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被一个欧巴桑打了!”
杜绍威闯入一道熟悉的门,不需经过通报的他一进门就开始告状。
“你帮我报仇,找那个又丑、胸部又平的欧巴桑算帐!”
协理办公室内聚集的秘书和主管们,纷纷讶异的盯著这个才八岁的小男孩瞧。
他迎上那些视线,傲气凛然的道:“看什么看啊?”
“绍威!”协理办公桌后传来冷峻的喝斥,杜至野冷漠的目光里有著责备。
一向没大没小惯了的杜绍威突然噤声,畏怯的闪避二哥的目光。
也许所有人都习惯了杜绍威的无法无天,却也更清楚他唯一的克星是杜家二公子──杜至野。
杜至野天生拥有一股蛮横的霸气,只要冷眼一扫,锐利的眼神就犹如最佳武器;他天生更有让人畏惧的本能,所在之处往往令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气质往往应展现在长子身上,但杜家不同!杜家长公子不仅对家族事业毫无兴趣,反而尽情发挥与生俱来的艺术天分,长年在埃及挖掘神秘的遗迹。
也因此杜至野从小就在父母的刻意培养下,至今已成就一番王者的气势。
杜绍威虽然敬畏二哥,却也爱跟著他,只是他更清楚,二哥在处理公事时铁面无私的态度是相当可怕的。
待主管们全都退出去之后,沉淀下来的空气几乎渐渐结冰。
杜至野审阅完最后一张公文后才开口:“你又惹了什么事?”
“我哪有!”杜绍威嘴角一撇,不承认自己有错。
杜至野静静地打量他好一会儿,又问:“那么,你的足球到哪儿去了?”
“就是被那个欧巴桑抢走的啊!”杜绍威忍不下这口气,大声表示:“那个欧巴桑真是丑死了,脾气又坏,居然打我耶!”
“打你?”杜至野仿佛听到天下奇闻。杜家的小霸王会被自家的员工修理?
杜绍威出了名的爱惹事,不过基于他是杜总的宝贝小儿子,世际新舫城就如同杜绍威的第二个家,在家中惹是生非对他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而在父母和员工的放纵下,杜绍威就跟著愈横行霸道。
“心里很不好受吧?”杜至野其实有些意外,居然还有人不认得这个小霸王?若是认得,那肯定是个敢和公权力挑战的人了。
“哥,你去修理她啦!”杜绍威从未受过这种闷气,小小的心灵里充满了各种恐怖的点子,就是要她吃不完兜著走。
杜至野望著弟弟,神情匪夷所思。“基本上,我认为应该是你犯错在先吧?”
他对杜绍威了若指掌,虽然年龄相差了二十岁,但是他看著杜绍威出生,更清楚他从小到大的脾性。
杜绍威眉头一皱,很不高兴地大吼:“我是老板之一耶,她就是不能打我啊。”
杜至野挑眉,不苟同地摇头。“是谁教你这些的?就算你是老板,有错还是要改。”
眼看著兄长不愿替自己出气的态度,杜绍威不满的情绪愈是高张。
“我不管啦!就算我有错,她……她可以用说的啊,我又不是听不懂,她打小孩就是不对。”
人小鬼大的杜绍威不服输的个性表露无遗,他此刻正抬著头,迎上杜至野冷峻的目光,摆明了他非得要一个结果不可。
不过,杜至野倒是从他的童言童语里找到事情的症结。
“她的确不该动手,要处罚你,还得让爸妈来应付你,是不?”杜至野睇著弟弟笑开了的小脸,又摇头叹息。
这家伙……会造就成今日的局面,其实和父母的身教有极大的关联。
若是爸妈肯动手,哪还会有今日目中无人的杜绍威?
“对呀!她又不是我妈,怎么可以打我咧?”杜绍威一点也不担心此事传到父母耳里的结果,反正他很有自信可以全身而退。
可,杜至野不可能为了这件小事而放弃十分钟后的重要会议,他凝视著电脑萤幕上的资料,冷淡地回应:“我现在得处理公事,等我有空再谈吧!”
