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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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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吗?
    他以为自己早巳遗失了这样的情感,天性中柔软的部份该是早在贫困的成长岁月里磨蚀得一丝不剩了。
    可偏偏她说,他是一个温柔的人。
    坐在草地上,望着前方正分送一些小礼物给教养院院童们的沈静桐,耿牧云认为她才是那个懂得温柔为何物的人。
    从院童热络地包围着她,争相和她说话的情况看来,她在这里很受欢迎。
    而她,像是有用不尽的耐心似地,始终微偏着头,一一倾听他们的话语,温柔的笑靥宛如夏日里盛开的花儿,照拂着每个院童。
    慈恩教养院的院童们多半是中度及重度脑性麻痹患者,行动不便,说话也模糊不清,没有很仔细听的话,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可看她和他们说说笑笑的模样,彷佛这一点也困扰不了她。
    「唉!小皓,小桐姐真厉害,她怎么有办法听懂小朋友说的话?」一旁和沈皓偎靠而坐的童筱萱又是佩服又是惭愧地摇头说着。
    沈皓轻笑了声,表情像是见怪不怪。「她就是有这种本事。或许是因为从小她总是在一旁静静地听别人说话吧,她的耐心和专注力大概没几个人比得上。」
    童筱萱皱了皱眉。「静静地听别人说话……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因此她只能在一旁静静倾听。」沈皓脸上的笑意淡隐了些。「因为她尝过那种被人忽视的滋味,所以她更加用心倾听。院里的孩子们会那么喜欢她,也是因为她温柔有耐心,肯好好听他们说话;换成-,可就不行了。」末了,不忘取笑女友一句。
    「厚,你笑我!」童筱萱很委屈地瞪了他一眼。「人家我已经很努力了耶,就算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还是笑得很开心很和蔼呀。」
    耿牧云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眉心不觉拢起轻褶。
    总是在一旁听别人说话……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被人忽视……
    他们说的是静桐吗?他以为她该是一个备受宠爱的么女,不是吗?
    正困惑时,沈静桐带领院童们往这边移动过来,招呼他们取用放在草地上食篮里的小糕点和饼干。
    见小朋友们颠颠簸簸地涌过来,耿牧云,沈皓与童筱萱赶忙退开了一些距离,让出空间给他们。
    边吃着饼干和小蛋糕,十几双眼睛边瞧着身旁的几个大人,然后视线不约而同停在未曾见过面的耿牧云身上,眸底有着十足的好奇。
    院童们都认识沈皓和童筱萱,也知道他们是一对,但现在又多出个大男生,自然产生推想。
    其中有个男孩对着耿牧云嘻嘻傻笑,而后转过身看着沈静桐,咿咿唔唔地说了一串话,就见她脸蛋微红,朝他睇了一眼便又撇开脸去,神情显得有些害羞。其它院童见状,随即咯咯咯地一个接着一个笑了起来。
    耿牧云纳闷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将目光停在沈静桐身上,问:「怎么了?那个小男孩刚刚说了什么话?」
    沈静桐没有回答,只是轻声地告诫小朋友们别闹了。于是,他只好将目标转向沈皓。
    接收到他投递过来的询问眼神,沈皓温温一笑,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是在问他们的沈姐姐,你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他微愣了下,随即温和地笑开脸来,移动身子坐到沈静桐身边后,难得幽默地说:「-觉得我应不应该站起来做个慎重的自我介绍?」
    「别闹了!」她红着脸轻捶了他一下。就在这时候,方才问话的男孩,拿着纸笔回到他们身边。
    男孩将纸笔递给耿牧云,接着困难地发出一串模糊的声音。
    耿牧云愣了下,他知道他在跟他说话,但是他听不懂,只好向沈静桐求援。
    「没关系,你再听一次,静下心来仔细的听,你一定听得懂。」她微笑地说,然后请男孩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男孩点点头,很认真地念着字:「大、哥、哥……你、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写给我看?」虽然说得很吃力,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开心。
    这一次,耿牧云听懂了,他觉得很讶异,没想到自己真的听懂了。
    「小志最近在学写字,对每个人的名字都很有兴趣。」沈静桐笑着补充一句。
    看着歪着头对自己笑得很热情的男孩,耿牧云不自禁地伸出手揉了下他的发顶,然后微笑地在白纸上写下刚劲有力的三个大字。
    名叫小志的男孩,盯着第一个字,用力地皱着眉。这、这个字怎么念啊?
