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艾米把CD拿出来听的时候,发现装CD的信封上有JASON家的地址,她不由得一阵狂喜,马上有了一个计划:寒假到JASON家里去!
她没有把这个计划告诉他,如果告诉他了,他肯定叫她不要去,说不定就躲起来了。她要出其不意地上他家去,就说是去渥太华姑姑家,顺道来看看他。到了他家,再看他的态度行事。如果他很热情,就在他家多呆几天;如果他很冷淡,就少呆几天。
她决定开车去,因为坐飞机的话,就谈不上什么顺道不顺道了。她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查了一下行车线路图,觉得很简单。在美加旅行就是这点好,路线很简单,都是走高速公路,顶多转个四、五条高速就到了。
她还查了从多伦多到渥太华的开车线路图,以防到时候发现JASON的女朋友也在他家,那她就可以马上开车到渥太华她姑姑家去。她跟姑姑打了电话,说了个很活的话,说寒假“可能”会来看你们,不过你们不用等我,我开车,来了就来了,不来就算了。
她虽然刚拿驾照不久,连B城都没去过,但她相信自己能开到加拿大去,因为她很会认路。别人都说女人方向感不强,但她觉得自己方向感很强。她走在路上的时候,脑筋里就有一种飞在半空,看见自己象只小蚂蚁一样在地图上爬的感觉。蚂蚁在哪个方位,在往哪个方向爬,前后左右是什么路,都很清楚。
她曾经跟朋友们一起去旅行,男男女女的一大帮,通常都是男的开车,女的叽叽喳喳。但艾米每次都有个重任,就是看地图,指示开车的往哪开。跟她出去过的朋友都知道这一点,说只要艾米拿着地图坐旁边,你就不用操心了,只管照她说的开就行了。如果有MAPQUEST给的DRIVINGDIRECTIONS,那就更简单了,连地图都不用看。
她走的那天,路上有些地方在下雪。越往北开,雪就越大,路上不时有撒盐车、铲雪车开过,她的车上已经溅满了地上的融雪,脏乎乎的。最糟糕的是她车里装的洗玻璃水不是防冻的,快到美加边境的时候,她的车已经洒不出水来了。玻璃被别的车溅起的泥水雪水弄得象毛玻璃一样,什么也看不清。
她不敢再开了,因为看不见路,寸步难行。她只好开到路边,摇下车窗,从车窗往外望着,慢慢开下高速公路,去找旅馆。下高速的时候,要拐一个弯,她拐得太急,车轮突然打滑,差点翻掉,她吓得心砰砰乱跳。好不容易开到一家MOTEL门口,她PA了车,踩着很深的积雪,提着自己的小旅行箱,狼狈地逃进那家MOTEL。
晚上,她一个人躺在陌生的床上,想到自己就为了见JASON一面,吃这么大的苦,受这么大的罪,而且还不知道到了那里受不受欢迎,忍不住哭了起来。哭辛苦了,才慢慢睡去。
半夜,她做了一个梦,梦见JASON和一个女孩在骑自行车,JASON把那个女孩放在自行车前边的横杆上,很亲昵地搂着那个女孩。她很生气,冲上前去抓住自行车的龙头,要那个女孩下来。JASON用两脚叉在地上,很不客气地对她说:“以前要你坐你不坐,现在别人坐了你又不高兴——”
她辩解说:“什么时候你要我坐我没坐了?你又在撒谎。”
她醒来后,把这个梦分析了半天,不知道是个什么预兆。但她记得别人都说梦是反的,所以应该算个好兆头,说明JASON不会骑车带别的女孩,也说明她不会跟JASON吵架。
第二天,她在一个加油站把窗玻璃洗干净了,又叫加油站的人帮忙换了洗玻璃的水,才重新开上高速公路。下午三点多钟,她终于开到了JASON家门前,她腰酸背疼,一路的紧张使她神经几乎处于崩溃状态。她觉得待会JASON一开门,她肯定是什么都顾不上,要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了,但为她开门的是个老奶奶,说JASON不在家,出去看朋友去了。
艾米一听就晕了,胆战心惊地问:“奶奶,JASON是不是到他女朋友那里去了?”
