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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宋家的要事定下来,待宋嘉言身子大安,立刻定亲。
长眼的都能看出秦峥的喜悦来,便是秦三太太也暗自嘀咕,以往还说一辈子不成亲,只陪着母亲啥的。如今婚事一定,就喜庆成这幅模样,单从儿子脸上,可是半点儿看不出不想成亲的意思来!
秦峥有空就去宋家请安,殷勤的很。
宋荣见宋嘉言精神头儿总是不大好,便破例令秦峥去见见宋嘉言。若是再不能哄他家闺女开心,他就得重新评估秦峥的智商了。
宋荣的法子,很符合了宋嘉言前世女性的一种恋爱疗伤法子,用一段恋爱来忘记另一段恋爱。
秦峥是个斯文人,花前月下那一套,他不大来得。不过,斯文人有斯文人的办法,秦峥会念书给宋嘉言听,还会给她看自己游历时画的画,给她讲外面的风景,说外面不同地方,不同的饭菜口味儿。
听到有趣处,宋嘉言会笑着多说几句,秦峥看她开心,自己便也开心,同时,心里不忘把吴双诅咒个一千回,这王八蛋!
当然,秦峥也很会说些甜言蜜语,“言妹妹,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这就是青梅竹马的好处了,随便起个话题就能怀怀旧。
宋嘉言笑,“那么多事,哪个就样样记得?”通家之好的意思是,小孩子们自幼便都认得。
“记得小时候,你们到了我家,咱们一群孩子一道吃果子。祖父最喜欢弄些孔融让梨的典故出来,那次是弄了一盘子苹果给我们吃。我跟阿让年纪最大,叫我们挑,我挑最小的,是因为知道祖父的用意。阿让也挑最小的,是因为他天生不爱吃苹果。”秦峥眼里满是笑意,“你是女孩子,又比斐儿小,总能得到最大最好的。”
宋嘉言笑,“是啊,我还总把大的给你吃呢。”其实,宋嘉言自己也喜欢吃苹果,不过,她十分不服气秦老尚书教育孩子的方法。人家孔融是年纪小,有礼让,拿最小的一个。结果秦家,总是让年纪大的孩子先挑,所以,得到最差果子的人永远是最年大的孩子。
而且,秦家那时要吃什么样的果子没有,秦老尚书这般很老套的教育子孙,还要命人特意找些大小不一的果子来。
小小言见小小峥总是次次吃亏,十分为他不服。再加上小小言很有些侠义精神,嫩壳老心的,觉着小小峥好倒霉,就把自己手里最大最好的果子给小小峥吃,小小峥不肯要,最后都是两人叫丫环把果子削皮切成小块放在一个盘子里一起吃。
秦峥笑,“小时候并不是很愿意礼让兄弟姐妹,尤其,次次都要主动挑最差的来吃,肚子里气个半死。”没有人会生来温文尔雅,多是后天雕琢而成。
“我叫你给老尚书提个意见,那法子根本不好,每次都是兄长吃最差的,难道做兄长就是天生要吃亏的不成?”宋嘉言笑,“跟你说了几回,你都不跟老尚书开口。”
“我是担心说了之后,就没个小丫头跟我说‘峥哥哥,我的果子给你’。”
宋嘉言给他逗笑,“你什么时候也学的油嘴滑舌了?”
