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小昆先把艾米带到一家个体照相馆,让那里的化妆师为她化了个妆。妆化好之后,小昆打量了半天,最后说:“真有点不敢带你去舞会,怕人把你抢走了。”
艾米听了,心里乐滋滋的,想起ALLAN好像从来没这么“赤果果”地赞美她。她觉得ALLAN看她的眼光,最多算个“欣赏”,但小昆看她的眼光,简直算得上“崇拜”。被人欣赏的感觉很好,被人崇拜的感觉也很好,既被人欣赏又被人崇拜的感觉真是好上加好。
到了舞会,艾米就执行自己把舞会“不当回事”的政策,对什么都呲之以鼻。切,什么了不起?就是个硬件比较过硬的舞会而已。灯光还行,乐队凑合,气氛暧昧,参加舞会的人嘛——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舞客当中漂亮女人太多了,几乎没有不漂亮的,但看看那些男的,就不敢恭维了,有的又胖又矮,有的头发都快秃顶了,还有的真算得上猥琐不堪,最了不起的也就算得上个“干净”,连“顺眼”的层次都达不到,更不用说“舒服”了。她想,如果ALLAN来了,肯定把他们全盖了。
沿墙根有一些桌子,有穿短裙的年轻女招待挨桌子送饮料,似乎是不要钱的。小昆为她要了马蹄爽,但她不肯喝,小昆问她为什么,她支吾说怕把口红搞掉了。
她跟小昆跳了第一支。小昆舞步很熟,带人也很老练,搂在她腰上的手也保持在合法的范围内,跟他跳舞很自在,不拘束,也不紧张。但她始终觉得小昆跳舞没灵感,只能说是走舞步走得很熟。而ALLAN跳舞就不同了,给人一种进入了跳舞意境的感觉,有点美的享受。
有人来邀请她跳舞,小昆大方地让她去跳,他自己也跟别的女孩跳,这也使艾米觉得很开心很自由。她想起跟ALLAN去舞会的情况,那就完全不同了,她得时时跟着ALLAN,生怕他被别的女孩抢跑了,完全没有在别的男生那里检验自己魅力的机会。总而言之,跟ALLAN在一起,就是“紧张”二字,而跟小昆在一起,就很随意。
邀请艾米跳舞的人越来越多,常常同时有好几个走上前来,搞得她飘飘然。舞场上有那么多漂亮女孩,而自己居然能有这么多人邀请,说明自己魅力非同一般哪。长这么大,还没这么“抢手”过。
跟他跳舞的人,一上来就会问她的名字,问她父母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她。她含含糊糊、神神秘秘地东扯西拉,搞得那些人更感兴趣。那些人自己介绍说他们是谁谁谁的儿子,她发现那都是些报纸上见得到的名字。
艾米倒不在乎那些当官的,不过看见当官人家的公子也来这样巴结她,她很开心,有意无意地撒个娇,卖个痴,给他们一点隐隐约约、虚无缥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想头,好让他们跟得更紧一点。她觉得自己象在玩牵线木偶一样,想怎么扯就怎么扯,想要他们存一点希望,就可以让他们存一点希望,想让他们绝望,就可以让他们绝望。
现在她才认识到,灯红酒绿没什么,灯再红,红不过化了妆的脸,酒再绿,我不喝它,就不能把我怎么样。舞会上真正使人迷乱的是那种众星捧月的待遇,这在别处是享受不到的,简直就像是同时被一群人在追求一样。
唯一的遗憾就是邀舞的人长相都不怎么地,没办法,质量上不去,只好讲数量了。她竭尽全力施展自己的舞技,又把脸上的笑容整得尽可能的娇俏迷人,一心要多吸引几个邀舞的人。她把一个穿火红裙子的女孩定为自己的竞争对手,那个女孩也有大把的人邀舞。她在心里默默计数,看谁有更多的人来邀请。
艾米跳了一阵,没有看到一个帅过ALLAN的。跟舞会的其他人想比,小昆就算很不错的了,所以有好几个女孩爱多看他几眼,找上来搭讪几句。艾米想,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一个小昆,你们就盯成这样,那如果ALLAN来了,你们不一口水把他吞下去了?