    彷佛看出他的困扰,耿牧云很有耐心地指着自己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仔细地读了一遍。
    小志晃着脑袋跟着读了一遍,而后笑了开来,指着「云」字说:「我喜欢……」说着,仰起头看着天上的白云,-着眼唱起歌来:「蓝……蓝天……白、白云真美丽!」
    看着小志开心的脸庞,耿牧云也不禁跟着笑了。小志的快乐是这么的简单。再看看其它院童,他们都是大约十来岁的孩子,四肢的扭曲变形造成他们生活上的种种不便,但在他们脸上,他看不到愤怒、悲伤、自怜的情绪,是因为还不懂事,还是因为旁人对他们的爱让他们忘了自身的苦难?
    一边想着,他一边不自觉地跟着抬头仰望天空。
    天很蓝,白云一朵朵缓缓飘过,确实很美……忽地想起,自己有多久不曾这样抬头望着天空了?
    生活周遭美丽的事物何其多,但他何曾驻足欣赏过?
    他总是忙碌着、追寻着,所有心思几乎全放在工作上。
    打拼到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公寓、自己的车子,还有一点存款;可是,他仍然觉得不够,他的目标尚未达成。
    但这一刻,看着蓝天白云,什么企图心和远大的目标都变得如云絮般缥缈不重要了,他好像失去了很多东西……
    蓦地,他想起自己有多久没回基隆探望母亲,眸色不禁微黯。
    「你在想什么?」耳畔响起沈静桐温柔的嗓音。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很久不曾这样抬头望着天空。」他微微一笑,目光依然投注在蓝天上。
    沈静桐望着他的侧脸,眸底漾起一片柔情,柔声说:「你还说你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会有这种感触,就证明你的内心是温柔的。」
    他愣了一下,而后收回视线,侧眸看向她,神情显得有些困惑。「这样就称得上温柔?」
    她微笑地直点着头。「温柔是一种因着身边人事物的牵动,而从内心散发出来的温暖情感,就像你刚才对待小志一样,那时的你很温柔。」
    「我以为那是每一个人都做得到的。」
    「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她的眸光微微一黯,但仍漾着笑面对着他。「有些人的温柔是在忍受,而非真心接受。相信我,我分辨得出来。」
    耿牧云忽觉胸口一紧!不知为什么,她说这句话的表情,让他感觉到无比悲伤,心口的地方,彷佛也隐隐地泛着疼。
    「-……」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半晌,眼底蕴藏着一丝怜惜的他,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她柔卷的发丝,跟着缓缓轻贴上她的脸颊,任一股异样的情愫在他心里悄悄发酵。
    他的举动让她微微一怔,芳心怦跳了下,红潮立即涌上她的脸蛋。
    就这样,她和他默默相望着,宁谧中有一股暖暖的情潮在两人之间荡漾回旋;然后,他的眼神黯了,他的脸庞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温热的唇随之轻柔地擦过她的唇瓣……
    那一-那的接触,两人心里皆是一震,浑然忘了其它人的存在。
    然而,耿牧云渴望尝到更多,心底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迫切,却又碍于场合的关系,不得不苦苦压抑住。
    最后,他轻叹了一口气,拉开两人的距离,沉沉的黑眸,眷恋地锁着她微带迷蒙的温柔眼波,这一刻,他隐约感觉到,他的心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不远处,有两双眼睛正悄悄地注视着他们。
    「沈皓,我觉得那个耿牧云没你讲的那么冷、那么酷耶。」童筱萱喃喃说出自己的看法,「我瞧他还挺温柔的,看着小桐姐的眼神也很有感情呀。」
    「是吗?」沈皓淡淡地笑了笑。「我认为……只是那样还不够。」
    「遗不够?」童筱萱不解地看着他。
    「是啊,」他微笑地在她额上香了一记。「除非他对小桐有我对-这么深情,我才能放心。」
    童筱萱脸一红,笑骂了句:「你还真是不害臊!」骂完,却又撒娇地偎入他怀里,一脸甜滋滋地。
    这时,吹来一阵微风,卷去笑语,天上的白云依然柔柔飘着……
    星期一,充满蓬勃朝气的一天。
    「小朱,帮我把这份报表拿去影印两份,一份建档,一份给经理过目。」
    耿牧云低头吩咐着,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抬起头来,将报表递给已在一旁等待的小朱时,俊脸轻漾开一抹笑。