“句句实话。”秦峥端起宋嘉言的好茶,笑眯眯的呷了一口
宋嘉言的精神头儿越来越好,不过,吴双的事还是给宋嘉言留下了很大的伤痛。连宋荣都觉着,宋嘉言眼中的天真已渐尽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审视的冷静。
宋嘉言腿伤快好的时节,戚氏也终于从漫长的月子中出来。原本戚氏的胎很稳,只是,这场震荡,波及的不只是皇室。别家不提,宋家便是好一阵飘摇,戚氏担惊受怕,到生产时便有些艰难,还是请了御医来,挣扎了一天一夜产下一女,大名宋允然,小名福姐儿。
戚氏生产时有些伤身,月子就较常人做的时间长些。
戚氏抱着福姐儿来瞧宋嘉言,姑嫂两个闲话聊天,宋嘉言看福姐儿胖嘟嘟的小脸儿,两只小肉手背上各有几个小肉窝窝,便忍不住抱她到膝上逗弄。
戚氏笑着叮嘱一句,“你小心些,别碰着腿。”
“没事,御医瞧过说已快大好了。”瞧着福姐儿,宋嘉言多了两分从前的爽俐活泼,对着福姐儿做鬼脸逗她,福姐儿哈哈直乐,被裹在小虎头鞋里的两只小肉脚已经有了些力道。
宋嘉言笑,“我总觉着福姐儿哪儿长得跟我有些像。”
梁嬷嬷端来茶点,顺嘴儿道一句,“姐儿眉眼间的那种神态与姑娘相仿。”
戚氏见宋嘉言喜欢福姐儿,心里也很高兴,笑,“都说养女随姑,肯定有些像的。”
两人说着话儿,宋嘉语也来了,这些天,宋嘉语但凡有空都会过来陪宋嘉言说话消谴,笑,“我过去给大嫂送红参,见大嫂不在,就知道大嫂是来大姐姐这里了。”宋嘉语今年十五岁,她生辰正是在腊八那天,还未到及笄礼。不过,宋嘉语及笄礼的大礼服和钗冠都已经去做了,如今宋荣有了爵位,交际上自然更上一个层次,将来宋嘉语的及笄礼自然更加盛大。
戚氏起身拉她坐在身畔,说笑,“怎么劳我家二小姑子亲自给我送东西,这如何当得起?”家里屡屡出事,更加有担当的不只是男人。这些日子,宋荣要养身子,戚氏生产做月子休养,家里一应外事都是宋嘉让带着宋嘉诺张罗,内宅的事就顾不上了,宋嘉语帮着小纪氏料理了不少家事。宋嘉语虽是个争强好胜的脾气,不过,现在长大了,也只是好强而已,并没有什么私心。戚氏与宋嘉语相处的很不错。
顺手把福姐儿从宋嘉言膝上抱到自己怀里,宋嘉语笑,“给大嫂送东西是顺脚,我是想咱们福姐儿了。”小孩子天生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每次宋嘉语抱她,福姐儿都会哼哈的说着火星文,伸手去抓宋嘉语头上的首饰,以至于现在宋嘉语在家也不敢戴太亮的首饰。虽然老太太更盼重孙,不过,福姐儿是第四代中的第一个孩子,也倍受大家宠爱。
眼瞅着就是过年,宋嘉让今日正是给武安侯府送年礼,如今也不能叫武安侯了,该是子爵府。自吴家兄弟的事情发生后,外祖母冯氏的身子便不大妥当。一把年纪的人,乍受此打击,哪里禁得起。雪上添霜的是家中爵位被降,武安侯差使被夺,子孙后代都要受影响的,冯氏就有些承受不住。
除了强撑着身子来瞧了宋嘉言一回,冯氏再没出过门。
宋嘉言很牵挂纪家的事,甚至,对于整个宋家而言,纪家降爵都是一桩实打实的祸事。这年头儿,姻亲是非常亲近的关系,只要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没人会盼着姻亲之家倒霉。宋家,宋荣虽然得了爵位,可惜姻亲武安侯府被降为子爵府,杨大将军又仓猝过逝,在这场动荡中,真说不上是赔还是赚了。
不过,纪家的情形没有宋嘉言想的那样坏。
如今的子爵大人纪轩年纪大了,尽管这对他是打击,不过,纪轩连两个儿子都能一个遣回老家,一个出去外放,他并不是经不起打击的人。
倒是老妻身子越发不好,纪轩有些担忧。少年夫妻老来伴,一辈子吵吵闹闹,到如今年纪大了,没那个精力再吵了,性子也磨平了,彼此间也多了几分体贴。
纪轩常劝冯氏,“祖上不过卖油郎起家,不要说爵位,连个官位都没有。如今有了爵位官职,倒患得患失起来。世间之事,哪有一帆风顺的,爵位能得便能失。只要子孙争气,什么样的爵位都挣得来。你看子熙,寒门出身,如今已是子爵了。”
“阿凤,咱家还没有到一败涂地的份儿上。”纪轩的确有这种底气,他这爵位是降了,但,如今两个女婿,宁安侯依旧是侯爵,却得了昭文帝的青眼,差使上得以重用。还有宋荣,被赐子爵。两个女婿对他这老丈人都很不错,再说宋嘉让、李行远这一代的子弟,眼瞅着都长大了。只要表兄弟间彼此亲近,互相依恃帮助,纪家也不会一直是子爵位。
“人心善变,就是子熙也险些吃了大亏,何况你一个妇道人家。”宋荣该是纪轩最有价值的投资了。
冯氏道,“我恍惚听说言姐儿跟秦家定下来了。”还是那句话,哪怕当初,她待吴家兄弟再亲近,也越不过外孙女去。冯氏这病倒,除了家中爵位关系,还有宋嘉言遭此大难,冯氏一想到地下的女儿,心里就伤感。这门亲事,还是她一手搓合而成的,结果把外孙女搓到了火坑里去。
纪轩笑,“是啊,如今言姐儿的身子还未大好,还没正式定亲。待你大安了,咱们一道去瞧瞧言姐儿。”
“好。”秦家是不错的人家儿,冯氏听到宋嘉言又有了不错的姻缘,也替她高兴,笑对纪轩道,“跟你吵吵了大半辈子,不料如今倒能一道安安静静的说说话儿了。我病了,你还一天三趟的来瞧我。”
纪轩见老妻精神好,笑道,“非但一天三趟的来看你,不是还服侍你用汤药了。”
“我伺候你多少年,也不见你感激我。你服侍我这些日子,还样样记着呢?”