“我不知道呀,”JASON的奶奶眼不花,耳不聋,很精神的样子,“他只说去一个朋友家,我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那他今天回来不回来?”
“会回来的,会回来的,”奶奶邀请说,“要不要进来坐坐?”
艾米也不讲客气了,跟着奶奶进了门。奶奶问她从哪里来,听说是从美国来的,奶奶就给JASON的妈妈打电话,说从美国来了客人,你今天早点回来做饭。
艾米吃了点东西,就说:“奶奶,我可不可以在这个沙发上睡一会?我没开过长途,这是第一次,开得很累——”
奶奶就把她带到一间屋子里,里面有张单人床,奶奶说这是客房,你在这睡一会吧。艾米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黑了,她觉得楼下已经忙碌起来了,听得出有好几个人,还有炒菜的声音。她想,可能JASON回来了,看见她在睡觉,就没叫醒她。她下到一楼去,没看见JASON,只看见JASON的父母都回来了。看到她,JASON的父母都很高兴,问了她父母的情况,又问她读书的情况。
寒喧了一会,他们就招呼她吃饭,说不等弟弟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先吃吧。艾米很感谢他们都没问她来干什么,没问她为什么没跟JASON一起来,也没问她跟JASON这几年的情况,好像她到这里来是天经地义的一样。她自己也觉得好像是回到了自己家里。
吃完饭,大家在客厅聊了一会,艾米借口开车太累,就上楼到客房里去了。她躺在那里,张着耳朵等JASON回来。快十点了,她才听到有车开到门前的声音,她跑到楼梯边等着,看见JASON用钥匙开了门,走了进来,站在门边,好像准备脱鞋,但又停住了,仰头望了一下二楼,看见了她。他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只对她说:“把你车钥匙给我一下。”
她不知道他要车钥匙干什么,但她很快就把钥匙拿来,送到了楼下。她看见他走到屋子外面,把她的车往旁边开了一些,然后把两辆车开进车库里去了,再把他自己的车停在了她的车后面。他进了门,对她说:“一看车的停法,就知道是你。”
“为什么?”
他笑着说:“因为谁能把车PA这么漂亮?一点不差地PA在对角线上。”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C城大多数地方都是斜PA的停车场,所以她斜PA惯了。刚才来的时候,他家门外一辆车都没有,她就老实不客气地斜PA了。
他招呼她:“我买了荔枝,还有糖炒板栗,到饭厅来吃东西。”
她跟着他,兴高采烈地到饭厅去吃东西,他父母和奶奶都在那里,几个人吃荔枝,吃栗子,看电视,很有点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味道。
他把那些开了口的、好剥皮的栗子找出来,说:“吃这个吧,这个好剥。”有时就剥好了递给她,说,“不嫌脏就吃这颗。”她就接过来,一口吃掉,觉得他还是象从前那样,看见她吃得开心,他就很心满意足的样子。
坐了一会,几个家长都道了晚安,上楼到自己房间去了。JASON的妈妈对艾米说:“我给你把房间收拾好了,你看看被子够不够暖和,如果不够的话,就告诉我。”又对JASON说,“弟弟,你待会带艾米去她的房间。”
JASON应声:“好,我会的,你去睡吧。”
艾米好奇地问:“你妈妈为什么叫你‘弟弟’?”
他有点不好意思:“我的小名,小时候,他们都是按我哥哥的口气叫的,现在只在家里叫叫。这下被你知道了,你又要乱叫了。”
艾米真的就叫起来:“弟弟,带我去我的房间吧。”
他把她带到她刚才睡过的那个房间,JASON的妈妈已经为她换了床单和被子,上面有些小鸭子图案,她很喜欢。但她想到她现在只是一个客人,只能住在客房里,又觉得很伤心。她很想JASON能上来拥住她,哪怕只是——“露水姻缘”那种都可以。她住在他家,却不能亲近他,她觉得好难受好难受。她想扑到他怀里去,但又怕他一掌推开她,呵斥她“你明明知道我有女朋友,为什么还做这种事?”
他告诉她灯开关在哪里,洗手间在哪里,要喝水到哪里去拿,要吃东西到哪里去拿,说了很多很多,就是没上来拥住她,甚至连碰都没碰她一下。她厚着脸皮问:“你——住哪里?”
