个父与这个女离得远远的?哪怕这个女恨这个父几乎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
其实跟男生的所谓来往,无非就是大家在一起讨论一下题目,有时打打球,中午吃饭的时候,可能会有某个男生帮忙打一下饭,从家里带菜来了会分享一下,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如果别的女生这样跟几个男生交往,大家的推理是:既然是跟好几个男生交往,那就不是在谈恋爱,因为爱情是排他的。但如果是她呢?就不同了,就是同时玩弄几个男生的感情。为什么?
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就因为“那个男人”。
CAROL因此惧怕她的班主任,但她觉得罪魁祸首是“那个男人”。做班主任的,谁不是这样婆婆妈妈?她们年轻的时候,正是提倡“晚婚晚恋”的时代,二十七、八岁才谈恋爱是正常的事,而且是值得提倡的。现在看到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居然谈起恋爱,不知道是嫉妒还是羡慕,是担心还是多心,总想把那些爱情扼杀在萌芽状态,抬出来的理由都大得吓人:影响前途啊,成功率几近零啊,上当受骗啊,啊啊啊啊,恨不得大家都像她们那时候一样,活到二十多岁了,还不知道爱情为何物。
也许这样说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能老师们只是怕高中生的恋爱影响了高考成绩。CAROL不相信恋爱影响成绩的说法,她相信真正的爱情是对人的生活工作学习有促进的,而不是毁灭性的。爱情如果不能促进生活和学习,那还叫爱情吗?她真想以自己做个例子,证明爱情和学习是可以两不误的,她要边谈恋爱边读书,非得把清华北大考上了不可。不过她没有这样做,因为她觉得自己还没有爱上谁,假装着爱是不会对生活学习有促进作用的。
她下决心跟所有男生“划清界限”,一个也不理了,不过她尽可能做得自然一些,把不理弄得象是没机会理。有几个男生还试图象往常一样找她说话,但看她似乎忙得没空理他们,也就慢慢知难而退了。只有那个叫峰的,好像没法适应这种冷淡,总是以询问的眼光看着她,仿佛在问:出了什么事?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峰找她说过几次话,也想在一起讨论作业,有时还邀请她一起去打球,但她都拒绝了。她看见每次她拒绝他的邀请的时候,他的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容,但他的眼睛里会划过一道深深的失望和忧伤。他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两只眼睛里象是有无数个问号。他的嘴唇半开着,但没有声音发出来,好像害怕语言会连这一刻的对视也剥夺了一样。
她从来没有想到,男孩的忧伤,可以这样地打动她的心。她看到他难过,她心里也很难受,她常常会感到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动,想对他说:你不要难过,其实我很想跟你交往,我很孤独,我想有个朋友,同性的也好,异性的也好,只要别人不会误解议论就行。
但她只是微笑着,什么也没说。
高考结束后,CAROL以全省理科状元的身份被B大录取,她的照片和简介上了市报和省报。她觉得现在跟男生交往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因为已经毕业了,不再是高中生了,不再怕影响高考了,没有哪个班主任能管得了了。但那些男生好像仍然记得她的冷淡,没有谁单独来找她。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告别的时候,也只说些“你是我们班的骄傲”,“早就知道你会考上B大的”,“你前途无量”之类的话。
“那个男人”提出要在CAROL去上大学前来见见她,妈妈征询她的意见,CAROL只淡淡地说:“我不想见他,他毁了我一生的幸福。”
“不要轻易说一生,”妈妈低声说,“一个人的幸福靠自己争取,别人是不能毁掉你的幸福的。”
“他没毁掉你的幸福吗?”
“我有你,我很幸福。”
“如果他当时把我也带走了呢?你还说别人没法毁掉你的幸福?”
CAROL看见妈妈眼里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好像与女儿的生离死别就在眼前一样:“那不同,你是我的命。一个人可以没有幸福,但不能没有命。成成,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毁掉自己,不要离开我。”
CAROL叹口气,大彻大悟地安慰妈妈说:“你放心,经历过这一切,现在还有什么能毁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