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官道,暮色深深,一匹骏马疾驰如飞,直冲城中寒碧山庄方向奔去。
马上的男子,身材挺拔,面容俊毅,毫无表情,仅能从风尘仆仆的样子中看出一丝倦色。
快马加鞭,离寒碧山庄更近了,也离她更近了!
江凌再次一扬马鞭,三大山庄果然名不虚传,除去东方逍早已较量过多次,追风山庄的风扬鹏和试箫山庄的洛凡均是相当不俗的人物,本来三人联手,完全可以击败他。但他们却不愿占此便宜,一定要等他恢复内力后再一个一个较量,因此才会拖得那么久,她,想必是等心急了吧!
最后一战以一招险胜风扬鹏,惊觉时日已晚,未及调息运气恢复功力,便急急赶往城中。
三日未见,如隔数秋。心跳比任何时间都还要强烈,是因为渴望着见到她吗?
突然,一道寒芒射来,正中马匹右腿中,马儿一声嘶呜,直直倒下,同时他的身影如鹰般飞跃而出,险险避开另两道暗器。
可恶!江凌稳稳落在地上,深沉的眼中锐光乍现。
衣飒连风之声从天而降,一男子从官道旁的浓荫跃然而下,站在他面前,只见那人体格壮硕,粗眉暴眼,一条长长的刀疤自左眉处一直划到左耳,本已面露凶相的脸上更显狰狞粗俗。同时,又有数条人影自树梢纷纷跃下,站在那人身后。
“原来是李堂主。”江凌冷冷道,他见过此人,负责铁箭山庄驻荆阳总务的堂主李丛义,经常在洛阳与荆阳两地之间奔走。
“你残害盟主与副庄主,罪不可赦,兄弟们,上!替莫盟主报仇。”他一挥手,那些人早已弯弓搭箭一声令下,齐齐朝江凌身上刺去。
“叮”地一声,黑剑破鞘而出,卷起一道劲风,那些箭簇如遇到到一堵软墙般突然在半空突然停住,然后齐涮涮地散落一地。
李丛义一惊,没想到在跟三大山庄的高手交战之后,他的功力还是这么强!想到江湖近日来的传闻,说他的武功已臻出神入化的境地,不禁心下一惊。
“黑白双雄!”他突然对高空大声喊道:“大家并肩上啊。”
话音刚落,平地突然出现两个分别身着黑、白两衫,削瘦高挑的男子,江凌眉宇微微一皱,李丛义居然请来黑白双雄助阵,那两人成名甚早,是驰名中原的大盗,犯下无数大案,官府却束手无策,皆因两人行踪诡异,武功高强之故。
黑白双雄一言不发,身形一动,猛地朝江凌扑来,同时李丛义亦加入攻击。
江凌在三人形成的密集掌风、剑风中不断游走,看来自己还是太过大意,如果是平时,纵然再多十个黑白双雄,他也不放在眼里,但跟风扬鹏一战虽然取胜,武力却消耗十之六、七,再加未能好好调息,现在的他,连平时的”半功力都不到。
突然,寒碧山庄方向浓烟滚滚,顺风就势,直朝这边涌来,江凌心中一惊,一剑逼退黑白双雄,架住李义山的刀,厉声问:“你们对寒碧山庄做了些什么?”
“凌护卫,别来无恙啊!”暮色中,刑总管与另一男子缓缓走出,干枯的老脸全是冷笑。“或者,该称你为江庄主?”江凌脸色一沉,果然,他们是冲着他和寒碧山庄而来的,那莫馨言呢?
一掌将李义山震翻在地,江凌沉声道:“你们把莫馨言怎么样了?”一眼望去,远处的寒碧山庄浓烟过后,竟闪现隐隐的火光。
黑白双雄见他心神不定,有机可趁,加紧了攻势。
“莫大小姐,我还能把她给怎么样呢?”刑总管阴沉地笑道:“她虽然背叛山庄,甘为奴婢,但我让她和铁箭山庄葬在一起,也算够仁至义尽了吧!”
什么!江凌心中大怒,清啸一声,身形自黑白双雄的剑阵中暴退而出,全然不顾身上空门大口,顿时左臂已被刺出一道伤口,但他亦已抢得时机,伸指一弹,利剑如一道电光,猛地插入刑总管的胸口。
刑总管顿时惨叫一声,倒地而亡,暴凸的眼睛也许临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算盘明明打得好好的,却独独低估了江凌!