    小朱愣了下,随即接过报表,脸红心跳地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喂,-怎么了?表情那么怪!」坐在旁边的李梅看了她一眼后,立即凑过身子来,跟她小声说着话。
    小朱按着胸口,悄声地回答:「是副理他……他对我笑耶!」
    李梅听了,受不了地翻个白眼。「拜托-,这已经不是新闻了好不好!最近只要和副理接触过的人,都领受到了。」
    「没办法啊,我就是对他的笑容没有免疫力嘛。」小朱傻笑着。
    「我也是。」前面几名女同事听到声音也转过头来说悄悄话。
    「喂,-们觉不觉得副理最近的心情好像很好,整个人变得跟以前不大一样?」李梅晃着脑袋,若有所思地说。
    「对耶!」小朱颇有同感地猛点着头。「以前副理对人总是一脸疏淡客气,现在会笑了耶,感觉好『亲近』多了,不再给人一种打不破的距离感。」
    「没错没错,我也这么觉得!」其它人纷纷附和。
    在她们的印象中,副理平时虽然不至于严肃得太过吓人,但一张俊脸难得露出笑容,唯独最近这一阵子不知怎么了,常常可以看到他脸上带着微笑。
    「-们猜,副理是不是谈恋爱了?」有人好奇地问。
    「很有可能!」李梅微-着眼说。「难道-们没发现这一阵子每天都有人给副理送便当?这件事听说已经在公司里传了开来。」
    「是啊是啊!」小朱又猛点头附和。「我有留意到每次快接近中午时,副理就会拿出手机看着,等铃声一响,接了电话后马上就离开办公室,回来时手上总是多了一个提袋。」
    「提袋里面装的就是便当!」有人恍然大悟地接了句。
    「会给他送便当,那应该就是女朋友没错了……」小朱忍不住叹气。「能让副理喜欢上的女孩子,一定很美很迷人。」
    「那倒未必。」李梅摇了摇头,赶紧贡献自己听来的八卦消息,「听说楼下接待处的小姐有人看见过那个女人,脸蛋是不错,只可惜走路有些怪怪的。」
    「怎么怪法?」
    李梅朝耿牧云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就是那个……台语说的『跛脚』。」
    「不会吧?!」其它人听了皆不约而同皱眉低嚷,
    「副理条件那么好,怎么可能会……」小朱兀自喃喃,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梅一个眼色给堵住了嘴。
    「嘘……副理走过来了!」说完,四、五个人赶紧各归各位,端正坐好。
    当耿牧云走过她们身边、离开办公室后,方才说话的人不约而同低头看表。
    嗯……再过十分钟就中午十二点,副理八成又是下楼拿便当去了。
    沈氏企业大楼骑楼下,一如往常地,在接近中午的时刻,可以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伫立在不起眼的角落。
    过了一会儿,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出大门,深峻的脸庞在看见那道纤细的身影后,嘴角很轻,很淡地勾起一抹柔意。
    察觉眼前出现一片暗影,沈静桐立即抬起头来,双眸一迎上耿牧云深黝的黑瞳,瞬即绽开甜美笑靥。
    「我今天做了意大利面。」她将便当提袋递给他。「给你换换不同的口味。」
    耿牧云摇了摇头,笑道:「总有一天,我的嘴巴和胃口会被-养刁了。」
    接过便当的同时,也握住了她的纤纤小手。
    她微赧地低头浅笑。「你不要吃腻了就好。」
    「只要是-做的便当,我永远不会有吃腻的一天。」耿牧云微笑地回答。
    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不敢相信这样的甜言蜜语竟会出自他口中。然而,他就是这么自然地说出口了,他的嘴巴顺应内心真实的情感,在他还来不及思考前,就这么溜出口了。
    这让他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她对他的影响力已在不知不觉间,一点一滴地加深、累积,脱出了他理智认知、控制的范围。
    当他皱着眉思考这个问题时,沈静桐的小手溜出他大手的掌握,红着脸说:「你赶快上去吧,中午休息时间快到了,我也该走了。」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耿牧云下意识地伸手拉住她。
    她转过身,脸上的红晕醉人,柔柔眼波注视着他。
    看着她温柔的眼眸好半晌,一个想法在瞬间浮上他心头,他的嘴巴再次不受控制地脱口道:「这个周末假日,陪我回基隆看我妈,好吗?」
    虽然有些意外自己突来的决定,但他的心情是欢悦愉快的;这是他头一次想要带一个女人回去探望母亲。
    而沈静桐的反应,则是惊讶中带着欣喜。她知道他只剩下母亲一个亲人,他要带她回去见他母亲,是不是代表自己已经走入了他心里?
