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当林浅再回忆起这一段腥风血雨的日子,会发觉几乎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按厉致诚的预期发展着。
譬如dg进入中国的第一步,果然是推进二三线品牌,正中他们下怀。
譬如当厉致诚实施“浑水摸鱼”战术后,dg果不其然又将zamon推到了风口一浪一尖;
又譬如现在,市场开始出现平静的僵持状态。
zamon就像个漂亮的水晶球,被悬挂到了市场的最高处。而在这背后,dg已经不知不觉使出了他们的全部力量:资金、人力、品牌影响力、司美琪的全部渠道和资源……并且,他们还将顶级品牌与普通品牌捆一绑在一起。
这个时候,如果谁在他们背后推一把,zamon,以及整个dg中国,就会砰然坠地,砸得四分五裂。
林浅原以为,已经到了出手的时机。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变故出现了。
老一爱一达竟然被dg成功控股了。
并且后续的变故,还不止这一件事。
——
天还没亮,林浅躺在公司宿舍的被窝里,正在给大洋彼岸的厉致诚打电话。
“伯父没事就好。”她柔声说,“看到新闻吓我一跳。”
厉致诚走在西雅图塔科马机场的候机厅里,西装革履、行色匆匆。窗外夜色朦胧,灯火阑珊。他看着即将搭乘的飞机进入停机坪,嗓音低沉地答:“不用担心。我中午跟他通过电话,没有大碍。”
“嗯。我今天要不要飞去看看他?”
厉致诚静默了几秒钟,已有了决断:“不用了。这段时间你还是呆在长沙。”
林浅心头有点不太痛快,但还是同意了。
她并非因为厉致诚不痛快。她很清楚他的用意——现在老一爱一达陷入dg的手中,震惊了中国企业界和媒体舆论界。虽说老一爱一达现在在一爱一达集一团一 的业务占比中已经很小,但对于厉氏父子来说,毕竟有“家业”这一层意义。也是全体一爱一达员工、尤其是为数众多的老员工,心中“一爱一达”的象征。
一爱一达集一团一 作为中资企业抵抗这一场收购战的领袖,现在却把“家业”给丢掉了。外界怎能不众说纷纭?有的说在zamon强势压境的情况下,一爱一达集一团一 领导层已经动摇,已经跟dg达成了秘密的收购协议,即将整体卖身;也有人说一爱一达内部分裂成了两派,人心动荡,已经乱了套……当然,不排除有人在舆论界推波助澜、添油加醋。
厉致诚不让她回霖市,是想让她远离这一片是非之地。
而林浅,既为这次一爱一达被人暗中一捅一了一刀不痛快,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痛快。
“是谁卖了股份,你查清楚了吗?”她问。
“清楚了。”厉致诚抬眸看着窗外的景色,脸色也变得淡漠,“除了顾延之,还有徐澄晏和我嫂子。”
——
同一天,一爱一达集一团一 副总裁、外界公认的厉致诚的左臂右膀——顾延之先生,正一身休闲衬衫和长裤,戴着墨镜,在mk投资公司和dg集一团一 人员的陪同下,参观zamon在纽约的旗舰店。
来美国前,他向一爱一达人力资源部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同时留下的,还有他的个人辞呈。
而此刻,他在众人的簇拥下,显得格外意气风发、轻松悠闲。
“顾先生。”一个dg集一团一 的经理笑着问,“对这趟美国之行满意吗?”