听闻背后剑风袭来,因担忧莫馨言的安危,江凌无心再战,怒吼一声,猛地拍出两掌,掌风之劲,逼得黑白双雄不得不回剑自防,同时足尖一点,飞速朝前方掠去。
但毕竟受了伤,他此时的身形已不如原先那么灵活,黑白双雄漫天撒出一把他们的成名暗器透骨针,针上淬有剧毒,如影随形般刺向江凌后背。
只见那高大的身影似乎一滞,却丝毫未做停留,如暗夜流星般直朝寒碧山庄扑去。
“打中了吗?”穿白衫那人问道。
“应该打中了。”穿黑衫那人点点头,脸上不无笃定之色。中了他的独门透骨针剧毒,必死无疑,剩下要做的便只需割下他的头,等着向李丛山收应得的钱。
???
冲天的火光几乎照亮整个洛阳城,浓烟滚滚,热度灼人。
江凌英俊的脸庞被火光照耀得分外鲜红,黑眸深处亦燃烧着两簇跳跃的火焰。
你一定要等我!你的命,是我的!
他紧紧咬牙,丝毫不顾从后背处传来的中了毒针后的麻痹感,一提真气,跃过层层围在寒碧山庄外观看的人墙,飞速朝那一片火海扑进去,丝毫没有犹豫。
正如一只飞蛾,毫不畏惧地扑入火中。
“看哪,好像有人进去了!”人群发了一阵惊呼声。
“天啊,那人是不是不要命了?”另外一人看着灼热的火光,说道。
“这下子一定必死无疑!”其他人纷纷摇头,叹息着。
整个“凌云居”已是浓烟冲天,火星在前面四处爆溅,江凌拼命睁大眼睛,一掌以强劲掌风扫开烈焰,大声喊道:“馨言!馨言,你在哪里?”
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万万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形下!
一根巨大梁柱迎面砸来,他闪身避开,以宽大的衣袖蒙住口鼻,继续朝裹奔去。
“莫馨言!”他狂呼,眼前只见一片红光,爆跳的火花飞溅到头发上,顿时间到一股焦味,一颗向来泰山崩于前都能面色不变的心,从来都没有像此刻那样,怦怦乱跳,无比的恐慌中纠结着巨大的痛楚,一种预知要失去她的痛楚。
“不!”他仰天长啸,目皆欲裂,猛地一掌扫开眼前的火苗,余目所及,突然看到一个白色人影俯卧在地。
“馨言!”他狂喜地将她抱在怀里,察知她被人点了穴道,连忙伸手解开。
“你终于来了!”哑穴被解,乍现那魂牵梦系的脸庞,莫馨言顿时哭出声来,扑入熟悉的怀中。
“你没事吧。”他紧紧抱住她,上下检视她的全身,还好,幸好“凌云居”内颇为宽敞,她躺的地方又恰是一大片空地,所以除了被高温热出的一头汗水,和浓烟熏黑的脸庞外,并无大碍。
“你流血了,怎么受伤了?”莫馨言摸到一手血迹,不禁脸色大变。
“没事,一点小伤……”原想笑着安慰她,谁知话音刚落,便“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
“江凌!”莫馨言失声惊呼,瞬间血色全无,止不住全身发颤。
刚才急着救人,刻不容缓间无暇顾及其他,又动了真气,背后所中暗器上的剧毒此刻恐怕已侵入心腑,江凌苦笑一声,只觉全身骨骼酸痛难忍,如被万蚁啃噬,苦练十余载的真气已到了一触即泄的地步。
四周爆裂声不绝于耳,火光熊熊,映得怀中人的脸庞分外娇美,那轻盈如梦的双眸有着浓浓的担忧之色,她可是在为他担心?他深深凝视着她,道:“我先送你走。”
说罢在她唇上迅速印上轻轻一吻,气蕴丹田,闷哼一声,硬是鼓起全身最后的真气,作强驽一搏,往她身上一拍,只见莫馨言便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轻飘飘地飞出火海。
“不!”她不明所以然地吃惊地睁大眼睛,显出别样的清纯可爱,两滴泪水顺风飞落,滴到他的脸颊,流入他的嘴角。尝到了,那咸咸的伤心的味道,从口中,一起蔓延到心里。
一阵狂风,将火势刮得更旺!爆裂之声更剧!
