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必然!”迪娜大叫一声,好奇地望了医生一眼。“那么我应该遵命去爱了?”
“如果您继续象现在这样生活下去,再过三年,您就全完了,”毕安训以权威的口吻回答道。
“先生您……?”德·拉博德赖夫人几乎惊惧不已地说道。
“请您原谅我这位朋友,”卢斯托以讨好男爵夫人的口气说道,“他一直当医生,爱情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医学问题而已。但他并不自私,很显然,他只是关心您而已,既然他再过一小时就走了……”
这辆重新油漆过的古老马车,镶板上可以看到路易十四赐给新拉博德赖家族的家徽:成直纹的红色托一金色天平,纹章上部为天蓝色,上有三个套有银圈的十字架;两旁作为支撑的,是两只戴天蓝色颈圈的银色猎兔狗,链子为金色。题铭颇有嘲讽意味:Deosicpatetfidesethominibus①。这是送给讽刺诗人奥齐埃②使之改宗的加尔文派教徒的。
①拉丁文:对上帝及对人的忠诚便如此表现出来。
②路易十四时期,有好几位著名的奥齐埃:皮埃尔·奥齐埃(1592—1660),其子查理·奥齐埃(1640—1732)及查理·奥齐埃的侄子路易-皮埃尔·奥齐埃(1685—1767),巴尔扎克在这里未予准确说明。
“咱们出城走走,车来了会通知我们的,”男爵夫人派她的车夫去放哨。
迪娜挽起毕安训的手臂。医生快步朝卢瓦尔河河岸走去,记者只好一个人落在后面。医生朝记者挤挤眼,这已经足以叫卢斯托明白,他愿意给卢斯托帮忙。
“艾蒂安很讨您喜欢,”毕安训对迪娜说道,“他的谈吐与您的想象发生了强烈的共鸣。昨天晚上我们两人谈起您,他爱您……。不过,他是一个轻浮的人,用情不专,他很贫穷,只好生活在巴黎;可是一切又叫您必须生活在桑塞尔……站得高一些看生活吧!……让卢斯托作您的朋友吧!不要要求太高。他一年来三次,在您的身边度过美好的几天,您会因他而赢得美貌、幸福和好运气。德·拉博德赖先生可能活上一百岁,但是他也可能因为忘了披上那件法兰绒裹尸布而在一个星期内死掉。所以,千万不要把事情弄坏。你们两人都放明智些!您现在什么都不要对我说……我早看透了您的心思。”
面对着这么斩钉截铁的断言,面对着这样一个同时以医生、忏悔师和心腹人的身分出现的人,德·拉博德赖夫人毫无还手之力。
“喂!”她说,“一个女人怎么能与一个记者的情妇们去竞争呢?亏您想得出来!……我是觉得卢斯托先生很讨人喜欢,幽默,机智,但是,他已经厌倦了,”等等等等。
迪娜沿原路走回,滔滔不绝地讲话,打算掩盖自己的意图。可是艾蒂安显得对于在科纳取得的进展很关心,朝他们走过来。迪娜见他走过来,只好将那一大套话打住。
“请您相信我的话,”毕安训对她说,“他需要别人正正经经的爱。如果他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他的才华会更好地发挥出来。”
迪娜的车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驿车已经到了。于是他们加快了脚步。德·拉博德赖夫人走在两个巴黎人中间。
“再见,我的孩子们,”要进科纳城了,毕安训说道,“我祝福你们……”
他放下了德·拉博德赖夫人的手臂,叫卢斯托去挽起。卢斯托满怀柔情地将德·拉博德赖夫人的手臂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对迪娜来说,这真是天壤之别!她对毕安训的手臂什么感觉也没有,可是艾蒂安的手臂却使她心潮激荡。于是她与记者相互看了一眼,那眼光中有火在燃烧,胜过任何表白。“只有外省女人才穿蝉翼纱的长裙,弄皱了便展不平,”卢斯托内心暗想,“挑了我作情人的这个女人,因为这件裙子,也得忸怩作态。她若是穿一件薄绸裙,我该多快乐……抗拒与这个也有关系……”就在卢斯托考虑德·拉博德赖夫人拣了一件蝉翼纱长裙穿是不是有意要给自己造成一条不可踰越的鸿沟时,车夫已经帮助毕安训将行李放在了驿车上。最后他过来向迪娜告别,迪娜显得对他满怀深情。
“回去吧,男爵夫人,我就走了……加蒂安要来了,”他附耳对她说道。“时候不早了,”他又大声说道,“……再见吧!”
“再见,伟人!”卢斯托与毕安训握了握手,高声说道。
记者和德·拉博德赖夫人肩并肩坐在那辆破旧马车的尽里头,再次跨过卢瓦尔河。两个人都迟迟疑疑不敢讲话。在这种情况下,用什么话来打破沉默,具有极大的意义。
“您知道我多么爱您吗?”记者突然说道。
这时,胜可使卢斯托自鸣得意,败也不会引起他任何忧伤。正因为不在乎,他才这么大胆。说这句那样清楚明白的话时,他抓住德·拉博德赖夫人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双手之中。但是迪娜轻轻抽回自己的手。
“对,我总抵得上一个轻浮的女工或者一个女演员吧!”她很激动但又有些开玩笑地说,“不过,一个女子,虽然有她可笑之处,却有几分智慧,您想她会将自己心中最宝贵的财富留给一个只从她身上看到转瞬即逝的快乐的人么?……您说的那句话,早有许多人对我说过了,我从您嘴里听到,不感到稀奇。不过……”
车夫一扭头。“加蒂安先生来了……”他说。
“我爱您,我要您,您一定是我的,因为您使我感受到的情感,我对任何女人都没有感受过!”卢斯托附耳对迪娜喊道。
“我不愿意,您也这么做?”她微微笑着顶他一句。
“至少为了我的声誉,您也要显出受到激烈攻击的样子,”
巴黎人说道,那蝉翼纱可诅咒的特性忽然使他产生了一个可笑的念头。
就在加蒂安来到桥头之前,大胆的记者放肆地将蝉翼纱的长裙弄皱,以至德·拉博德赖夫人发现自己已处于根本无法见人的境地之中了。
“啊!先生!……”迪娜威严地大叫起来。
“是您将我激到这地步的,”巴黎人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