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这种思想感情上的亲密无间视为爱情的一种表示,要是没有它,简直就象别的夫妇各自有了外遇。
我的生活不但充满着乐趣,而且过得非常勤勉。亲爱的,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路易丝-阿尔芒德-玛丽·德·绍利厄的卧室现在是她自己收拾的。我绝不能容忍那些雇来的女工,那些外国女人去发现我房里的秘密。在我这个教派里,我的偶像所需的大小物件早就一应俱全了。这并不是出于妒忌,而是为了尊重自己。所以,我收拾自己卧室的时候,就象一位年轻的情人为自己精心打扮。我细致入微,活象一个老处女。我的盥洗室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它是一间雅致的小梳妆座。经过精心研究,这里所需要的东西我都事先作好了安排。我的主人和君主任何时候都可以进来;他的眼睛里绝不会露出苦恼、惊讶或不愉快的神色,因为这里有鲜花和香水,有雅致的陈设,所有的东西看上去全都赏心悦目。每天清晨,当他还在酣睡的时候,我就偷偷地起床,走进这间屋子。我运用妈妈传授的经验,用冷水消除睡眠留下的痕迹。我们在睡觉的时候,由于皮肤受到的刺激减少,它的功能就有所下降;它渐渐发烫,渗出一层薄雾似的汗气。经过浸水的海绵擦洗,一个妇人就变得象少女一般。维纳斯从水里诞生的神话也许就是这样产生的。洗完澡,我就象一道曙光,优美动人;然后我梳好头,在头发上洒遍香水;精心打扮以后,我象条水蛇似的钻回被窝,为的是让我的主人醒来时,发现我象春天的清晨那样娇艳。他见了这朵刚刚绽开的艳丽花朵,一方面为我着迷,另一方面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过了一会,我就在更衣室内改换日间的装束,这就是我贴身女仆的事了。当然,你会想到,我临睡时还要梳洗打扮。所以,我每天要为自己的夫君打扮三次,有时甚至四次;亲爱的,这里面还和其他一些古代神话有关哩。
我们也有自己的工作。我们非常关心这里培植的鲜花,关心暖房和树上长出的硕果。我们是毫不含糊的植物学家;我们酷爱种花,小别墅里到处都是花。这里的草坪四季常青,花坛得到精心管理,比得上首屈一指的大银行家的私人花园。所以,再也找不到比我们的小天地更美的地方了。我们俩都贪吃水果。我们非常关心这里的蜜桃、苗圃、果树的行距和修剪。有时候,这类农活还难以满足我所崇拜的人精神上的需要,于是我就劝他将未完成的几个剧本写完。那些作品是他在贫困中开始创作的,写得都非常出色。在文艺方面,可以写写停停的唯一工作就是写剧本,因为作家需要长期的酝酿,在文体方面倒不必过于雕琢。总写对白是不行的,作者还需要将自己的思想作简略的叙述和归纳,把重点加以突出,植物开花也与此类似;这样的东西靠搜索枯肠是不行的,只能在等待中获得。这种动脑筋的事对我也很合适。我是加斯东的合作者,而且这样也可以和他寸步不离,就连他在神游广阔的天地时也不例外。现在你该猜得到,冬天的夜晚我们是怎样消磨的。仆人们对我们俩照料得非常周到,所以,我们自结婚以来从未对他们有过一句责备的话、一个不满的表示。
每当有人盘问我们的来历,他们都会巧施计谋,谎称一位是女主人雇佣的女伴,另一位是女主人的秘书,而两位主人正在外旅行;仆人们想要外出,必然事先请假,因为他们知道肯定不会遭到拒绝;再者,他们也过得很愉快,知道除非犯了过失,他们这种生活条件是不会改变的。我们让园丁出售多余的水果和蔬菜。管理奶牛房的女工同样也可以出售多余的牛奶、奶油和新鲜黄油。当然,凡是最好的产品都给我们留下了。这样做仆人们自己也有利可图,所以都十分乐意,我们也为得到这些丰富的产品而非常高兴。要是在可怕的巴黎,任你有多大的财富,也不能、甚至无从买到这么多的东西;在那里,上等桃子每个要卖一百法郎。亲爱的,以上这一切包含着这样一个内容:我愿成为加斯东生活的一个小天地;只要这个小天地里意趣盎然,我的丈夫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就不会觉得烦闷。过去我总以为,我之所以爱妒忌,是因为有人爱我,或者是想让人爱上我;今天我才尝到了正在恋爱中的女人嫉妒的滋味,这才是真正的嫉妒。因此,如果他用冷冰冰的眼光看我,我就会浑身哆嗦。我心里常常这样想:“他以后会不会不再爱我?……”一想到这个,我的手脚就会发抖。
喔!我站在他的面前,简直象来到上帝面前的一个基督徒的幽灵。
唉!我的勒内,我至今还没有孩子。总有一天,我们会产生做父母的感情,希望让这种感情活跃我们的隐居生活。那时,我们双方都需要看到小裙子和小斗篷,希望在这些花坛里,在开满鲜花的小径上,看到跳跳蹦蹦的棕发或金发的小脑袋。喔!只开花不结果,那是多么可怕的事。一想到你那美满的家庭,我的心就象刀扎似的。我的生活天地缩小了,你的生活领域却扩大了,并且正在大放光彩。爱情是非常自私的,母爱却可以丰富我们的感情。我在阅读你那亲切温柔的来信时,深深感到了这一点。看到你生活在三个孩子的心中,我真羡慕你的福气!是啊,你是幸福的:你明智地按照社会生活的规律办事,而我却把一切都置之度外。只有爱自己的母亲,同时也被母亲所爱的孩子,才能安慰一个失去了美貌的女人。我很快就要满三十岁了,一个女人到了这样的年龄,心里就充满了悲哀。即使我目前还有几分姿色,我也已经看到了女人生活的局限性;以后,何处是我的归宿呢?当我四十岁的时候,他还不到这个年龄,他还非常年轻,而我已经衰老了。每当这种想法深入到我心中,我就跪倒在他的脚下,一连几小时地央求他,我要他起誓:当他感到对我的爱情开始淡薄的时候,就立即向我直说。他真是个孩子,他的誓言给了我这样一种印象:他对我的爱情似乎永远不会减弱,而且他又是那样的英俊……我就相信了他,这你一定能够理解。
再见吧,亲爱的天使,难道我们还要几年互不通信吗?表现幸福的语言,往往是单调的;也许正因为存在这种困难,所以对情人们来说,但丁在《天堂篇》里要比在《地狱篇》里更伟大。我不是但丁,我只是你的朋友,所以不想让你感到厌烦。你尽管给我来信,因为你的幸福还在孩子们身上不断增长,可我……不说这些了。顺致深切的情谊。
于木屋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