火焰如毒蛇般舞动于前后左右,激起漫天尘灰,零星的火花在眼前微微跳跃,一如夜空中忽爆的美丽烟花。
江凌痴痴望着越飘越远的莫馨言,额前的散发随风轻轻舞动,不停拂过俊冽的脸颊,如岩石般的嘴角突然泌出一道血丝,一滴滴,连绵不断滴到衣襟上。
淡淡的、冷漠如冰的线条此列变得无比柔和,嘴角微扬,荡溢出一个几乎轻得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是面对死亡时,从他心中,缓缓流露出的最真实的情愫——
温柔似水的宠溺……和……深深的爱怜。
如果是以前,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就算用下毒或者其他各种卑鄙手段,都要把你留在我身边,永远永远,成为我一个人的……私有财产!可是现在……我已经无法再保护你了!
原谅我对你所做的一切,请原谅……因为我爱你!
永别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全身再也使不出半点力,但心里却风淡云轻,一片祥和。
江凌那一掌拍得恰到好处,莫馨言飞出火圈,一个轻旋,飘飘然就势跌落在地上,衣衫上角有两三处火花,也随即被压熄。
“不要!”回首望去,那一片可怖火海,她摇摇欲坠地爬起来便欲往里冲,却被一旁的人群拼命拉往。
“姑娘,你不要命了!”一中年男子拉着她道。
“放开我,让我进去,他还在里面!”她哭喊道,绝美的脸庞泪水纵横。
为了救自己,他被陷在里面!而且又受了重伤,他怎么出来呢?
“我要去救他!”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一下子挣开那人的手,不要命地往前冲,但是脚下一软,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
晨光日淡,一室幽香,松涛阵阵入耳来。
莫馨言缓缓睁开来,触目所及一片白,白色被褥,白色绣帐,白色象牙屏风反照出日色日影。
窗前,倚着一个白色人影,纤纤如云,薄纱翩然,疑是仙子。
这是何处,莫非是天府?那么他呢?思及火海那一幕,心下一急,张口叫出声来:“江凌!”
那人影缓缓转来身来,薄纱覆面,仅露一双清冷如冰的寒眸,好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子。
“看样子,你是真的很在乎他,一醒来就叫他的名字。”那女子冷漠的声音中似乎有一丝戏谑之意。
她完全清醒过来,连忙坐起身来。“姑娘,可是你救了我?那么江凌呢?”顾不得脚步犹自虚软,她踉跄着移步向她。
“小心。”那女子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坐在桌旁,迟疑道:“他嘛……”
迟疑的声音令她全身冰凉,泪水瞬间充满眼眶,眼前一片模糊,她哽咽道:“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你希望他如何呢?”那女子却反问一句。
“我?”
“是啊。他既是你的杀父仇人,又对你百般折辱,你想他如何呢?如果他死了,你就解脱了,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女子纤手把玩着系于腰间的白绸,缓缓道。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他死……”她喃喃道,泪水已顺着脸庞不断滑落。
“如果他真的死了呢?”那女子冷然道。
“那我……”她捂住胸口,那里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我也不想活了。”
火海那一幕历历在目,当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当他拍掌送她出火海时,她瞬间明了,在这场恩怨情仇纠结中,受伤的,不仅仅是她。如果就此相伴而去,黄泉路上,他想必也在等着她吧!
一个无比凄美而又欣慰的笑容,顿时浮现在她嘴角。
那女子深深凝视她,突然轻笑道:“江凌也真好命,果然不愧为无影盟的第一杀手,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求求你,告诉我他怎么样了……”这女子必知道江凌的消息,莫馨言一把抓住她的手,哀求道。
“好吧,我也不再逗你了。”见她泪眼盈盈,那女子原想再开几句玩笑,却也于心不忍,走到一旁掀开帘幔,道:“他就在里间,你去看看他吧。”
悬紧的心到此刻才顿时一松,只觉天旋地转,莫馨言咬牙强撑起身子,一步一步朝里间走去。
心跳在怦怦作响,扑通,扑通,扑通……一步步地接近了,紧闭双目躺在床上的他。清晨的阳光投射在他脸上,英俊冷冽的轮廓焕发迷人的光线,略显憔悴的沉睡脸庞格外令人心动,犹如迷路的小孩,幼稚而无瑕。
她轻轻在床边坐下,伸手无比眷恋地触摸他的发梢,脸颊与薄薄的嘴唇,坚毅的下巴……
曾经生离死别,而今再见,竟有恍惚隔世之感。
感觉到他人的触摸,他一下子惊醒,抬头正对上她柔似秋水的双眸,四目相对,两人皆愣住了。天地在此刻停止凝固,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
良久良久,莫馨言终于开口:“你怎么样?身上的伤重吗?好些了吗?”
