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意在我们之间有什么秘密。”他最后说。
可怜的卡利斯特不知道,他的朋友德·图希小姐和您,你们不得不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因为在签婚约的那天,给我那样的年轻人穿礼服是不会不让她知道她所扮演的角色的。对于您这样温柔的母亲,我不应该有任何隐瞒。当我发现他谈这场前所未有的艳情更多地是出于他的自愿而不是我的希望时,我深深受到感动。亲爱的母亲,您会责备我想了解他那痛苦的深度和您向我指出过的他那敏感的心灵创伤吗?就这样,在受到圣多马·达干教堂神甫祝福的八小时之后,您的萨宾娜就落到了一个年轻的妻子尴尬地听丈夫亲口吐露恋爱受骗经过和她情敌的劣迹的境地,是的,这是一个年轻女子得知只是由于一个金发老太婆心气高傲,自己才得以和丈夫婚配时所处的可悲境地。听了他的故事,我获得了我所寻觅的东西。“什么……”您会说。啊!亲爱的母亲,在座钟上面和壁炉正面,互相引诱的爱神我见得够多了,足以把这种教诲付诸行动了!卡利斯特在结束他那不平常的回忆的时候,热情地保证要把他称之为发疯的往事忘得一干二净。一切保证都需要签字才有效。这位幸福的不幸人拿起我的一只手,送到嘴边,然后久久地两手捧着不放。接着又是一次表白。这一次表白,我觉得比第一次更符合我们的身分,虽然我们俩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一个女人愚蠢到不爱我那英俊迷人的卡利斯特,我对其低下的情趣表示了极大的愤慨,从而获得了这一幸福……他们叫我,要我去玩一种我还不懂的扑克牌戏,我明天再继续写。现在离开您一下去做打穆士牌的第五家,只有在布列塔尼的腹地里才有这种事情!……
五月三日
我继续讲我的《奥德修纪》①。第三天,您的女儿和女婿就不再用客气的您,而用情人的你来互相称呼了。婆婆见我们很幸福非常高兴,尽力代替您,亲爱的母亲。象所有想为消除对往事的记忆而起点作用的人那样,她亲切极了,待我几乎同您一样。她大概猜到了我做人的毅力,因为,在旅行开始阶段,她竭力掩饰自己的不安,过分的谨慎使她的不安反而变得显而易见。
①《奥德修纪》,荷马史诗,记述特洛亚战争结束后,奥德修在海上漂流十年才返回家乡的故事。这里萨宾娜诙谐地把自己的经历称作她的《奥德修纪》。
当我的视野里出现盖朗德的塔楼时,我附耳对您的女婿说:
“你真的忘记她了吗?”
我的丈夫已经变成了我的天使,他肯定还不晓得纯朴、真诚的爱是多么深厚,因为这句简单的话使他高兴得几乎发疯。不幸的是,想让他忘记德·罗什菲德太太的愿望使我走得太远了。有什么办法!我爱,我几乎成了葡萄牙姑娘,因为我更多的象您而不是象我父亲。我怎么做,卡利斯特都能接受,如同娇生惯养的孩子,别人怎么宠爱他都行。他首先是个独子嘛。我跟您私下讲,万一我有个女儿,我就决不让她嫁给独生子。巴结一个霸王已经够了,而我在独生子身上看到好几个霸王。于是乎,反倒是我去巴结他了。我的行为象个忠心耿耿的妻子。忠心耿耿,为人所用,是有危险的,要丢掉尊严的,所以我要预先告诉您,这半个品性的东西是保不住了。尊严只是骄傲的屏风,在这屏风的后面,我们爱怎么发脾气就怎么发脾气。您说有什么办法,妈妈!……您不在身边,我觉得自己是站在深渊面前。如果我保持自己的尊严,我可能会因为得到的只是一种兄妹之情而暗暗痛苦,这种兄妹之情肯定会干脆变成冷漠无情。我可能会给自己准备什么样的前途呢?我忠心耿耿的结果就是自己成了卡利斯特的奴隶。我将来能改变这种状况吗?我们走着瞧吧。至于目前,我喜欢这种状况。我爱卡利斯特,全心全意地爱他,象一个觉得自己儿子所做的一切都好,甚至让儿子打几下也好的母亲那样,疯狂地爱他。