顾延之摘下墨镜,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满意,很满意。谢谢你们的款待,我想我也算达成了自己的人生理想,赚够了钱,开始周游世界——就从美国站开始。”
大家都哈哈大笑。旁边还有个经理是中国人,也是这次一起从国内飞过来的。他笑了笑,问:“顾总愿意出一售一爱一达的股份,并且还离开了一爱一达。我们这些同行,其实都很惊讶呢,都想知道为什么。”
这话有点意味不明。
因为收购是投资公司跟顾延之谈的,dg高层也只看最后的收购结果。而像这位经理,昔日跟顾延之算是竞争对手,内心就多少有点犯狐疑。可股份出一售又是实打实的,dg的确是对老一爱一达控股了。所以他们心中充满了疑惑。
对于这些疑惑,顾延之只是微微一笑。见包一皮括刚才那人在内,还有好几个人都望着自己。他只淡淡地答了句:“个人原因,恕不奉告。”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顾延之为什么会从一爱一达出走?个中缘由,mk投资公司的人当然会向dg说明。而几天之后,dg内部就传开,慢慢整个行业也都知道了。
“卸磨杀驴”,是中国的上一位者亘古不变的一爱一好和手段。
顾延之或许曾经是一爱一达的重要股东,身价显贵。但自从厉致诚接手后,vinda、aito等品牌接连推出。而厉致诚对集一团一 资产进行了一系列的重组和剥离,顾延之手中的股份被大大稀释。而因为薛明涛、林浅等新人的崛起,他原来举足轻重的地位,也受到了威胁。
这引起了他大大的不满。在dg的重金收购前,他动心了。
而行业里的人,对这件事褒贬不一。
有的认为,顾延之此举多少不太仗义,背后插老主一刀;也有人觉得,顾延之本来就才华出众,自己创业也会做得很好。人各有志,只不过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但大家达成共识、并且也都看到的是,顾延之的确是跟一爱一达决裂了、离开了,再无半点关系。在后来连续几个月的时间里,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干什么,仿佛就此沉寂于江湖。
——
再回到林浅这边。
跟厉致诚通电话的次日一早,她意外地接到了徐庸身边助理的电话。
“林总。”助理的语气很客气,“董事长刚刚有指示,让你今天来霖市一趟。他要见你。”
林浅很奇怪:“有什么事吗?”
助理顿了一下。
虽说他是董事长的助理,但现在一爱一达谁不知道,厉总裁已经大权在握。而他是领导身边人,自然知道总裁对这位未婚妻十分重视。
于是他比较含糊地答道:“今天一早,有位老股东来探望董事长,提到了最近外面的一些事,也提到了你。董事长之后情绪就不太好。”
林浅心里咯噔一下。
——
对于要不要回霖市见徐庸这个问题,林浅想,去肯定是要去。
要是不去,才真显得她心里有鬼。
徐庸并非不通情理的人,叫她过去,肯定也是想当面问清楚。这样也好,免得将来因为这件事,彼此心中有了间隙。
但她也不能这么贸贸然的去。
挂了电话后,她就坐在床 上,单手托着下巴琢磨。
怎么不早不晚,偏偏在老一爱一达股权被收购、徐庸被气得住院的时候,她和林莫臣的关系,被人一捅一给了徐庸呢?
也许是巧合。
但也许是有人刻意为之。
是谁呢?
dg的人?陈铮?抑或是行业内甚至一爱一达内,想要卖身给dg的人?
利益当前,每个人有不同选择,这种人存在也不奇怪。
但肯定不是mk投资公司的人。因为有林莫臣在。
不管是谁,使出这一招,目的是什么?
让徐庸对她心生隔阂?不,这还不够,不足以对一爱一达造成打击。
林浅的心一沉——这件事对方既然能一捅一给徐庸,只怕很快也会一捅一给大众。
之前她和厉致诚的确防着这件事,但也没有太草木皆兵。因为一爱一达既然稳如泰山,她和林莫臣又各自回避,就算被人一捅一出来,也激不起什么波澜。所以她根本也不怕。
但现在,事易时移。老一爱一达意外被收购,媒体舆论非常敏一感紧张,一爱一达的人心也有些动荡。如果有人拿她和林莫臣的关系再做文章,只怕百口莫辩。
靠!
林浅恨恨地用手捶了一下床 。
厉致诚说得对,她现在最好不要回霖市。
她拿出手机,给厉致诚打电话。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还在回国的飞机上。
就在这时,徐庸助理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林总,刚刚董事长又问了。老年人心里装不住事,医生也说他的心情不能再波动。你今天还是过来一趟吧——为了他的身一体考虑。”
“……好的。”
挂了电话后,林浅仔细地分析了一下。
其实无论她呆在长沙还是霖市,对方有意为难,总能找到她。
而她去了霖市,会有什么风险呢?