江凌忍痛坐起身来,又恢复了那个面无表情的江凌,淡淡道:“是温千雪告诉你我在这儿?”
“温千雪?是外面那个脸蒙白纱的姑娘吗?”莫馨言。
江凌点点头。昨夜全仗温千雪大力相助,从火海中将他救回,并蒙她向黑白双雄逼出解药,才化险为夷。无影盟中,温千雪排位第三,在他之下,虽然平时各杀手之间并不通任何讯息,但一到危险关头,却是生死相助。
“为什么要救我?”莫馨言深深看着他道。好不容易才看到他的一点心事,为什么现在那张脸上又是面无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沉默半晌,他答道:“我高兴。”
“没有人会不要命地去救一个人,只是为了高兴。”她不禁一阵气结。
“我就会。”
“你……”她说不出话来。
江凌看她良久,沉静的眼眸波澜不兴,突然说道:“我放你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我吗?”
“以前我是这样想,可是……”她急欲解释,却被他打断。
“上次给你吃的,其实是伤情丸的解药,你的毒早已解了,你走吧。”江凌冷冷道。
“你真的要我走?”莫馨言震惊地看着他。
“是的,离开我。”江凌道,闭上眼睛不看那双动人心魂的眼睛,再看下去,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去狂吻那张朝思暮想的红唇。
“你要我走到哪里去?”她哀伤地问道,眼眶一阵湿润。
“哪里都好,只要你离开我。”
“为什么,你就这么讨厌我?一定要把我撵走?”她道,低头拼命想忍住泪水,但它仍是不听话地一滴滴迅速凝聚,如断线的珍珠般串串滴到被褥上,清晨阳光照射下,犹如一串晶莹的水线。
江凌暗暗咬牙,不知要费多大的劲,才能强忍自己不伸手替她拭去泪痕,不去拥她入怀。
“我明白了。”莫馨言垂泪道:“我会走的,等你伤好之后。”
江凌松了一口气,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不行!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你所再能拥抱的了!他拼命告诫自己。忍心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一日之后,他已能下床,二日、三日……直至第四日,已是活动自如,伤势好了十之八九。而莫馨言这几日只是沉默着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两人之间,对话少得可怜。
“我走了。”知道自己再无留下来的必要,收拾好小小的包里,莫馨言对站在窗前看也不看她一眼的无情男子说道。
“嗯。”毫不动容的平淡声音,他如此不在意,为什么她的心却会痛得这么厉害?
离开他!眼前就是渴望已久的自由呵!多么珍贵的自由!
自己曾苦苦挣扎,曾以为可望而不可及的自由,终于……它就近在眼前,咫尺之距!
就要自由了,可是为什么?越接近它,心反而越痛得厉害?心脏如同被人肆意叨割着,呼吸,都觉得前所未有的……困难?
她举步维艰地朝前走去,泪眼朦胧,就在跨出门外的那一刻,乍听他淡淡说道:“珍重。”
她怔了一下,忍泪道:“你也珍重。”说罢缓缓走了出去。
江凌倚在窗前,窗外松涛阵阵,耳边听到她轻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逐渐远去,终于……走了!还是留不住她吗?但是他又怎能这么自私,将她羁绊在自己身边?她该有更好的生活,更完美的人生,而这些,都是现在的他,所无法给予的。
握紧双拳,牙关紧咬,呼吸沉重,脸庞都几乎微微扭曲。
“别忍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得内伤的。”冷若冰霜的声音传来,温千雪走入室内。
她摇头叹道:“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这么折磨自己和她,难道就是为了她好?”