“哥……”杜绍威微笑的嘴角一僵,眼睁睁地看著杜至野合上了手提电脑,起身准备走向会议室。
事业,是杜至野生活的重心,也是杜绍威陌生的禁地,当兄长这般发令的时候,不论杜绍威再怎么耍任性,他还是只能按兵不动,否则……
他朝突然在门边停住脚步的杜至野一瞄,杜至野如鹰般的双眸吓得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今天是你放暑假的第二天了,你的暑假作业在我桌上,在我开完会后,我会检查。”杜至野冷冷地补充:“你的字像鬼画符,如果让我发现你敢要任何一个员工代笔,我绝对看得出来!”
杜绍威吓傻了眼,因为他压根儿以为他的计画天衣无缝呢!明明他已经叫家里的管家和仆人代写了啊,怎么会在哥哥的桌上呢?
“那……那我的足球咧?”杜绍威揉著衣角,紧张的想谈条件。
杜至野略移了视线,淡漠的唇角有一丝诡谲的笑意。
“看你在作业上怎么表现。”语毕,随即转身步出办公室。
杜绍威瞪著那扇关上的大门叹息,本来他以为可以马上率领救兵神气的找那欧巴桑算帐说……
哥哥──好难应付喔!
(饮料区人员郁苹,马上到办公室来。)
广播器中突如其来的怒吼声把郁苹吓了一跳,她正埋首清理四散在地上的饮料,只要一想起那个小霸王,她就满肚子气。
不过,听这广播人的声音,好像是超市的经理……
“郁苹你惨了,经理要骂人了。”同事柳巧婷凑到她旁边,不免为她紧张。“肯定是为了刚才的事。”
“我都还没发脾气,他气什么?”郁苹没好气地抱怨:“如果那个小王八蛋真的要来算帐,我才不会怕他,什么东西嘛!”
“你就是这样,这里有谁不认识杜绍威,你干嘛去惹他啊?”柳巧婷担心的说道:“你要是因此丢了工作,那多划不来?”
“丢工作?”郁苹愈来愈觉得离谱,“错的人是他耶,凭什么要我丢工作?”
“总之,你快点去找经理……啊!他等不及先冲出来了。”柳巧婷小声的说完,一溜烟就不见了。
郁苹还没有回头,就听到经理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呀……叫你来办公室还拖拖拉拉的,你知不知道你惹了什么大祸?”
“惹祸?”她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惹了祸,眼前散了一地的饮料才是她的灾祸。
“听主任说你捏了杜绍威是不是?”虽然超市内的冷气超强,但经理还是拿著手帕擦著额上的冷汗。
经理不是怕事,但他却一心只想好好的退休。只剩一年啊!为什么不能让他好好度过呢?
郁苹皱起眉头,觉得他太大惊小怪。“不管他的身分为何,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有必要让你们吓成这样吗?是啊!我是捏他,如果他再来,我肯定会揍他,我生眼睛还没见过那么恶劣的小孩,真是可恶!”
“你还这样说!”经理的冷汗流得更严重了。
郁苹在超市工作也已超过三年,他很了解她的负责,可她为人正直,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固执。
“不然要怎么说?”郁苹叉著腰,“我也是有带小孩的经验耶,小孩子不能那样宠啊!竟然在卖场踢足球,他没有常识吗?”
“严格说起来,这里也算是他的家,他想怎么样,我们也拿他没办……”
“谁说没办法?”她打断经理胆小怕事的说辞,“他要是这么尊贵,想表现家里有钱,那叫他爸妈为他盖一座足球场啊,犯不著在这里撒野。”
“你……”经理简直快被她气死。
“你的提议倒是不错。”一道冷飕飕的嗓音倏地自经理的背后传来,顺势打断了经理的责备,不过因此而冻结的空气,却压得所有人都不好受。
经理肩膀一缩,连回头确认的动作都不需要执行,就可以知道来者是谁。
郁苹瞥了像缩头乌龟的经理一眼后,马上迎向一道犀利的视线。
杜至野的黑眸里有著不可思议的寒气,在他的注视下,仿佛所有的物体全都会结成冰似的。身形修长的他来到卖场显得更加高大突兀,梳理整齐的黑发下,立体的五官与深邃的轮廓搭配得恰到好处,只不过他的目光太冷,让人无法久视。
“怎、怎么劳驾协理您……您来了呢?”年迈的经理又是一缩,对年龄少了他一大截的杜至野频频鞠躬。
杜至野身旁跟著的杜绍威送了郁苹一个挑衅的眼神,郁苹眉心一拢,反正小霸王她都惹了,她还怕些什么?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挤开了经理,对著杜绍威斥道:“小王八蛋,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难道没有反省自己犯下的错误吗?”