首先想到的是,徐庸的身一体还不稳定,万一跟她沟通时情绪激动,出了什么问题,这不是她能承担的责任。所以她最好定晚一点的机票,耗到今天下午厉致诚抵达霖市的时候,一起过去,有他在,总稳妥些。
其次,对方很可能一捅一到媒体处,或者在一爱一达内部散布谣言。如果是陈铮,以他惯用的手段,很可能会无一耻地煽动闹事。所以她必须特别小心行踪,避免意外。
再次,不管对方打的什么主意,这件事终究只是捕风捉影、欲加之罪。有林莫臣和厉致诚双方在,以他们的能耐,肯定会以最快速度为她撇清责任、处理好舆论。所以她不用太担心。
这么安慰自己后,她拿起电话,叫秘书订机票。再打给高朗,让他秘密带几个保安,到机场接她。这么慎重安排了一番后,她最终叹了口气。
虽说也没什么可惧怕的,但到底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
厉致诚抵达霖市机场时,已经是夕一陽一斜沉时分。
轿车行驶在公路上,他打开手机,就看到林浅的三个未接来电和一则短信。
“你父亲要我今天到霖市来见他,我过来了。”
厉致诚立刻拨打她的手机,却是关机——在路上了。
厉致诚沉吟片刻,叮嘱蒋垣:“你留下接林浅,我先去医院。”
——
为什么厉致诚要先去医院呢?
一是的确担心父亲的身一体;二是想在林浅到之前,就把这个问题在父亲这里解决掉。
他不需要林浅去面对父亲的质疑,去自陈清白。
抵达医院的特护病房时,天色已经黑下来。厉致诚推门进去,就见父亲躺在病床 上,看着竟比几天前他出国时,削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太好看。平时深邃清亮的眼眸,此刻也显得有点……浑浊。
这令厉致诚微皱眉头,在他床 边坐下。
“不是告诉我情况稳定了吗?”他低声问,同时握住了父亲的手。
“被澄晏气的。”徐庸沙哑着嗓子答,“你嫂子一个女人,想卖掉股份我可以理解。但他怎么可以?”
徐澄晏,正是徐庸的另一个儿子,离婚后的私生子。
“不影响大局。”厉致诚缓缓地说,“你完全没必要动气。”
可这点徐庸却不认同了。到底是病来如山倒,他也老了。人一老,再豁达的人,也会有自己的偏执。
“老一爱一达,现在你们都叫老一爱一达。”他慢慢地说,“但那是我的心血。我一步一步走过来……”他抬起黯淡的眼看着儿子:“你会替一我拿回来吗?”
“会。”
徐庸就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林浅的哥哥,是主导这次外资收购的人?”
厉致诚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是。但他也是按照公司的安排在做。并且他回避了一爱一达,这段时间,林浅也去明德了。没有影响。”
三两句话,就把原委解释清楚。
徐庸却定定地望着他。
“你一直不跟我说,就是因为知道我心里还是会不痛快?”他问,“再怎么说,林浅是我的准儿媳。她的哥哥却在侵吞整个中国箱包一皮行业?你确定他不是在利用你们达成目的?”
厉致诚抬眸看着他:“他吞不了,也利用不了我。”
父子俩都静默了一会儿,徐庸又问:“一定要娶林浅?心里真的权衡清楚了?从我的角度,认为你娶她不合适。”
“不需要权衡,一定要娶她。”
徐庸就没再说话了。
父子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徐庸又说:“这件事能被人一捅一到我这里,就能一捅一出去。这段时间保护好她,最好淡出众人视线。等事情了了再结婚。这种事不要让女人去面对风口一浪一尖。”
厉致诚:“明白。”
他看了看表,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转身说:“爸,你过虑了。任何事,都是强者才有话语权。我把dg打出中国市场,谁还敢说半个字?”
这话到底还是透出了几分年轻人的意气和狠劲,徐庸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厉致诚就推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安安静静,灯光柔和。他一抬头,就见林浅坐在门口的长椅上。
厉致诚眸色微变。
林浅也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