    不假思索地,她微笑地点头答应。
    「静桐?」就在这时候,一道疑惑的男声自她身后传来。「-在这里做什么?」
    沈静桐错愕地回头一望,表哥李永权那张圆饼似的大脸赫然出现眼前。
    她不由得在心里暗喊了声糟。小皓说过,表哥与耿牧云素来不合,甚至视他如眼中钉,如果让他知道她专程给耿牧云送便当来,他一定会把这件事说出去,还会趁这机会找耿牧云麻烦。
    果不其然,李永权一看到耿牧云即-起双眼,目光一瞥及他手里拿的便当提袋时,神情更显露出一股轻蔑的敌意来。
    「耿副理,那袋子里面装的是便当吧?」他的眼神像是黄鼠狼般不怀好意,这种情况再怎么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一回事。「我听说这阵子常常有人给你送便当来,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耿牧云没有回话,神情淡定如常。他并不担心被李永权撞见这一幕,也不怕让他知道自己正与沈静桐交往的事,因为这正好帮了他一个大忙。
    他隐约感觉得出来,促成他们的交往只是沈皓个人的想法与安排,并非董事长亲自钦定;换句话说,他并没有在候选名单之内,这可从静桐小心翼翼保护他们感情的一些行为举动上看得出来。
    他不喜欢这样。他希望被公开与承认,毕竟这是他原来的目的。尽管众所皆知后,他将会面临一些不堪的流言与批评,但他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凡有所得必得付出代价,他很明白这个道理。
    况且,前几日听到沈皓不经意提起董事长已经开始着手替静桐安排认识公司里的一些优秀男同事时,不知怎地,他心头好像梗着什么,有些慌、有些闷,还泛着一股莫名的酸味,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见他不说话,李永权进一步又说:「只是我没想到,给你送便当的人竟是我表妹。」
    耿牧云淡淡一笑。「既然经理你都看见了,我也无须否认。」
    李永权冷哼一声,撇嘴说:「你还真有本事,竟能拐诱我表妹给你送便当。不过,你可别告诉我,你们正在交往啊!」
    「表哥,你误会了,便当是我自己要送的。」沈静桐赶紧开口道。「我和牧云他……我们……」心里一时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不担心自己,只担心会为耿牧云带来麻烦和莫须有的非议。
    「我和静桐确实正在交往。」耿牧云握紧她的手接口道,「我们彼此喜欢对方,她帮我做便当也是出自于一番情意,我很珍惜。」
    闻言,李永权露出鄙夷的嘴脸,频频摇头啧声道:「耿副理,你应该听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句话吧?我劝你还是不要妄想的好,沈家不是你高攀得起的。」
    沈静桐的脸色顿时一白。「表哥,请你不要这么说牧云!」
    「哎呀,表妹,这-就不懂了!」李永权恶意地勾唇一笑。「我这是在分析现实状况让他了解,免得这家伙不自量力,到头来白忙一场,那就更难看了。」
    「表哥,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刻薄?!」一向好脾气的她,难得动怒了,担忧的眼眸频频看向耿牧云。
    「嫌我说话刻薄?」李永权冷笑了声。「我告诉-,更刻薄的还在后头呢!这家伙根本就不安好心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只是想借着-一步登天,好少奋斗个三十年。表妹呀,-可得睁大眼睛,千万别被骗了!」
    「表哥,你说够了吗?!」沈静桐再也忍不住了,「如果说够了的话,请你马上离开,我想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担心!」这是她第一次对人疾言厉色地说话,整张小脸都红了。
    似是没料到一向柔静的她会对他说出这样的重话,李永权当下难堪地气红了脸,指着仍是一脸不动如山的耿牧云说:
    「-别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如果不是因为-是沈家的女儿,他会追求-吗?我劝-别傻了,瞧瞧-那条腿,有哪个正常的男人--」
    话还没说完,手腕猛地被人攫住,他痛得立即转头瞪眼,瞧见一张冷峻慑人的脸孔。
    「李经理,你失态了。」耿牧云冷淡地提醒。虽没有拾高声调,但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厉之气当下震住了恼怒得口不择言的李永权。
    「你『好意的分析』我听到了,其它,就不劳你费心了。」他接着又说,然后才松开手。
    李永权一缩回手,忙以另一手抚揉着微微发红的手腕关节,而后恶狠狠地怒瞪着耿牧云,撂话道:
    「咱们走着瞧吧!我倒要看看沈家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你最好赶快祈祷上天保佑,不要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还因此丢了饭碗,哼!」
    说完,悻悻然地转身离去。
    他离开后,一股沉重、尴尬的气氛笼罩住耿牧云与沈静桐两人。
    半晌后,沈静桐低声地开口:「对不起……我表哥说了那么伤人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耿牧云只是淡淡一笑。「放心,这些话还伤不了我;况且,他会有那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
    「可是……」她咬了咬唇,眼眶微微红了。「我担心他到公司里乱说话。」
    「-怕被人知道我们两人交往的事?」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阴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用力地摇了摇头,急得快掉眼泪。「我只是怕……怕你被人误解,遭人非议,那样太委屈你了!」
    她知道流言的杀伤力有多重,尤其是恶意的流言。
    原本脸色暗沉的耿牧云听了她的话后,眸底浮上一抹温柔。
    「我并不觉得委屈,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旁人的闲言闲语我一点也不在乎。」
    难得感性的话语就这么轻易而自然地从他嘴里滑出,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讶异;因为当他说这些话的同时,他的心彷佛冒着一股温泉,柔柔地牵引着他的情感。这一刻,他恍然明白,他接近她,与她交往的目的,已非当初自己所预想的那么纯粹简单,对她的感情,已在不知不觉中有了改变。
    也因为这样,他觉得他与她交往的事是该让沈家的人知道。今天李永权这么一闹,并非全然是坏事,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他不能逃避,也不会逃避。
    沈静桐仍是咬着唇,一脸担忧难过的表情。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你的努力与能力会因为我们的交往而完全被抹煞……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她心疼地说,眼泪终于忍不住滑出眼眶。
    看着她莹莹泪珠一滴滴滑落脸颊,耿牧云但觉内心深处有一种被触碰的温存。她心里担忧的全是他,怕他被人误解,怕他受委屈,她的感情是那么的直接,没有丝毫的怀疑与犹豫;而他,却是一开始的动机就已不单纯。
    「真不知道该说-傻,还是该说-善良。」他不禁柔声叹语。她是这么的信任他、看重他,让他越发觉得,自己对「功成名就」的追求和她对他的爱相比之下,显得那么的肤浅而微不足道。
    「-只担心对我不公平,那么-呢?」他接着又说,想起李永权拿她的腿攻击她时她那苍白的脸色,他就不由得一阵心疼。
    沈静桐急忙摇了摇头,拾眼看着他说:「我不要紧,真的!我跟你不一样,不需要上班面对那些伤人的流言蜚语。」
    望着她一脸认真想要说服他的表情,耿牧云不禁失笑。
    她那只为别人着想的温柔,总是一再触动他的情怀,或许正因他不是一个纯粹的人,才会一再被她的真诚所吸引。
    他倾身,在她额头轻吻了下,声音沙哑地问:「-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事情吗?」
    她看着他,腼腆又困惑地摇着头。
    他将唇贴近她耳畔,柔声说:「我想吻-,如果不是因为地点不恰当的话……」喃语的同时,她身上清幽的体香漫入感官,一时意动,他禁不住以鼻尖在她后颈轻轻努了一下。
    沈静桐微微一怔,下一秒,两朵红云已飞上她脸颊。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吻指的并非如同方才额上的轻吻。虽然他们交往了好一段时间,但所有情人之间的亲昵举止,还不曾在他们之间上演过。事实上,他刚才轻吻她额头、在她耳后磨蹭了下,已经是最「火热」的尺度了。
    看着她害羞红润的脸蛋,耿牧云温柔地笑了,而后认真地看着她说:
    「静桐,我要-记住,不管别人说了什么,-永远都是一个值得被爱的好女孩。」他不要她受到任何伤害,尤其是因他而来的伤害。这还是他生平头一次想要保护一个女人。
    如果说,她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个意外的礼物,那么,他希望永远保有这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