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姐妹
“母妃,我们回来了。”西凉茉脸色苍白地扶着司流风进门,德王妃立刻满脸焦色地迎了上去。
“母妃。”司流风神色倦怠疲惫,见了德王妃低低地唤了一声,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德王妃见了司流风模样,心疼又焦灼地赶紧扶住他道:“我儿,如何成了这般模样,今儿听到你们出事消息,吓死母妃了。”
西凉茉边上眼含泪花地道:“母妃,夫君原本着了凉,一到国公府上,风寒就犯了起来,到如今烧还没退,今儿又遇到了贼人,好容易才脱身,咱们先让夫君回邀月阁,请李圣手过来看看吧。”
德王妃一听,赶紧向自己丫头招呼:“牡丹阁近些,,来人将小王爷扶到本妃牡丹阁,即刻去回春堂请李圣手。”
静雨立刻领着静言过来了,静言扶了司流风左臂,静雨看着司流风模样,早就心疼得不行,立刻毫不客气地身子一挤,将西凉茉挤到了另外一边,自己上去扶了司流风右臂:“少王妃,奴婢们来伺候小王爷就好。”
西凉茉虽然压根没有要和静雨司流风面前争宠心思,但静雨行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嚣张不敬了,西凉茉看着她眸光不由微微地眯起,带了一丝冰冷。
德王妃自然将西凉茉神色看眼里,她心中虽恼了静雨,但却只能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圆场,一脸慈爱地握住了西凉茉手道:“可怜孩子,今儿受惊了吧,回邀月阁梳洗一番。”
她顿了顿,仿佛极为歉意地道:“因着这事儿闹得极大,牵扯了天理教,如今五成兵马司陈指挥和顺天府尹章大人都这里,一会子怕是还要向茉儿你问些事儿。”
西凉茉看向堂内,果然见着了陈指挥和章大人。
陈指挥是上次她西凉本家见过,他上来就有礼地对西凉茉一抱拳:“少王妃,今儿麻烦了。”
西凉茉微微颔首:“陈大人多礼,您负责京城治安,配合您自然是应该。”
一边章大人自然也要上来拜见,这位少王妃身份高贵,他自然也很恭敬。
西凉茉简单地和两位大人见了礼后,便匆匆地下去,回邀月阁梳洗去了。
堂上众人见案子里正主儿回来了,并且除了原本生病又受到惊吓之外,似乎并无太大损伤,于是都纷纷放松了心情。
但有一人却是例外,秦大管家一直阴沉着脸,不知道想什么,而德王妃则看似神色欣慰地边与二位大人交谈,但是目光不时有些担忧地掠过秦大管家脸上。
只有她明白,秦大管家心中焦灼。
而比起秦大管家坐立不安,某人却非常自了。
西凉茉院子里慢悠悠地换了衣衫,甚至让人打水来给她泡了个热水澡,再让白蕊去将梅花上雪采下来煮水泡梅花茶,就着小厨房精致点心用了以后,王妃打发来嬷嬷三催四请下,她梳妆打扮完毕,到了前院时候,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之后了。
不要说秦大管家早已经脸黑如锅底,若非还顾忌着德王妃,大概早就飞奔去邀月阁将她拖出来了,便是陈指挥和章大人脸色也都不大好。
但是此案发生京城地界,又是这皇亲国戚遭了劫,乃头等大事,所以他们再不愿意,也得等着。
看着西凉茉清清爽爽地走进来,秦大管家脸色冷笑一声:“少王妃好大架子,竟然让王妃与诸位大人这里等了你这许久。”
西凉茉仿佛有些诧异地看向秦大管家:“大管家,你这是代替母妃训斥本少王妃么?”
章大人虽然也不满意西凉茉呃姗姗来迟,但他讨厌秦大管家样子,一个卖身为奴下人,竟然敢与他们这些贵人坐一起,很白如此嚣张跋扈。
所以章大人随后也轻蔑地冷道:“秦管家,你好注意一下自己身份。”
秦大管家脸色顿时一僵,心中恼怒之极,这丫头竟然让他这样下不来台,他必定总要让她知道些厉害!
