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独过了头。”忌妒的爱尔兰女人说,看见儿子羞得满脸通红。
“亲爱的妈妈,”卡利斯特在男爵夫人面前跪下,说,“我认为没有必要让人知道我的失败。德·图希小姐,或者,如果您愿意,卡米叶·莫潘,十八个月之前,在她上次回家乡小住的时候就已经拒绝了我的爱情。她当时有点儿看不起我。
她说,她可以做我的母亲;一位四十岁的女人爱一位弱冠少年,有乱伦之嫌;她不能有这种道德败坏的行为。最后她同我开了无数使我难堪的玩笑,因为她机智得象天使一般。所以,当她看见我泣不成声时就表示愿意以最高雅的方式同我做朋友,以此来安慰我。她的心肠慈善,更胜过她的才能。她同您一样慷慨大方。现在我就象她的孩子一般。她这次回来,我知道她爱着另外一个人,便克制了自己。请您不要重复别人对她的诬蔑。卡米叶是艺术家,她有才华,她所过的与众不同的生活,我们不能按常人的生活标准去判断。”
“我的孩子,”笃信宗教的法妮说,“任何理由都不能允许一个女人不按教会的要求做人。她公开放弃女性应尽的责任,也就是对上帝失职,对社会失职,一个女人去剧院看戏就已经是犯罪,更何况写些亵渎宗教的东西,让演员们去学舌,一会儿同教皇的敌人周游世界,一会儿同音乐家周游列国。哼!
卡利斯特,要我相信这些行为是信仰、希望或仁德的表示,你是白费力气。她的财产是上帝赐予她的,让她行善的,她把自己的财产派了什么用场呢?”
“妈妈,卡米叶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听到别人这样议论她,我会为了她而牺牲我的生命的。”
“你的生命?”男爵夫人神色惊慌地看着儿子说,“你的生命是我们大家的生命!”
“我漂亮的侄儿刚才说的话儿我不懂。”年老的瞎眼姑妈向他转过身来,略微提高了嗓门说。
“这些话是什么地方学来的呀?”母亲说,“是在图希庄园。”
“可是,亲爱的妈妈,她认为我非常无知。”
“知道了宗教教导我们的责任,你就知道主要的东西了。”
男爵夫人回答,“啊!这个女人会把你崇高而神圣的信仰毁掉的。”
老小姐站起身,一本正经地用手指着打瞌睡的兄弟,说出了肺腑之言:
“卡利斯特,你父亲从来没有读过书,他说布列塔尼话,他不顾危险为国王和上帝战斗。受过教育的人做了坏事,有学问的绅士们离开了自己的祖国。要是你愿意,你就学习吧!”
她重新坐下,又结起绒线来,十指忙个不停,流露了内心的激动。姑妈这段福西翁①式的高论,卡利斯特听了不禁愕然。
①福西翁(公元前约402—317年),雅典贵族党的将军和演说家,以勇敢和雄辩着称。
“反正,我的天使,我有预感,这个人家会给你带来不幸。”
母亲哭着说,声音也变了。
“是谁把法妮弄哭啦?”老头儿被妻子的哭声惊醒过来,大声问。他看了一眼姐姐、儿子和男爵夫人,“怎么回事呀?”
“没有什么,我的朋友。”男爵夫人回答。
“妈妈,”卡利斯特对着他母亲的耳朵低声说,“现在我无法对您解释,我们今天晚上再谈。当您知道了一切,您会感激德·图希小姐的。”
“做母亲的不喜欢说人家坏话,”男爵夫人回答,“非常爱我的卡利斯特的女人,我是不会说她坏话的。”
年轻人向他年老的父亲说了声再见,便离家而去。男爵和他的妻子站起身来,看着他穿过庭院,打开大门走了。男爵夫人心里很不平静,没有继续读报。在这个生活如此安宁、如此和谐的家庭里,刚刚发生的这场为时短暂的口角就相当于别人家的一场争吵了。母亲虽然安静了下来,但忧虑并未消除。这友谊居然要卡利斯特付出生命的代价,居然置他的生命于危难之中,那么这友谊将把他引向何处呢?男爵夫人怎么会要感激德·图希小姐呢?这个心地单纯的人把这两个问题看得如此严重,就象外交家们看待最激烈的革命一样。卡米叶·莫潘在这颗温柔平静的心里代表了一场革命。
“我非常担心这女人把我们的孩子带坏了。”她说,又拿起了报纸。
“我亲爱的法妮,”年老的男爵一脸快活的神情,说,“你的心地太纯洁了,不理解这些事儿。据说德·图希小姐年已四十,黑得象乌鸦,壮得象土耳其人,一定是我们可爱的卡利斯特去找她的。他为了掩盖自己的欢乐,难免要撒点无伤大雅的小谎。让他在自己首次虚假的爱情中去取乐吧。”
“如果是另一个女人……”
“亲爱的法妮,如果这女人是个圣人,她就不会接待你的儿子了。”
男爵夫人重新拿起报纸。
“我去见见她,我,”老头儿说,“然后我把情况告诉你们。”
这话只有回味起来才有滋味。读了卡米叶·莫潘的身世之后,你们去想象这位年老的男爵同那位女名流之间的搏斗吧。
两个月来,盖朗德城里的人看见卡利斯特满面春风,得意洋洋,每天早晨或者晚上到图希庄园去,经常是早晚都去,因而认为费利西泰·德·图希小姐十分钟情这位俊美的少年,在他身上施了魔法。不止一个少女,也不止一个少妇在捉摸,上了年纪的女人有什么特别的本领,能对一个天使般的少年施加如此巨大的影响呢?因此,当卡利斯特穿过大街向克华西克门走去时,不少目光都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