五月十五日
直到现在,亲爱的妈妈,婚姻对我来说是十分美满的。我为最美的男子献出了我全部的爱,可是一个蠢女人却看不起他,宁愿爱一个蹩脚的音乐家,这女人显然是个蠢货,是最糟的一种蠢货:冷酷的蠢货。我作他的妻子,在感情上是很宽宏大量的。我把他心灵上的创伤当作自己一生的创伤来医治。是的,我愈是爱卡利斯特,我愈是感到我可能会痛苦而死,若是我们目前的幸福中止了。再说,这家庭的每一个人,杜·恺尼克府上常来的朋友都喜欢我,他们家立经挂毯上的人物似乎也从挂毯上走下来证明不可能的事是存在的。
等有一天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我来给您描绘我的姑母泽菲丽娜、德·庞-奥埃尔小姐、杜·阿尔嘉骑士、凯嘉鲁埃家的小姐们等等诸如此类的人。甚至两位仆人,玛丽奥特和加斯兰,也把我看做天上下凡的天使,同我说话的时候战战兢兢的。他们可不是只中看不中用的人,我希望人家允许我把他们带到巴黎去。
我的婆婆郑重其事地让我们住在先前她和她亡夫的套间里。
那情景十分动人。
“我这福人的全部生活是在这里度过的。”她对我们说,“亲爱的孩子,但愿这是你们的一个吉兆!”
她住进了卡利斯特的房间。
这位圣洁的女子似乎想摆脱往事的记忆和高贵的夫妇生活,以便让我们来享受。
布列塔尼省,这座城市,这个老式家庭,一切的一切,尽管对我们这些爱取笑人的巴黎女子来说有些可笑的地方,但直至细微末节都有某种不可解释的伟大之处,我只能用神圣这个词来说明。如您所知道的那样,杜·恺尼克家的大片土地已经被德·图希小姐赎回来了,我们不久要去修道院看望她。所有的佃户都来向我们致意。这些老实人穿着节日的服装,个个都非常高兴卡利斯特又真正成了他们的主人,他们使我懂得了布列塔尼,封建制度,古老的法兰西。这真是一个节日,我不想给您描写,我要当面讲给您听。所有租契的基本条款都是这些庄稼汉自己提出来的。我们视察了我们的已经典出去一百五十年(!)的土地之后,将在这些租契上签字。……德·庞-奥埃尔小姐告诉我们,佃农们已经以巴黎人难以置信的老实态度申报了收入。
三天之后我们即去视察我们的土地,我们将骑马前往。亲爱的母亲,等我回来之后,我再给您写信。可是,如果我的幸福已经到了顶,我能对您说些什么呢?那么,我就把您已经知道的事告诉您,也就是说,告诉您我是多么地爱您。
致德·葛朗利厄公爵夫人
南特,六月。
好象一八三〇年的革命和一七八九年的革命从来不曾砍倒封建制度的旗帜一样,我扮演了受臣民崇拜的领主夫人的角色;在树林里纵马驰聘,在农庄里歇脚,在铺着老式台布、用老式盘子装菜的老式餐桌上用餐;用魔术家变戏法的大口杯喝葡萄美酒;在吃餐后果点时鸣枪;震耳欲聋的“杜·恺尼克家族万岁!”的欢呼!一个人用一支比尼乌①风笛连续吹十个小时来伴奏的舞会!献上来的一束一束鲜花!请我们祝福的一个又一个新娘!床上睡一觉就可解除的疲乏——我睡得从未这么香过,醒来时神清气爽,爱情象洒在你身上的阳光一样灿烂,象用下布列塔尼语嗡嗡叫着的千百只苍蝇那样闪闪发光①!……最后,在古里古怪的杜·恺尼克古堡里住了一阵子——这里的窗户象走车马的大门,母牛可以到大厅里来啃草;我们已经发誓要整顿,修理,以便每年在这里接受恺尼克氏族子弟的欢呼,他们中的一个将打着我们家族的旗帜……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哎唷!我终于到了南特!
①布列塔尼的一种风笛。
①一句玩笑,影射该地区的闭塞、保守,居民一直使用下布列塔尼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