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玛赛先生凑到玛居梅的耳边;我立刻从他的口型上看出来,他说的是这样几句话:
“男爵,您也许爱上了这个小妖精,她把您耍了;要知道,这关系到婚姻大事,而不是短暂的热情,所以,总得把发生的事摸清楚呀。”
玛居梅向这个殷勤的诽谤者瞟了一眼。这个眼神在我看来,无异是一首诗。他似乎还这样回答了他:“我可一点儿也不喜欢风骚的女孩子!”他说话的神气使我兴奋得看着父亲,脱去了我的手套。费利普没有丝毫的疑虑。他终于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我所盼望的那种性格:他只信任我一个人,社交界以及那里的谎言根本就打动不了他的心。这个阿邦塞拉热人连眉毛也没皱一下,他那高贵的蓝色血液并未使他脸色发青。
两位年轻的伯爵出了包厢以后,我笑着对玛居梅说:
“德·玛赛先生准是作了一首讽刺我的诗。”
“比讽刺诗强多了,”他回答,“那是一首庆婚诗。”
“您说的话我听不懂。”我向他嫣然一笑,又向他瞟了一眼,作为奖励,我这种眼神总使他失魂落魄。
“但愿如此!”爸爸向德·摩弗里纽斯夫人大声说,“现在外面是有一些无耻谰言。只要有个年轻姑娘踏进社交界,就会有人发疯似的想把她嫁出去。于是,他们就编造了许多荒唐的故事!我绝不会违背阿尔芒德的意愿,逼她嫁人的。我要去观众休息室走走,要不然有人会认为是我故意放出这种空气,以便提醒这位大使,促使他产生求婚的念头;可是恺撒的女儿比恺撒之妻更不容怀疑,①绝不允许怀疑。”
①这里套用了“恺撒之妻不容怀疑”这句谚语。
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和德·埃斯巴夫人先向我母亲看看,又向男爵看看,一脸狡黠、诡秘、奸诈的神气,她们的眼睛里好象有许多无声的疑问。这两条精明的水蛇终于悟出了一点道理。我认为,在各种秘密事情中,爱情是最为公开的,女人们总要把它流露出来。因此,哪个女人想把它严密地隐藏起来,她就得成为一头怪物!我们的眼睛比舌头更多嘴。自从我发现费利普的举动和我想象的同样崇高,我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喜悦,而且很自然地想提出更高的要求。于是,我向他打了一个预定的暗号,示意他通过你知道的那条危险的路来到我的窗前。几小时以后,我发现他象一尊雕像似的立在墙头,一手搭在我窗前阳台拐角上,正在仔细观察我屋里的亮光。
“亲爱的费利普,”我对他说,“今天晚上您干得不坏:您刚才的表现很好,要是我听到您要和别人结婚,我也会表现出那样的态度。”
“当时我想,您一定会在别人知道比事以前先通知我的。”
他回答。
“您凭什么得到这样的特权?”
“凭忠实仆人的身分呀。”
“您真是一个忠实的仆人吗?”
“是的,”他回答,“而且永不反悔。”
“那好,倘若真有这样一门亲事,而且我又只能听天由命……”
柔和的月色下,似乎有两道亮光闪过,那是他射出的两道视线。这两道视线先是射向我,然后又转向将我们分隔开来的高墙下的那个深渊。他好象在考虑,是不是让我们都掉下去摔死;但这种感情就象掠过他面前的一道闪电,从他的眼睛里放射出来后就消失了:它被一种比激情更强的力量克服了。
“阿拉伯人决无二言,”他用压抑的声音回答,“我是您的仆人,并永远属于您:我要终身为您效劳。”
我感到按在阳台上的那只手渐渐变得软弱无力了,我一面将自己的手按在他的手背上,一面对他说:
“费利普,我的朋友,从现在起,我自愿成为您的妻子了。
明天上午,您去向我父亲提出娶我的要求。他想留下我的那笔财产;所以您还得保证,虽然婚约里承认我有这笔财产,但实际上我并不掌握这笔财产,那样,他一定会答应您的。我已经不是阿尔芒德·德·绍利厄了;快下去吧,路易丝·德·玛居梅不想作出任何欠考虑的事。”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两条腿几乎站立不稳;他从一丈来高的墙头纵身跳到地上,幸而没有摔伤;他先是把我吓了一跳,后来就朝我挥挥手走了。“那么,”我心里思忖着,“没有一个女子象我这样被人爱着了!”于是我象孩子一般心满意足地安然入梦;我的命运就这样确定了。下午两点左右,父亲派人把我叫到书房。我看到公爵夫人和玛居梅也在那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谈得十分投机。不过,我的话非常简单。我说,既然埃纳雷斯先生已经和我父亲谈妥了,我就没有任何理由违背他们的意愿。母亲一听此话,就挽留男爵共进午餐;饭后,我们一行四人去布洛涅森林兜了一会儿风。当我发现德·玛赛先生骑马经过时,我以嘲弄的神情瞟了他一眼,因为他已经看到玛居梅和我父亲并排坐在敞篷马车的前座上。
我那可爱的费利普重印了自己的名片:
埃纳雷斯
德·索里亚公爵系,德·玛居梅男爵
每天上午,他都要亲自给我送上一束高雅华贵的鲜花,花丛中还附有一信,里面是一首赞美我的十四行诗,那是他在头天夜里用西班牙文写成的。
为了不让我这封信过于冗长,谨附上其中第一和最后一首作为样品,这是我按照原诗的格式,逐字逐句地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