“我叫人把被褥从书房搬回来了。”
冯氏哭笑不得,“真是,一把年纪了,搬回来就搬回来,哪里值当特意来说。就是我身上不好,倒是扰得你也睡不好。”
“我暂且睡东厢是一样的。”
想到丈夫如今这般轻闲,皆是因差使被夺之故,冯氏就心下愧疚,淡淡的叹了口气。夫妻多年,纪轩除了在子嗣方面犯了些糊涂,其他方面并不糊涂,看出老妻的心事,劝慰道,“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是还似往常那般忙碌外头的事,咱们哪里有空这样说说话儿。”
冯氏伤感道,“先时那般忙碌,我知道你是想多给祖哥儿留下些产业的……”
“你怎么倒糊涂了。”纪轩对老妻低语,“纪文记在你的名下,到底不是正经嫡子,祖哥儿出身上就有些妨碍。祖哥儿没个亲兄弟帮扶,我先时想给他留下的也不是什么产业。家里的产业已经尽够后代子孙吃用了。你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于外头的事务上,冯氏还是很信服自己丈夫的,道一句,“既然现在闲下来,你也好生补养一二。就是想再往上拼,也得身子骨儿好。”
“我正有此意。”他当初接手的武安侯府就是风雨飘摇,先帝时,纪轩并不多受重用。皆因于今上从龙之功,武安侯府显赫了这十几年。如今虽是爵位被降,但,若能熬到下一个从龙之功,未必没有转机,那时,孙子也大了,能顶门立户了。
老夫妻两个说说笑笑,感情倒是从来没有过的好。
及待一时,宋嘉让兄弟两个来送年礼,外孙子来了,老夫妻高兴的很,韩氏带着纪承祖出来相见,也是一团热闹。
两兄弟下晌方告辞,纪轩看过礼单就笑了,宋家的年礼,非但没减,还加厚了三成。
同样,宋家给杨家的礼也加厚了。
杨家阖府都在守孝,不好于外走动。杨大将军突然过身,杨太太也病了好一阵子,如今方初见好。杨家兄弟三个接待了宋家兄弟,因是已经说好的姻亲,不算外处,宋嘉让宋嘉诺进内宅给杨太太请了安。中午用过饭,这才走的。
宋嘉让与杨建本是连襟儿,实打实的亲戚,男人之间,真说不出女人那些一套一套劝人的话。宋嘉让拍了杨建肩一记,“咱们不是外人。”有事说话。
父丧渐渐过去,杨建身为长子,怎能不打叠起精神支撑门户?其实杨大将军虽然故去,杨家亦有几门好亲戚,不必说宋家,杨建自己的岳家便是戚国公府。
杨建明白宋嘉让的意思,亲戚之间便是如此,谁都有个难处的时候,守望相助方是正道。杨建笑,“我知道。”又说,“我家一守孝就是三年,三弟与贵府二姑娘的亲事……”
“这叫什么话?”宋嘉让不高兴道,“先时因二妹尚未及笄方未正式定亲,难道口头说的话就不算了?我们家不是这种势利人家儿。你放心吧,我家二妹本就年纪小,晚两年出嫁没什么。待你家出孝,咱们两家便办喜事。”
宋嘉诺说起话来就文雅多了,道,“杨大哥,父亲就是怕你们会多想,才命我们一道过来的。我家寒门出身,初时与你们家结亲,杨家也未嫌弃宋家寒门。宋家亦是信人。”患难时节见真情,杨家子弟都不错,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何况,杨辉年纪轻轻已是武举人,在帝都青年子弟中,也算出挑儿的。宋家重诺守信,以后宋嘉语嫁过来才更得夫家敬重,日子好过。
杨建此方放下心来,带了几分歉意,道,“是我多心了。”又自嘲一笑,“自打父亲过逝,我也是见多了小人嘴脸。”
宋嘉让认真道,“家父初来帝都,身上不过纹银十两。待日后杨大哥建功立业,才叫那些个小人好看!”