经理被她的冲动之举吓得差点昏倒,而杜至野的目光则从未离开过她。
她压根儿视而不见,只是针对杜绍威继续发表再教育论。“你害我从刚才整理到现在还没办法弄好,现在还敢回来向我示威?我才不会管你是谁,管你又带了谁来当靠山,我才不怕你咧!”
“你的口气倒挺大的。”杜至野淡淡地开口。
他并不是刻意要来为弟弟出气,不过能修理杜绍威的人实在也没有几个,以他执拗的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因为这等小事闹到父亲那儿也不太好,所以他只好勉为其难的来会会这一号“欧巴桑”。
本来只是应付了事的心态,不过眼前这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女人有股引燃他体内怒火的能耐,杜至野愈听她说话愈觉得刺耳。
“怎么样?”郁苹正视著他,毫不畏惧、直截了当地道:“你也看到现场了,到底是谁的错你也应该很清楚了吧?大家尊重你们是老板,但我们也没必要为这种事情忍气吞声,是不?”
咚的一声,经理的心脏显然承受不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而他的昏倒,也让杵在原地找不到事做的同事有件事情可以忙。
立在一片混乱中,杜至野和郁苹的视线始终没有回避和闪躲,反而酝酿出一触即发的火苗。
嘈杂声中,杜至野深吸了口气道:“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家人就可以享受特权。”
“是吗?现下不是一例?”她指著杜绍威破坏的现场,大声疾呼。
“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郁苹把拖把当拐杖,敲了几下地板后,对杜绍威充满疑惑的脸庞贼兮兮地一笑。
“种花得花、种树得树,他把卖场搞成这样,他就得一起收拾。”
“哥……”杜绍威直觉大难临头,他是要哥哥来为他出气的,为什么变成哥哥带他来请罪呢?他不要!
无奈杜至野没有理会他的哀叫,冷笑道:“可以!不过,相对的你也得向他道歉。”
“我干嘛要道歉?”
“你不该打他。”
杜至野异常平静的口吻,在郁苹耳里听来却诡异极了。
“他是该教育一下。”她不想认错。
“没错,他是待教育,听起来,你似乎对这方面很有涉猎?”杜至野举步离开,“以平等的理由,他受罚、你道歉,某些不必要的麻烦就可以一笔勾销。”
瞪著杜至野的身影即将消失在电梯前,郁苹胸口的怒气突然爆发。
“喂!你讲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我都听不懂!什么叫不必要的麻烦?说来说去,你还不是用特权欺压我,我才不怕你们呢!”
“随你!”他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现在,我已经将他交给了你,接下来,你的表现我也会列入观察,就看你怎么做了,懂吗?”
什……什么嘛!郁苹脑中呈现一片空白。
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什么叫列入观察?她又要做什么?
睇著身旁的杜绍威,她就头痛不已。杜至野分明是将一个麻烦交到她手上,说是要罚他,其实是要她盯著他,以免他再惹麻烦。
那不正表示──从现在开始,她必须紧盯杜绍威的一言一行,他惹出的事端,全要她负责了?
这分明也是在罚她嘛,可恶!
搞不好当她双手奉还杜绍威的时候,还得向他们道歉呢。
郁苹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杜至野这家伙才是更麻烦又可怕的人物,他聪明的斟酌每一句说出口的话,言行举止都有隐藏的意义。
可是,她为什么就是那个倒楣的受害者啊?
超市自今早一开市就不得安宁,郁苹斜睨著杜绍威,杜绍威也仰著头不服输的看著她,摆明了不会遵照她的指示做事。
“我警告你。”郁苹抓起空罐子,狠狠的将它踩扁后往回收箱内一扔,说道:“你再不帮忙,我会让你今天回不了家!”