“不然还能怎样?”江凌苦涩道。
“为什么不让她知道你已全身武功尽废,而且终生不能使剑?”温千雪静静看着他。
“是不是太爱她,所以才要赶她走,不忍她为你受苦?”她一针见血地说道。
“她值得比我更好的男子。”
“可是你有没有为她想过,你明知她是如此深爱着你,除了你,你还能让她上哪里去找一个比你更好的?”温千雪道,她已经够冷够内敛了,没想到这个死江凌居然比她还内敛上千倍,连她这个旁观者看了,都不禁快吐血了。
“你这样赶她走,有没有想过,她心里会是如何难过,如果她走在路上昏倒了,如果她被不怀好意的歹人侵犯,如果……”温千雪每说一句,江凌的心中便痛上一分。
“别说了!”他猛然回头朝她大声喝道,双眸伤痛欲狂。
“你到底爱不爱她?”温千雪仍然步步紧逼,她就不相信,到现在还逼不出这个木头的心里话。
江凌深吸一口气,涩声道:“爱又如伺?”
爱,又能如何?他和她,这么多仇怨,这么多伤害,这么多创痛,如何还能在一起?
温千雪突然展颜一笑。“这不就得了,真是!想要逼出你的心里话可比接一个任务要困难多了。”她朝室外轻喊。“进来吧。”
江凌全身一僵,只见一个纤细优美的身影缓缓跨入,一双眼眸深深直视着他,异样的明亮透澈,充满无比的喜悦。
这个温千雪!他将杀人的眼光投向始作俑者,却见她早已识趣地闪到室外。“你们好好聊聊。”只听传来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室内便只剩下他,和她。
莫馨言一步步朝他走近,停在他面前,美丽的双唇轻颤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泪水早已星河泛滥。江陵压抑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滑过她的眼角,那微温的湿润感,如一块烙铁一样,深深烙痛他的心。
“你不要赶我走……”莫馨言扑到他怀里,抽泣道。
江凌紧紧抱住那柔软的身躯,一颗犹如铜墙铁壁般的心,从未感觉是如此脆弱,却又如此幸福。
迟疑半晌,轻抚她的秀发,缓缓道:“现在我已经武功尽废。”
“那又如何?”
“我杀了你父亲,虽然庄青峰已经对他下了剧毒,但最后动手的,毕竟是我。”
“我知道,怨怨相报何时了,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待你一点也不好。”
“何止是不好,简直是坏透了。”莫馨言在他怀中闷闷道。
“那你为何还要跟着我?”他问。
她搂住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因为我爱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轰然一声巨响,他仿佛能听见内心早已岌岌可危的钢铁城墙崩塌的声音。
“你不要赶我走。”莫馨言偎在他怀中道,他的身体为什么那么僵?
“今后我们会过苦日子。”她的脸庞被他突然抬起,他脸上的表情,比岩石还要僵硬,肃穆之极,简直到了可怕的地步。但是莫馨言突然觉得很想笑。
“我也无法再给你以前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江凌深深看着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
莫馨上笑道:“好哇,你去种田,那我就学着洗衣煮饭,反正在我当丫环的时候,就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江凌微微一笑。“还不至于那么槽。我会退隐江湖,找一个山野泉林之处,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就我们两个。”
“嗯。”莫馨言将头深深埋入他胸膛,柔声道:“但是我不想永远就我们两个。”
“你不愿意?”他的心揪紧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生一大堆孩子可好?”
“……”
半晌没听见他回答,她抬起头来,却见他酷酷的脸颊泛着微微的红潮,天哪!这个曾经对她为所欲为的狂徒,听到这句话居然会脸红。
她不禁莞尔。“你脸红了。”
“嗦。”江凌低下头,印上她的红唇,这思念已久的温柔与甜蜜,如甘泉一般流到他心底,弥补了心中空虚孤寂的空洞。
他搂紧她,感觉她身躯的轻颤,知道她也跟他一样,完完全全,迷醉在这个深吻中。
室外的偷窥者温千雪淡淡一笑,再看下去就是儿童不宜的镜头了。一阵风起,残叶飘舞,抄过一片叶子,已微微枯黄,看来已是秋尽冬至时分,千山暮雪的季节,即将到来。
微一纵身,如一道白练般掠过房外,惟留淡淡低吟,荡于天地。
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弹指云舒,长啸风起。
那道白练,瞬间消逝于空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而室内两人毫无所知,满室春色,情意正浓-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