她突然想到,以后不能带ALLAN到这种舞会来,哪种舞会都不能让他去,只能把他关在家里。这样说来,收审站好像成了他最好的归宿。也许就让他呆在那里,那他就不能CHASINGSKIRTS,SKIRTS也不能CHASE他,而我可以到舞会上来颠倒众生。她现在很理解为什么州官只许自己放火,而不许百姓点灯,因为那种横行霸道的感觉真好啊。
她想,ALLAN呆在收审站还是不大好,因为我也不能见他,最好是搞个家庭收审站,把他禁锢在家里。有舞会的时候,他在家看书,小昆带我上舞场,我又不必担心ALLAN跟别的女孩跑了,又可以跟大把的男生跳舞,把他们迷得晕晕呼呼,那才真叫开心呢。
她正在为自己这个“家庭收审站”的创见偷笑,一个个子不高的男生走上前来,邀她跳舞。她不太爱跟个子矮的人跳舞,她自己有一米六八左右,而这个男生大约一米七二左右,她穿着高跟鞋,跟这样的男人跳舞,感觉就像是两支筷子在舞场上走动一样,分不出高低,象什么样子?她觉得男舞伴至少要比她高一两个头才行,应该象高低杠,而不是象双杠。
但这次很奇怪,身边没有第二个人邀舞,她又不想做壁花,于是勉强跟那个小矮个跳起来。
小矮个说:“我小陈,我不说你也知道我是谁。”
艾米很不喜欢他这种腔调,说:“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算命的。”
小陈嘿嘿笑起来:“哟荷——,小嘴还挺厉害呢。你叫什么名字?”
“忘记了。”
“哟荷——,连名字也不肯告诉?我看你长得漂亮,应该是叫小美吧?”
艾米讥讽地说:“哟荷——,你还猜得很准呢。”她想,真是遇到一个老土了,人长得差不说,连说话都这么俗不可耐。
小陈不客气,将艾米搂得紧紧的,波澜壮阔地跳着。艾米嫌他动作太大,土气得要命。他又搂得太紧,使艾米不得不象打架一样地奋力把他向外推,但小陈还把脸也凑了过来,嘴里的热气喷到她脸上,她这才相信小说里面写的那些令人讨厌的男人是真实存在的,以前她一直以为是作者写顺了手,写出几个脸谱化的令人作呕的男人,来反衬英俊高雅的男主人公的,原来实有其人,不是今天亲眼见到,差点就要冤枉作者生编乱造了。
她冷冷地说:“我又不是站不稳,至于把我提来提去吗?”
小陈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哟荷——,你说话好不客气啊,你不喜欢被男人搂,跑来跳什么舞?”
“跳什么舞?跳文明舞。”她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甩开手走出场子去了,把小陈晾在舞场中央。
小昆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迎上来连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跳舞太不文明了,懒得跟他跳了。”
小昆问:“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是谁?难道还是陈XX的儿子不成?”艾米随口说了一个报纸头条经常见到的名字。
“你说对了,那刚好就是他的儿子。”
艾米愣了一下:“他的儿子就这个样?太没风度了,我在电视里看到他爸爸不是这个样子呢。”
小昆说:“风度不风度我不知道,我只能说如果成钢在里面多关几天,你不要奇怪就是了。”
“他知道我跟成钢的关系?”
“他要打听出来,是很容易的。”
艾米怕姓陈的为难ALLAN,连忙问:“那现在怎么办?”
“看待会能不能再跟他跳一曲,挽回一下。”
艾米很烦闷,这种场合真不是人呆的地方,难怪古人说“伴君如伴虎”。如果不是怕ALLAN受牵连,她现在对那人破口大骂的心思都有,TMD,什么玩意,就凭你爸爸是陈XX,你就一手遮天,想搂谁就搂谁了?还不要说是你,就是你爸爸这样搂我,也照样把他甩在舞场中央。
艾米没什么心思跳舞了,有点想回去,但小昆叫她再等等,等小陈回来,看可不可以挽回一下。奇怪的是,现在竟然没什么人来邀她跳舞了,让她简直怀疑是姓陈的在幕后操纵,但似乎又不可能,因为姓陈的根本不在舞场上了,就是在,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通知大家都不跟她跳了。只能说大家看见了刚才那一幕,都不想得罪姓陈的,所以不跟她跳了。她气呼呼地想,看来州官放火,是因为有很多百姓替他点火。只要不是烧自己,就总会有百姓帮着州官。
幸好小昆还一直陪在身边,不然她说不定要当壁花了。艾米怀着一腔感激之情,跟小昆跳,希望姓陈的会回到舞场,再邀她跳舞,那样她就可以挽回一下。但她现在已经没有把握姓陈的会来邀请她了,总不能说自己上前去邀请姓陈的吧?那样做,不仅不能挽回,还会被他看不起。她烦闷地想,同样是干部子弟,但小昆比姓陈的不知好了多少倍了。
跳了一会,灯光突然灭了,只有墙壁上的小灯还象鬼火一样的亮着。小昆把她的两手拿起放到自己肩上,而他的两手都放到她腰上,把脸跟她的贴在一起,说:“这是贴面舞,又叫黑灯舞,跳过没有?”
