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车象开到丽山去的大客车一样,哼!崭新的!漆的是金红两色,美得会把图沙父子活活气死!我要用三匹马来拉车。已经找到了一匹和红脸配对的马,那小鹿就可以挺神气地走在前头了。喂,得了,还是套车吧,”皮埃罗坦说,一面往圣德尼门那个方向瞧着,一面把短烟斗里的烟草压压紧;“我看见那边来了一个妇女和一个挟着包袱的小伙子;他们是来找银狮旅馆的,因为他们不理会那些兜生意的双轮马车。
嘿!嘿!我看那个妇女还象是个老主顾呢!”
“你总是空车出去,抵达的时候却满载着客人,”他的搬运夫对他说。
“但是没有货运!”皮埃罗坦说。“老天爷!多倒霉!”
墙脚下有两块很大的界石,那是为了防止车轴把墙基撞坏。皮埃罗坦在一块界石上坐了下来,神情不安,精神恍惚,有点反常。
刚才的谈话表面上听起来没什么,实际上却触动了皮埃罗坦内心深处的莫大忧虑。什么东西能够使皮埃罗坦心绪不宁呢?还不就是一辆漂亮的马车,可以在大路上显显身手,和图沙车行比个高低,扩大他的业务,使旅客称便,夸奖的马车大有改进,不再听见人家不绝口地抱怨他的破木鞋①,这就是皮埃罗坦值得称赞的抱负。
①指他的蹩脚马车。
这个亚当岛的马车夫被自己的欲望牵着鼻子走,想要挤掉他的同行,希望有朝一日,他的对手也许不得不把亚当岛的班车生意让给他一个人干,他已经做了一件不自量力的事。
他的确在法里·布雷依曼公司定做了一辆马车。这家造车厂刚用英国的方形弹簧代替法国的鹅颈弹簧和其他过时的发明;不过这些不信任人、又难通融的工厂老板,只肯见钱交货。这些老练的商人不太愿意造好了马车留在厂里占地方,一定要皮埃罗坦先交两千法郎才肯动工。为了满足他们公平合理的要求,这个要争口气的马车夫把他借来的钱和所有的财源都用光了。他的老婆、丈人、朋友都曾为他慷慨解囊。他头一天晚上还到油漆店去看过这辆漂亮的大马车,它已经一切齐备,只等上路了;不过要它明天上路,一定得先付清车款。
但是,他还差一千法郎呢!他不敢向旅店老板借这笔钱,因为他欠他的房租。但缺少这一千法郎,就有可能会丢掉预付的两千法郎。至于买新“红脸”的五百法郎,买新马具的三百法郎,还不计算在内。新马和马具都是赊来的,要在三个月内付款。刚才,由于失望而恼羞成怒,又为了要争一口气,他已经大言不惭地宣布:明天星期日,他的新马车要上路了。其实他心里暗自盘算:两千五百法郎当中先付一千五百,也许能使车厂老板软下心来,让他提取车辆。但他考虑了三分钟之后,忽然大声嚷起来:
“不,他们是些不通人情的狗东西!是卡住人脖子的枷锁!——还不如去找普雷勒的总管莫罗先生呢,”他起了一个新念头,就自言自语说,“他是个好说话的人,说不定会接受我开出的六个月的期票。”
这时,一个没穿号衣的仆人,杠着一个皮箱,从图沙车行出来,他在那里没有订到下午一点钟开往尚布利的班车座位,就来问马车夫:
“你是皮埃罗坦吗?”
“什么事?”皮埃罗坦说。
“如果你能等一刻钟的话,我的主人就坐你的车走;如果不能,我就把他的箱子找回去,那他就只好坐出租马车去了。”
“我可以等两、三刻钟,再多等一会儿也行,小伙子,”皮埃罗坦说,一面斜着眼睛瞧瞧那个漂亮的小皮箱,箱子关得紧紧的,上面有一把刻着爵徽的铜锁。
“那好,交给你吧,”仆人说,一面把箱子从肩上卸下来。
皮埃罗坦接过箱子,掂了掂,瞧了瞧。
“拿去,”马车夫对搬运夫说,“用软一点的稻草把它包好,放在车子后面的柜子里。皮箱上面没有姓名。”他又补说了一句。
“有我家大人的爵徽,”仆人说。
“你家大人?那比金子更可贵了!去喝一杯吧,”皮埃罗坦眨眨眼睛说,接着就把仆人带到棋盘咖啡店去。“伙计,来两杯茴香酒!”他一进门就大声嚷道。“你的主人是谁?他要到哪里去?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呀!”皮埃罗坦碰杯的时候问仆人道。
“你不认识我,这也难怪,”仆人接着说,“你们那个地方,我的主人一年也去不了一回,要去也总是坐自备马车去。他更喜欢奥尔热幽谷,那里有巴黎近郊最美丽的花园,真比得上凡尔赛宫。那是他家祖传的领地,人家就用这块领地的名字称呼他。你不认得莫罗先生吗?”
“你是说普雷勒的总管?”皮埃罗坦说。
“对,伯爵大人要到普雷勒去两天。”
“啊!德·赛里齐伯爵要坐我的车?”马车夫叫了起来。
“是的,伙计,正是这样。但是你得留神!有件事千万得记住。如果你车上有本乡人,你可别说出伯爵大人的真名实姓。他要encognito①地旅行,他让我嘱咐你,并且答应给你一大笔酒钱。”
“呵!这次秘密旅行,说不定和穆利诺的佃农莱杰老爹来商量的买卖有关系?”
“我不知道,”仆人回答,“不过家里准是出了点岔子。昨天晚上,我去吩咐马房备车:今天早上七点,老爷打算坐道蒙式马车②到普雷勒去;但是,到了七点,老爷又说不用车了。老爷的亲随奥古斯丁认为他改变主意,是一个女人来访的结果,看样子,那女人是从普雷勒来的。”
①意大利文,本应为incognito,意思是隐匿姓名身分,仆人误说成encogniAto。
②一种由两名车夫赶的四驾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