但此时,他也只得勉强换上一副歉意笑脸:“少王妃,下岂敢训斥于您,只是如今诸位大人与王妃都等着您,您这样姗姗迟来,恐怕会让人以为靖国公府不曾教过您什么叫礼数呢。”
看着道歉,实际上还是忍不住讽刺贬低她吗?
西凉茉挑了挑眉,眸底闪过一丝冷笑,一会子就叫你哭。
随后,她立刻以袖掩面,仿佛颇为委屈地哽咽起来:“母妃,媳妇今儿一早起来担心着小王爷身子,看着他吃不进什么东西,媳妇心中焦灼,自然也吃不下去。媳妇从小养深闺何曾遇到这样事,遇到那样凶徒实是吓得狠了,总觉得心跳凶闷,所以方才房里梳洗时晕了好一会子,走不得,还是吃了定心丸和用了些燕窝粥才能走这一会子,且请母妃与各位大人见谅。”
西凉茉一番话说得情理,又是这案子苦主,这般梨花带雨模样极为可怜,让陈指挥和章大人瞬间生出一种仿佛他们逼迫这柔弱少女错觉,顿生愧疚,立刻连声道:“少王妃今日受了大惊吓,是我等设想不周,也该等少王妃定了些惊,修养一两日再来询问才是。”
说着竟是要告辞样子。
连德王妃也不得不表示她歉疚与怜惜。
直把秦大管家气得半死。
西凉茉借着袖子遮掩看了秦大管家一眼,见他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一副抓耳挠腮模样,方才拭着泪,梨花带雨地轻道:“既然二位大人已经来了,怎好让二位再白跑一趟,本少王妃自然是希望能将那些贼子抓获归案,也好免得其他无辜者再受害。”
于是二人又赞了一番她深明大义后,才由陈指挥来问:“不知少王妃今日遇贼情形如何?”
西凉茉简单地将之前如何出府,如何进了一个看似寻常巷子,而那里遇到乔装打扮伏击车架事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那陈指挥沉皱眉吟道:“看来,能知道二位什么时候回府和回府路线,这些天理教贼子必定是有备而来,恐有内奸!”
章大人也连连点头称是。
西凉茉一边做不敢置信状一边仔细留心秦大管家和德王妃表情,秦大管家表情阴沉,却没有什么意外表情,倒是德王妃露出了震惊表情。
西凉茉暗自确定了此事比定与秦大管家有关联,而德王妃莫非真并不曾与天理教有瓜葛?
若是如此,事情倒是简单多了,她和师傅倒是要另做计较了。
“是了,不知少王妃和小王爷是如何逃脱这些贼子呢?”章大人还是问到了众人都关心一件事。
那些天理教徒尸体令看惯了凶案现场章大人和陈指挥都忍不住想要作呕,这样杀戮手法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地方——司礼监。
但是,随即他们又推翻了自己想法,若是司礼监人动手,又何必扣着小王爷和少王妃不放,而且此事满城风雨,司礼监那里却没有一点动静。
西凉茉顿了顿,微微颤抖着抓住了自己衣襟,脸上露出心有余悸来:“彼时那些贼子一拥而上,就要将小王爷和本少王妃给擒下,只道是因为朝廷要剿灭他们,以此为报复,王府侍卫和下人们竭力保护,却哪里敌得过那些贼人,眼看着就不剩下什么人了,忽闻有侠客从天而降,救得我等众人于水火之中,那位大侠令我等速速离去。”
仿佛记忆起当时危急情形,西凉茉抖了抖,白着脸道:“我就让那剩下侍卫和小厮立刻驾车速速离开,一路奔波飞驰,我们跑了许久才停下来,怕那些贼子跟着,所以我就让那侍卫和小厮护着车架一同前往我那陪嫁院子里先行休整,等小王爷情形稍微好些,才回来。”
一番话合情合理地解释了为何他们脱险后没有速速回府原因,让人一时三刻找不出破绽来。
“大侠?”陈指挥微微皱眉,和章大人互看一眼,他们并没有现场看到什么大侠,也实不知道什么样大侠出手如此狠毒。
“是了,不知那位大侠可安好,他是本少王妃与小王爷救命恩人,我临走前让那侍卫告知他可到王府前来一聚,以谢过他大恩。”西凉茉似乎记起了什么,立刻看向陈指挥等人。
德王妃皱了皱眉:“但今日不曾见门房有任何人来通传有什么人前来呀。”
若是有人通知与风儿有关之事,他们早将人请了进来。
西凉茉小脸一白,仿佛很是错愕:“莫非……莫非那位大侠已经……。”
陈指挥则有些犹豫地道:“这……现仵作并未发现任何身负高强武功之人尸体,可能那位侠客已经逃脱了吧。”
秦大管家也听说了今早教徒全军覆灭,但尸体里少了三个人,其中就有他独子秦如海,如今听说竟然有一个‘侠客’,自然再也忍不住了:“什么侠客……。”
此时却忽然有府中小厮来报:“禀报王妃,府外有自称紫衣客侠士求见。”
众人一愣,莫不是说曹操,曹操到?