杜绍威在杜至野离开后,霸道的本性全都跑出来了。他根本不想帮忙,只是绕著饮料区内排好的商品,眼睛骨碌碌地转著,脑子里不知在盘算著什么主意。
郁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直觉告诉她,其实这个小霸王很容易摸透,他将所有的心思全放在脸上,可以让她轻易的解读。
说他霸道,她倒觉得他的哥哥才算拥有真正的霸气,否则他也不会不需要经过她的同意,就要她接下“教育”杜绍威的工作。
“我回不了家,你也回不去!”杜绍威的目光一飘,往她才刚排好的玉米罐头小山猛瞧。
“事情不是你说了算,我留了拖地板的工作给你,你去拿拖把过来!”她在他的背后下令。
杜绍威专注的盯著罐头,邪念又起的时候,郁苹冷不防从后方狠狠抓住他的脚踝,痛得他哇哇大叫。
“放开我啦!你这个妖怪,我要告诉我妈妈……”
妖怪?听闻这二个字,郁苹气得把另一只手凑过来,抓住杜绍威的另一只脚,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倒吊在半空中。
“你看看你现在像个男孩子吗?笑死人了!一遇到事情就叫妈妈,注定是个长不大的小孩。”
“臭女人!丑八怪!我要叫我哥哥把你炒鱿鱼。”杜绍威又气又急的大吼。
整个人被倒吊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现在体会相当深刻,从来都没有人敢对他这样,所以他首次开始对父母兄长以外的“大人”产生一丝丝的敬畏。
“你再骂啊!反正等一下会头晕的人不会是我。”她露出胜利的微笑,开始觉得自己有当巫婆的本钱,原来整小孩这么有趣啊。
“你……你……烂欧巴桑,你欺负小孩!”杜绍威难受的挣扎,无奈他的力气还是不敌郁苹。
郁苹眉宇一挑,认为还不是该放手的时候。
“你现在会说自己是小孩啦?一个小孩该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该听大人的话的时候就该顺从。如何?要把地板拖干净?”
“我不要!”他固执的大声拒绝。
“随你啦!嗯……看来我得找一条绳子,把你真的吊起来才行。”她左右张望了一会儿,认真的表情真的吓著了他。
杜绍威早就头昏眼花了,才不想被真的吊起来。
“你、你放开我啦!我想吐……呕……”
睨著他装腔作势的演技,她不屑的直摇头。“少来了你!你要吐就吐啊,反正会弄脏、会难过的人又不是我。啊!我看到绳……”
“好啦好啦!”眼看著她真的要去拿绳子,杜绍威慌忙大叫:“我拖地就是了嘛。”
“哦?你要拖地啊?”见机不可失,郁苹补充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本来我只想要你拖这一块而已,因为你不听话,所以现在我要你拖整个超市的地板哦,你愿不愿意?”
“你……大混蛋!”杜绍威的双眼差点喷火了,可他如果不答应的话,眼前这个欧巴桑就真的不打算放开他了……
“没错。”郁苹从他惊惶的神色中解读到他的心思,直截了当的给他肯定的回答。“你如果答应了又不做,我还会再把你吊一次、二次;是你哥要我教育你的,你就得给我认命。”
失去了哥哥这座靠山,杜绍威整个气势全没了。不得已,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妥协,不过也只有这一次!他受的窝囊气,也只能有这么一次而已。
郁苹得意的放下他之后,把拖把递给了他。
“喏!别说你不会拖哦,也不准随便弄一弄,我会检查,没弄好我还是有处罚你的方法,听见没?”
“臭欧巴桑、老巫婆!哼,我会找机会算帐的……”杜绍威握著拖把喃喃自语,要如何修理她的各种奇异点子早在他的脑海里乱飞。
郁苹不由分说地在他的耳边吼道:“喂!你听见没有啊?”
这一吼可把杜绍威吓得魂都没了!
他赶忙开始动作著,却显得心不在焉,对郁苹的恨意写满整个脸上。
不过郁苹一点也不在乎,因为她领悟到杜至野开出的条件中,还是有漏洞让她钻──她可以尽所能且合理的指使眼前这个小霸王;瞧他连气也不哼了,可见他相当怕他的兄长,甚至畏怯到乖乖遵从兄长的指示。
那么,不就表示她可以肆无忌惮喽?
所谓的“教育”两字,原来还可以这样解读啊!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