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遇上时机画自己想画的画,我便燃起烈焰般的热情,像个画痴似的埋头创作——一路走来,我已经制作出相当多的作品了。
仅仅在展览会上展出的大型作品就有一百多幅。
我还有很多想画的画。如果提前发表未公开的展画主题,就会让人败兴,所以我在还没等来制作的机会之前,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不过在这里,我却有一幅要提前跟大家分享的画儿,那就是楠公夫人的画像。
大约三年前,神户凑川神社(1)的宫司(2)来到我家,说:“想请您画一幅楠公夫人的画像供在神社里。”
我提出这个请求是有缘由的,其实——宫司接着说道:
“凑川神社还没有一幅称得上是镇殿之宝的新画,所以我就跟横山大观先生商量,大观先生答应了,说‘那我就画一幅楠公的画供在神社里吧’,他立即着手创作,在几年前画出一幅赳赳武夫的人像画,当时还举行了奉纳仪式。”
既然神社里有楠公正成的画像了,就想再供一幅楠公夫人的画像——宫司提高声音说道,跟您提出这个不情之请,请您考虑一下。
我很敬佩楠公夫人伟大的人格,所以我当即承诺为神社画这幅画。昭和十六年四月十七日凑川神社举行重大祭祀活动,我前往神户,在神明面前祈愿。
然而,我却遇到了一个难题——神社里没有留下任何关于楠公夫人模样的参考物件。
不论我向哪里打听,得到的回复都是没有楠公夫人的肖像。
我的心凉了半截,想着这可不是个普通的任务。
楠公夫人久子,是河内国甘南备村矢佐利的南江备前守正忠的幺妹,她儿时与父母分别,跟兄长正忠一起生活,自幼接受兄嫂的良好教育,出落成贤良淑德的女子。
那么,哪怕是江南备前守的肖像也可以啊——我想间接寻找一些线索,结果也是无功而返。
“这位叫久子夫人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呢?”
一年的时光就在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悄然溜走了。
凑川神社已经收到横山大观先生的楠公画像。
我也想尽早把楠公夫人的画像供奉到神社里。虽然感到焦急,可怎么也想象不出楠公夫人的脸庞。
然而就在去年春天,一位跟我学过画画的女画者忽然来看望我。这个女弟子就是河内人。我们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楠公夫人,她告诉我:
“坊间流传,楠公夫人是典型的河内人的脸。”
河内人的脸究竟长什么样呢?我完全没有头绪。
“现在貌似还有那种河内脸形的女子,如果我发现了,再通知您。”
我的弟子说完就回去了。没过多久,她来了一封信:
“我找到了一位非常美丽的河内女子,您要来看看吗?”
我急急忙忙带上笔和纸,就在收到信的当天出发去了河内之国。
信上所说的女子是甘南备乡下某户人家的年轻媳妇,长着长脸形,皮肤如凝脂一般,面容精致、气质高雅。
我拜托她说,能不能照着她画一幅画。这位妇人不知道我的目的,显得有些羞羞答答的。我的弟子巧妙地从中周旋,我才不好容易画下了这位女子。
阳光透过初夏新绿的层层叶片洒落下来,绿莹莹的光线映照在妇人白皙的脸庞上,她姿态端庄娴静。我唰唰地在纸上描画着眼前的妇人,思绪却时不时地穿越到了古代,想象她穿上古代的衣裳,就在心里描绘起了只属于楠公夫人的形象。
又过了一年,我的楠公夫人画像还没有进行到打草稿的阶段。在忙碌的生活间隙,我抽空翻看楠公夫人的传记和有关她的故事。
画伟大的日本之母楠公夫人,对我来说是一件相当艰巨的任务。但是既然要画,我就希望自己画出不为后世非议的、十全十美的楠公夫人形象。
如果把完成的画像供奉到凑川神社,我就觉得还有一个地方也需要收存一幅画。
那就是坐落于京都嵯峨深处、院内有小楠公首冢的宝筐院。
这个寺院让人联想起弁内侍和正行公的凄美故事。
我也想给嵯峨宝筐院画一幅有训诫意义的画,目前还在构思阶段,想画的场景是楠公夫人对儿子正行讲解忠孝的道理。
然后还有位于祇园后身的建仁寺——那儿让我想起小时候寺里两足院的算卦先生给我算四柱的往事,我也答应过给建仁寺的隔扇画一幅天女画。
这其实是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应下的约定,不过至今还没等到那个灵感到来。
我想画几位理想的天女,可画笔一旦落到纸上,就怎么也画不出自己想要的形象了。
不论是凑川神社的楠公夫人像,还是宝筐院的楠公夫人和正行的画,抑或是建仁寺的天女都要留给后人去观赏,所以,我花上几个月甚至几年创作出没有任何瑕疵的画也是值得的。这三幅都是大型画作,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可眼下怎么也抽不出时间顾及它们。
我想从今年年末开始先停下手边的工作,在接下来的一两年里腾出时间创作这三幅画。
只有这样,才能完成当初的约定。
我渴望时间。
我渴望时间,这是多么让人痛彻心扉的感悟。
(1) 为祭祀镰仓末期的悲剧英雄楠公正成的神社,得名于楠公正成的战死之地凑川。
(2) 日本神社的最高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