西凉茉立刻似惊喜地道:“没错,紫衣客,那一位大侠正是穿着紫衣,身负长剑。”
德王妃看着秦大管家面露焦急,便立刻道:“请。”
众人翘首以待中,小厮领着一名紫衣人由远及近地过来了。
远远看去,只见那人身姿颀长挺拔,行走间如携风带云,别有一段风流姿态,令人望之神怡,心生期待。
但当那人走近之后,众人都忍不住齐齐地发出一声失望“唔。”之声。
原来那人脸型容长,细眯眼,直鼻,阔口,脸上还有数点麻子,竟然完完全全是一副寻常市井粗鲁江湖人模样。
与他那身飘逸莫测气质完全——背道而驰。
但陈指挥和章大人却记得他们看到那些血腥场景,此人以一敌众,并且游刃有余,如今看起来身上一点伤也不曾有,可见必定是江湖武林中高手。
因此,他们眼中倒是颇有几分佩服和警惕。
毕竟江湖武林与官府素少交集,这些武林强人,武艺高强,来去无踪,白道与黑道各自有一套他们章程,官府律例对他们约束力并不大。
西凉茉则立刻惊喜地站起来,迎上去对着那紫衣客一拜:“德王府少王妃代夫君等谢过先生相救。”
那紫衣客倒是声音沉稳醇厚,颇有一代大侠风范,他自悠然地一抬手:“少王妃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江湖正道当为之事。”
随后他上前对着德王妃、章大人与陈指挥都是一拱手,不卑不亢地道:“下虚无派掌门,人称紫衣客,见过王妃与各位大人。”
德王妃听着他是司流风救命恩人,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还是非常礼貌地向紫衣客道谢:“多谢掌门人救下我儿,此番大恩,铭感五内,不知该如何答谢。”
那紫衣客闻言,仿佛全然不知这是客气话,竟然毫不客气地呵呵一笑道:“我等江湖儿女打抱不平原非图这富贵荣华,但下这些时日正打算与友人京城讨教武技,只是那友人临时有事出海去了,恐要三月之后才能到达,下刚刚出关,有意京城盘桓些时日再回虚无山,既然王妃开口了,那下也不客气,只借住德王府三个月。”
此言一出,众人看着那紫衣客原本敬佩目光都瞬间带了一丝轻慢。
借住三个月?
恐怕想要乘机索取多赏赐才是真。
那紫衣客仿佛知道其他人想法,他也不恼,只笑道:“这三个月,下也不白住,看着贵府上护院侍卫武艺实不堪入目,竟然连天理教那种乌合之众都敌不过,不若下三个月间给这些护院侍卫当个教头,如何?”
众人顿时了然,原来不是为了财,而是为了趁机谋求个前程才是真。
德王妃则犹豫了起来,此人武功高强,又是个不知底细陌生人,怎么好留王府三个月?
她悄悄瞥向秦大管家,那秦大管家也立刻向她摇摇头。
但是她刚想开口提议给紫衣客赠送钱财以代此要求,又忽然见那紫衣客提起一个包袱,笑道:“是了,下这里还有个见面礼,包管各位大人会喜欢。”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手上包袱,正是猜测之间。
就见他‘呼’地一声抖开,里面陡然露出东西吓得德王妃瞬间‘呯’地一声将手上茶盏给打碎了。
那里面竟然是一个血糊糊人头。
不说那些端茶进来丫头尖叫一声晕倒过去,就是章大人和陈指挥这样毫无准备情况下忽然看到了这样一个东西,也唬了一大跳。
而秦大管家已经‘唰’地一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身子摇摇欲坠地看着那颗人头。
紫衣客见秦大管家模样,那细缝似眼里掠过一丝阴谲甚至恶毒笑意,但他面容上仍旧是一副大义凛然地模样拎着那颗恐怖人头道:“此乃攻击小王爷与少王妃车架天理教徒带头护法首级,此卑鄙之徒竟然敢偷袭本掌门,所以本掌门对他施以分筋错骨手,待他痛不可忍,屎尿齐流,再砍下头颅,以示警戒!”
