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比诺眼梢里瞅着那封可怕的信,说道:“我告诉你一个小小的秘密。我帮赛莱斯坦盘进你们铺子的时候,有个条件,要他原封不动的保存你们的房间。我早打定主意,可没有想到运道这么好。你们以前的屋子,赛莱斯坦从来没进去过;他答应转租给你们,所有的家具仍旧是你们的。我预备和赛查丽纳住三楼,让她永远跟你们在一起。我结了婚,白天待在铺子里,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为止。我想拿出十万法郎把赛查先生的股份买下来,让你们有笔财产;加上他的薪水,你们一年就有一万法郎进款。这样你不是称心了么?”
“别再说了,昂赛末,我快活得要发疯了。”
赛查太太态度象天使一般,眼睛那么纯洁,美丽的额角没有一点儿阴影,显而易见跟那些在包比诺脑子里打转的念头是不相容的;他决意把自己许多可怕的思想彻底廓清。皮勒罗的侄女所过的生活,所有的观念,不可能和不贞二字连在一起。
昂赛末说道:“亲爱的母亲,我刚才不由自主的起了疑心,可怕极了。倘使你要我快活,请你马上把我的疑心去掉。”
包比诺伸出手去拿了信。
康斯坦斯脸上的惊慌把他吓了一跳;他说:“杜·蒂耶写的这封信,我无意之间看到了开头几句。我向他提的条件多么苛刻,你一下子就使他接受了:这件事跟这封信连在一起,太古怪了,恐怕谁都会象我一样往坏处想的。你一瞪眼,一句话,就能……”
“别说了,”赛查太太抢回了信,当着昂赛末的面烧了。
“孩子,我为了一点小小的过失,受了很重的责罚。统统告诉你吧,昂赛末。我不愿意你疑心了母亲,影响到女儿;并且我也用不着脸红:我告诉你的话同样可以告诉我丈夫。杜·蒂耶曾经想勾引我,我马上通知了丈夫,决定把杜·蒂耶辞退。正要歇他生意的那一天,他偷了我们三千法郎!”
包比诺恨恨的说道:“我猜着了。”
“昂赛末,为了你的前途,你的幸福,我不能不把这桩秘密告诉你;可是你得象我和赛查一样,永远藏在心里,不告诉别人。你该记得,赛查因为现金的数目不符,埋怨过你们。为了免得打官司,不要断送这个人,赛查另外放了三千法郎在柜子里,正是我这条开司米围巾的价钱,那是我迟了三年才到手的。现在你明白了,我刚才为什么叫起来。我还做了一桩无聊的事,也告诉你吧。杜·蒂耶写给我的三封情书,完全暴露出他的人品,我保存着也是多事,”她叹着气低下头去,“我没有看第二遍。可是留着总不妥当。今天看到杜·蒂耶,我想起了,上楼来把信绕掉;你进来的当口,我正在看最后一封……事情就是这样。”
昂赛末把一条腿跪在地下,亲着赛查太太的手,那种美妙的表情使两人都淌了眼泪。丈母扶起女婿,把他抱在怀里。
那一天注定是赛查的快乐日子。王上的私人秘书德·旺德奈斯先生,到办公室去找他。两人一齐走到金库外面的小院子里。
德·旺德奈斯子爵说道:“皮罗托先生,你想还清债务的努力,碰巧被王上知道了。他对于这样难得的行为非常感动;他也知道你为了责备自己,不戴勋章,要我来吩咐你戴上。陛下还想帮助你履行义务,从他私库中拿出一笔钱叫我转交给你,他很遗憾不能多帮助你一些。这件事你得严守秘密。陛下认为他做的好事张扬出去就失了帝王的气度。”子爵说完,交给皮罗托六千法郎。皮罗托听着这篇话,说不出有多么感动。
他只能支吾其辞的说了几个不连贯的字,旺德奈斯微微笑着,举了举手,走了。可怜的赛查所坚持的那种道德观念在巴黎实在太少见了,所以他的行事无形中引起大家的钦佩。约瑟夫·勒巴、包比诺法官、卡缪索、洛罗神甫、拉贡、卢杜阿、拉·比亚迪埃、赛查丽纳的东家,那个大公司的老板,都在谈论赛查。外边对他的舆论早已改变,这时更把他捧到了云端里。
“瞧,这才是一个君子!”赛查在街上好几次听到这句话,心中的感觉好似一个作家听见有人指着他提到他的名字。这样的好名声把杜·蒂耶气坏了。赛查拿了王上给的钱,第一个念头就是还老伙计的债。他往昂丹大道走去,银行家在外边办公事回来,恰好在楼梯上碰到他的老东家。
“怎么样,可怜的皮罗托?”他装着亲热的样子问。
赛查很高傲的答道:“什么可怜!我有钱啦。今晚上还清了你的债,我可以安心睡觉了。”
这句表示多么诚实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杜·蒂耶。他虽则受人敬重,自己却心虚得很;他听见有个压制不住的声音在心中叫:“这个人可了不得!”
“你还我钱么?你做什么生意啊?”
退休的花粉商肯定杜·蒂耶不会把他的话传出去,便说:
“先生,我再也不做生意了。我碰到的那种事,没有一个人料得到的。谁敢说将来不会再有一个罗甘拿我作牺牲品呢?我的行事传到王上耳朵里,承蒙他同情我,鼓励我,刚才给了我一笔款子,使我能够……”
杜·蒂耶打断了他的话,问道:“要不要收据?你打算马上付么?……”
“是的,连本带利,全部付清。劳驾你上克罗塔那儿去一趟,好在没有几步路。”
“还要经过公证人么?”
赛查道:“先生,我想要复权总可以吧?有了合法的证件才没有人能否定……”
杜·蒂耶和皮罗托一同往外走,说道:“好,走吧,路近得很。可是你哪儿弄来这么多钱呢?……”
赛查道:“不是弄来的,是流着汗挣来的。”
“你欠克拉帕龙银号的数目大得很呢。”
“唉!是啊,那是最大的一笔,我看我这条老命要为之拼掉的了。”
杜·蒂耶恶狠狠的说道:“这数目你永远还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