他指了指斜对面的一间房:“我住那间。你开车累了,早点休息吧。”
她舍不得让他走,央求说:“坐一会,我今天下午睡了很多,现在没瞌睡。”
他不坐,站在那里,艾米觉得他好像在催促她有话快说一样。她有点不快,也有点尴尬,生怕他责问她到这里来干什么,连忙主动说:“我是到我渥太华姑姑家去,顺道来看看——江阿姨、成伯伯他们的,我爸爸妈妈一直都叫我有空来看看他们——”
他问:“你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十月份。”
他惊讶地问:“今年十月?”见她点头,他有点生气地说,“你真是疯了,拿驾照才两个月,就开车跑——渥太华,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至少我可以跟你的车,路上看着点。”
“我早告诉你?你不躲得八丈远?”
他摇摇头:“你真是——”他缓和了一下口气,问,“路上很难走吧?哭了没有?”
艾米把一路上的情况讲给他听,说车窗玻璃象毛玻璃,说差点翻了车,说自己在旅馆住的时候哭了,但没讲那个梦。她看看他,觉得他的眼神很柔和,充满了怜爱,好像要把她搂到怀里一样。但跟她目光一对,那种眼神就不见了,艾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她试探地问:“你——那个ABC——现在在加拿大?”
“嗯。”他好像不愿跟她谈ABC的事,告辞说,“今天有点累,我要睡觉去了。你去过CNTOWER没有?听说是全世界最高的,正好我明天要带我奶奶去,要是没去过,明天一起去吧。”
艾米见他不但没赶她走,还邀请她明天出去玩,高兴死了,赶快说:“我没去过,明天你带我去。这里还有什么好玩的?都带我去玩玩。”
“好玩的地方有一些,明天再谈吧,今天早点睡觉。NIGHT。”他告了辞,回到他自己房间去了。
艾米洗了澡,特意穿上那件扣子很多的睡衣。这件睡衣她一直保存着,因为当年的ALLAN喜欢解那些扣子。这些年,她舍不得穿这件睡衣,想留着,等到跟ALLAN重修旧好的时候再穿。今晚应该是这样一个时刻了。她想待会他看见她穿这件睡衣,肯定要冲动起来。
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等着JASON到她房间来。他们从前有过那样热烈美妙的时光,她现在想起都会心旌摇荡,难道他跟她住这么近,就一点也不想那个事?她现在顾不上什么道德不道德,也不想问如果他来找她,那究竟算是“性”还是“爱”,她只想亲近他,是性也好,是爱也好,只要他愿意亲近她就好。
等到半夜十二点了,JASON还没到她房间来,她很失望,决定去找他。她是个急性子,最怕等待。等待一个结果的时候,就象有把刀悬在她头上一样,让她惶惶不可终日。她宁可自己跳上去,撞在刀上,被刀砍死,也好过时刻担心那把刀砍下来。
她从床上爬起来,悄悄走到他房间门口,轻轻推了推门,推不开。她再试一下,的确推不开。她握住门把手,转来转去,都打不开,只好绝望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又恨又气,心里骂道,你这是干什么?为了你那个ABC守身如玉?只听说女人防男人的,还没听说过男人防女人的。早知道你这么绝情,我这么大老远的跑来干嘛?她恨不得现在就开车去渥太华,但又觉得那样反而显得自己心里有鬼,而且怎么向JASON的爸爸妈妈奶奶解释?
她心痛欲裂地躺在床上,想哭还不敢哭,怕明天让大家看见眼红红的。她就那样大睁着眼躺了半夜,快天亮时,才昏昏地睡去。然后她做了一个梦,梦见JASON终于到她房间来了,坐在床边,一粒一粒解她的睡衣扣子,她因为期待而激动得浑身颤栗,在心里叫着:COMEON,BABY,JUSTTAKEITOFF!RIPITOPEN!但他仍然坚持不懈地一粒一粒解扣子。她着急地说:“你再解,就要呜乎哀哉了!”
他瞟她一眼,又看看自己那地方,抱怨地说:“你看你说得好吧,真的把我说得呜乎哀哉了。”然后他一字一顿地说,“祸,从,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