章大人和陈指挥连连摇头,他们都知道江湖人士恨比武或者战斗时候偷袭者,但这种报复也未免太残忍。
这些江湖人士果然都是些不好惹!
“你……。”德王妃初惊吓后,也看出来那头颅属于谁,立刻担心地看向秦大管家。
果然,秦大管家一步一步地走下座位,目光猩红地紧紧盯着那颗头颅,浑身散发出近乎凌厉杀气,随后他目光恶狠狠地盯住了紫衣客。
仿佛瞬间就要寝其皮食其肉,将之碎尸万段!
而紫衣客则也同时对上了他目光,却丝毫不曾带有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轻佻挑衅。
激得秦大管家几乎立时就要动手,德王妃立刻起身,正要出声阻止,但另外一道声音却地响了起来。
“咦,这……这……人怎么似有些面熟?”西凉茉以袖掩面,仿佛极为惊惧那颗人头,但又有些犹豫地想要一窥究竟。
“哦,是么,早前本官就曾道此案必定有内奸,如今少王妃对此人有印象,说明本官推测是对,不弱少王妃再细看一番!”章大人闻言,立刻眉头一挑,兴奋地道。
西凉茉有些犹豫,仿佛畏惧于那人头恐怖情状。
但陈指挥也一边鼓励她再去看一看。
西凉茉仿佛犹疑了片刻,正要开口答应,秦大管家却忽然说话了,他对着上首德王妃忽然道:“王妃,这位紫衣客先生,乃是我们王府大恩人,如何这点子要求都不应,岂非让人笑话咱们德王府么?”
德王妃闻言,眸光惊疑不定地看了秦大管家一眼,却见他正目光死死地盯着紫衣客,忽然间就有些明白了,她暗叹一声,随后走了下来,挡了西凉茉和那紫衣客间,不动声色地对着紫衣客雍容地笑道:“大管家说是,我儿承蒙先生相救,自然是要请先生留下做客,不说三个月,便是留下三年做个门下清客有何不可呢。”
紫衣客眸底掠过一丝诡芒,随后就爽朗地笑道:“王妃果然是个痛人,下有礼了。”
此事定了下来,章大人和陈指挥也不好说什么,便再细细问了问这案子中疑点,但紫衣客回答得滴水不漏,他们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章大人还想让西凉茉再去辨认那人头,德王妃却牵住西凉茉手,仿佛是体恤西凉茉而毫不客气地拒绝了章大人:“贞敏郡主今日一早便受到如此惊吓,如何能再与大人这般去辨认那种东西,而且她年纪尚幼,想必惊惶之下看走了眼也是有。”
看着德王妃话语间并不曾留下余地,章大人与陈指挥商量了一番,只得道是等他们将这些贼子尸体都一一清洗了脸面后,绘制成画像再拿来给德王府众人辨认。
看着日头完全下去了,已是戌时,二位大人便告退了。
德王妃对着西凉茉慈爱地道:“我儿,如今你们都平安回来就是大幸事,那些个血腥玩意儿可不是咱们妇道人家该沾惹,没得惹了一身晦气,且自去邀月阁歇息,一会子若是风儿好了些,母妃再让人将他送回邀月阁可好?”
西凉茉仿佛犹疑了一下,随后乖巧地点头应了,自与自己丫头去了。
看着西凉茉远去背影,德王妃微微拧了一下眉头,这一次事,贞敏丫头和侍卫一个没有伤着,德王府人却一个没留着,难道,一切都是巧合么?