杨建从来都很喜欢宋嘉让的脾性,光明磊落。
杨建亲自送了宋家兄弟出门,回头又将宋家兄弟的话与母亲说了,杨太太叹,“你父亲以往便说宋家好。如今看来,是结了一门好亲。”
宋家兄弟去杨家施恩,小纪氏正拉着女儿的手长吁短叹。因宋荣救驾之功,她与老太太的诰命都赏了下来,以前她是四品恭人,外头称她一声宋大太太,如今却是要叫她一声宋夫人,自然是更加体面。
帝都一大波丧事过后,上流社会又开始了各种宴会,尤其是仁德亲王府小郡主的及笄宴,那叫一个豪华热闹。宋家也是有爵人家儿了,宋嘉言的亲事打听的人不多,宋嘉语正当花龄,又生得模样出挑,子爵府的嫡次女,那问的人,真是海里去了。
小纪氏仔细比算着那些人家儿,哪一个都比杨家好,小纪氏这心里就更是放不下了。偏偏丈夫一口咬定了杨家的亲事,宋荣的厉害,小纪氏深知,万不敢有违逆丈夫之意。只是,到底意难平。
宋嘉语并不知母亲的心事,见母亲叹气,笑盈盈的问,“母亲,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倒叹起气来。”
小纪氏瞧着女儿的花容月貌,摸着女儿柔软的小手儿,道,“我在想你的亲事。”
宋嘉语有些害羞,“这有什么好想的?”
“杨家……”小纪氏欲言又止,见女儿还懵懂着,心下急的很,低声道,“杨大将军过逝了,杨家大不如前。”
宋嘉语不解,“母亲说这个做什么。”杨大将军过逝,帝都谁不知道,杨家现在都守着孝呢。
“我的傻丫头,现在杨家是什么门第啊,那个杨三,就一个武举功名,连个官职都没有,哪里配得上你?”小纪氏一口气说了出来,又开始犯愁。
宋嘉语有些恼怒,“都已经定好了的事,母亲怎么又说这种话?杨大将军是过身了,杨家又没有罪过。难道还不许人家过身?这又不是杨家的过错。当初母亲说杨家样样都好,现在都说这种话?父亲二弟都是读书人,大哥也讲信用,若是杨家一败涂地,母亲担心女儿还情有可原。像大哥也就是个武举,大嫂还是国公府的姑娘的呢,不比我出身好。”宋嘉语性子高傲,绝非见利忘义之人。
小纪氏不以为然,“那能一样?咱家可是子爵府。以后家里的爵位,还不是你大哥大嫂的么?”话到最后,又开始往外冒酸。
“大嫂嫁过来的时候,家里哪儿来的爵位。他们定亲的时候,大哥连武举都没中呢。”宋嘉语撅了撅嘴,更显娇俏可爱,“母亲不要说了,这话传出去,可叫女儿怎么做人呢?”
“真是不知好歹,我还不是为你好。”
“若是因这个便毁婚,世上没不透风的墙,知道咱家这等势利家风,就是日后二弟说亲都得受影响。”宋嘉语道。
小纪氏道,“我真是白操心。”
宋嘉语年纪渐长,也知道劝着些母亲,叹道,“先时提心吊胆的日子,大家是怎么熬过来的?父亲九死一生的挣了个爵位来,大姐姐也倒霉的很,如今刚缓过来,正当一家子好生过日子。母亲还不知道帝都这些人,咱家略有些长进,恨不能把咱家捧到天上去。那些话,没几句是可信的。咱家好了,别人捧着奉承母亲,若一旦出了什么丑事,不知多少闲话呢。”
宋嘉语道,“就是父亲,向来重名声。这种话,母亲悄悄与我说就算了,叫父亲知道,定会生气。再者说,母亲以为杨大将军过逝,杨家就没人了?杨家长子长媳就是大嫂子嫡亲的姐姐,戚公府的姑娘。他家老二,联姻的是翰林掌院学士家的孙女。以后二弟出仕,在翰林念书,正管的。咱家若是毁诺,与杨家就是死敌,母亲想一想,这得得罪多少人。”
小纪氏终于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