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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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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甫发牌的时候,男爵夫人向杜·阿尔嘉骑士提些与前一天晚上相同的问题,询问他的健康情况。骑士以有新的病痛为荣。虽说问题相同,旗舰舰长回答起来倒格外方便。今天身上的假肋骨曾使他心情不安。这位尊贵的骑士从来不叫唤老伤口痛,这很了不起。凡是正常的病痛,他有精神准备,他心里有数,可是那些稀奇古怪的病痛:头疼呀,啃肠胃的小狗呀,在耳朵里嗡嗡响的铃声呀,以及千百种别的妖精,却使他精神极席不安。因为医生不知道什么药可以治他这些莫须有的病痛,他就更有理由摆出一副患了不治之症的病人样子了。

“昨天,您好象觉得双腿酸麻,是吗?”神甫一本正经地问他。

“转移啦。”骑士回答。

“从腿上跳到肋骨上去了,是吗?”泽菲丽娜小姐问。

“当中没有停过吗?”德·庞-奥埃尔小姐微笑道。

骑士庄重地欠了欠身,做了个否定的手势,相当滑稽。这也许可向周围的人证明,他这个水兵年轻的时候是很风趣、多情、讨人喜爱的。也许他在盖朗德过着因循守旧的生活,不少过去的回忆被埋藏在心底里了。他傻乎乎地象鹭鸶一样立在城外的林荫道上,头上顶着太阳,瞅着大海和他那欢蹦乱跳的小狗的时候,也许会忆起那回味无穷的过去,想到那往日的人间天堂。

“德·勒农库老公爵已经作古啦。”男爵说,想起了他夫人在《每日新闻》上读到的那段新闻,“喏,王室的首席侍从这就去会见主人了。我不久也要去了。”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他妻子轻轻拍着丈夫长满老茧的皮包骨的手说。

“妹妹,让他说吧。”泽菲丽娜说,“我在世上一日,他就不会下九泉。他是我的小弟嘛。”

老小姐的嘴唇上掠过一丝愉快的微笑。当男爵随口说出这种想法时,打牌的人和来访的人面面相觑,内心激动,对盖朗德之王的这种忧郁之情深感不安。来看望他的人离去的时候议论说:“杜·恺尼克先生心情忧郁。他那迷迷糊糊的神情您看到了吗?”翌日,全盖朗德都在议论这件大事。

“杜·恺尼克男爵的健康每况愈下了!”

这句话打开了每家人家的话匣子。

“蒂斯贝好吗?”牌一发好,德·庞-奥埃尔小姐就问骑士。

“这条可怜的小狗同我一样,”骑士回答,“它筋骨疼痛,跑的时候总是把一只前腿跷起来。瞧,象这个样子!”

为了模仿狗的样子,骑士把一只手臂蜷着举起来,让他的邻居驼子看见了他的牌,而驼子正想知道他是否有王牌或弥斯蒂格里。这是他上的第一个当。

“噢!神甫先生的鼻尖发白了,”男爵夫人说,“他有弥斯蒂格里。”

同其他打牌的人一样,可怜的神甫有了弥斯蒂格里就无法掩饰他那极为高兴的心情。每个人的脸上都有那么一个部分会泄露自己内心的活动,而这些习惯于互相察言观色的人,观察了几年之后,终于发现了神甫身上的弱点:他手里有弥斯蒂格里,就兴奋得鼻尖发白。于是大家出牌的时候就要三思而行。

“今天您府上来过客人吗?”骑士问德,庞-奥埃尔小姐。

“来过,我妹夫的一位表兄弟。他告诉我德·凯嘉鲁埃伯爵夫人结婚了,她是德·封丹纳的千金,我觉得很意外……”

“是大个子雅克①的女儿?!”骑士大声惊问,他在巴黎小住时,一直和他的海军元帅在一起。

①指德·封丹纳伯爵。

“伯爵夫人是他的财产继承人,她嫁给了一位从前的大使。这位表兄弟告诉了我有关我们的邻居德·图希小姐的一些离奇古怪的故事,离奇古怪得我不敢相信。卡利斯特不会经常呆在她家里的,他相当理智,会发觉那些丑恶行为的。”

“丑恶行为?……”这四个字男爵听了一惊,问道。

男爵夫人和神甫互相递了个眼色。牌发好了,老小姐手里有弥斯蒂格里,不想把这谈话继续下去,很得意刚才的话使得举座愕然,从而掩饰了她得着好牌的喜悦。

“该您出牌了,男爵先生。”她大着声儿说。

“我的侄子不是那种喜欢丑恶行为的青年。”泽菲丽娜小姐说,一面用绒线针挠头。

“弥斯蒂格里!”德·庞-奥埃尔小姐大声叫道,没有搭她朋友的腔。

神甫看来对卡利斯特与德·图希小姐之间的问题完全知情,所以没有介入他们的谈话。

“德·图希小姐做了什么越轨的事呀?”男爵问。

“她吸烟。”德·庞-奥埃尔小姐回答。

“这没有坏处嘛。”骑士说。

“她的田地呢?……”男爵问。

“她的田地,”老小姐接着说,“她吃到肚里了。”

“全班人马都进了,都进了穆士。我有国王,王后,王牌J,弥斯蒂格里和一张王。”男爵夫人说,“姐姐,该我们端篮子。”

这副牌没有打就被她们赢了,德·庞-奥埃尔小姐看得愣住了,于是丢下了卡利斯特和德·图希小姐的事儿。九点钟的时候大厅只剩下了男爵夫人和神甫。四位老人已经睡觉去了。骑士按老习惯把德·庞-奥埃尔小姐一直送到位于盖朗德广场的家里,一路上或是议论最后一副牌的微妙之处,或是议论他们或大或小的运气,或是议论泽菲丽娜小姐把赢到的钱塞进口袋时的那副总是十分高兴的劲儿,因为瞎子老太的思想感情在面孔上不可抑制地表现了出来。杜·恺尼克太太的忧虑是他们今晚谈话的中心内容。骑士已经注意到他可爱的爱尔兰女郎心不在焉。他对男爵夫人神情异常所作的种种猜测,老小姐走到家门口待小仆人上楼之后才推心置腹地回答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