打发了西凉茉离开,德王妃便与秦大管家一同回了牡丹阁,进了牡丹阁议事厅,德王妃淡淡地对着屋里所有丫头婆子道:“你们都下去吧,本王妃有要事与大管家商谈。”
众丫头婆子自是恭敬地应了,退下。
等着后一个丫头关上了门,德王妃忽然一转身,“啪”地一声,一巴掌狠狠地甩上了秦大管家脸。
秦大管家感觉脸颊上一阵火辣刺痛,随后心中隐忍许久悲痛与怒火都爆发了出来,他一把揪住德王妃衣襟,粗鲁地将她抵墙上,红着眼低吼:“贱人,你疯了么!”
德王妃冷冷地盯着他:“本王妃看你才是疯了,你竟然背着我做下这样事,你是要对风儿也出手么!”
秦大管家想要说什么,目光闪了闪,但还是挫败又愤怒地道:“难道你不想要那块令牌下落么,风儿传来消息说他接近靖国公府计划失败,我若是掳了西凉茉那丫头,我就不信蓝氏会真不拿出那块令牌,若是我不连风儿一起带走,岂非留下破绽?”
德王妃睨着他半晌,冷笑:“真是如此简单么,又或者你以为风儿若有三长两短,你娶了本王妃之后,就能让秦如海顶替风儿?”
秦大管家咬牙:“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人么,这么多年来,我可曾做过对不起你事,就是天理教,也是我为你而成立,想着就是有一日若大业可成,打下这半壁江山,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娶你!”
德王妃看着秦大管家失望又痛苦目光,随后,她眸光微闪,似是被秦大管家说动了,随后她长叹了一声抚上秦大管家脸,眼里含了泪:“老秦,你一定要记得你今日所说话,若是你负了我……。”
“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秦大管家也松了擒住德王妃衣襟手,反手抱着她低声道,只是德王妃没有看见是他眼底闪过一丝诡谲光芒。
两人平复了情绪,便牵手回到了红木嵌螺钿理石炕桌边分头坐下。
秦大管家有些阴郁地看着德王妃:“风儿并非你亲生,当年也是你亲手断送了他娘亲,如今你这么护着他,若是日后,此事揭破,你如何自处?”
德王妃脸上掠过一丝沉痛之色,随后抬起眼淡淡地道:“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德王妃不想再议此事,便问秦大管家:“我说过,我不会过问你外边事,只是这一次,你弄出这样动静来,恐怕五成兵马司和顺天府尹都不会善罢甘休,如海……。”
她顿了顿,看着秦大管家脸色掠过痛色,但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如海已经去了,你当以此为戒,切不可再轻举妄动。”
“哼,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天理教弟子已经遍布天朝境内,京都附近村落都有不少咱们教众,我一定会为如海报仇!”秦大管家咬牙切齿地道,过于愤怒,让他手几乎握不住手上茶杯。
“老秦……。”德王妃虽然怜悯他,但还是想要说些劝阻话。
“不必劝我,我自有分寸,这些日子会让教徒们都避开风头,只是……。”他目光赤红地狞声道:“那紫衣客让我断子绝孙,我必定要剥他皮,抽他筋,才能告慰我儿天之灵!”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冒险留下紫衣客原因,他自己原本也是半个江湖中人,知道这些江湖客都是居无定所,漂泊四海,若是让紫衣客走了,就算他买通江湖上好杀手,都没有自己亲手解决了此人过瘾!
德王妃看着劝阻自己情人恐怕是没有效果了,只能垂下眸子来,暗自叹息。
若是不能劝阻他,那就只有与他一起细细谋划,千万不能出了岔子,否则便是大祸。
……
就这一头德王妃与秦大管家密谋商议之时,西凉茉也回到了邀月阁,打发了白蕊几个去休息,她心中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白嬷嬷与何嬷嬷留了靖国公府邸里,让何嬷嬷一则注意国公府邸里西凉靖和西凉仙动向,一则让白嬷嬷准备好她们要往洛阳一行之事。
若是让两位嬷嬷跟着,这戏份还真有点演不下去,自己一大堆人一个没有伤着,德王府人却除了司流风一个不留,实……牵强了些。
西凉茉打了个哈欠,今日奔波,又是斗智又是斗勇,确实是让她觉得累了些,便打算解了衣衫上床休息,哪知刚撩开幔帐,便见着上面已经躺了一个人。
一身紫衣,外带一张粗鲁麻子脸,不是紫衣客又是谁?
西凉茉挑了一下眉:“我说紫衣客,你不清客厢房呆着,如何到了本少王妃床上来?”
