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没有我,肯定是这个结局。我把我们的律师打发到巴黎去了,正要交锋的时候,我才找到一位新律师,我们这场官司打赢全仗他,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
“他在贝桑松吗?”德·瓦特维尔先生天真地问道。
“在贝桑松。”德·格朗塞神甫回答。
“噢!他是萨瓦龙。”一个坐在男爵夫人近旁,叫德·苏拉的漂亮青年说道。
“他熬了五、六个夜晚,翻遍了所有的文件和卷宗,和我研究了七、八次,每次都是好几个小时。”德·格朗塞先生接着说,这是他二十天来第一次在吕蒲公馆重新露面,“总之,萨瓦龙先生把我们的对手从巴黎请来的那位著名律师彻底打败了。据那些参事讲,这个年轻人真是了不起。这样,教务会取得了双重胜利:在法律上胜利了;在政治上打败了市政府的辩护士,从而打败了自由派。我们这位律师说:‘我们的对手想叫各教区破产,他们不必指望处处都能得到同情……’法院院长不得不叫大家安静下来。贝桑松人人拍手称快。就这样,原修道院的产权,还留在贝桑松大教堂的教务会手上。萨瓦龙先生走出法院时,还邀请他的巴黎同行共进晚餐。巴黎人接受了,对他说:‘胜利者的面子大!’并且毫无怨恨地祝贺他取胜。”
“这位律师您是打哪儿找来的?”德·瓦特维尔夫人说,“这个名字,我可从来没听到过。”
“从您这儿可以看见他家的窗子。”代理主教回答,“萨瓦龙先生住在石阶路,他家的园子和你们家的园子只有一墙之隔。”
“他可不是弗朗什-孔泰本地人。”德·瓦特维尔先生说道。
“他不知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没人知道他的籍贯。”德·沙冯库尔夫人说。
“那他是干什么的?”德·瓦特维尔夫人问道,一面挽起德·苏拉先生的臂膀,向饭厅走去,“如果他是外乡人,那干吗到贝桑松来安家落户?对一个律师来说,这可真是个怪念头。”
“真是个怪念头!”年轻的阿梅代·德·苏拉随声附和。要了解这桩故事,就必须了解此人的历史。
自古以来,由于海关无法严格监督,法国和英国不断交流着一些虚浮的风尚,在巴黎我们称作英国式的风尚,反之也一样,在伦敦叫作法国式。这两大民族的敌意在两个问题上是不存在的:词汇和服装。《神佑吾王》是英国的国歌,却是吕利为《以斯帖》或《阿塔莉》的合唱队谱写的乐曲。①一个英国妇女带到巴黎来的鲸骨裙②,大家也知道为什么是由一位法国妇女、著名的朴次茅斯公爵夫人③在伦敦发明的;起初,大家对鲸骨裙极尽嘲笑之能事,致使第一位在杜伊勒里宫花园出现的英国妇女差一点被人群踩死;但是鲸骨裙还是被接受了下来。这一风尚统治欧洲妇女达半个世纪之久。一八一五年签订和约①时,大家拿英国妇女上身长的衣服当笑话足有一年。观看波蒂埃和布律内演出《可笑的英国女人》②时,巴黎倾城出动。但是,法国妇女在一八一四年还紧系在乳房下的腰带逐年下降,到一八一六和一八一七年,竟然降到可以勾勒出臀部的轮廓。十年以来,英国在语言上给了我们两件小小的礼物。怪物、妙人、雅士,这三个继承了词源很不体面的纨袴子弟的词,现在已被花花公子和狮子③所取代。狮子并没有派生出母狮来。母狮一词源出阿尔弗雷德·德·缪塞④那首著名的诗歌:“你可在巴塞罗那见过……那就是我的情妇,我的母狮。”这样就产生了这两个词儿和两个概念之间的融合,也可以说是混淆。巴黎一向既酷爱杰作,也热中于蠢事;一旦一件蠢事使巴黎开心,外省也就很难放弃。所以,当狮子在巴黎街头漫步,长发披肩,蓄着胡子和唇髭,穿着背心,夹鼻眼镜不用手扶,而靠面颊和眉脊的收缩来夹住,某些省的省会里就有些二等狮子应运而生,他们以华美的皮鞋系带来抵制同乡的马虎随便。到了一八三四年,贝桑松总算有了一只“狮子”,此人就是阿梅代-西尔万-雅克·德·苏拉先生,在西班牙人占领期间⑤写成苏莱雅斯。在贝桑松城里,阿梅代·德·苏拉可能是唯一的西班牙家族的后裔。西班牙曾派人到弗朗什-孔泰来处理事务,但极少有西班牙人在这儿定居。苏拉家族留下不走,是因为和格朗韦尔红衣主教结了亲家。年轻的德·苏拉先生总说要离开贝桑松这个凄凉、虔诚而又没有文学气息的城市,这个军事重镇和驻防要地。但这儿的风貌也的确值得描绘一番。有了这样一个看法,对自己前途又觉茫茫然,他这才在新街的尽头,新街和省府路交叉的地方,凑合着在三间家具稀稀拉拉的屋子里安下身来。
①吕利(1632—1687),原籍意大利的法国作曲家,法国歌剧的奠基者。《以斯帖》(1689)和《阿塔莉》(1691)是拉辛的两部悲剧。巴尔扎克记述不确:这两部悲剧都是吕利死后才问世的;英国国歌系英国作曲家查理·伯尼根据无名氏的作品整理而成。
②一种以鲸骨支撑的裙子。
③即路易丝·德·凯鲁阿尔(1649—1734),英王查理二世的情妇,——原编者注。
①指一八一五年十一月二十日法国与英、俄、普、奥等国签订的第二次巴黎和约。
②当时的一出独幕滑稽歌舞剧。
③“狮子”指公子哥儿。
④缪塞(1810—1857),法国作家,著名的诗人。
⑤贝桑松于一六四九年被西班牙占领,直到一六六八年才重新被路易十四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