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比诺眼看事业有希望了,上姑母家睡觉去的时候,兴奋之极,一路上走过的街道都变做一条一条的油沟。他夜里睡不安稳,梦见自己的头发拼命的长,两个天使象在戏里一样打开一条横披,上面写着赛查丽安油。他醒来记起这个梦,决定就用这个名字;他把梦里的胡思乱想看做是天意。
榛子还没送来,赛查和包比诺早已在工场里等着。趁玛杜太太的送货工人没有到,包比诺得意扬扬的先把他跟戈迪萨尔的联盟讲了一遍。
“大名鼎鼎的戈迪萨尔肯帮忙,咱们的百万家财是稳的了!”花粉商嚷着,向他的出纳员伸出手去,神气活象路易十四在德南一仗之后接待德·维拉尔元帅①。
①西班牙王位继承权战争(1710—1714)中,法国德·维拉尔元帅(1653—1734)在德南击败欧也纳亲王统率的奥地利-荷兰联军。
“还有好消息呢,”兴高采烈的伙计从袋里掏出一个小瓶来,形状象南瓜,四边是瓜棱式的。“这样的现成瓶子一共有一万个,四个铜子一个,六个月的期票。”
皮罗托打量着奇形怪状的小瓶,先叫了声:“昂赛末!”然后声调很严肃地说道:“只不过是昨天,你在杜伊勒里花园说你一定成功;今天轮到我来对你说了:你一定成功!四个铜子一个!六个月的期票!式样这么别致!这一下望加锡可完蛋啦,给我们一棍子打死了!巴黎只有这么一批榛子,都给我收了来,你看我做得对不对?这些瓶子你哪儿找到的?”
“我一边等着戈迪萨尔,一边在街上闲逛……”
皮罗托道:“跟我从前一样。”
“顺着屠夫奥布里街往下走,有一家批发各式瓶罐和玻璃龛的铺子,栈房大得不得了;我一看到这种小瓶就眼睛一亮,好象忽然遇到了一道光,耳朵里听见一个声音说道:你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赛查轻轻自言自语道:“天生是个做买卖的!我女儿准是他的了。”
“我走进铺子,看见那样的小瓶箱子里装着几千个。”
“你就问了?”
昂赛末听了这一句好似受了委屈一般,说道:“我才不那么傻呢!”
“天生是个做买卖的!”皮罗托又说了一遍。
“我说要买个玻璃龛,安放蜡制的小耶稣。我一边还价,一边批评那些瓶子难看。老板被我逗了几句,就一五一十把实话告诉我听。原来新近破产的法伊和布肖两人想制造一种化妆品,要用奇形怪状的瓶子,老板不信任他们,要他们先付一半定洋。法伊和布肖只希望事业成功,照付了。瓶子没有做好,他们已经破产。破产管理人为了清理这笔债务,最近跟玻璃店老板讲好条件,破产人把付过的钱和做好的瓶子一齐放弃,作为赔偿。大家觉得这批东西式样可笑,反正卖不掉的。瓶子原价八个铜子,现在要能卖到四个铜子,老板就很高兴了。谁知道这批冷门货还得在栈房里搁多少时候!我说:‘你可愿意照四个铜子的价钱供应一万只吗?我能替你出清这批瓶子,我是皮罗托先生店里的伙计。’我跟他磨来磨去,一边逗,一边激,终究把他说服了。”
皮罗托说:“好啊,四个铜子!你知道没有?咱们的油每瓶可以定到三法郎,让零售商赚一法郎,咱们赚一法郎半。”
包比诺叫道:“啊!赛查丽安油!”
“什么赛查丽安油?噢,多情的家伙,你把父女两个都奉承到了。行,就叫做赛查丽安油吧!赛查征服过天下,他的头发一定漂亮。”
包比诺道:“赛查是秃顶呢。”
“因为他没有用上咱们的油呀,将来我们就这么说吧。赛查丽安油卖三法郎一瓶,比望加锡油便宜一半。有戈迪萨尔帮忙,不消一年就能赚到十万。咱们要叫每个爱体面的人一年买一打,赚他十八法郎!一万八千人就是十八万法郎。①咱们马上是百万富翁啦。”
①这笔账,巴尔扎克又算错了。
榛子送来了,包比诺,赛查,拉盖和几个工人先剥了一堆,下午四点以前就榨出了几斤油。包比诺送去给沃克兰,沃克兰给他一张配方,在榛子油里羼进另外一种便宜的油,再加香料。包比诺马上办手续,向公家申请发明和精工监制的执照。捐税是忠心的戈迪萨尔垫付的,因为包比诺存心争口气,他的半股开办费一定要自己筹划。根基浅薄的人一朝事业兴旺就会冲昏头脑;得意忘形的后果是不难预料的。葛兰杜送来一张着色的草图,各个房间的内景,画上家具,美不可言。皮罗托看了中意得很,全部同意。泥水匠立刻挥动铁锹,把屋子和康斯坦斯震动得直叫。
管油漆的卢杜阿是个挺有钱的包工头儿,有心把工程做得讲究,说要在客厅墙上嵌金线。听到这句话,康斯坦斯出来干涉了。
她说:“卢杜阿先生,你有三万法郎利息收入,住着自己的屋子,可以爱怎么装修就怎么装修;可是我们……”
“太太,做买卖的也得放点儿光彩,别让贵族压倒才好。再说,皮罗托先生进了官场,赫赫有名……”
康斯坦斯当着手下的伙计和其余的五个人插嘴道:“对,可是他还在开店呢。我,他,他的朋友,他的敌人,都不会忘记这一点。”
皮罗托背剪着手,踮着脚尖,放下脚跟,身子一上一下动了好几回,说道:“我女人说得不错。我们虽然事业兴旺,还是应该俭朴一些。并且,只要一个人还在做买卖,用钱就得谨慎,不能过于奢华,法律也规定,生意人不应当铺张浪费。倘使扩充住宅,装修屋子而超过了限度,就是我轻举妄动,便是你卢杜阿也要批评我的。街坊上都瞪着眼看着我,一帆风顺总有人忌妒,总有人眼红!——啊,小朋友,你不久也体会得到,”皮罗托对葛兰杜补上一句。“人家要毁谤是没办法的,至少不能给他们抓住把柄,说我坏话。”
卢杜阿道:“毁谤也罢,坏话也罢,都扯不上你的;你的地位与众不同:做生意的经验这么丰富,什么都考虑周到。你好厉害啊!”
“不错,做买卖我还有点儿经验;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扩充住宅?我把工程脱期的罚款定得那么高,是为了……”
“为了什么呀?”
“告诉你吧,我跟我太太请几位客人,为了庆祝领土解放,同时也为了庆祝我获得荣誉勋位勋章。”
卢杜阿道:“怎么!怎么!他们给了你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