紫衣客嘿嘿一笑,一伸手就将西凉茉给拖了进来,压身下,色迷迷地道:“那是因为本掌门打算对少王妃你图谋不轨,采阴补阳。”
西凉茉一手点住他胸膛,语重心长地道:“采阴补阳,那也得你是阳才行,小心采阴太多,阴阳失调,月经不止!”
月经不止?
紫衣客没好气地敲了西凉茉额头:“你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
西凉茉到底看不得那张脸,一脸嫌弃地道:“行了,师傅,你别老顶着这张芝麻脸,难看死了。”
紫衣客这才一挥手,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将那脸皮扯了下来,灯火流离下露出一张颜色倾国却让人不敢逼视面容来,不是当今太子太傅并司礼监首座、锦衣卫都指挥使九千岁又是谁?
百里青拿着这张脸皮,摸着下巴打量了一会,也赞同:“嗯,看来当初本座血洗崆峒派时候顺便杀掉武当掌门人,再剥了他脸皮是正确决定,丑成这样,岂非很伤武当弟子心,而且武林盟主长成这样,实是影响江湖众人心情啊。”
西凉茉无语,这厮自恋也就罢了,武当掌门人长得美丑与人家弟子心灵有什么关系,至于武林盟主,那是凭借本事与威望一统武林,又不是青楼选花魁,还要选美来当盟主,那干脆让绿竹阁头牌小倌去好了。
不过……
这厮杀掉一个武林盟主居然是……顺便。
“师傅,您果然是东方不败,文成武德!”西凉茉竖起了大拇指,很是崇敬。
百里青瞥了她一眼:“少拍马屁,为师且问你,为师今后住哪?”
西凉茉:“……您想住哪?”
百里青摸着下巴想了想:“德王府里危机四伏,为师还要为天下万民保养这娇弱身子,若是有个损伤,怎么了得,所以为师决定了,自然是住爱徒你这里为安全。”
西凉茉暗自嘀咕,还有人能比这妖孽无耻么?还有么?
她表示了强烈反对:“师傅,你不能总向小王爷下药吧!,你到这里来是为了刺探那姓秦,若是让人发现你我有来往,岂非前功弃!”
要让这大妖孽住这里,且不说这厮没事就要折腾她,自己不是一点秘密都没有了,万一“眼罩”秘密被发现,自己连跑路时间都不好把握!
百里青睨着她,脸色有点阴沉:“难道你想和司流风那奸夫睡一张床么!”
“奸夫不是你么!”西凉茉咬牙,虽然只是名以上夫妻,但司流风才是她名正言顺夫君,而你这无耻大妖孽前两天才自封奸夫,这么就忘了么?
百里青望着她,狭长妩媚宛如工笔勾勒而出丹凤眸子里魅光幽幽:“是,身为奸夫自然是要与小淫妇偷情,不住此处,如何能与爱徒你体味这奸夫淫妇妙处?”
西凉茉抚额,她与一个把卑鄙无耻当做人生大意义妖孽是完全没有共同语言。
后经历了激烈讨价还价,威胁与反威胁后,双方博弈结局就是百里青只能看到西凉茉窗子上插梅花标识后才能她房里过夜。
九千岁大人当然很不爽,少说有十年没人敢威胁他了。
但是奈何西凉茉今日摸着他底线与软处之后,便肆无忌惮多了,他暂时还没想出怎么制住这丫头方法时,只能梓梓然地暂时被打发走了。
有人不爽,那是自然有人开怀,西凉茉到底扳回一城,第一次将强敌赶出国门之外,所以抱着被子四仰八叉地睡得极为舒爽,梦里都笑出声来。
至于司流风,百里青自己没能睡了自己小狐狸,怎么可能让别男人沾边,自然要想办法让司流风病重到不便移动。
……
日子倒也算平静地过了几日,秦大管家看起来仿佛丝毫没有经历丧子之痛般,除了第一日对紫衣客流露出毫不掩饰怨恨与杀意,后来再碰面,居然也算得上客客气气。
西凉茉没有等来秦大管家发难,倒是等来了靖国公府邸丧信。
韩氏已死,自然要发丧,她作为名正言顺嫡女,虽然已经出嫁,但二娘葬礼,她必定是要参加。