艾米把脸转开一些,说:“没有,怎么兴搞这一套?鬼影憧憧,群魔乱舞的。”
小昆小声说:“小丫头,放松一点,不用搞得那么——紧张,这舞就是这样跳的。”艾米看了一下身边的几对舞者,也都是贴着面,搂得紧紧的,相比之下,他们这一对还算好的了,她只好随波逐流地跳着。
小昆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你今天在舞会出尽风头啊,你看那些男的,都对你虎视眈眈,恨不得一口水把你吞了。今天邀请你跳舞的最多了,当得起舞会皇后的称号了。”
艾米听得很受用,故作谦虚说:“你算了吧,这里漂亮女孩多着呢,我算个什么?”
“算个什么?算个艳压群芳,鹤立鸡群。这些女孩,有的是市直机关的打字员、办事员,还有些是文工团、歌舞团的舞蹈演员,都是想找个有权有势的老公的,她们经常到这里来,都没人理她们了。你这么清纯高雅,她们哪能跟你比?”
“你上粉的功夫还蛮高强呢。”艾米嗔他一句,心里怪舒服的,对小昆慢慢移到她屁股上的手也没有一掌打开。
小昆轻轻捏了一把,赞赏说:“跟我想的一样,紧紧的——,你浑身上下肯定都是紧紧的——,我好喜欢你走路的样子,腿绷得笔直,两条腿中间一点缝都没有,夹得——紧紧的——”
艾米警告说:“你这么善于联想,不要把你自己搞得——出洋相啊。”
“我已经出洋相了——,你怎么样?”小昆问,“成钢进去那么久了,你——一点都不想?女孩子嘛,没做过的时候,是麻木的,什么都不知道。做过了,就不同了,就会——时不时地想的。他——怎么样?我是说——床上?他不会白白长了一张帅脸,到现在还没让你——觉醒吧?”
这些话,如果是平时听到,艾米肯定要心生反感了,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舞会的气氛搞的,她不仅没反感,反而有点心旌摇荡,脱口说:“他功夫肯定比你高强。”
“你没跟我做过,怎么知道他比我高强?我不是跟你夸口,跟我做过的女人,没有不怀念我的,你信不信?为什么我女朋友有了那个ABC,最后几天还不放过我?因为我——与众不同——,见识过的——都难以忘怀——”
艾米听到这个“与众不同”,有点好奇,心想,怎么个与众不同法?三头六臂?还是能歌善舞?她觉得自己好奇心的比重越来越大,大到非得一睹为快不可了。
“其实我每次跟你见面前,都——预先——放过一次了,但是跟你这样——搂在一起,又免不了——出洋相——,你看,”小昆向她身上蹭了蹭,让她感受了一下他的“洋相”,然后说,“你——真是个害人的——小妖精,你——现在把我搞成这样,总该帮帮忙吧?我们到车里去——,你上次答应过的——”
艾米觉得好像被人对着头泼了一瓢冷水一样,心里很不高兴,怎么口口声声“帮忙帮忙”?看来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帮忙的。她想,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如果你一直强调你的“与众不同”,我可能就迷迷糊糊地跟你到车里去了,你却说什么“帮忙”。愚蠢!勾引人都不会。
她没好气地说:“帮什么忙?我答应什么了?你以为我是挤牛奶的?”说完,就甩开手,走到墙边的桌子跟前坐下了。
小昆跟上来,坐在对面,讪讪地说:“真的不肯帮我?你不帮我,我只好想别的办法去了。你在这坐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艾米不知道他说的想别的办法是什么意思,估计是找个地方自力更生去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男人怎么这样?就像尿急了要上厕所一样,说忍不住就忍不住了,干嘛不夹块尿布?她看了看表,十点多了,心想,看样子姓陈的不会回来了,回来也不一定邀我跳舞,说不定姓陈的是小昆设的局,根本不是陈XX的儿子,只是用来衬托小昆一下的,我还是打的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