这倒是西凉茉意料中,韩氏头七这一日,她便让白蕊娶了素服过来穿了,坐了马车又回到了靖国公府。
府邸上四处白幡飘飘,黑花成团,还有哀哀哭泣之声与上门吊唁之宾客来往,反倒显得颇为热闹。
西凉茉到了,自然是直接被从正门迎了进去,黎三太太正前院里指挥着小厮们搬运纸人、安排宾客,见着西凉茉便迎了上来,她脸上一片平静,毫无悲色。
韩氏一死,蓝氏不管家,慎氏又疯了,这府邸上,她自然是掌家主母了,老太太又是个只爱做壁上观,所以她没有了顾忌,便连脸面上功夫都懒得做了。
“少王妃来了。”,
西凉茉打量着黎氏,淡淡地道:“三婶婶,到底可以节哀了。”
西凉茉话让黎氏脸上方才出现一丝哀色,那是一种长久挤压了忧伤,渐浓渐重,但黎氏却永不能忘,她抬头看着那灵堂上大大奠字,方才冷笑:“是,有韩氏下去陪他,我儿终可安息。”
黎氏打起精神来,对着西凉茉轻声道:“二姑娘从宫里回来了,看样子,她疯病似乎好了许多,而且……颇有些不一样了,少王妃要小心。”
西凉仙回来了?
西凉茉微微眯起了眼,随后暗嗤,今儿可是韩氏大丧,她自然是要回来了,并没有什么奇怪。
不过她疯病却好了,这倒是有趣得很。
“咱么国公府邸暂时都要靠三婶婶操劳了,不过三婶婶如此能干,想必一定能将万事都处理得妥妥当当。”西凉茉笑笑。
黎氏自然是看出了里面深意,便也笑道:“那是自然。”
西凉茉满意地转身向那远处灵堂而去,黎氏这里看着,便是一条极好眼线,不管是监视国公府邸众人,还是查找那块令牌。
不过,现下,她有兴趣却是会一会西凉仙。
不知这些日子,西凉仙变成什么模样了?
领着白玉和白珍进了灵堂,靖国公已经亲自迎了上来牵住了她手:“茉丫头。”
经过了前些日子事,靖国公已经对西凉茉有了超乎寻常信任与情感上倚重。
“父亲,您还是要节哀……。”西凉茉仿佛极为关心和担忧地扶住靖国公:“您脸色越发不好。”
靖国公看着那张与自己记忆中颇有几分相似脸孔,原本愤怒又凄厉心仿佛一下子得到了抚慰,深深叹了一口气:“为父还好,进来给你二娘上一住香吧,到底这么多年,她终归……。”
或许是想起了韩氏不管如何都是为他付出了不少,忽然这么没了,他心中多少还是不好受。
西凉茉看着靖国公模样,唇角微微扯,也没推迟,不过是做戏罢了,有什么不可?
她正要去拿香,忽然见着一双素手递给她了一束香:“用这个吧。”
西凉茉转脸看过去,映入眼帘是一张削瘦而清美端丽脸孔,这么些日子过去了,西凉仙原本混乱疯狂眸光如今变得清澈起来,仿佛也平和了许多,连过往常见到隐隐骄傲与精明都没了。
西凉仙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甚至还对西凉茉露出了一个忧伤怯懦笑:“大姐姐,怎么了,如今连仙儿香都不愿意用了么?”
西凉茉挑了一下眉,随即也温婉地道:“二妹妹说什么呢,咱们都是姐妹,如今二娘去了,你要顾着身子,不要太悲伤了。”
说罢,她转身点燃了香,插上了香炉。
看着两姐妹和和睦睦,靖国公眼底闪过一丝安慰,便转身出去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西凉仙给西凉茉递来一叠纸钱,低声道:“大姐姐,过去是妹妹年幼无知,如今母亲也已经去了,大姐姐宽宏大量便原谅我和丹儿吧。”
西凉茉闻言,颇有些异样地扫了西凉仙一眼,淡淡道:“二妹妹,姐姐听不懂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怪过你和丹儿呢,妹妹是想太多了呢?”
西凉仙看着西凉茉,不由自主地淌下两行泪,只是她仿佛怕别人看见,连连以袖遮掩。
“大姐姐……仙儿求你了!”